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这里，他差点掐死说那话的人，死便死罢，还管死在谁手里？只要是死在这竞技场，谁还管你尸体如何？

他勉强着撑过了前一日的打斗，留在胸口的伤还在隐隐叫嚣着疼痛，自己却不得不再次出场。

冷汗顺着自己的手心流到手中的长剑上，视野里的暗夜女渐渐近了。轻风吹起她墨黑的长发，溟罗甚至看出了她脸上隐约浮现的冷酷微笑。

只能拼死一搏么？他紧握长剑，目光丝毫不离那对鬼魅似的月夜双刀。心想只要能躲过那对刀就可以了，其他的比如力量对抗等，自己应该不逊于对方。

暗夜女的策略是以硬打硬，以快打快，毫无退让。当然，她实力够强，也无需退让。见溟罗站着不动，也不会耐心等待，眨眼之间，已是挥动月夜双刀直扑过来。

溟罗一抖长剑，格开下砍的一刀。暗夜女的另一刀却找了空隙攻向自己的腰身。那一刀来势又凶又猛，无可躲避，他急忙身子后仰，同时抬起一脚狠狠踢向暗夜女的前臂。心想在她这种实打实的攻势之下，绝对逃不脱自己这一踢。而那一脚的力量足够叫她臂骨断裂。谁知腿部发僵，力量未到目标便已衰减，暗夜女的刀势急速变换，手腕一翻，就朝着他的一条腿斜削下来。

眼看着自己的一条腿要废，溟罗也顾不得多少，一咬牙，单腿勉强后收，长剑虚晃一招，诱开如影随行的双刀，另起一脚，直踢对方的腰眼。暗夜女闪得倒快，后撤一步，躲开此招，手中的月夜双刀光华如水，在空中掠开两道无痕的曲线，其中一道就堪堪划过溟罗倒霉的那条腿。只听得“呲”的一响，皮肉分离，溟罗挡开紧接着迎面而来的双刀后，身子不稳，长剑扎进石板缝中。鲜血滴在石板地上，旁边是一条窄窄的布条，以及一块带着血珠的皮。

也只是轻伤而已，溟罗瞟了眼那块失落的皮想，我绝不能就此倒下。胸口的疼痛却是有增无减，以致于他一时半会都提不起气来。

静了一会儿的场外此时有人大叫道：“杀了他！”

一呼百应。

绯夜冷冷地扫了一眼附和的看客们。

暗夜女可不管他痛不痛，之前的一些对手太无趣，面前这人还能敷衍上一两招。可是刚才的几招太不过瘾，她嘴角微扬，月夜双刀卷起一股凛冽的刀气径直奔向溟罗。

绯夜死捏着石榴忘了吃，先前见到溟罗体力不支，他就为其悬了一颗心，后来见溟罗伤了腿，又是担忧。眼见着暗夜女的双刀势不可挡，自己再不出手，溟罗估计就要将性命交待在这儿了。他手握剥了一小半的石榴，掌心中迅速凝起寒气，刹那间，一颗拳头大小的石榴冰弹闪电般击上那对月夜双刀，当的一声碎响，刀锋偏离半寸有余。溟罗得了这个空子，一个急滚地，险险避开即将砍上头的刀锋。

石榴冰弹砸到地上，溅起一片含着粉红石榴籽的冰渣，好像谁吃了口坚冰，嗑碎了一口的小牙。

暗夜女见半路突然冒出的冰弹，稍微吓了一跳，那冰弹威力并不是很大，虽说打在刀上，但对月夜双刀这种魔兽之骨打造的兵刃而言，不足为道。她可以允许对手使诈，但绝对不许出现场外的第三人来横插一手，这也违反了竞技场的规矩。

“是谁？”她站在竞技台中央高声喝道，冷峻的目光环视竞技场，想看看是谁胆敢打扰自己的表演。

寒卿转头看向多管闲事的绯夜，面上肃然，语气却戏谑：“什么人能引得可爱的小绯夜出手相助？今日真是见识了。”

绯夜摆出一副不屑一顾的表情：“我看那女的倚强凌弱，心里不爽！那些人明明都有伤。”

“所以你就插手？”

“有何不可？”

“你坏了这里的规矩，若是不给个交代。估计这满场子的人都要找你的麻烦了。”寒卿微笑着说，修长有力的手指抚上微启的茶盖。

“要交代？那也好，”绯夜嘴角弯起漂亮的弧度，撩起锦袍，“我呆在这里半天，手也痒了，正好去试试那女子的身手。”说罢，也不等寒卿发话，便提气一跃，身轻若燕，轻飘飘地落在竞技台上。

那暗夜女叫了三遍，见无人应答，心中气恼，正欲砍了溟罗消气，此时却见一名身着深蓝锦袍的美貌少年轻烟似地落在自己面前，一脸的傲气。

“是你打扰了我？”

“只是路见不平。”

声音清越动听，却柔弱得毫无力度。

暗夜女一挑眉，没有理睬这可笑的原因，直接问道：“你要跟我打？”

“不错。”绯夜正色道，眼角瞟见溟罗跪坐在远处惊讶地瞅着自己。大笨蛋！只会闷头打架的家伙！心里撅着嘴将溟罗贬了一番，继续说道：“打赢了你会如何？”

“先打赢我再说。”暗夜女扬声道，手中的月夜双刀烁烁发光。她高大的身材在阳光之下给人一种极强的压迫感。

绯夜见她要开打，急忙后退一步，连连摆手叫道：“慢着，我还有话要说。”

暗夜女脸上露出不屑的神情，回道：“说。”

“两句话，头一个是问你的名字，好叫我以后还记得你，逢着你的忌日给你上柱香。再一个，就是等我一下——”

绯夜翻开手掌，掌心窜出一道浓黑的雾气。雾气快速上升，不到半杯茶的功夫便笼罩了整个竞技场，顿时场内如夜幕降临。

“在黑暗中打一场，让我看看你全部的本事。”

暗夜女怔了怔，眯起在黑暗中愈发明亮的双眸，“行。我叫月芙，你记住了！”话音未落，一记彩云追月，双刀直扑绯夜。

94.暗夜之战（下）

刀势诡异，仿佛游离不定的鬼魅。绯夜脚下不停，步法轻盈，每在刀锋即将滑到自己身上之时，敏捷躲过。

“月芙，你刀法不错啊！”绯夜心不由衷地赞道，堪堪闪过一记割过自己耳畔的刀风后，空出的一拳大力击中月芙的上腹部。月芙脸色微变，腹部受到的重击只是使她的刀势稍滞，旋即一刀横削微笑的少年。

绯夜一愣，立刻借助强势的刀气飞身跃起，默念咒术，束缚咒出，手中快速窜出一条金色细线直朝月芙掠去。他暗自得意，若是你再怎么强悍，一旦被这束缚咒缠上，也是动弹不得，到时大爷我想怎么削你就怎么削你。

金线在半空中划出一道漂亮的弧线，月芙眸中冷光一闪，月夜双刀齐齐击上那鞭子般的金线，同时她急忙催动暗夜一族的月光咒。这月光咒明若月光闪耀，却也能在黑夜之中隐于暗处。发动之时，能将月夜双刀的威力增大数倍。眼看着刀刃上月光白似雪，刀气猛如潮，以势不可挡之势一举劈开束缚咒缠成的金线，绯夜吃了一惊，手心一麻，束缚咒被一击即散，心想接下来可要认真使招了。

月芙继续催动月光咒，月夜双刀的刀势威力不减，刀光犹如水波荡漾，劈开束缚咒后，径直朝着绯夜猛攻而来。

大爷我可不要被你劈成两半！绯夜咬牙，身子急速后退，衣袂翻飞，双手飞快结起寒冰咒，霎那间，掌心相对，两股寒气激烈相撞，灵力于中运转成漩涡。“去！”绯夜大喝，拧成一股的极寒之气凶猛地撞击上迎面扑来的月夜双刀。

几乎是顷刻之间，凛冽的寒气击上锋利的刀刃，继而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结冰，凝冰如毒蛇一般沿着刀身迅速向上攀爬，最后延伸至月芙的前臂，这下子，月芙的双臂被暂时冻住，攻势放缓。绯夜看得心中一喜，准备给她来个碎冰水饺。

月芙睁大看不清瞳仁的眼睛盯着自己被冻住的手臂和双刀，不过那惊讶的神色也仅是一瞬。月光咒术不是拿着省油的灯，月芙默念咒术，浅蓝色的冰凌之下波光闪烁，就在绯夜反击过来的那一瞬间，月夜双刀上“咯嘣咯嘣”碎响不断，再一瞧，冰冷的刀锋裹着熟悉的寒气已经直扑绯夜的面门。

这么快就破冰了，绯夜瞳孔紧缩，小心肝抖了一下，身子快速极度后仰，仿佛猛然下坠的弯月。刀锋前推，扫过他的下巴。绯夜一个鹞子翻身，稳稳落地。他摸摸下巴，手背上一片殷红的血迹。

嘿，看不出你还是有两招的啊，绯夜用袖子擦去影响形象的血痕，暗暗思忖自己现在的灵力尚不足以使出暗焰术，手中又没有兵器，形势大是不利，不由得有点懊悔自己当初为了显摆，空手上场。可是这会儿黑天瞎火的，到哪儿再去找把刀呢？

月芙根本不愿给绯夜太多时间休息，仅仅在绯夜的思路刚刚进行到找刀之时，她的身子急速前驱，单足后蹬，黑发随风飞起，势若奔雷的月夜双刀再次猛袭而来。

绯夜来不及后缩，脚步腾挪不过一步，紫眸中映出一对弯如新月的利刃。此时一刀已挟着寒气朝着他脆弱的脖子掠下。绯夜赶紧偏头，单手成爪，大力钳住那握刀的手腕，掌心中凝起寒冰，瞬间封冻那只貌似纤细的手腕。此时刀气划过，少年的鬓发断掉数根。在寒冰咒起效之时，另一刀影子般地上撩绯夜毫无遮挡的胸腹。绯夜也不躲闪，制动的手只是猛力一扭，只听得什么东西一声碎响，月芙面上显露一瞬的惊滞，上撩的刀势减弱半分。就在这电光火石的间隙中，绯夜双脚紧粘地面，手腕使劲，一鼓作气。月芙只觉得身子徒然变轻，接着她就被毫无征兆地甩了出去！

在黑暗中微光闪过，暗夜族的身影划出一道优美的圆弧，绯夜揉着酸麻的手腕，心想这一手还不把你摔个魂飞魄散（居然是魂飞魄散……你念的书到哪儿去了？）

然而没有月芙被摔落地之声，连个冰渣子的声音也没有，绯夜支起耳朵听了半晌，稍微歇了口气的心又悬在了喉咙口。他急忙环视四周，自己目力所及，一个鬼影也无。

他望了望自己一手造就的黑色天幕，暗暗低声笑了一下。如今只好以静制动，以不变应万变了。我就不信你会藏起来不打我。月夜双刀沾血无数，你就忍心放着不用么？

果然还不到半杯茶的时间，脑后一刀劲风打来，绯夜连忙侧身避过，看也不看，腰身一转，抬腿就是一个大力横扫！这一脚踢实也就能确定下月芙的位置，踢空嘛——真的踢空了……绯夜背后的冷汗刷地冒出，急忙换攻势为守势。

月芙是那种越打越勇的人，见绯夜一招击空，心下暗喜，却不急于立即奉上第二招，而是再次隐于黑暗中，月夜双刀亦是收了锋芒，与茫茫夜色无异。

此时，溟罗已经扶着长剑站了起来，胸口仍有隐痛，心里却是极为后怕。若不是那紫发少年中途插手，恐怕自己早就身首分离，命丧当场了。那少年瞧着面生，可言语之间却带着一股说不出的熟悉。他仔细回想，脑子里还是一片茫然，谁都有点像，但是谁都对不上号。

那少年明明可以坐视不理，可为什么要帮自己？若是说他真的是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又为什么不在那月芙刚刚动手杀人之时就出头挡刀？

溟罗心里还是疑惑，却见那少年的手心中升起大团黑雾，很快就将竞技场罩得跟个黑笼子也似。继而那二人便在这突如其来的黑暗中隐了身形。按说，这下子就没有自己的事了，脑袋暂时无忧。然而，他心里却似被谁点了一点，某种似曾相识的感觉模模糊糊爬上心头。在很久之前，有谁曾施了类似的咒术，漫起满天乌云惨雾，引得自己不得不使出御血之术……脑中念头急转，难道……不，看着肯定是两个人！他们难道出自同一师门么？有机会一定要问上一问。

已经几招击空，绯夜心下不由得几分焦躁。他咬住双唇，极力告诫自己此时绝对不可急躁，否则付出的代价将是自己的人头。耳畔微风渐起，绯夜凝神倾听，紫眸微眯，就在那一刻，一道金线倏地破空刺出，闪电般地缠上突袭而来的一把月夜刀！绯夜只是猛力一拽，就听得有人在自己的上空嗤嗤发笑：“同样的伎俩，还想用第二遍？”随后就见一道月白的冷光掠过，金线几乎就在绯夜拉拽的那一瞬间就被斩断。

绯夜冷冷回道：“只要有用，管他用几遍？”单足一点，却是飞身向后跃起，恰恰避开直劈入地的月夜双刀。一腿弯折，同时集中力量于另一脚，就在月芙反应之前，他出其不意地向上猛踹，踹得月芙下颌骨嘣地一响。想也不用想，肯定踹出了些骨头渣子。

月芙受此一击，急速后退三步站定，嘴角流出一线血丝。她朝旁边啐了一口，一颗碎牙混着些冒着白沫的鲜血敲上石板地面。刚才被劈的地面裂出一道明显的大缝，延伸直至绯夜的脚下。绯夜面色不变，双眸直视月芙逐渐燃起怒火的眼，心想，很好，大爷我现在要开始正式反击了！

双手再次结起寒冰咒，寒气漫起，月芙正欲提刀抵挡，却发现这寒气力道极小，不足为惧，暗笑绯夜故技重施。可就这么一思索，刀势慢了半刻，绯夜已然拿住她的一只左手腕，照着她的下腹就是一个膝击。紧接着，一个手刀猛力劈在月芙的后颈处。月芙只觉得自受击之处，一道强悍的力量如电流一般窜过自己的全身经脉，五脏六腑，她睁大白色的双眸，忍不住浑身颤抖。被制的手臂突然以不可思议的角度转动，绯夜手上使劲，凝聚灵力，扑地一声，那条手臂便被生生绞断！纵是坚强如被誉为暗夜魔族最强女战士之一的月芙，在手臂断掉的那一刻，也禁不住惨叫出声。断裂的骨头从破开的伤口斜斜刺出，在黑暗中也是白森森的，看着瘆人。绯夜顺势一捞，那左侧的月夜刀便落入自己手中。

“这是一把，还有另一把。”绯夜双手交换着把玩寒光闪闪的月夜刀，眼光却瞟向月芙的右手。月芙气急，强忍剧痛，右手操起月夜刀，催动月光咒，刀气暴涨，猛若饿虎。绯夜嘴角翘起，身法漂移，游若浮萍，光华如水的刀锋割过自己的衣袍，他也一刀横劈月芙的腰身。衣袍割裂，绯夜腿上出现一道血痕。月芙还来不及想绯夜那一刀如何，就听到噗地一响，腰身莫名地发冷，再一瞧，却看见自己的肚肠已经从断裂的腰部喷出，那时间，仿佛身体进入另一个空间，全然不知痛觉。

在知觉全失前的那一刻，她听见浑身是血的少年懒洋洋地说道：“我赢了，想做的就是说句绯夜祝你一路走好。”

全场的看客等了许久，在这勉强可见的黑暗中勉强观看了一场模糊的决斗，最后只望到似乎有个人倒下了。到底是哪个呢？是那个斗志凌云的暗夜女战士，还是那个中途踢场的美貌少年？于是纷纷猜测不已。

这时，场上黑雾散去，台上情景清晰可见。所有看客无不大吃一惊，面面相觑。只见竞技台上，美貌少年手提月夜双刀，溅了一身血，那血倒不见得都是他的。因为他的脚边躺着一个被砍成两段的尸首，仔细一看，却是那强杀了数人的暗夜女战士。

绯夜赢了这场，也不急着回去座位，只站在原地，冲着端坐于御座之上的寒卿朗声问道：“陛下，我胜了这场，可有什么奖励？”

寒卿嘴角微扬：“你想要什么奖励，黄金，仕途，还是爵位？”

绯夜本想说我胜了你就别让我去当那个王后了，可是眼角瞟见惊疑不定的溟罗，突然有了个主意，回道：“我如今取了这暗夜魔族的刀，缺个练刀的靶子，就让这个人当靶子好了。”说着，一手指向扶刀而立的溟罗。

95.麝香（上）

绯夜一回寝宫，随手把月夜双刀往地上一扔，就恨不得立即合上眼皮美美地睡上一觉，哪管身上还在淌血的伤口。身子刚刚挨上玉床，几乎就是立刻跳起，他差点忘了自己已经将睡觉之处挪到了外卧的软榻上。

“怎么了？”寒卿轻笑着按住他的肩头，“不想让我给你止血？”他的眼神很柔，语气更是柔得要将绯夜的耳朵揉酥。

绯夜想也不想，便脱口而出：“陛下好体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