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使就使，我还怕了不成？”近似无赖的回答。

绯夜无法在嘴上占上风，因为那条灵活的舌头强悍地在他的口腔中攻城掠地，好像要将他吞吃入肚。银丝失去控制般地从嘴角流下，打湿衣领。身体仿佛被铁圈紧紧箍住，周身的骨骼被挤得生疼，双臂根本就没有动弹的空间。即使他努力挣扎，也不能阻止一只手从自己的衣襟下摆摸了进来。

绯夜大惊失色，急忙叫道：“你，你，这是在外面！”他被逼得想踹人了，可是双腿也被卡在墙面与人体之间，几乎是一点活动的缝隙也没有。

“在屋子里就可以？那我们去找一家客栈？”对方贴着自己的嘴唇问道，那口中热气令绯夜感觉自己的全身都在发烧，仿佛在火炉中烧烤一般。

“……不要！”绯夜被吻得又羞又窘，心想你是不是吃错药了？以前对我既冷又硬，后来回了魔月森林，却好像变成了另外一个人，一时之间我还真有些接受不了呢。

他突然合上牙关，想给那人来一下，可是对方多敏捷啊，瞬间便卸了他的下巴。这下子绯夜连说话也无法了，只张着一张嘴，瞪着一双紫眸任那人的狼爪在自己的皮肤上游弋。

绯夜快气疯了。如果他的眼神是修罗刀的话，对方已经被千刀万剐，一点骨头渣子也剩不下了。可惜他先失一手，不得不由着对方对自己上下其手。

好像是为了安抚绯夜惊慌失措的内心，那人温声道：“我已经在这里设下了结界，不会有人看到或者听到什么。”

“啊啊……”绯夜刚想指责对方过于放肆，自己的一只脚被抬起，紧接着便有个滚烫的东西从下面戳了进来，这下子，他真恨不得一口咬死面前的亦泽——虽然是顶着一张若水的脸！

混蛋！很痛！无法反抗下的绯夜就像个被爱抚的布娃娃，脸上羞愤交加，身体却不由自主地做出自己的反应。

好像天空又下起了鹅毛般的大雪。无数的雪花在眼前温柔地飘落，义无反顾地投入大地母亲的怀抱。那些带着美丽棱角的雪花亮晶晶的，冰冷却多情，每一朵都好像能照进自己的影子。

在眼下激烈的情事中，绯夜仿佛看见了魔月森林里最后那一幕，在最初的挣扎之后，内心的悸动彻底打败了他。两个人在厚如被褥的雪地里翻滚缠绵，时间，寒冷，悲伤，禁忌……都被抛到脑后，每一个眼神，每一声喘息，每一次呻吟，每一寸肌肤，每一个动作，无不放纵着冲破周遭一切的情欲。

也许就是从那时起，他不再感觉亦泽那双银色的眸子冰冷得像尖刺，而是很温柔，清寒，宛如深蓝苍穹中一抹孤寂的月光，能够柔柔地将自己全部拥抱。

他闭上双眼，被胁迫的疲倦最终让他放弃反抗。同时体内那股一波连着一波的热浪也叫他无力思考。

不知过了多久，令人难堪的情事终于停止，他的下巴也被安回原处，此时衣领上已经被打湿了一大片。

“不是说过再不相见的么？”绯夜一边擦着衣领上的水渍，一边恶狠狠地问。他可不能这副模样回茶馆，面色潮红，衣冠不整，衣襟上的皱褶多得可疑。

若水淡然笑道：“我没有答应。”说完，还貌似体贴地为他抚了抚耳边微乱的鬓发，吓得绯夜浑身一颤，以为若水又要给自己来点意想不到的。

“之前是你在路上跟踪我的么？”

“你觉得是就是吧。”

两句无赖的回答。

见若水没有别的动静，镇定下来的绯夜当即抛了一道凌厉的眼刀过去，“我不跟你这无赖废话了。我有事要走了！”

男人倒也没拦着他，只说了句：“我们还会相见的。”

绯夜理也不理，三步并做两步抛开，心想要是我一步也不离兵营，看你还怎么堵我？你胆子再大，还敢跑到兵营里去？那兵营里上上下下都是眼睛，你想躲都没地方躲！

话说茶馆里的二人围着一张桌子，一个茶壶和三个茶杯索然无味地扯着一些有的没的。溟罗一只耳朵听着说书先生热情洋溢地大说特说天帝征战四方的威武战绩，一只耳朵听着春巧自我陶醉地捧着快冷掉的茶杯絮絮叨叨地问绯夜喜欢啥不喜欢啥，家里人口如何，干着什么营生，万夫长生活如何等等。他很想一巴掌把桌子拍碎了扔出一句：“绯夜不劳姑娘如此关心！”，可是他毕竟不是绯夜的家人，无法拿出家人那种品头论足高高在上的态度来给面前极有耐心的姑娘打分，只好扯出个笑脸，时不时敷衍几句。

溟罗希望绯夜早点回来，那样自己便可得救，又不是那么希望绯夜回来，若是绯夜被春巧缠上，自己可是插不上一句话了——出一次兵营多不容易啊。当时的那个矛盾心情简直无处诉说，只好叫茶博士端了一盘花生上来，一边狠狠地掐碎花生壳，一边狠狠地咬碎花生仁咽下去。

于是乎，不多久之后，不太大的一张桌子上趴满了黄的花生壳，红的花生衣。溟罗还热心招呼了春巧一起吃花生，心想也好让你那张过分灵巧的小嘴消停一下，可是他的如意算盘打错了。

春巧可不会在男子面前毫无顾虑地失了小家碧玉的形象，就算是带着消遣性质的花生，剥了吃，吃了剥，那满嘴的花生仁，满手的花生壳叫人看了也是不好的，特别是在绯夜面前。好吧，尽管绯夜哥哥去了许久还没有回来，但是自己才不要以那种糟糕的形象惊慌失措地面对芳心暗许的绯夜哥哥呢。

好像绯夜哥哥离开好久了，他有什么事会去这么久呢？春巧冲门口张望了好几次，门口还是那个门口，人却没见着那个人。

“溟罗公子，你说绯夜哥哥怎么去了这么久都没回来呢？”春巧目露疑惑地问溟罗。

也是，溟罗望了望门口，又瞧了瞧说书先生，那天帝的伟绩好像已经说了大战魔族五百回合了。上个茅厕需要五百回合么？想了想，觉得手里的花生壳粗扎扎的，肚子里也好像被一坨稀烂的花生糊撑到发胀。

依靠绯夜的实力，遇见一般歹人还不至于出现不测，可是也说不准，溟罗忽然想起了寒卿，不知道那家伙什么时候会突然找上门来。想到这里，溟罗也担心起来，赶紧拍了拍手里和衣服上的花生壳，对春巧说道：“你在这儿等等，我出去找找他。”

“溟罗公子小心。”

人刚跨过茶馆的门槛，脑袋便撞到某人。

“怎么走路的，你？”溟罗摸着脑门叫道，刚想发火，抬眼一瞅，眼前的不正是自己要找的茅厕小子？

此时的绯夜紫眸泛着水光，双颊浮动红晕，两腿虚浮，一副好似大病之后初愈的脆弱模样。

绯夜没回话，双眼看地。

“你怎么了，真的是闹肚子了？”溟罗连忙扶住他，仔仔细细打量绯夜，观察了一会儿又觉得不太对劲，那双勾人心魂的紫眸里怎么好像暗藏春情？“春情”这个词一从溟罗的脑袋里冒出来便将他吓了一跳，自己怎么会想到这种叫人面红耳赤的词呢？以前也没想过啊。溟罗的一颗心像是被谁猛然胡抓乱挠了一把，糟得他想抽剑砍点什么才好。

“绯夜哥哥，你怎么了？没事吧？”还是春巧机灵，一见绯夜回来，立刻忘了坐在桌边品茗的端庄形象，当下掩住心中的欢喜，瞅了个空子，挤开发愣的溟罗，一把挽住绯夜的胳膊，甜甜说道，“让我来扶你吧，看你的脸色很不好，到底是哪里不舒服呢？”

134.茶馆（下）

绯夜心里还在想着亦泽那家伙真是阴魂不散，从魔月森林到无狩海这么远，他都能跟过来。不过依靠那家伙本身的实力，就算在三界兜个圆满的圆圈也不会是什么难事吧？跟在自己后面，除了跟自己斗嘴还有什么可做？（可以做爱~）他不嫌烦么？

“绯夜哥哥，你不会真的病了吧？”春巧见绯夜半天没反应，整个人像失了魂似的，便急忙扶了他坐下，给他倒了一杯热茶。看见满桌的花生壳，又连忙用手抹了摸抹，留出一块干净地儿来。

春巧那声问声音实在不小，好像出巢黄莺被活生生地扯碎了翅膀，连正在摇头晃脑的说书先生也朝这边瞅了一眼，眼神里的那个怨毒和愤懑叫他周围的听众不由得打了个寒噤。

绯夜这才反应过来，茫然出声：“呃，你说什么？”

“哎呀，绯夜哥哥，我是问你怎么了？看着好令人担心。”春巧带点娇羞地回道，双手收进袖子里，眼睛开始瞟向别处。

被撂到一边的溟罗看得脸上一块青一块红，几步迈过来，一屁股坐在绯夜身边大声问道：“要不要去医馆看看？那四宝楼简直是开得不耐烦了！”

这下子，才高八斗学富五车的说书先生圣贤之书读得再多，也无法阻挡他立马站起来拍桌子骂人：“乳臭小儿！居然敢在这儿肆意喧哗！无法无天！”

“谁肆意喧哗了？”溟罗也不甘示弱，心如乱麻加上这不知好歹的喝骂，本不想生事的他被立刻挑起火气，火气直冲脑门，青霜剑一抖，一道凌烈青光便冲着那说书先生劈了过去。周围的人吓得急急跳下凳子抱头鼠窜。

春巧吓得尖叫。

说书先生压根没料到一句骂话居然会招来无妄之灾，见那猛如厉风的剑气迎面袭来，连躲都不会躲了，只是愣愣地看着青霜剑朝着自己面门劈了下来。

“溟罗，不可！”绯夜急忙叫道，还想抽出修罗刀挡一挡，可这修罗刀一出，估计半个茶馆就要变成废墟。不出吧，那个白痴的说书先生就要遭殃。就在他这么一走神时，青霜剑已然达到自己威震八方的效果。

霹雳哗啦……

说书先生的前襟被写了竖立的雄浑“一”字，他面前的条桌被一分为二，茶壶茶杯茶叶茶水一家子泪水涟涟地躺在地上无声控诉。

绯夜赶忙跑过去扯肇事者的袖子：“闯祸了，怎么办？”驻地副将大闹茶馆，劈啦，劈啦，惊起茶客若干。

他瞥了一眼躲在帐台后瑟瑟发抖的茶馆掌柜和茶博士，无可奈何地走过去拱手道：“在下的朋友不慎打碎了贵店的桌子茶具，在下给几位在这里赔罪了。”说完扭头用眼神向溟罗示意：快赔银子！

此时说书先生早已白眼一翻，两手一垂——晕厥过去。

溟罗看了看遍地狼藉，也有那么点后悔了，便对茶馆掌柜道：“刚才是在下鲁莽了，为了赔偿贵店的损失，这里是二两银子。”说罢，爽快地掏了银子放在帐台上。

“客官，你这惊吓跑了不少其他客人，二两银子不够……”掌柜颤着声音提醒。他战战兢兢瞟了一眼溟罗腰间的青霜剑，又望了望茶馆里的惨象，终于狠下心继续说道：“至少得五两银子。”

溟罗脸色微变，竟然要五两银子？他刚问怎么要这么多，绯夜便插了声音进来：“掌柜，你这五两银子是怎么算的？”

掌柜不敢看这二人的脸，只好哆嗦着拿过算盘，劈里啪啦一顿珠子拨下来：“茶馆的桌子要五十文钱，茶叶五十文，一套茶具一两银子，说书先生一两……”

掌柜说得头头是道，绯夜也飞快地在心里盘算——好像也差不多，他为难地看看溟罗，“你觉得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溟罗不解地问。

“就是你觉得是不是得五两银子？”

溟罗早就被这多少文那多少两弄昏了头，他素来对银钱什么的没打算，便大大咧咧回道：“五两就五两，我不会少你那几个钱。”伸手去掏钱袋，却只掏出一点碎银来——糟了，出门的时候没带那么多钱！他脸色大变，紧张地看着绯夜。

绯夜看他一脸大事不妙的神色，心下立即明白了：这腰缠万贯的债主目前不靠谱！

看到二人有难的情景，春巧可不会袖手旁观，连忙问道：“溟罗公子可是钱不够？”

这话够直接也够——狠！

溟罗没想到居然会有一天在女子面前会展示这么大的一个跟头，不得不磨牙道：“欠一点……”

春巧了然地点头，也从荷包里数了些碎银出来：“好像还是不够。”

看着帐台上一堆可怜兮兮的碎银，溟罗觉得自己今日是不是霉运当头，他还没说什么。绯夜便在旁边认真道：“你该查查黄历再出门的。”

这时，掌柜望到门外来了帮手，就马上从震惊和畏惧中振作起来，完全恢复了平日的气焰，冷了声音道：“各位，若是今日不还钱的话，我就要请各位到衙门走一趟了。”他身边的茶博士也叉起腰站起来鼓着一双蛤蟆眼为掌柜打气。

绯夜有点惊讶地看着掌柜的变化，耳畔传来一阵趾高气扬的嚷嚷：“是谁在这里闹事啊？胆子嫌多了？”

三人转身一看，原来是本城捕快，先前在抓流寇那时打过照面。

绯夜心想捕快这回来得倒快。

春巧缩了身子站在绯夜背后。

溟罗坦然迎上去笑道：“各位捕快大哥，今日真是辛苦你们了。这么一点小事还要劳烦各位亲自前来，真是叫在下过意不去。”

溟罗，你变得也很快……绯夜干脆闭上嘴看溟罗与捕快们寒暄天气。

掌柜听说了溟罗和绯夜的身份，又被吓了一吓，捏着算盘的手在珠子上打颤，最后还是决定息事宁人。但是欠了银子还是要还的，于是派了茶博士跟着他们回兵营取钱。春巧的碎银便还给了她。

逃脱了可能留在茶馆打工还钱的厄运，溟罗和绯夜都大大喘了一口气。

春巧看了看天色，面露难色：“绯夜哥哥，溟罗公子，我改天再跟你们见面吧。”

溟罗抢着回道：“那就不留春巧姑娘了。姑娘慢走。”

春巧抿嘴一笑，意味深长地瞧了绯夜一眼，便转身离去。

当绯夜还愣愣地想琢磨下那一眼的深刻涵义时，手臂便被溟罗扯住：“看什么看？回去了！”

当他们外面闹起茶馆演义时，钱怀德刚刚从上面那里得到了点口风，原来溟罗是天帝的同族！这下他倒更奇怪了，天帝的同族怎么会来这么个穷乡僻壤？无狩海可真没多少油水可捞。来了是为了什么？要说是看着自己，也不至于来两个人嘛，奇怪奇怪。还是小心为妙。不过最近自己手头的事还真多，这不，桌子上有多了份调令，倒不是再往这儿塞个人，而是将自己原来的一名参谋调离，换来另一名参谋。

这名新来的参谋粗看起来似乎没什么，一个鼻子两只眼，横看竖看也就是个普通天人，可是那人一走近身边，钱怀德便感觉到心底涌起一股说不出的寒意。

“钱大人，你可是身体抱恙？”那人慢悠悠地问。

钱怀德赶紧回道：“没事，只是有些疲累。”

“那钱大人可要好好注意身体了。”

“嗯……若水，你把无狩海过去十年的军报整理整理，有些好像被虫子蛀了。”

135.风波一夜（上）

绯夜还以为日子就会这么过去，为师父报仇的计划慢慢琢磨，白天跟兵士一起训练，晚上赖在溟罗那里跟他闲扯，偶尔再来过几招。至于修罗刀对青霜剑，他可不敢在兵营里上演这么一出，否则两人一过招，越打越欢，估计掀了这兵营也有可能。

可是日子偏偏就不那么容易过去。茶馆事件刚过去没一两天，绯夜因为在校场上跟兵士对练弄了一身尘土，加上天上落下的点点沙子，再搅合一点汗水，一下校场，绯夜便感觉浑身黏糊糊的，难受得要命。他照例在水井边冲了个冷水澡，便抓着脏衣服，趿拉着鞋，小跑着进了溟罗的宿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