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下应该是晕过去了。
好不容易做完了清洗工作,他遵照吩咐把男人带到少爷书房。意外的,少爷没有让他出去,大概是还有什么事情要他
做吧。
“把他泼醒。”少爷吩咐。
易生犹豫了一下,随手拿过桌上的茶盏,将水倒在了男人脸上。男人咕哝着睁开眼睛,看到少爷的时候像是看到了鬼
,连滚带爬地跪倒在少爷面前,大声哭喊着:“慕容少爷!我知道我错了!您放过我吧!求求您饶了我吧!慕容少爷
!”
然而,少爷的表情依旧冰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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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听见那人的哭喊继续:“慕容少爷!我真的不知道他是您的人!若是知道了,就算给我雄心豹子胆也不敢动他们家
啊!慕容少爷!……”
易生这才渐渐了解到了事情的始末……难不成就是这个人害了柳家?
易生想到那男人会很惨,但不知道会这么惨。同情之余,有的也只是愤怒。若不是这个人害了少爷心爱之人,少爷怎
么会悲伤这么久?看他的眼神也带了愤怒。但让易生惊诧的是,少爷似乎还不打算就此放过他。
无视那人的哭求,慕容覆雪冷然走到他面前,蹲下身,用折扇挑起他的脸,嫌恶和憎恨的语气伤人:“陈知府……你
死心吧。从你看上柳韶然的那一刻起,你就错了。”
那男人听了这话,哭天抢地。少爷恍若未闻,但嘴角竟然扬起了笑意。妖冶。残酷。
易生呆呆地看着这一幕,忽然听到慕容覆雪吩咐:“去把前厅里的人叫来。”
易生连忙去了。他实在是不忍再看下去了——不忍看到那些刺目的伤痕,亦不忍看到少爷异常悲痛的表情。
到了前厅,却看见几个面相狂野的男人。易生正奇怪,少爷怎么会认识这种人,却还是乖乖听吩咐把他们带到了后院
的那间房。
只见少爷出了房门,那几个人见到慕容覆雪,皆是恭维的神态。
少爷没有搭理他们,只是转身对着房间里倒在地上哭号的人,居高临下地看着他。易生从未听见少爷说过如此残忍的
话——
慕容覆雪说:“不是喜欢男人吗?今晚……你一定会喜欢我为你准备的男人的。”
语毕,眼神轻瞥,示意那几个粗犷的男人进去。那几个人大概是早就准备好了的,二话不说就争先挤进了房间,最后
一个关上房门。
“少、少爷……”易生惊得说不出话来,“您……他……”
少爷似乎听不见他讲话,怔怔地看着天空发呆。然后转身离去。
易生原本打算守在门口,怕出事。但是房间里渐渐传来令人难以启齿的声响。更让他无法忍受的是,那个陈知府一声
高过一声的惨叫、求饶、哭泣……
夜很黑。无人应答。
易生不知怎么的,居然觉得非常害怕!——他怕刚才那个面无表情的少爷,怕他阴狠凌厉的手段,怕他席卷而来的恨
意……觉得浑身冰冷,他倚靠着草间的树干坐下,越来越觉得冷。不禁双手抱住肩膀,却轻轻闭上了眼睛。
这眼睛一闭,竟然睡了过去。
第二天的时候,是少爷将他摇醒的。易生清晰地看见少爷眼里的情感……是关切。昨晚看的阴霾也已经不见,剩下的
少爷依旧温柔似水。
易生抬头向那间房看去,房门大开着,里面整洁如故,似乎什么都没有发生过。而那个人……却不知是否身首异处。
“少爷……对不起……”易生连忙起身。
少爷故作严厉地板起脸:“谁准你睡在这里的?要是生病了……要你好看。”见到易生诚惶诚恐的样子,忍俊不禁地
笑了,“好了,逗你呢。不过说真的,要是下次再犯……”
易生见少爷笑了——是那种很自然的笑容,心里快意了很多,但一听他的话,连忙摇头:“易生不敢……”
少爷吩咐了几句,便放他走了。易生没敢问昨晚的事情。
昨晚的慕容覆雪,就像是从来都不存在。慕容覆雪依旧是那个温文尔雅的翩翩公子,依旧待人亲和。只有易生知道,
那是因为少爷并不曾真正动怒。
而那些血腥的画面,那些沙哑的惨叫……全部刻在了他的脑海。全部。
想忘都忘不掉。
耳边的风声呼啸而过。易生发现自己慌神了。回头遥望愈来愈远的庄园,心里有莫名的悲凉。不知道少爷怎么样了,
不知道然少爷怎么样了……可是这一切,都不是自己能阻止的了。
而这里,慕容覆雪看着怀里轻轻颤抖的人,心疼不已。
自己刚才的确气得不轻。易生刚才离开时的表情,他不是没有看到。易生大概是担心他吧?也是,自从几年前被他看
见自己折磨陈知府的那一幕,易生就一直这样。
只是他不知道。现在的慕容覆雪已经不是当初的那个了。那个时候,真的是被仇恨冲昏了头脑。加上小然的死讯,让
他悲痛难以抑制,才会做出那么冲动的事情。
可是如果再给他一次机会,他依然不会放过那个男人。——只是手段不会那么激烈罢了。
但他不想一错再错。
小然会醒过来的……他应该不希望看到自己杀人吧?
如果被他知道那些事情,会不会觉得自己太过残忍?……他是那么善良纯洁的一个人。
慕容覆雪一边望着怀里的少年发呆,一边思考接下来应该怎么做。
如果把小然留在这边的话,难保不再出什么意外。可是他要去做的事情,绝对不能让他跟着,那更加危险。
正当慕容覆雪犹豫不决的时候,身后传来细微的脚步声。显然是来人故意隐藏了形迹。善者不来来者不善,慕容覆雪
眼神一凛:“谁?”
脚步声近了,倒不像是有恶意。终于,一个低沉的声音问:“你就是慕容覆雪?”
他转过身,意外的看到一张跟自己很是相似的脸,于是了然地看着他,挑眉:“你就是秦天凌?”他打量着眼前的人
,看上去并没有想象中的盛气凌人。也许是拿满身伤痕的缘故,倒有几分憔悴。
“你不是应该被关起来了吗?”
“看守的人被弄晕了,”秦天凌惨然一笑,却道:“你要做什么就去做吧……他,你可以放心地交给我。”
“凭什么?”慕容覆雪皱眉,不自觉地搂紧了怀里的人。
“不然呢,你还有什么办法?”
笃定的话语却让慕容覆雪无从反驳。是啊,自己必须尽快解决这里的人,不然就算易生把大夫找了过来,也无济于事
。是啊,的确别无他法。
也许自己应该相信一次。毕竟,眼前这个人,是小然都全身心相信的人。至少他不会害他。
“……好。”慕容覆雪小心讲怀中的少年放到地上,半跪着,轻吻了他的额头,然后起身,“看好他,绝不能有任何
闪失。……当我求你。”
“就算你不求我,我也会这么做的。”
“那……谢过了。”慕容覆雪说完,飞身离开后院。前厅灯火通明,与后院的凄凉景象迥然相异。慕容覆雪握紧了双
拳,却是告诉自己要克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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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人啊,那小子恐怕已经开始后悔了,哈哈……”女子尖利的笑声传来,带着谄媚。
“嗯……”另一个较为沉稳的女声传来,“再让他待个几天吧,小心点儿,弄死了他我拿你陪葬!”
“是是是……奴婢哪儿敢啊……”
对话依稀传进慕容覆雪的耳朵里,他听出其中一个女子是李燕儿,另一个大概是婢女吧。慕容覆雪冷笑一声,悠然走
进厅里。两人一下子看见了他。
不同的是,那婢女的脸上是愤怒,而李燕儿的脸上则是惊恐。
那婢女正是烟儿,见到慕容覆雪,虽一开始有惊艳,但因为夫人在旁边,又不得不压住好奇呵斥道:“你好大的胆子
,见了夫人还不行礼!”
慕容覆雪依旧冷笑,她家夫人还没说话,她一个婢女也敢让他行礼?心里这么想着,连看她一眼都没有。
烟儿正生气呢,刚打算开口,却被李燕儿喝住:“烟儿!出去!”
“夫人……”
“出去!”
听到李燕儿越发严厉的话语,烟儿也不敢再多说,福了一身走出前厅。心里不快,打算去看看那个柳韶然被折磨成什
么样子了。
烟儿出去后,李燕儿才紧盯住慕容覆雪,问道:“怎么是你?你来做什么?”
“你说我来干什么呢?”慕容覆雪淡淡微笑一下,李燕儿竟然失神了一下,“你把小然害成那个样子,难道我不该来
找你讨个说法吗?”
“哼,我以为你想说什么……”李燕儿仗着自己手里有底牌,有恃无恐,“柳韶然是自愿来我这里的,我既没有拿刀
逼着他,也没有对他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你能拿我怎么样?”
慕容覆雪知道她的心思,也不以为意:“我不想与你废话。小然已经回到我身边了,至于你用来要挟他的那两个人…
…”
听到柳韶然已经不在自己掌控范围时,李燕儿的脸色已经变得难看了几分。而此刻听到他说凌和玄,更是急着听。毕
竟,那也是她唯一剩下可以自保的条件了。
慕容覆雪悠悠道:“你该知道,我对除了小然以外的东西……都不是很在乎。锦瑟楼是这样,那两个人的性命也是这
样。所以,你认为你可以要挟的了我吗?”
李燕儿的脸色顿时煞白,颤抖着唇:“你、你敢……”
“我为什么不敢?”慕容覆雪淡淡说,“不过,虽然我不在乎他们的性命,但是小然在乎。所以,它也在我的考虑范
围之内。”
李燕儿紧盯着他,不知道他为什么要把这个告诉自己。慕容覆雪又说:“我告诉你,不是让你拿这个来要挟我的。只
是想让你明白,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
“你是什么意思?”
慕容覆雪瞥她一眼,说不出的傲然,“我给你两个选择。第一,现在带着你的下人滚出这里,然后去找八王爷,他会
知道应该怎么做。”
闻及此,李燕儿连忙摇头:“不可能!”要是被八王爷知道这些事,八王爷大概再也不会顾及旧情了。那她这一生岂
不是完了?
“第二个选择,依然是滚出这里。”慕容覆雪的眼神直射过去,语气顿时变得阴狠起来,“然后……出境,再也不要
让我看见你。”
“什么?”李燕儿惊讶之余又是愤恨。惊讶的是慕容覆雪居然没有想要自己的性命,气愤的是,如果真的出了境,她
无依无靠的,定然过不上好日子了。
慕容覆雪瞧出她的意思,冷哼一声,道:“还不知足吗?”
“……我知道了!”李燕儿一想到他有可能去自己性命,连忙站起身表示自己会离开。与慕容覆雪擦肩而过的时候,
却止住脚步。
“我尚有一事相求……”李燕儿已经不复之前的嚣张,容颜似乎也顿时老却了不少。
慕容覆雪挑眉,李燕儿接着道:“请转告然……我真的……爱过他。”
就像是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慕容覆雪虽然有些错愕,却相信她说的话是真的。但不知道为什么,却有些愤怒。——因
为爱就可以肆意的伤害吗?
“这样的爱,他不需要。”
李燕儿苍白地笑笑:“是,我知道。是我输了……”说完,漠然地朝外面走去。接着,外面忙忙碌碌的声音响起,大
概是李燕儿准备带人离开了。
他们的动作很快,才一炷香不到的时间,整个庄园里的人已经所剩无几。慕容覆雪无言地坐在前厅,望着后院的方向
出神。却没有过去的意思,只是若有所思。
一段时间之后,突然有一个人气喘吁吁地跑进来。看了看只有一个人的前厅,无助地靠倒在门口的柱子上。慕容覆雪
瞅见那人俊秀的容颜,却黯淡的双眼,淡淡问:“你是玄?”
玄惊讶地看着前厅里的人,在看见那张脸时恍然大悟。点头:“是。”
慕容覆雪轻轻点头,却不再理他。终于,玄忍不住问道:“请问……夫人她……”他知道这样问不好,他刚才看到然
伤痕累累的样子,这全都拜那个女人所赐。如果现在他还是对那个女人迷恋的话,岂不跟叛徒没有两样?
但是……对一个人,真的可以说不爱就不爱吗?
他没办法控制自己……
“她走了。”慕容覆雪何等聪明,自然知道他踌躇着不敢开口说的话,“如果你现在追出去的话,应该还追得到。”
玄惊讶地看向慕容覆雪,却发现对方根本不在看自己。说出口的话,好像也无关紧要。也是,在他眼里,恐怕只有然
才是最重要的。不过,慕容覆雪没有指责他,这一点他很是感激。
“谢谢!”玄转身准备走,却忽然想到了什么,背对着慕容覆雪说道,“刚才……然醒了。他的情况不太好,我想你
应该去看看。”
“什么?”慕容覆雪抬起头,望向门口的那个人。
玄轻轻叹气:“代我向他说一句……对不起。是我负了他一番好意,还是没有办法听他的话……把那段感情忘记。”
慕容覆雪望着他转身跑开的背影,起身,愣了片刻,忽然快速朝后院走去。小然刚才虚弱的样子清楚地映在他脑海,
有一瞬间,他真的觉得自己要失去他了……
不可以,你答应过我不可以死的!
白衣闪过,而人影已经不见。
86[End]
距离那一晚,今天是第一百零六天。
那晚,闭上眼睛的那一瞬间,我真的以为自己死了。可是遗憾的是,没有。我闭眼的下一秒,易生带着大夫冲进来。
大夫诊断后,说心脉气息都太过微弱,外伤又太过严重,恐怕是活不了了。
雪不信,坚持用了大堆珍贵的药材,才勉强保住我的心脉。大夫说,这是奇迹。然而他又说,我可能一辈子都醒不过
来了。
而雪,在我的床边不眠不休守了六天。
昏迷的时候,什么感觉都没有。只是醒过来了之后,才发现自己真的睡了这么久。雪憔悴的容颜映在我的眼里,让我
心疼又难受。
这是第几次了,雪因为我而受苦。
但是雪说,幸好他的等待没有白费。他还是原来的那个他,只是对我越发呵护了。我在床上躺了一个多月,伤势渐渐
好转。
又过了一段日子,身体已经什么事都没有了。但是雪不放我下床,硬是让我又躺了一个月。我每天数着过去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