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月的知会期过去后，我正式结束生平第一份工作，每天留在家中发霉。
偶然打文贴到网上、偶然和朋友出来吃喝玩乐、偶然跟熙和Ｃ在网上聊天；偶然上课，长时间呆在睡房里，甚少看新
闻完全不看报纸，与世隔绝，总之是成人眼中的颓废生活，父母还一度担心我再次成了隐蔽青年。
我只是狂笑，跟他们说我要养好身体才敢再次外出打拚，绝对没有从此呆在家中的打算，请他们放心。
我不敢跟他们说，我很满意现在的生活，因为再没有任何时候，比现在更接近熙。
至少我从未想过熙会说什么他将来打算怎样怎样的事。
那晚，我偶然在ｉｃｑ上遇到熙，无聊问起他打算怎样，是否准备一直留在英国。这问题其实很平常，跟朋友聊天时
总会提起，大家也多数回答见步行步，可是熙不同，他的计划详尽得很。《我打算先在英国呆几年，赚取一些工作经
验，之后或许会到美国发展，澳洲也不错，看情况。》
我看了一呆，不知如何回应，谁知熙越说越高兴，越说越多。《不过在英国这几年间，我会先储钱买车，mini就不错
了。》
《mini对你来说太小吧？》印象中，mini牌的车大都是塞两个人后再没空位的迷你车。
《不，mini也有大车，不过较少，价值也贵。》说到车，熙的兴致也来了，简直滔滔不绝说过不停。《我相中了这款
式的车，想要架银灰色的，不过我想待我储够钱时，这款式也过时了。》
看着熙传来的图片，我不禁苦笑。
我对车子实在不熟悉，也没什么兴趣，平时出入多以交通工具代步，尤其最爱地铁，贪其甚少延误，修读环境科学的
我对私家车最大的认识，莫过于制造嘈音、排放废气及香港塞车的最大理由，更会污染环境。
这种话，我敢跟熙说才怪，所以我决定转话题。《你读电脑，薪金应该不少才是，你也出来工作了一年多，应该储了
不少吧？》
《才怪，四分一也不到，我的月薪才六千五，怎可能储得到钱？》
六千五百英镑，兑换到港元后近八万月薪，相比之下，我的四千元月薪算什么？《我之前那份工四千元一个月，做了
七个月后，还不是储了超过一万元？是你花费太多，所以才储不了钱吧？》储钱是我最为自豪之处，我的储钱能力，
连父母也觉得厉害。
当然，我的储钱能力还比不上从小节俭成性的老妈，不过以时下年青人来说，也算是难得一见。
显然，熙也是这样想。《不是吧，四千元一个月也储得到钱？我看我真要向你学习。》
向我学习？我比较想听到熙说从此把钱交到我手上，随便我如何处置，最好是提议把钱存到联名户口里。
连联名户口也想得出来，我真会痴心妄想。
《不过才四千元月薪．．．你到底打什么工？》什么工？不过是个普通的园艺学徒，每天又担又抬，日晒雨淋，出卖
劳力罢了。《拜托，别这样看扁自己，这样的工作是人做吗？你大可以找些薪金较高的工作。》看到我的解说后，熙
如此道。
《我觉得四千元还好，说到底，我才刚出来社会工作，人工低也很正常。》
《谁说的？我就认识有人一星期四千英镑。》一星期四千英镑，这不是每星期有五万元收入吗？我看得头昏脑胀，几
乎想说他们生活的世界，跟我所存在的世界，是两个不同的星球。
《拜托，香港的薪酬就是低，经济不好，没办法。》
我以为自己说得不过不失，可身处地球另一边的熙却不以为然。《谁说的，只要你有能力，人家就会高薪聘请，为了
留住你而加薪，这是不变的定律。》可是，并非所有人都可厉害到这样子，至少，我不认为自己是。
不行不行，再转换话题好了，再说下去，在熙嫌弃我没志气之前，我自己先觉得头痛。
《那么，你是不打算回香港？》
《先待我赚够钱才说。》赚够？什么时候才算赚得够？人类的欲念是无穷无尽，即使定下目标，也可能永远无法满足
。《我打算拚命赚钱，务求回港时能够马上买屋，毕竟是男人，总不能老是跟父母同住。》
这是暗讽我到现在还跟父母同一屋檐下吗？《买屋后继续打拚，接着四十岁退休，从此享受生活。》哗哗哗，这是多
崇高的目标？
不过，为何熙会向我发表如此伟大的演说？
我没有问，继续跟熙聊天，并把这段对话收在心里，当成小小的、甜甜的秘密。《你还真没变呢。》最后熙这样说，
接着结束对话。
我只觉头皮发麻，熙说我没变，可是，是哪里没变？难道是我依然迷恋他？还是我依然呆呆笨笨的？又或是我的性格
思想依然幼稚？不可能，我已经很努力长大、努力地让自己变得更成熟稳重，可是现在熙却说，我没变？
那我这些年来的努力算什么？难道全是白费心机？
一想及此，我觉得很沮丧，觉得自己做得不够，得不到熙的认同。算了算了，既然熙觉得我还不够，我就再加倍努力
，更用心地让自己成长起来。
那时，大半年已过去了，已经是一月。
我打算再找一份工，当然，跟之前一样，希望找到政府职位，只是今次打算找份文职。一月开始找，到三月尾终于有
面试的机会（其实我并未用心找工，因为我在等政府请人），面试的十天后，对方打电话来通知我四月中开始上班。
我的新工作部门是民政署位于港岛某区的办公室，虽然乘地铁的话，大概四十分钟即可到达，不过交通费也贵，每天
一个来回就用去廿元。
那是一个小小的办公室，四位主任四位普通员工，加起来才八个人，却要管理整个区域及社区中心。说明是民政署，
自然跟市民有关，什么楼上漏水街口的污水渠爆裂小贩阻街对政府有所不满，通通都可打电话大吵一顿。我终于明白
为何面试时有条问题会是遇上市民打电话拚命地骂不愿挂线时应该怎办。
我爸是公务员，自然有一套对付这情况的方法，相信也是这方法，令我成功得到这份工。不行，回家后必须好好感谢
老爸。
这份工看来很麻烦，不过也挺有挑战性，而且同事亲切，上司和蔼，办公室还要对着维多利亚港，我倒是真心希望可
一直做下去。
186
工作几个月后，某天吃午饭时，看到新闻报导说伦敦受到恐怖袭击，不知多少人死多少人失踪多少人受伤。同事们都
说世风日下，不知那些发动自杀式袭击的人是怎么想，竟然连命也不要，我坐在一旁，一边看新闻一边吃午饭，吃完
马上收拾东西，外出抽烟。
当年９１１倒了几栋大厦我也没感想，今次区区伦敦大爆炸，难道我还会觉得婉惜？别说笑了，我的同情心都留来送
给自己。
可是，不对，心中总觉得有不妥之处，总觉得忐忑难安，是什么回事？
下午四时多，我终于发现自己为何感到极度的不安，是熙，他正身处伦敦！
一想及此，我的心慌了，也顾不了不应利用公司的电脑上网玩ＩＣＱ这种规则，匆匆地上网下载安装好，连上线，传
了句话给熙。
《Kenneth，我看新闻知道伦敦大爆炸，你不是家住伦敦吗？你没事吧？快给我回应。》
接着等了很久，等到下班了，也等不到熙的回应。
熙，你千万不要有事，若你出了什么意外，我也．．我．．你叫我怎样活下去？我的要求不高，不祈求能够跟你在一
起、不祈求跟你做朋友、不祈求能够见到你，我只祈求能够跟你一起同时生存在这个地球上，难道连这细小的愿望也
无法实现？
我想得心也痛了，手脚发冷，双眼酸痛，情绪几乎失控，有几次接听电话时，差点跟市民吵起来，陷自己于不义。幸
好距离下班时间只馀下一小时，我顺利在没有出错的情况下离开办公室。
回到家中，马上打开ＩＣＱ，刚连上线，即见到熙的回应。
《不用怕，我没事。》
我松了一口气，立刻坐在电脑前，飞快地打字。《最初我还没想起你家住伦敦，到想起时几乎吓死，现在见到你没事
就好了。》
《我住伦敦的外圈，爆炸没有波及到，不过情况糟糕极了，四处乱七八糟。》
《嗯，或许留在家中比较好？》把这句传送出去后，我想了想，又加了一句。《对了，其它人都没事吧？我记得有几
个人也住在伦敦那边，不过我没他们的ＩＣＱ，看不到他们有没有上网。》
《我已经联络过，他们也没事。》
《呼，这就好了。》冷静过来，看看时间，已是晚上六时多，换到英国时间后是十二时左右，怎么熙还在家？《咦？
现在九时多，你不用上班？》
《你这傻瓜。》呃，我被取笑了．．．
《发生这种事之后，你以为我还需要上班吗？今天休息一天，之后公司看看情况才再作打算，可能会休息几天。》
这也是呢，我真是笨蛋，羞死了。《你还在家中百无聊赖吗？》
《不，已经找到新工作，刚才在办公室找你，现在是放工了，回到家里。》
《原来如此，我以为你还未找工，所以才可以在那种时间找我。好了，不跟你说，我要外出一趟。》
嗯．．要去看看女朋友有没有事或到女朋友家安抚对方吧？我明白的。《那么迟点见，你记得小心一点。》
《我会的了，再见。》
很奇怪，明明想到熙的女朋友，可是我的心却比想象中更加平静，没有一丝不快、没有任何羡慕，更不用说是嫉妒。
我是不再爱熙吗？
在心中如此反问自己，答案却是否定的。
如果不是爱他，我不会慌张到失去平常的冷静，几乎跟市民吵起来、如果不是爱他，我不会几乎哭出来、如果不是爱
他，我不会因为熙见字后立刻回复而心甜、如果不是爱他，我不会因为他说我是傻瓜而脸颊发麻。
我只是觉得，事到如今，我能否跟熙一起、熙是否有女友、我们还有没有机会再见，这些已经不再重要，我只希望他
幸福地活着，跟自己同时生存在这世界里。
我觉得自己很幸福。
人家说快活不知时日过，我说，工作不知时日过。
坦白说，今次这份工比之前的好上几倍，之前那份工，可能由于我们是学员身份，所以同事上司都不太尊重我们，更
不用说那些义工，直把我们当成不事生产的废物；可今次这份工却是刚好相反，同事上司尊重我、也器重我，愿意接
受我的意见，也肯让我独立处理一些事，每天过得充实，自然不知日子过得快。
自从伦敦大爆炸发生后，到我意识到这一点时，已经是快大半年后的事，Ｃ跟我说，她顺利生下一名男婴。看到这消
息后，我马上呆掉，什么时候Ｃ有了对象还怀孕了？她不说，我还真不知这事。
《我们也很久没联络，你不知也很正常。》Ｃ一如当年，态度总是心平气和。《有几次我上网却找不到你，你是工作
太忙吧？》
见字，我连忙拿出月历，一看之下才知自己已勤奋工作大半年，几乎与世隔绝。
《哈哈，抱歉抱歉，之前我作息太正常，等不到你上线。》收过Ｃ传来的儿子的照片，已经几个月大，仔细一看，分
明是个混血儿，看来Ｃ跟Ｕ早已分手，找了个外国人。《他是混血儿吧？你老公呢？有照片吗？》
Ｃ没有回应，又传来几张照片，以为是她与老公的，谁知一看，却是Ｃ的姐姐的结婚照。《你姐姐结婚了？你呢？》
《我还未结婚，他是英国陆军，暂时申请不到假期。》陆．．陆军！《我想待儿子一岁大时会有假期吧？》
我没留意Ｃ的计划，满脑子陆军陆军陆军，心里尽是羡慕。
陆军，听起来真不错。说到军人难免有种误解，强健的体魄、有力的臂弯，虽然是对不起Ｃ，但我还是要说，这实在
是我的理想。
《结婚后把照片传给我看。》我会尽量克制自己，不对着你老公的照片意淫。
说了些各自近况，我问起其它人的事情。《我已很久没跟他们联络，尤其是Ａ，她变了很多，我无法跟她沟通。》变
了？变在哪里？
《我也说不清楚，只是觉得我们像是两个世界的人，我完全无法理解她在想什么。》
哦，原来是这样子。
其实早在中一那年，我已觉得自己不认识Ａ，只看到她的表面，无法明白她脑中正盘算什么。《不过你倒没变，还是
跟以前一样，我很高兴呢。》可是我却想吐血，怎么熙是这样说，连Ｃ也说我没变？我真是这么失败，活了廿几年都
没半点进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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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言：我房终于装修好了，以后不用怕我妈静俏俏地来到我背后，然后我慌张地掩饰电脑中可能见不了光的东
西......
不过很累...(颓) 送上流水帐一笔...
跟Ｃ聊完的几星期后，换成跟熙聊天，第一件说的，自然是Ｃ生下儿子的事。
《我早就知道了，你不知道吗？消息太不灵通了吧？》拜托，我人不在英国，也没跟其它人联络，更何况这大半年来
工作繁忙，怎可能知道这么多？《对了，之前你说过找到新工，怎样了？别告诉我还是四千元一个月。》
《不，今次是七千元月薪，请别以为我总是这么廉价。》第一次是汲取经验，当然不会嫌人工低，但有经验后自然会
找一些人工较高的工。
《做得开心吗？》
耶，熙在关心我快乐与否，有他这一句，就算不开心也成了开心。《还不错，环境好、同事亲切，不过就是有个男同
事很混帐，他是公务员，混帐到不行，我开始上班不够半个月，他竟说长子要会考，请了一个月大假，然后把工作全
推到我身上。》
《而且自私自利，有功他领，出错就冤枉别人，我也被他冤枉了几次，幸好主任相信我没乱来。》说到那位同事，我
心里就气了。
《不是吧？你上司竟可容忍他？若是我，我早已请他离开。》
《没办法，他是公务员，若无犯上大过错，是不可请他滚蛋，所以他才可得过且过。》
《真是不公平。》
没办法，现时的政策就是这样，肥上瘦下，而且不再聘请文职的公务员，我总不能为了些津贴而跑去当警察吧？虽然
很多人也认为我适合当警察。
不行，只要想到小舅舅，我就觉得自己无法喜欢这个职业。
《的确是十分不公平，那家伙竟然万八元月薪，如果分一半给我，我大概心甘情愿去做他的工作。》熙只是笑，说我
还是跟以前一样爱幻想，喜欢异想天开。《才不是这样！我想我已经多少变得成熟。》
《呵呵，别解释了，你就是跟以前一样，不过没关系，这才是你，是你的风格。》这算什么意思？
我问，熙却没有解释，说了一声有事要办，随即下线了。
这次跟熙聊过后，我又再次回到工作不知时日过的日子里。
每天上班等吃饭、吃饭后等放工、回家后洗澡、洗澡后等吃饭，吃饭后上网，一直到十二时关机，爬上床睡觉，日复
如是，不断重复这种返工等周末放假的日子。熙少了上线，最后更变成不再出现，不用等他的我，作息变得更加正常
，连Ｃ也少了见面。
又是几个月后，Ｃ难得在星期日的下午出现，传来了她的结婚照。只见照片中的Ｃ身穿白色婚纱，她的丈夫身穿苏格
兰裙，手抱儿子，两人均笑得灿烂。
值得一提的是，Ｃ的丈夫金发蓝眼，高大健硕，很是英俊。
Ｃ，你对我真有信心，竟肯定我不会对着你的老公意淫。不行不行，朋友夫不可窥，更何况是意淫？莫若风，拿点骨
气出来！
结果Ｃ的结婚照被我收到文件夹中一个很隐蔽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