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有吃惊地打量着两人，感觉一股奇怪的气流正在聚集，有点迟疑地开口，也不知道在问谁：“你打了他？是他打的你？”

不问不要紧，听了这话的唐九章突然抱着头蹲了下去，嘴里一个劲儿嘟囔着“对不起”。

被吓了一跳的武有，不知道是去安慰混乱的唐九章好，还是责备他出手打人好，只能愣愣地盯着自己的好友许海，希望他能解释一下。

许海没有看他，径直走到唐九章面前，一把握住他的胳膊，把他拉起来，“回去吧。”

唐九章呆呆地看着许海，张嘴要说什么，还没开口，许海先替他说了：“我是喜欢你哥哥。”

一听这句话，在场的人又都沉默了下来。武有偷偷看看还在沙发上的刘默，对方也在看着他，眼睛有点担忧，但是却还是努力地在对自己微笑。

许海叹了口气，又继续了下去：“但是，已经结束了。”

唐九章眨眨眼睛，一脸不相信：“你别骗我了。”

许海看了眼一旁呆立的武有，又转头盯着唐九章，十分认真地对他说：“我没骗你。”举起自己的左手，一脸苦笑，“我跟你说过多少次了，这个不是自杀，这个真的是不小心伤到的。我不是跟你说过了吗，你不信可以去问我的同事啊，当时他们都有看到，只是在裁纸的时候，不小心被美工刀伤到而已。”

武有在一旁露出了“原来如此”的表情，想来唐九章误会自己始乱终弃，导致许海为情自杀，然后跑来自己这里来质问了。可是，许海这一脸伤是怎么回事？唐九章为什么会出手打他？

当然，这么多的疑问，武有现在是完全不敢问出来。不仅许海喜欢自己这件事情让他很吃惊，自己身后的男人才是最麻烦的事情。不知道，他会不会生气啊……

在许海拉着一脸颓败的唐九章离开之后，武有颤巍巍地坐回了男人身边。

男人一直沉默着，这让武有有点担心。

他应该是喜欢自己的，那么自己虽然有欺骗他，但是还是有挽回的余地的。虽然这么想着，但是武有却还是没有先开口解释的勇气。

“那个……要继续吗？”

男人的声音低低的。

武有扭头看了他一眼，男人红着脸低着头。

“继续什么？”

男人有点受伤地抬起头看他，“刚才你不是想跟我做吗？”

被男人这么直接的问法给击败的武有，感觉一直踌躇着怎么解释才好的自己像个白痴。

“你没有什么想问我的吗？”武有盯着男人。

男人有点脸红，“我都知道了，没有什么好问的。”

“你知道什么了？”

“你没有女朋友，也没有男朋友。你喜欢我。”男人的脸更红了。

“喂喂……你还真敢说啊……”武有也有一点脸红了。

“我也喜欢你。”男人又补充了一句最具冲击力的。

武有现在真想扑上去，可是他还是不放心地又问了一句：“我骗了你，你不生我的气？”

男人看着他的脸，一脸认真的表情：“生气。但是……”

“但是？”

“但是，很高兴。”

武有忍不住，终于嗤嗤地笑起来，把脸红得像个番茄，眼睛里蕴着泪水的男人抱进怀里，突然觉得，也许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有多喜欢这个爱哭的男人了。

唐九章来电话的时候，武有正窝在刘默的怀里睡觉。所以接电话的自然是刘默。

“对不起啊表哥。”

刘默刚想说你表哥正在睡觉，对方却没给他机会：“不过你也很过分啊，许海喜欢你那么久，你都没感觉，你不觉得自己很对不起人家吗？虽然许海说这件事情谁都没有错，但是我还是觉得你这个人很差劲啊。所以，你以后少来找许海了，知道吗？还有……”

唐九章的话还没说完，电话好像被一旁的人给抢了过去，“武有，别听九章瞎说。”沉默了一下，许海继续说道，“以前的事情……怎么说呢，都已经过去了，我们……我们还是好朋友吧？”

刘默呆呆地听着对方的发问，虽然觉得自己像个偷窥者一样，但是却不由自主地“嗯”了一声。

对方沉默了一下，有些试探地问：“你……你是刘默？”

单凭一个单音节的声音就认出不是武有，刘默突然觉得这个许海也许还在喜欢着武有吧，于是有点不甘心地回答：“他还在睡觉。”

对面“扑哧”一声笑出来：“对不起，打扰你们了。”

刘默也觉得自己这个回答有点不好意思了，“没有……”

“呵呵，那我以后再打给他吧。”对方笑着说，“不过，我先说明白，我们真的什么关系都没有了。所以……你要相信他。”

刘默兀自在电话这边点点头：“我一直都相信他。”

挂上电话之后，刘默低头看看怀里的人，虽然有种不真实的感觉，但还是忍不住微笑起来。

第二天，身体不适的企划部前辈刘默在午休的时间，被营销部的后辈武有拉出去一起吃饭。刘默点了清淡的小菜和粥，武有眨了眨眼睛，有点不好意思地问：“身体，还好吧？”

坐在对面的男人，一如既往地温柔地微笑着：“没关系。”

武有垂下头，有点不自在地嘟囔：“对不起。”

刘默摇摇头：“不用为那种事道歉啊。”

武有斜觑了他一眼：“我是在为今天晚上的事情道歉。”

刘默迷惑地看向武有，被对方戏谑的表情吓了一跳：“你……呃……”最后很认命地低下头，“不要太过分就好……”

看着这么害羞的恋人，武有撇撇嘴巴：“以前你都很主动的说。”

刘默苦笑了一下：“那是因为无知。”

武有扑哧一声笑出来，又皱着眉头质问：“你是在说我技术不好？”

刘默看看对面的人，很诚恳地微笑起来：“我会让你好起来的。”

被对方如此富有含义的话激得涨红了脸的武有，突然觉得，自己这个爱哭的前辈，其实是个女王吧。

虽然还有很多事情不能确定，朋友啊，家庭啊，未来啊……但是武有觉得，只要有那么厉害的前辈在身边，什么事情都可以解决似的，不由得傻笑起来。

——正文完——

番外：暴力少年的祈祷

唐九章吸吸鼻子，抬头看向窗外。铅灰色的天空上，满是沉甸甸的墨云，淅淅沥沥的雨滴渐渐密集起来，从没有关闭的窗口被风吹进屋里，打在脸颊上。

……嗯……

身后的男人发出了意义不明的呻吟。唐九章回头看过去，只见男人裸着脊背趴在地板上，像条搁浅的鱼一样，不自然地扭动着身体。

终于结束了啊——

唐九章站起身，关上窗户，并给男人拿来一条被子。

“……就算你去报警，我也还差两个月才满十七岁。”

男人没有理他，从一旁揉成一团的衣服里掏出香烟。

轻烟徐徐上升消散，唐九章忍不住咳了两声，男人把烟扔进了已经空掉的啤酒罐里。

“年轻真好啊……”男人叹了口气，“厨房里还有牛肉汤，你要喝的话，顺便也给我热一点吧。”

唐九章愣愣地看着盘腿坐在地板上的男人，对方用给他讲解几何题的口吻要求他去热牛肉汤。

地上的男人并没有看向他，只是有点无奈地把自己缩在了被子里。

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之前，唐九章接到男人的电话，说有牛肉汤可以喝，于是马上推掉了和同学的约会，从篮球场上骑了三十分钟的自行车，穿过半个城区赶到了男人的家里。

那时，男人的眼睛是红肿的。

明明是大人，为什么会像小孩子一样哭呢？

第一次见到许海哭泣时，唐九章这么问他，许海摸了摸他的头，“如果你不告诉你表哥，我可以满足你一个愿望。”

等唐九章收集了三个这样的愿望的时候，他终于明白了这个世界原来如此深广，男人也会爱着男人。唐九章不知道那个毫无存在感的表哥武有到底有什么好的，不仅自己的女同学会打听他的电话号码，连那个看似什么也不在乎的漂亮男人许海也喜欢他。

许海为了武有，好像什么都肯做。从陪唐九章吃必胜客到免费做他的家庭教师，一直到如今这个地步……唐九章感觉自己被表哥打败了，而对方甚至都从未伸出过一根手指头，他感觉很挫败。

于是唐九章很想试试看，许海会不会为了自己而哭泣。

但是许海只是让他去热汤。

这个时候，唐九章终于知道了“嫉妒”两个字怎么写。

“你到底有多喜欢他？”唐九章看着默默喝汤的男人，有点不自在地问他。

“嗯？”

“我表哥。”

“我哪里喜欢他了？”男人好像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露出一脸的不可思议。

唐九章瘪瘪嘴，“你做这些全部都是为了他吧。”明明被自己做了那种事情，却连责备的话都没有说过。

许海为了表哥可以做任何事情，这不是爱还是什么？

“啊，你又知道？”男人好像有点泄气地点点头，“是啊，本来是他说要喝汤的，但是他昨天有约会啊。没办法，材料都买了……”

看着男人郁郁寡欢的样子，唐九章恨不得把手上的汤碗摔到地上去。

但是，握着汤碗的手，却控制不住地颤抖起来。

——这次，大概是真的不行了吧。

“我喜欢你。”

“嗯？”喝汤的男人抬头看向唐九章，“……什么？”

“……我回去了。”

唐九章知道，结束了。

在那个雨天之后的一个星期里，唐九章都没有再去找过许海。

“明明以前每天都跑去缠着人家，这是吵架了吗？”妈妈从厨房探出头来询问。

唐九章无聊地按动着遥控器，电视节目从体育比赛转到了动物世界。

“喂，你在闹什么别扭啊？不去好好学习，将来我可不养你哦。”

“我以后不会再去了。”唐九章关掉了电视，有点不耐烦地回答。

“怎么了？你不是最喜欢许老师了吗？”

“……笨蛋才喜欢他……”

“如果是吵架的话，要不要找你表哥帮你去说说看？”

啧啧，老妈还真是会挑人痛处戳啊。这么想着的唐九章忍不住吼起来：“如果告诉那家伙，我就去死！”

妈妈一脸惊讶地端着菜出来的时候，唐九章已经像个被点燃的炸药包一样夺门而出了。

“要吃午饭了，你要去干吗？”

“去死啦！！”

嚷嚷着去死的唐九章刚刚出了公寓楼的大门，就撞上了要他非死不可的人。

男人叼着烟坐在公寓楼前广场边的石椅上，正在发呆，阳光下的侧脸隐在阴影里，有点落寞。如果是以前，唐九章一定在内心欢呼三声跑过去，但是现在，他真想在地上挖个通向爪哇国的洞。

就在他想转身逃跑的时候，许海扭头看向了这边。

男人什么也没说，只是露出了温柔的微笑。唐九章突然鼻子发酸，于是赶忙转移了视线。

“你说喜欢我，是认真的？”

男人的家还像以前一样干净整洁，上次被自己混乱中打翻的没有金鱼的鱼缸已经被一个相框所取代，相框里是自己喜欢的动漫人物爱德华和阿尔的合影。

唐九章收回视线，看了看坐在对面沙发上的男人平静的脸，有点不知所措。

就算年龄和性别都不是问题，在明知道对方有喜欢的人却还是做出了那么过分的事情之后，再说什么喜欢，不是太狡猾了吗？

但是，如果不是喜欢的话，也根本不会去做那种事吧……

在心里为自己找理由的同时，唐九章轻微地点了点头。

“唉——”男人叹了一口气，“不是对男同志很好奇，所以想尝试什么的吧？”男人伸手摸了摸放在面前茶几上的烟盒，又把手收了回去。

“鬼才对那个好奇……”

“那你想怎么办？”

马上跟那家伙分手，和我在一起。这种话怎么可能说得出口？唐九章只好沉默下来。

如果以前男人说可以满足自己的愿望的时候，能够留一个给这次用就好了。可是，就算提出这样的愿望，也根本不会实现。

“要和我交往吗？”男人给出了选项。

唐九章张大眼睛看向男人，“可以吗？”这个选项太诱人了。

“……真是对不起啊，我想我们不行啊。”然后男人把这个选项取消了。

想问为什么的唐九章张了张嘴巴，却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被害者向施暴者道歉了，施暴者却想要问为什么不跟我在一起。这个世界上再也没有比这更无理的事情了吧。

“不过，我会继续做你的家庭教师，也会做饭给你吃，也会跟你一起去看电影啊什么的，一切照旧。怎么样？”

就当那天的事情没有发生过。你是想这么说吧？

因为我是表哥的弟弟，因为你爱着我的表哥，所以你会对我好，会原谅我做的一切。你是想这么说吧？

你干吗做这种残忍的好人呢？

可是，我就是连你的这种地方都喜欢得不得了，你说我该怎么办呢？

“不用了。”唐九章看着对方的眼睛，“到此为止吧。”

男人也看着他的眼睛，沉默了一会儿，然后点了点头。

离开男人家的时候，唐九章踌躇了一下，然后回头冲着男人一鞠躬，“对不起。”

那明明是犯罪的事情，但是男人没有追究，虽然知道道歉根本没有用，但是，却也没有其他能做的事情了。

“没关系。”

好好地道过谦了，也说了到此为止。但是，事情远远不会结束。在唐九章再次想着许海自己发泄过之后，像沉进空虚的海洋里一般，所有酸楚的情绪从四面八方淹没过来。曾经暴躁地把喜欢的人推倒，趁着酒醉，一边说着喜欢一边抱了对方的少年，现在终于忍不住，哭泣起来。

被初恋失败打击得连篮球社的同学都开始帮他介绍女朋友的时候，唐九章的十七岁生日到了。前几年的生日，许海都会做好饭让他过去吃，还会为他准备一些像衣服或者鞋子之类的生日礼物。所以，这个生日对唐九章来说，就尤其让人气馁。

但他没想到会收到许海的短信，对方祝他生日快乐。

唐九章缩在自己的卧室里，抱着手机看了一遍又一遍，一直到迷迷糊糊睡过去为止。

生日愿望什么的，唐九章从来就没有过。但是现在，却在心底深处，对着不知道在哪里的某个神明，忍不住祈祷起来。

可是不管是神明还是他自己，都明白这个愿望不会实现，连说出口的机会都没有。

唐九章被门铃声吵醒的时候，对不知道在儿子生日当天跑去哪里的老妈腹诽了几句，揉着眼睛打开了房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