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不起，这是我的本性。”从浴室飞出来一条长毛巾，“末班车快要开走了，你随便擦擦就走吧。记得把门关上。”

“你小心下次打电话我不接哦。”许海气鼓鼓地穿上衣服，在打开房门的时候，被人从后面拉住了衣角。

回过头，后面的人只在腰间围了浴巾，小狗一样傻乎乎地笑着：“路上小心。”所有的郁闷都给这家伙笑没了的时候，对方却把嘴巴凑过来，在自己耳朵边嘟囔：“电话，一定要接。”

许海有点脸红地推了武有一把：“你个下半身动物，快滚回去穿衣服！”然后“砰”一声将门甩上了。

武有从冰箱里拿出一罐啤酒，拉开拉环喝了一口。

本来以为大学毕业之后，跟许海的关系就会那么自然而然地结束掉，却没想到对方后来会主动联系自己。被对方那套随便找个人做还不如找个有安全保障的家伙来得方便的理论给糊弄了，然后两人便一直维持着这种单纯的肉体关系。当然武有也想过，如果能爱上许海的话也不错，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两个人好像一直都没办法来电的样子。

比起情人来，许海对武有来说，更像是绝对不能缺少的朋友和兄弟一般的存在。当然，这种话是不能让那家伙知道的，如果不小心透露了这种心思，一定会被那家伙笑死的。

武有百无聊赖地躺在床上胡思乱想，快要睡着的时候，手机响起来，没有看来电显示就迷迷糊糊接通的武有，差点儿后悔地把舌头咬到。

“我……没钱了……”电话那端弃犬一样可怜的声音，虽然没有报知姓名，武有却马上就知道了，是那个人。

虽然很想吼回去“跟我没关系吧”，但还是压住火气：“连卡也没有吗？”

“钱包……被抢走……”

这么没有常识的行为，怎么看都像是在说谎吧。

“你是说谎的吧？”

沉默半晌，话筒那边传来了低低的“嗯……”的一声。

武有扭头看了看床边的闹钟，已经将近午夜了。

对方其实是贞子吧，还是自己在做恶梦呢？没想到赌气的一句话，对方竟然承认了。这个男人，到底是什么构造？就算是说谎，一般人也不会承认吧。

“你到底要怎样？”连生气都感觉无力的武有，一边从床上爬起来一边开始单手穿衣服。

“……没有……”对方迟疑了半天，才又发出声音。

“你现在在哪？”系鞋带的鞋子不方便，武有只好随便套进一双鞋子里。

“……旅馆。”话筒发出刺啦刺啦的杂音，对方的声音也闷闷的。如果没有发生今天的事情，武有也许会以为是话筒坏了，但是现在可以基本肯定，那是男人在哭。

“你在哭吧。”对方没有回答。

“我会去接你，你在原地等着。”武有拿起钥匙走到门口，又强调了一遍，“不许哭。”

男人两手抱着咖啡杯，缩着肩膀坐在沙发里。武有坐在他的对面，扶着额头只想叹气。

“为什么会是整个皮包被抢走呢？你到底在干什么？”忍不住，又开始责备男人。

叫计程车赶到那家情人旅馆的时候，刘默正瑟缩着肩膀站在旅馆门口，就算见到了武有，也只是说了“对不起”就没有再开口。

“喂，我可没义务现在跟你玩猜谜啊，你找我来不是为了钱吧。到底怎样？我已经跟你讲清楚了不是吗？”武有看着男人脸上的泪痕，就算想骂人都找不到词了。

“……一百。”对方终于回答了，“我明天会还你的。”

武有啧啧舌头，还真麻烦啊。

这时，旅馆里走出一个看起来像是来偷情的中年秃顶大叔和一个染着茶色头发的年轻女子，对方看向这边，露出了疑惑的目光。

喂喂，是该我们这边去看你们好不好！武有不免在心里腹诽一下，拉着刘默从旅馆门口走到了一旁的步道上。

“你是怎么回事？”

“皮包被抢了……”男人低着头，在路灯下只看得见对方白净的脖子。

“啊？”武有看看男人，才发现对方并没有拿着皮包，刚才还准备以“在旅馆柜台交钱时你手里拿的是谁的钱包”来狠狠地拆穿对方幼稚的谎言，却没想到是连皮包都被抢的地步。

“……骑着摩托车……没法追……”男人丧气地低声解释。

“呃……也是，这一带治安的确不好。”武有抓抓头发，感觉误会了男人的自己有点不好意思，但是又很生气对方为什么承认了自己的误会这件事。

“那你为什么……”

“……打通的时候，就后悔了……以为那么说了，你就不会来了……”

什么吗，原来是不想让自己来接他，所以才承认的吗？

“不是说什么要体验情人旅馆吗？怎么现在又跑出来让人家把包抢走？现在怎么办？要回家吗？”武有忍不住想要揶揄对方。

男人点点头。

武有从钱包里取钱给他，然后莫名其妙地想起一件事：“你家房门钥匙在哪里？”

男人愣了一下，然后抬起头看了看武有：“带在身上了。”

“拿出来我看看。”

男人眼神乱瞄了一通，然后低下了头。

“没想到你这么会说谎啊。”武有仿佛赢回一局地点点头，有点得意，“现在这种时间，先跟我回家吧。”

男人猛然抬起头，武有赶快补充：“你睡客厅！”

男人在沙发上躺下之后，武有进了卧室。

折腾到这种时间，武有很快就睡过去了，直到第二天早晨被闹钟叫醒。

迷迷糊糊起床走向盥洗室的时候，看到磨砂玻璃门里面有个人影在晃动。

“喂喂，不是叫你回去了吗，怎么还赖在我家啊？”人影愣住了。

武有揉了揉眼睛：“喂，许海，我想吃蛋炒饭，你做给我吧，算是过夜费。”

第四章

武有低头扒着蛋炒饭，好像蛋炒饭的仇人一样，恨不得一口把碗吞进去。

坐在对面的男人也默默地吃着，时不时停下筷子慢慢咀嚼食物，像小朋友一样认真。

事情变成这样，实在是出乎了武有的意料。在推开盥洗室的门之后，武有才想起来里面的人应该是自己的前辈刘默，但是已经迟了，伸开双臂扑过去的势头，已经停不下来了……

被抱住的男人和自己同时僵住了，然后武有只好假装咳嗽地松开手，默默地退出了盥洗室，把门重新关上。

真想仰天大叫一声啊，这么想着的武有最后也只是低声嘟囔了一句：“对不起，认错人了。”

男人没有说话，默默地从盥洗室出来，武有觉得有点儿尴尬，所以像逃跑一样，丢下一句“冰箱里有面包”，就躲到盥洗室里面了。

所以，当武有磨蹭到差不多要迟到了，才从盥洗室出来的时候，就看到了餐桌上摆了两碟冒着热气的蛋炒饭，而男人已经坐在一旁，开始往两只玻璃杯里倒牛奶了。

这种冲击的结果就是，武有乖乖地坐下开始吃久违的早饭。

“你一般在家煮饭吃吗？”首先打破沉默的是那个男人。

“嗯？”武有嘴角挂着饭粒抬起头来。

“呃……我是看到你这里正好有做蛋炒饭的煮好的米饭……”男人的声音低下去了，“是女朋友做的吗？”

虽然不能说是女朋友，但是确实是许海昨天晚上做的没错，武有点点头，承认了。

“嗯……”男人低下头，稍长的刘海垂下来，挡住了他的眼睛，“……是个很贤惠的女孩子吧……”

虽然武有很想说，你做的蛋炒饭比那家伙好吃十倍，但是明显这种话是不能当着对方的面说出来的，所以武有只能继续点头。

“你们……会结婚吗？”男人把筷子放下，抬起头来，一脸认真的表情。

心想这个人还真是不会死心啊，武有重重地点了点头。

“……恭喜你……”

喂喂，别说得好像我马上要结婚的样子好吗……武有无奈地抬起头来，对方已经把头低下去了。然后，像是在回应武有的担心一样，从对方低垂的刘海下方，有透明的液体开始滴落。

“拜托……”武有不知道现在是安慰对方好，还是继续沉默不语比较好，所以支支吾吾地递给对方纸巾之后，故意大声地说，“呀，再不走要迟到了！！”

本以为对方会继续叽叽咕咕地纠缠不休，但是自从那天两人早晨在公司分开之后，男人就再也没有来找过自己，甚至连续半个月，都没有再见过面。武有想着对方是不是在故意躲着自己，可是又觉得这么相安无事的状态其实应该是自己求之不得的才对。就在武有觉得麻烦事终于过去了的时候，收到了刘默的婚宴请帖。

“是企划部的那个刘默吗？”一旁的女同事翻看着手里的请帖，一脸吃惊的表情。

“怎么那么吃惊？”隔壁隔间的同事凑上前去询问。

“你不知道吗？那个刘默是个同志哦。”女同事神秘兮兮地压低声音说，“我的一个朋友是他家的亲戚，听说他家里人逼了他很久，他都不肯结婚的，怎么突然间就妥协了呢？”

“啧啧，骗人的吧。你不要胡说啊。”隔间的同事咂咂舌头。

“千真万确的，我那个朋友说他为了这件事情已经跟家里闹翻过一次了，差点断绝关系呢。”

“有那么严重？”

“闹到什么程度我是不知道啦，不过绝对不会这么轻松地就去结婚就是了。”女同事一脸的同情，“一定发生了什么事情。好可怜～”

没有理会一旁同事在那里探讨同志婚姻的不幸的问题，武有默默地从办公室里逃了出来。

不会吧，那家伙，是小孩子吗，竟然真的就去结婚了？

虽然一个劲儿地安慰自己，这完全不是自己的错，跟自己已经没关系了，他要结婚那是他自己的决定，别人的人生不需要自己去干涉……但是到最后，武有还是给对方发了邮件，要求下班之后见一面。

在等待对方回复的时候，武有所在的营销部B组的组长过来安排了出外勤的工作，武有估算了一下时间，应该可以在下班之前赶回公司，便关掉了电脑离开了。

等武有想起还有刘默那档子事儿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九点多了。因为客户方面的原因，工作延时了，想着这种时候，就算对方有回复自己也看不到了，而且没有约好时间地点的话，对方一定已经回家了。虽然这么想着，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武有觉得说不定也有对方一个人在漆黑的公司办公室里边哭边等待自己的可能。

我是太自恋了吗，最近？武有抓了抓头发，开始在手机里翻找对方的号码。

“你好，这么晚打扰不好意思，我是武有。”电话接通之后，武有尽量拿出公事公办的口气，可是却没有听到刘默的声音。

打错了吗？“请问……是刘默吗？”

“……嗯……”对方的声音低低的，背景音里是嘈杂的汽车的声音。

……看来那个男人还没有回家……武有生出了不好的预感：“你……在哪？”

“……在家……”男人的声音很明显地在颤抖。

武有无力地吐出一口气：“你在哪儿？！”

“……公司门口……”

果然……“对不起，我今天出外勤，客户那边拖了时间，我本来是打算在下班前回公司的。走之前我还没来得及看你的回复。本来是我说要见面的，不好意思。但是我绝对没有耍你的意思……”武有不知道自己干吗突然开始了乱七八糟的解释，但对方只是安静地听着，没有抱怨。

“没关系。我也是刚刚加完班。”

说谎的吧！虽然想这么揭穿对方，但是想到自己这方面的种种不是，武有还是闭上了嘴巴。

“现在……要见面吗？”对方迟疑地询问起来。

本来准备了一肚子规劝对方的话，但是工作了一天之后，武有还真是打不起精神来。可那个男人很明显在期待着这次的会面。

见了面，对方就会听从自己的劝告吗？武有对此完全没有把握了，但是还是答应了去公司附近的小餐厅见面。

第五章

男人还穿着上班时的西装，虽然夏天快要结束，但白天的气温还是很高的，不过对方的衬衫和领带都很整齐，怎么看都是一个稳重而能干的成熟的社会人士。但是眼角却红红的。

知道对方一定哭过了，武有也没有力气去揶揄他了，单刀直入地质问对方，突然结婚是什么意思。

“没有。”男人点了一份咖啡，但是却没有要喝的意思。

“不许说没有！”武有有点气急败坏地低吼了一声，旁边位置上两个学生情侣样的年轻人侧过头来看了他们一眼。

武有撇撇嘴，压低声音：“听着，我问你什么，你就老老实实地给我回答。要不然……”想了半天，也不知道要不然什么，武有只好干咳两声，“说吧，干吗结婚？”

男人沉默下去了。

武有真想揪住对方的衣领，打一记直拳过去，但是还是耐下性子，换了一个问题：“你喜欢我是吗？”

男人抬头看了武有一眼，低下头去：“是的。”

“那就是说，你是同志喽。”武有压低了声音。

男人点点头。

“你是同志的话，干吗要找女孩子结婚？”

已经做好了应对男人继续沉默的心理准备，没想到男人很快开口了：“我以后就不是同志了。”

“啊？”武有眨眨眼睛，这算什么回答？

“我以后不会喜欢上男人了，所以，我以后就不是同志了。”

武有觉得自己根本是在跟外星人谈话。“虽然这么说我自己都觉得不好意思，但是，你别告诉我，你是因为我拒绝你，所以才……”

“跟你没关系，是我自己的原因。”男人很肯定、很明确地回答了。

武有抓抓头发。这句话是真话还是谎话？

“哦。”武有点点头，“我还想说，我最近好像有点喜欢你了呢。”

男人低垂的头，如武有预计的一样，猛然抬起来了，眼睛里满是不可思议和惊喜。

“你……”男人嘴巴张张合合，好像没办法组织语言了，“为什么……”

明显陷入了混乱的男人，开始仿若自言自语般的低语：“我以为完全没有机会了……家里人说要我结婚的时候……我鼓起勇气向你表白……被拒绝的话就去结婚……我本来已经死心了的……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