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生之玉之浮生——他生未卜
他生未卜  发于:2011年10月0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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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鹿却总是和他保持着一段距离跑在前面,对他的问话充耳不闻。一直到了明钺的卧室前,才不得不停下来开门,但

仍用后脑勺对着冷潸。

冷潸也被他逗起了几分火气,赶上去一把抓住他的手腕,道:“你这是什么意思?”待看到他满脸的泪痕,又不由放

开了手。

雪鹿却“哇”的一声大哭出来,边道:“我……我不敢说,三爷,三爷说我要是再多嘴,就把我的舌头也……割了。

冷潸闻言一愣,雪鹿趁机钻过他的身边,向后院跑去了。

十四章

冷潸站在门口发了一会儿呆,终于还是走了进去,但他没有再进那间充满了白色的卧室,只是站在挂满了兵器的墙壁

下面,打量着那些兵器。他现在知道这些东西是怎么来的了:银面魔君与人比武的赌注经常是对方赖以成名的兵器,

或许,还加上生命。

这满壁的兵器不知包含了多少人的故事,冷潸不相信这些胜利都是以公平的手段获得的。然而,直到现在,他还是很

难把明钺的优柔沉静和银面魔君的狡诈狠毒联系起来。

难道一个人真的可以同时拥有两副截然不同的面孔吗?究竟哪一副才是面具,是银的还是纱的?冷潸忽然明白了他那

句有些莫名其妙的话:一切因邂逅开始的,都将因了解而结束……

真的,要是自己并没有了解他的身份,那么,此刻自己的心中,一定还会把这一次邂逅当做美好的回忆,还有,还有

那和真正的明月一样高洁而神秘的人。

现在呢?了解了,一切就真的结束了吗?

他正在这样想着的时候,明钺忽然走了进来。冷潸仍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竟没有来得及招呼;而明钺也没有停步,

只做了个“等一下”的手势,径自进了内室,等到冷潸从恍惚中清醒过来时,他又已不见了。

冷潸也没有跟进去,因为就在那一瞬,他竟觉得明钺变得好陌生。

自从他从昏迷中醒来看到的第一眼起,明钺给他的感觉就是“白”:一身的白衣、苍白的肤色。然而,刚刚他一晃而

过的时候,仿佛变得更加白了,白得似乎有几分透明,有几分恍惚,而他的身姿似乎也更加飘忽,仿佛,仿佛他已变

成了一个虚幻的影子,一个陌生的影子。

而这一次的重逢,似乎也变做了另一次的邂逅。

那么,明钺为什么会在几天内变得如此陌生?刚才过去的究竟是不是明钺?甚至,刚才是不是真的有人走过去了呢?

一个十分熟悉的人忽然间变得如此陌生,令冷潸产生了一种类似彻悟前的迷惑,一种对于真和幻、有和无都产生了疑

问的迷惑。

然而,大惑之后也并非就是大悟。也许有许多人都曾经有过这种迷惑,但真正了悟了的又有几个?

而且,鹦哥儿的到来很快打断了他的遐想。

鹦哥儿似乎也没有料到在这里还能碰到他,略微停了一下脚步,转而直向他逼了过来,边问:“冷公子,这回您该满

意了吧?”

冷潸觉得她的神情和语调中都有一种仿佛是气急败坏的态度,不由愕然道:“什么我满意了?我不知道你在说些什么

。”

鹦哥儿第一次没有顾忌是否会被明钺听到,冷笑道:“不知道?好,我让你知道知道。”她已经把冷潸逼得贴到了墙

上,却仍不肯放松,“三爷为了你放弃了一切,他现在和你一样被青云帮除名了,你还不满意吗?”

冷潸皱了皱眉,明钺如此下场他虽然也觉意外,但鹦哥儿的态度更令他生气。他倚墙而立,道:“我有什么满意不满

意,青云帮的事情与我何关?难道这样我就欠他了吗,我不也是一样吗?”

鹦哥儿忽然抬手甩了他一个耳光,厉声道:“你以为青云帮是你们冷家吗?说走就走这么容易。三爷为你几乎搭上了

一条性命,你又为三爷做过什么?”

冷潸根本就没听清她在叫些什么。鹦哥儿那一巴掌打得他满眼金星,也差点把他气死。从小到大,他从未挨过这种打

,他的父亲虽然脾气暴烈,但由于对妻子毕竟有一丝愧疚,也不曾打过他一巴掌,倒是冷潇儿时常被打得大哭。今天

,一个女人竟然打了他的耳光,令他愣了半晌,直到鹦哥儿叫完,他才回过神来,抬手扯下墙上的一柄弯刀,向鹦哥

儿劈过去。

鹦哥儿一扭腰肢,避开这一刀,不料却被刚从卧室里出来的明钺一把扯住。他显然还不大清楚发生了什么事,当冷潸

追上又一刀劈下时,他几乎本能地用握在另一只手中的玉箫一挡,冷潸只觉手中一震,不由自主地撒手扔刀,向后退

了几步。

明钺诧异地看了他一眼,才发现了他脸上的指痕。冷潸见他的双唇蓦地抿成了一条线,心中不由一凛,鹦哥儿更是吓

得连头也不敢抬,明钺一放手,她就“嗵”的一声跪倒在地,道:“我错了,三爷,我错了。”

明钺垂下目光盯了她半晌,忽然挥起右手,狠狠地抽在她的脸上,只一掌便把她打得直飞起来,撞到墙上又跌了下来

。冷潸见明钺还要再打,忙拦住了他:“算了,三爷,您,您会打死她的。”不知怎的,他一开口,还是叫出了“三

爷”两个字。

明钺显然仍十分恼怒,抿紧的唇角都在轻轻抽搐,冷潸反而不好意思发火,只道:“算了,我……我是来……”

明钺终于把目光从鹦哥儿身上移开。怒气一消失,他的脸上就露出一种疲惫的神情来,他向冷潸点了点头,表示知道

他的来意,一面做了个“出去谈”的手势,指了指门外。他的手中除了那柄淡碧色的长箫外,还有一卷字画,想来就

是卧室里那幅长卷。

冷潸虽然疑惑,也只能随他先出去再说。刚欲转身,只见鹦哥儿半跌半爬地爬到明钺脚下,扯住了明钺的衣襟,哀求

道:“三爷,我再也不敢了。您带上我吧,我会像素绡一样听话的。我保证,只要您带上我,我一定像伺候您一样伺

候冷公子。求求您,三爷,我不要这庄子,我什么都不要,只要您带上我,打我、骂我都行,求您了。”一面说,一

面连连叩头。她被明钺一掌打得唇角流血,半边脸也又红又肿,发髻早已撞散,长长的头发一直垂到地上。

冷潸转过头去,走开两步,不忍也不愿再看她的样子。明钺却连一眼也不看,用长箫拨开她的手,径自向门外走去。

鹦哥儿仍不肯罢休,膝行几步,又抓住明钺道:“那您就杀了我吧,三爷,您不带上我就杀了我吧,别丢下我一个人

。”这一回她是死也不肯放手了。

明钺见无法让她放手,忽然用箫在被她扯紧了的袍襟上一击,衣襟“嘶”的一声断裂了半幅,鹦哥儿也跌翻过去,明

钺不等她再爬起,长箫倏出,点中了她的穴道,便头也不回地出门而去。

一直走到门外,冷潸还听得见鹦哥儿怨毒的叫声:“三爷,您杀了我吧。留下我您会后悔的,您会后悔的!”他竟觉

得微微有些发冷。

明钺一直走在他前面几步远的地方,既不停步也不回头,冷潸几次想叫住他,又不知该说些什么。而且,明钺今天真

的有些怪,怪就怪在……他好象……一个字都没说过。

在他的印象中,明钺虽然沉静,也不至于如此固执地沉默。还有,他,他把密室里的箫和画都拿出来是要干什么呢?

那是……浮洲的东西啊。

不知不觉间,他已经跟着明钺来到了正堂门外,只见一个身穿浅蓝色儒衫的中年人正在台阶上慢慢踱步,见他们过来

,便站定了脚,向冷潸打量着。

冷潸也看见了他。那中年人面貌也很是秀雅,只是目光出奇的凌厉,一顾一盼,凛凛生威,冷潸由不住停下了脚步,

和他对视了起来。

明钺终于回头看了他一眼,唇上慢慢泛起了一丝温柔的笑,把手中的箫和画递给他。冷潸犹豫了一下,道:“三爷,

这是……”一面却忍不住接了过来。明钺握住他的手,重重地按了一下,指了指一旁的石级。冷潸疑惑道:“您要我

……在这儿等您?”明钺点了点头。冷潸又道:“可是……”还没等他把“你怎么不说话?”问出来,明钺已经转身

走开,和那中年人一起走进屋中去了。

冷潸拿着箫和画,不知该怎么办。拿着这两件东西,他说什么也不敢离开了,这可是明钺的命根子。他打开画卷看了

看,果然是那幅桃花树下吹箫的长卷,他忙又把画卷好,拿着东西走到墙边,等着明钺出来。

不料明钺还没出来,雪鹿却先从一道角门溜了过来,向他招手。

冷潸不解其意,只得走过去,见他捧着一个尺把长的锦盒,不由问:“这又是什么?”

雪鹿打开锦盒,冷潸大吃一惊:里面竟是一些首饰和小玩意,明珠翠玉,耀眼生辉,每一件看上去都价值不菲,他忙

问:“你从哪儿弄来的?”

雪鹿盖上盒盖,道:“这都是别人送给我的,我问过兰堂主了,他说三爷虽然不是帮里的人了,但毕竟是我的主子,

我自己的东西送给三爷,他是不管的。所以我才挑了这些玩意,请公子爷代三爷收下,以备日后的花销。”

冷潸却不去接,他知道雪鹿必定知道个中情由,便道:“你告诉我到底出了什么事,我才替你办这件事。”

雪鹿急道:“我不是不说,是真的不敢说,三爷知道了……”

冷潸也硬下心来,他再也不想被蒙在鼓里了。道:“我不告诉他就是了。你不说,就自己去送这些东西。况且,交给

我,我也是要给他的,我以后,不会再和他见面了。”

雪鹿直跳了起来:“什么?你要离开三爷,那怎么行?三爷岂不是白吃这个苦了?”

冷潸追问道:“什么苦?他真的是因为救我被逐出帮的?”

雪鹿的鼻尖上已经冒出汗来,打了几个转,才下了决心似的双脚一跳,道:“好,我告诉你。”他压低了声音,道,

“帮主才不会逐三爷出帮呢,他和三爷是拜把子的兄弟。是三爷自己要出帮的,听说帮主不准,最后还是三爷咬舌自

尽,帮主才答应了。”

冷潸吓了一跳,一把抓住雪鹿的手腕:“你说什么?他……自杀?”

雪鹿抽了一下鼻子,道:“是啊。听说真的差一点死了。三爷把舌头咬断了一半,你没发现他不会说话了吗?”

冷潸茫然摇了摇头,他实在想不到事情会发展到这个地步。他知道自己欠明钺的已经够多的了,甚至也想过干脆把自

尽这条命还给他算了,反正自己再活下去也没有什么意思。但明钺为什么还要这么做呢?他以为他这样做对我会有什

么好处吗?我失去的一切已经无法挽回了,他为什么还要自毁前程?

哑了?他永远变成了一个哑人了么?冷潸又想起了他那种柔和含混、略带一丝异乡音韵的特别的声调,他永远都不能

再说一句那样的话了。他会后悔吗?这世上有多少人宁可面对死亡也不愿面对残疾,更何况,他是那样一个……近乎

于完美的人。

我究竟有什么值得他做出如此选择,只因为我有一张像煞了他心爱的弟弟的脸?如果他知道我是来和他绝交的,他会

……怎样?杀了我?他会吗?况且,就算杀了我,他也不会再恢复他的完美了。这一次我所欠下的,真的是用命也还

不清的东西了。

冷潸忽然有了一种极为荒唐的想法:如果大哥在那个世界里遇见了那个叫做浮洲的人,他们之间又会发生什么事?大

哥会不会像明钺待我一样去待浮洲,而浮洲,又是否会像我一样去对待大哥?

雪鹿见他半天也不说话,不由有些害怕,轻轻扯了扯他的衣袖,问道:“冷公子,您,您不会告诉三爷是我说的吧?

冷潸默默地点了点头。

雪鹿又把锦盒举起来:“这个……”

冷潸接过锦盒,放到怀里,慢慢道:“谢谢你,雪鹿,你是个好孩子,三爷没有白疼你。”

雪鹿的眼圈一下子红了,道:“不是三爷救我,我早就冻死饿死了。”他忽然跪倒在地,给冷潸磕了个响头,哭道:

“冷公子,您可要照顾好三爷呀。小的谢谢您,小的给您磕头了。”

冷潸忙拉起他拍了拍他的肩。心里却忍不住苦笑道:“我能吗?”

雪鹿抹着眼泪走了,冷潸却还站在那里发呆,直到一只手轻轻搭在他的肩上,他才倏地回过头去,叫道:“三爷。”

明钺苍白的脸上带着一丝倦意的笑,他轻轻摇了一下头,用手指轻轻抹去了冷潸脸上残存的泪痕,双唇又一如过去地

弯了上去。

冷潸并不知道自己竟流过泪,他只觉得明钺的指尖很冷,也很软,而明钺的眼中,又有太多的期盼与询问,太多令他

无法面对的东西。他叹了口气,道:“三爷,我们……该走了吧?”

明钺点了点头,和他并肩走出了明月山庄的大门。门外,白马素绡已经在不耐烦地踏着步子,它身上那副纯银的鞍鞯

已经不在了,但它显然不明白也不在意这些,一见到明钺出来,便兴奋得连连甩尾,扬起脖子,长嘶了一声。

明钺安抚地拍了拍它的头,却没有上马,仍和冷潸慢慢地走着,身后传来沉重的山庄大门慢慢关上的声音。冷潸知道

,明钺与这庄子所有的联系也就此中断了,他和明钺不约而同地回过头去,匾上“明月山庄”四个银色的字依旧醒目

地亮着,只是庄中再没有一个,叫做明钺的人了。

默默地走了一段,冷潸忽然道:“休息一下吧,我,累了。”其实他并不累,而是发现明钺的脸色已经越来越差,才

忍不住提出要休息的。

明钺看了他一眼,点点头,走到路边树荫下,挑了块比较干净的地方坐下,把一直握在手里的箫和画横在膝上,用衣

袖拭了拭头上的冷汗。冷潸也坐在他的旁边,轻轻叹了口气。只有一直跟着他们的白马不耐地打着响鼻,又弯下头来

拱着明钺的胳膊,看样子是要他快起来骑自己。

明钺推开白马的头,转脸向冷潸一笑,似乎想解释什么,可唇刚刚一动,便僵住了,立刻又转开头去,故做专注地抚

摸着白马的耳朵。

冷潸几乎真的感到胸口一痛,仿佛被针刺了一记。他想听明钺说话,真的很想听很想听,哪怕是一个字也好。

良久,他才能转回头去看明钺。明钺已经把白马赶到旁边去了,他自己则拿着一根刚折下来的柳枝在地上慢慢地划着

,划着一些长长短短的道道。

冷潸抱起膝来,道:“我是来……还你东西的。”他不敢去看明钺的脸。

明钺用柳枝在地上点了两下,表示“知道了”。

冷潸又道:“你说……这就是你给我的交待?”说到那个“说”字,他懊恼得几乎想给自己一个耳光。

明钺还是用柳枝轻轻点了两下。

冷潸忽地抬起头来,直视着明钺:“你知不知道?”他眼中的泪意浓得似乎就要滴下来了,“你知不知道你这样做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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