不成?”
天蓬元帅两只眼睛滴溜溜直转,口里嚷着:“你懂甚么?总之这东西不能给你们——”
崔判官趁他说话的当,使个眼色,在天蓬元帅脚下的鬼差猛地一个翻身起来死死抱住他的腰,守在一侧的鬼差同时发
难,齐齐冲他扑将上来。一个拉着左膀一个捏了右臂,三四个缠住他双脚,后边儿一个按了他肩膀。
天蓬元帅挣扎几番,却是叫鬼差牢牢抓住不得挣脱,气得大叫:“崔判官,你这个狡猾的家伙!又晃点我!”
崔判官无辜的摆摆手:“元帅此言差矣,我乃地府判官,所言所行皆是为着地府考量周全之故。何来欺骗元帅一说?
”这就笑眯眯的往前行向天蓬元帅,伸手要碰那个罐子。
天蓬元帅双目圆睁怒喝一声:“别动!”
崔判官原也只是打算做个样子罢了,谁晓得天蓬元帅这一声吼来唬了他一跳,手指间这么轻轻一推,就将那罐子一碰
——
叮当一声,罐子落地。顿时碎成数片,里头儿的黑色液体溅起几滴来,顿时一股子味儿散在空中。
崔判官目瞪口呆,看着满脸愠色的天蓬元帅道:“……元帅呐,您好么好的顶一罐子醋干嘛啊?”
周围鬼差不由窃窃私语,也不晓得谁先出的声儿,顿时众人都笑起来。
天蓬元帅一张脸由红转紫,由紫转黑,牙齿咬的咯吱咯吱直响,双手紧握成拳,怒喝一声:“啊呀呀——”
立时一阵风起,旋天蓬元帅周身而生。周围鬼差不由闭眼低头躲避。待得睁开眼来,却见天蓬元帅已化作三头六臂,
各持执钺斧、弓箭、剑、铎、戟、索六物。且身子不断生长,眼看已要过三十丈,那一身黑衣玄冠金甲,当真是威风
凛凛!
崔判官暗道一声不好!这天蓬元帅平日里嬉皮笑脸的,但好歹是辖领神兵三十六万众的天界第一武将。眼看他显出真
身,莫不是要大开杀戒?!这天蓬元帅乃是制伏妖魔,行雷法、役雷神,所行之天蓬咒、天蓬符、天蓬印,天蓬钟、
天蓬神尺、天蓬大法等,皆是天界一等一的厉害法术。自个儿不过是小小判官之职,还是文臣,如何抵挡得住?
眼看着天蓬元帅召出夔龙,周遭风云色变,黑压压的云堆下来,隐隐得见银白闪电之光。崔判官望着他举起手来念咒
,心道一声不好!这天蓬印一开,地府中万千鬼怪如何受得住?!
天蓬元帅圆睁双目大吼一声:“纳命来——”
但见一道银白闪电裂空而下,直往崔判官面上袭来!崔判官心中叫苦,吾命休矣!
只听得一阵惊天动地撕裂之声,风卷呼啸,电光千闪!
崔判官闪避不及,眼看便要命丧于雷下,却有一只手一把拉住他扯到身后。崔判官抬眼便见文曲星君拉着自个儿右手
以身翼之,而东岳帝君早已插身立于之前,正单手握住天蓬元帅的右臂。电光闪鸣,急速击向一侧,但闻轰隆一声!
狂风烈烈,好一阵子方才静下。过得一阵崔判官才放下掩面之手,通体打量一番,确认无事方才喘口气。转过头去,
便见大门缺了一半,一侧地上是个见方大坑,隐隐还有雷击的焦味儿。
崔判官心知是帝君出手相救,但难免后怕,想那天蓬印打在身上,可是魂飞魄散的下场。这就不由腿一软,便要倒下
。
文曲星君自他身后轻轻扶住,柔声道:“判官且仔细。”
崔判官回过头去,见着一双丹凤眼,这就喘口气勉强一笑:“多谢星君。”
北斗星君朗朗一笑:“久闻东岳帝君法力无边才能镇住这森落地狱,今日一见,果不其然。可叹我家大帝,竟是不知
好歹的了。”
崔判官见他夸赞自家帝君心中欢喜,又听得他说话和气,方才出手相助也免了他出丑,这就心生好感道:“星君何必
如此言说?紫微大帝亦非寻常之神。”
北斗星君只是抿唇一笑,转头望着前方道:“却不知帝君将会如何?”
崔判官忙的转头看去,就听东岳帝君沉声道:“元帅亲来地府,当真蓬荜生辉。只是带着雷电前来,莫非是天界最近
流行的玩意儿?我这地府终年阴森见不得光,倒是要多谢元帅送电了。”
天蓬元帅见是东岳帝君亲来了,一口气也就散了,只管拉着他手道:“帝君救命啊——”
东岳帝君一皱眉,天蓬元帅当他是心中有疑,这就单膝跪下双目赤诚:“还求帝君成全!”
“这又是怎么话说的……”东岳帝君忙的扶起他来,叹口气道,“有话慢慢说,崔判,看茶——”
天蓬元帅今个儿心绪不宁,心口如被百千斤大石压住一般,郁闷难当,却又无法排遣。究其因由,却是因着一位绝世
佳丽。
天宫出名的神女无数,位列仙籍的天宫圣女亦有无数。掌着大权的王母娘娘便不必说了,甚么九天玄女、七仙女的亦
是鼎鼎有名,偏生天蓬元帅心有所系的那一位,正是居于广寒宫的嫦娥仙子了。
想那日蟠桃盛会,众仙云集,一派和乐升平。玉廊中革丝匏土演六律之神,仙庭中金石丝竹奏八音之妙。果香花韵,
无一不妥帖;丹凤霞麟,无一不温良。正是万物芬芳,情乐融融。天蓬元帅几杯下肚,不由神思缥缈,又恐在玉帝面
前失了仪态,这就借故出了殿外。不知怎的一步三晃到了广寒宫外,恰恰与回宫的嫦娥仙子迎面相遇。
若论这前因后果,一首洞仙歌正好。
冰肌玉骨,唯眼波柔暖。寒殿风来桂香满。无缝衣,千丝万缕轻缠,酒微醺,琳琅钗横鬓乱。
仗醉携素手,望唇微启,不知眉目间浓淡。试问夜如何?太白星过,倚雕栏,锦绣璀璨。可恼身侧偏有人来,私下里
双目暗把情传。
天蓬元帅一见之下,顿生爱慕之意。然天界森严,怎能由着他性子胡来,故此嫦娥仙子冷面相对,不叫天蓬元帅入她
那广寒宫。天蓬元帅又急又恼,只得日日守在宫外。嫦娥仙子心内焦灼,生怕弄出事儿来。故此叫玉兔告知,若是天
蓬元帅能头顶神醋,不依法力追月而行三百日,便见他一见。
天蓬元帅欣喜异常,当真去了。可谁知这才二百日,忽闻嫦娥仙子应劫下凡去了。这就心急如焚,驾起云直往地府杀
来。
东岳帝君闻得这一段前因后果,慢慢抿口茶道:“元帅的风流韵事本帝君无意晓得,但不知元帅今日前来是?”
天蓬天帅满脸懊丧:“你的判官把我的醋撒了!”
崔判官耸耸肩,瘪嘴笑笑。文曲星君立在一侧掩口轻笑。东岳帝君叹口气:“既如此,崔判啊,你去买二两上好陈醋
,赔给元帅就是了。”
天蓬元帅跳起来:“我才不是要甚么醋的!我是求你——”说着转头拉住东岳帝君的袖子,“嫦娥仙子下凡去了,我
也要去!”
东岳帝君拉回自个儿袖子来:“神仙岂能随便下界?”
“我不是要下界,你就安排我转生,我要去守着她!”
东岳帝君一皱眉:“元帅,转生之事,向来是由玉帝安排,不归本帝君管。”
天蓬元帅再度拉着他袖子:“天界谁不晓得玉帝听你的?可这不是你一句话的事儿么?当我求你,这个情儿我是记住
了!”
东岳帝君微微眯眼:“当真?”
天蓬元帅一拍胸膛:“言而有信!”
东岳朗声一笑:“既如此,那本帝君且去天庭一趟就是。”
崔判官不由着急:“帝君,这……”
东岳帝君微微一笑:“崔判,你且安心守着紫微大帝抄天规。”便又转眼望着天蓬元帅道,“本帝君不喜欠着旁人的
,自也不想被人欠着。横竖这地府也不缺甚么。只是今日元帅这一来,就打伤我鬼差毁我地府大门,不若……请元帅
暂留地府,修好正门代行巡检之责,待鬼差好了,想必玉帝也有所断定。”说着起身道,“本帝君这就换过衣裳上天
面见玉帝。”
天蓬元帅这就跳起来:“你你你,你叫我看大门?!”
东岳帝君只是一笑:“有劳元帅了。”这就又做方想起某事的模样来,伸手一挥,天蓬元帅只觉着浑身的气力少了一
半。东岳帝君笑道:“得罪了,这地府简陋,还望元帅你手下留情,莫要拆了才好。”便又望着崔判官道,“崔判,
元帅也就请你一并照顾了。”
崔判官呵呵一笑:“是,帝君!”
东岳帝君这就转身离开厅堂,不理身后天蓬元帅恼恨叫骂之声。
走得几步却又回头:“星君跟着本帝君作甚?”
身后果是文曲星君,只见他掩口一笑:“帝君忘了我家紫微大帝不成?”
东岳帝君颔首道:“正好,见玉帝时一并请他定夺吧。”
文曲星君只管望着他道:“甚么事儿都交给玉帝做,您这帝君倒是好生会过日子呢。莫不是天界传言,自帝君夫人一
去无踪,帝君便换了个人似的。这倒是真的了?”
东岳帝君这就回身站定,冷冷打量他一眼道:“本帝君却不曾想,堂堂文曲星君是口舌之徒。”
文曲星君眯眼一笑:“也不是甚么人,本星君都有兴趣的。”
东岳帝君哼了一声拂袖离去:“有劳星君先行,本帝君更衣后自去天庭。也不必担心你家紫微大帝,在地府,好过他
无事乱闯惹出是非来。”
文曲星君轻笑:“帝君倒不是冷面薄情之人,对这个弟弟,还是颇多爱护。”
东岳帝君也没答话,只管离去。文曲星君望着他背影,不觉眯眼笑了,也就转身离去不提。
第三章
兜率宫巍峨堂堂,里头儿香烟袅袅。云遮雾绕,浑是清幽。
太上老君撵着白须下了一白子:“星君可仔细了。”
文曲星君微微一笑,回了一手黑棋:“老君总是绵里藏针,后发制人,叫人应接不暇。”
太上老君只管一笑放下一子:“若说应接不暇,那还是你们的厉害。先是紫微大帝一通闹腾,接着是天蓬元帅也去,
可是巧的很呢。”
文曲星君捏着棋子却不下:“老君这便是取笑了。”
太上老君连连摆手:“天界堂堂才子,小老儿怎敢取笑?”
文曲星君闻言便将那棋子放回棋篓之中,淡淡一叹:“想必老君也有所耳闻了。”
太上老君眯眼一笑:“星君这话小老儿便也不明白了,所谓天机不可泄露,岂是你我可参透的?”
文曲星君望他一眼:“老君又糊弄我呢。”
太上老君起身而立,面色和缓:“星君,若为此等事着恼,便也不消提了。”
文曲星君皱起眉来,便又无奈一笑:“说的也是,横竖,还是没影儿的事儿呢。”
太上老君见他黯然神伤,便又笑了:“瞧你这模样,难不成还真应了月老的话?”
文曲星君闻言大窘,咳嗽一声方道:“老君又取笑我。”
太上老君伸手拍拍他肩膀:“你这孩子本就灵秀聪慧,奈何心思百转,总不是好事儿。”却又望眼廊下麒麟,“横竖
早有注定,又何必耿耿于怀?”
文曲星君微微一叹:“可,玉帝若是晓得了……”
“玉帝一边儿你且别着慌,端看月老的了。”太上老君也就笑了,“论起来也是怪我老糊涂了。上回他来找我就不该
拖着他饮酒,这一醉,果然出事儿了。”
文曲星君顿得一顿方道:“当真,是将我与那……连在一起?”
太上老君捏着胡子摇头:“若非如此,我又怎会着急着叫了你来?”
文曲星君摇头道:“且不说他是地府司命我是天上星君,千百年的便也见不到几面。真要见了,也只得下界轮回的时
候儿,我转生轮回统共是十殿阎王的事儿,哪里有机会见着他……再者说,他与我皆是神仙,这,这事儿又是怎么说
的呢?”
太上老君眯眼一笑:“天道轮回,哪儿又绝对的事儿。既然月老都牵上你们了,你且安心吧。”
文曲星君哭笑不得:“老君啊,我可听错了?你别忘了,我和他,可,可都是男——”
太上老君一摆手,神秘一笑:“我只说一件事儿,你说与他见不着,可今日怎么一同上天庭来了?”
文曲星君也就立起身来:“那不是我家紫微大帝……”
太上老君一摆手:“这就是了,统共是缘法,你就认了吧。”
文曲星君满脸困扰,但见太上老君无意再言此事,也只得作罢。
太上老君眼睛一转,呵呵直笑:“好好好,方才走到何处?咱们接着来——”
文曲星君叹口气起身打个躬:“今日便罢了,东岳帝君面见玉帝也有些时辰了,想必该出来了……这就请去了罢。”
“晓得你心里牵挂着……”太上老君嘿嘿一笑,“只是不晓得你是挂着你家紫微大帝啊,还是挂住那个冷冰冰的——
”
“老君,您的炉火是不是熄了啊。”文曲星君眼瞅着太上老君面上色变急忙冲回屋里去,这就抿唇一笑,拉了廊下麒
麟去凌霄殿外候着不提。
太上老君却自殿内转出,望着文曲星君背影微微叹了口气,往殿后绕了去。
凌霄宝殿空无一人,转过廊去,九曲十八折。上清池凌光隐隐,摇曳几点嫩荷。
池边立着一人,但见目似寒星,面如璞玉,举手投足间自有堂堂之仪。望着不过三十上下的年纪,却一脸调笑之气望
着眼前的东岳帝君。
东岳帝君望着上清池道:“玉帝,咱们在这儿站了一个时辰了。您可知天上一日,地上一年呢。”
“帝君久不来,还说叫你看看这荷花呢。”玉皇大帝负手而叹,“不看也行,可你怎的一来就满脸怒气?”
东岳帝君微微欠身:“玉帝言重了。近日地府事杂,若非今日之事委实难以决断,也不敢贸然上天打扰玉帝。”
玉皇大帝回身呵呵一笑,上前拉了他手道:“前儿见了东毕帝君,还说起你来。地府能如此安生,还多亏了你呢。”
东岳帝君淡淡一笑:“玉帝过誉了,横竖十殿阎王都不在,我也只得多看着些。”
玉皇大帝眼中一笑:“我晓得你找我做甚么,若非凡尘动荡,自不会有那么多神仙下界,这也算是天道吧……”
东岳帝君沉声道:“玉帝,神仙下凡迎劫便也无妨,只是近日里如此多神仙下界,当真只‘天道’二字可言?”
玉皇大帝无奈一笑:“帝君啊,你生这么聪明做甚么呢?”
东岳帝君只看他一眼:“因为玉帝你太愚蠢了。”
玉皇大帝哈哈大笑,拉紧他手道:“好了好了,帝君哥哥,你也别生气了,我晓得紫微那小子去找你麻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