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情之碎月(出书版) BY 蛾非
  发于:2011年10月0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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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走几步,听到一个娇滴滴的声音,「哟,这不是凌小哥?刚从镇上回来?」

凌青停下来,回头,徐大家的小寡妇红杏穿了一身粉俏俏的褂裙,扭著腰从屋里出来。

徐老大的儿子前些年病死在外头,家里只剩老人和这个刚进门没多久的媳妇。

村人并不喜欢这个娇俏美丽的女人,说她是狐狸精转世,没进门前又是操那出卖色相的买卖,不知用了什麽法子把徐

大的儿子迷得神魂颠倒,害人家为了给她赎身欠下一屁股债,只能在外没日没夜的干活挣钱,好不容易债清了,但是

人也给累死了。

红杏走到篱笆边,身子软绵绵地往木头桩子上一靠,身上的香粉味道一阵阵地传到凌青这里。

「都买了什麽?鸡?萝卜?」

凌青冷冷答道:「都是大夥送的,我只是去了趟药铺。」

「噢。」红杏一手环臂胸前,另一手支著下巴,绕过篱笆走了出来,媚笑著凑到凌青身边,「下回上镇里就帮红杏姐

捎两盒胭脂水粉,自己做的哪比得上城里的颜色好看,你说是不是?」一边说一边就要靠到他身上。

凌青脚踩坤位,身体往後一退,不著痕迹地避开,依旧温文尔雅,「好,我下次去就给你捎些。」说完便自顾道别径

直走了。

见他无动於衷,红杏有些气恼地踹了篱笆一脚。

村北的荒宅因长年空置没有人住本来破烂不堪,经过整理和修缮,阮素雪还圈了个苗圃出来,倒也有点像人家的样子

凌青推开木门,见阮素雪正在院子里摆弄那些药草,便要招呼她过来帮忙拿一下东西,不想腹部传来一阵抽动,倒吸

了口冷气伸手扶住门框,手上的东西掉了一地。

「凌青?」阮素雪被声响惊动,连忙过去扶他,「怎麽样?」

凌青摇摇头,然後略有些尴尬地笑笑,「他好像……在里面动。」

听他这麽说,阮素雪便也笑了起来,「都说让你在镇上住一晚再回来,你非要赶这点时辰,这不……他闹脾气了。」

说著从凌青手里接过药包和老母鸡便往後院走,一边走还一边回过身来道:「说来这魁石莲还真是好东西,也让你们

大男人尝尝这女人十月怀胎的辛苦。」

凌青轻叹了口气,弯腰去捡掉了一地的萝卜和白菜,心里嘀咕,又不是每个吃了魁石莲的男子都会和男子……

甩甩头,抱起萝卜和白菜往厨房而去。

算算时间,孩子也快五个月了。但不知是否因为他是男身,又自小习武腹部肌肉紧实的关系,五个月在阮素雪那里看

来已经十分明显的肚子,到他这里不过就像微微发福稍有些突起而已,加之天也冷了衣服穿得多,竟是一点都看不出

来变化。

不过这样也好,凌青剥著菜叶,抬头偷瞄了眼阮素雪快要临产的大肚子,暗想,至少还能帮把手做做事,要是真顶著

阮素雪那样的大肚子,估计只能装病整日躲在屋子里了。

「凌青,那边温著药,你去把药喝了。」

凌青停下动作,微微皱眉,「还要喝?」那安胎药既苦又涩,喝完直反胃,害他现在一听喝药两字就犯怵。

「要喝!」阮素雪斩钉截铁道,还故意严肃了下脸上的表情,「你难道打算不听大夫的话?」

凌青无奈,放下拣了一半的菜将手在衣服上擦擦,走到另一边,把小炉子上熬著的药罐取下来倒了小半碗,做这个的

时候故意用身体挡著,却听身後冷冷的又很严厉的声音传来。

「给我倒满!」

凌青刚把药罐放下,听到身後的命令,苦著脸将药罐再拿起,将墨黑的药汁倒满一碗。

找到令他怀孕的原因之後,阮素雪也不多问其它的,只一心一意照顾他肚子里的小东西,完全是个大夫的样子。这让

一开始对自己身体变化多少还有些抗拒,同时又伴著不好意思的凌青渐渐放下负担。时候一长,也不再别别扭扭说什

麽洗澡的时候不敢看自己的肚子这样的蠢话。

不同於那些奔走逃命的日子,在小村里的生活平静而安逸,虽然徐老三家的笨猫依然时常上了树就下不来,徐老二家

的傻狗和墙根的感情越来越好,三五不时就要卡上一回,但这都不影响凌青对这小村与日俱增的好感。

凌青有时候会想,若将来老了,便要找一处这样的地方,远离尘世与喧哗,伴青山和绿水,晨起看日出,月升会星辰

,没有江湖恩仇,也不去管朝廷变异,只悠哉世外,度过余下的年华。然後在生命最後的时刻想起那人,想著想著,

眼睛一合便沈到永远不醒的梦中,梦里会有那个人在,依旧风姿飒爽一如初见……多好?

莫名惆怅的想法,伴著的是无法示人的感情,明知道燕云烈可能一辈子都不知道他在这世上和自己共同孕育了个生命

,凌青偶尔也会想,如果燕云烈知道了……会有什麽样的反应?

肚子七个月大的时候,凌青依然有晨起练功的习惯,却也养成了午後在冬日的暖阳下小睡片刻的习惯。

那几个月从雍州到豫州的长途劳累在阮素雪的精心调养下一扫而空,凌青觉得自己肚子里的小家夥似乎也变精神了起

来,相较於一开始,已经时而能感觉他在里面动弹,有时候动静大些,还隐隐有些疼。

但每当感觉到孩子在自己肚子里正一点点长大,凌青心里便会生出一些难以言喻的喜悦,以及依然无可褪去的忐忑和

无措。

就如阮素雪说的,看著别人生孕和亲身孕育到底是不同的,况且肚子里的,还是和你血脉相连的至亲。所以凌青喜悦

并忐忑之余,也觉得那个时候说不想要这个孩子的自己是多麽的愚蠢,如果不是阮素雪换了药,也许现在自己正沈浸

在深深的痛悔里……

只是这会儿,凌青大多时候只能待在屋里,因为就算穿著厚实的冬衣,肚子也有些遮不住了。男人生子,到底在心理

上还是有些难以跨越的沟壑,虽然阮素雪一直说没有关系,最多看起来像是胖了,但是凌青依然无法当作毫无知觉那

样。

阮素雪常说他,心里藏事的人,活著辛苦。

凌青只是笑颜以对,没人知道,他把一份感情藏在心里,算上自己尚未察觉的那几年,这已经快是第七个年头了。

天上飘下第一片雪花的时候,阮素雪顺利产下一个男婴。

孩子很健康,白白嫩嫩的,一双眼睛亮如点漆。

凌青守在摇篮边逗著看起来又小又软的孩子。阮素雪刚给孩子喂好奶,於是孩子呼吸间还有股奶香。

凌青逗著逗著,突然冒出来一个问题,「祈夫人,我将来也要给孩子……喂奶吗?」

话音未落,阮素雪已经当场笑昏,对著凌青有些无辜兼无措的表情,一边抹去笑出来的眼泪,一边取笑他,「若你能

喂,那帮姐把这个臭小子一起喂了。」

凌青不明白祈夫人为什麽会笑成这样,但是他是真的很认真地去思考这个问题的,还打算上山猎头刚生完崽的母虎或

母豹回来奶孩子,让阮素雪一个栗暴将这念头给打掉了。

寒冬降临,连著几场大雪之後,外头似裹了一层银装。

他们住的宅子因为添了个孩子,村里人时常来看看,送点鱼啊肉啊什麽的,人来人去,很是热闹。

但也有人奇怪怎麽很久没见凌小弟,阮素雪便编了个借口,说他小时候偶染风寒留下痼疾,以致现在一到冬日便畏寒

怕冷气血不畅,只能待在屋子里。

村人听闻连连点头表示同情,又纷纷安慰阮素雪。

而实则此刻,凌青正在後屋被阮素雪逼著正抱个枕头练习如何抱孩子。

那天徐九家媳妇突患急症,阮素雪被人匆匆叫了去,出门前让凌青照看一下孩子,结果回来发现凌青确实很认真地照

看著孩子,甚至因为孩子哭闹而将他从摇篮里抱起来在屋里来回走著哄他,只是……他根本就像是提著只小猪崽那样

抱著。

阮素雪有些哭笑不得,从凌青手里夺下因为抱姿不舒服、圆滚滚的小身子正左扭右扭、嘴里「啊啊」出声的宝宝,然

後将床上的瓷枕扔给了凌青。

其实凌青一直很听阮素雪的话,但凌青要学的东西也很多很多。

第四章

大年过後,马上就要开春了,院子里的树已经开始抽芽,而凌青和燕云烈的孩子便是降生在这个冬去春来的时节,就

如同他来临之时出人意料的突然,他的降生也同样让人措手不及。

凌青和阮素雪暂住的屋子有点年岁,虽然简单修缮过,但在捱过了一个冬季之後,有些地方渗水漏水很严重。

阮素雪的意思是找村里人帮忙修下,凌青却觉得这种事还要麻烦村里人实在有些太小题大作,但实则是他还是不想让

村里人到这里来,万一被人看见他……

趁著阮素雪到厨房去准备饭菜,凌青自己拿上工具挺著肚子上了屋顶。

修起来是不费什麽劲,但是没想到要下去的时候,凌青一脚踩在还积著雪的地方,脚下一滑,整个人从屋顶上摔下来

,幸而掉下去的时候还知道用内力护体、减缓下坠的力道,但这一摔还是摔出了大事。

凌青躺在地上,还没从这场惊险里缓过气来,便觉腹部一阵抽痛,紧接著有温热的液体从身下流了出来,伴著阵痛的

还有肚子里好像有什麽急遽下坠的感觉。

「凌青?!」

阮素雪被声响惊动从厨房出来看发生了什麽事,手上的锅铲都没来得及放下,一见那副情形,阮素雪先是一惊,接著

把教训凌青的念头直接抛到了脑後,连忙将他扶进屋内。

肚子里传来的痛楚,还有身下汩汩温热黏滑,让凌青生了不祥的预感。

「祈夫人……孩子……孩子是不是……?」

「你还有胆子问!」阮素雪训斥道,本来还想多骂两句的,但见凌青皱著眉强忍著眼里的水湿那般有些可怜的表情,

不禁心又软了下来,「别担心,孩子没事,就是可能要提早出来,你先忍忍,姐去烧点水。」

这麽说,凌青依然紧紧拽著阮素雪的手不肯松开。

阮素雪转不开身,走也走不了,只好拍拍他的手,哄道:「傻小子,怕什麽?姐都挺过来了,你一个大男人还怕这点

疼?」其实阮素雪知道他担心的不是这个,但是话到嘴边还是改了口,这几个月相处下来,凌青是什麽性格她摸清不

少。

凌青一双清眸直直地望著阮素雪,点点汗珠自额际滚落,唇色惨白,似犹豫了一下,还是将抓著阮素雪的手松了开来

痛!

那种身体彷佛被一撕为二的痛,让凌青生生拗断了床栏的木条。

在他被这种痛楚整整折磨了一日一夜後,凌青几乎耗尽全身的气力。意识混乱模糊间听到阮素雪说,孩子再不出来就

可能保不住了。

这些时日下来,即使当初他如何不想留下这个孩子,现在也是生了感情的,更何况彼此本身就是骨肉相连,凌青手握

紧床栏,拼上最後一点力气,用力。

感觉有个重物一下冲出体外,凌青再也支撑不住,眼前一黑,昏了过去。

也不知昏了多久,意识回转的时候只觉眼前光线刺眼得厉害,抬手要遮眼睛,蓦地想起什麽,伸手按上自己的腹部。

是平的!

紊乱了很久的内息业已重汇丹田,那孩子呢?

凌青撑著虚软的身体坐起来,四下寻找。

没有摇篮,也没有小孩子,一切平静得就好像他只是睡了一觉,醒来什麽事情都没发生过一样。

凌青不由得用手撑住额头,难道是梦?

但还没恢复紧实的腹部却提醒著他,这里曾经确确实实孕育过一个生命。

一瞬间,不安、难过,夹杂各种猜测涌上心头。

孩子……没有了?

不!不会的!祈夫人医术高超,况且她也说过孩子不会有事的……

那……孩子呢?

「醒了?」

一个声音将陷入猜想的人的神思拉了回来。

阮素雪端著个小碗走进来,另只手扇著碗里腾起的热气。

还未走到床前已经被凌青一下拉住袖子,「祈夫人……孩子?……孩子呢?」

凌青没能顾上手上的轻重,阮素雪身子往前一倾,「哎哟」了一声连忙护著手里的碗才不至打翻,瞪了凌青一眼,「

这几日都是姐我没日没夜地照顾你,你倒好,一睁开眼就只想著孩子。」

凌青悻悻地收回捉著阮素雪衣袖的手,但仍是目光急切地望著她。

阮素雪把手里那碗东西往他手里一搁,「乖乖喝了,不然不让你见孩子。」

凌青似一愣,阮素雪已转身出了房门。片刻後,阮素雪抱著个繈褓又回来了。

凌青已经将那碗东西喝了,一见阮素雪怀里抱著的繈褓,眼睛一亮。

「刚生下来时有点虚弱,但姐是什麽人?只是怕吵著你,所以让他和我家那臭小子睡在了一块儿,也方便照顾。」

凌青满眼的不敢相信,但是手已经伸过去接了。

裹在繈褓里的孩子很小很小,粉粉的唇,几近透明的似乎吹弹可破的白皙皮肤,还正睡著,睫毛又浓又长。

凌青觉著有些不太真实,这软软的小东西……就是自己的孩子?

凌青抬头,眼睛扑愣扑愣看向阮素雪,半晌才嘴角微微一翘,挤出一句话,「总觉得……有点不太真实。」

阮素雪在他床边坐下,「有什麽不真实的?这确确实实是你生的,姐还不至於到外面去弄个孩子回来骗你。」

凌青点点头,想想不对,然後又摇头,脸上却是淡淡地笑著,「是太过意外了而觉得不真实……」若在几个月前有人

说男人能生子,他会在心里暗暗嗤笑,但如今……

孩子估计被他们的说话声吵醒,动了动,缓缓睁开眼睛,倒也不吵闹,只睁著乌溜溜的眼睛望著凌青。阮素雪还有别

的事要忙,便留他和孩子在房间里,说是待会再来把孩子抱走。

待阮素雪走出房外,凌青这才低下头将怀里的孩子看了又看。

孩子的五官还没有长开,但是眉眼间有那个人的影子,尤其是那对墨黑墨黑、耀著熠熠辰光的眸子,只一眼便令他想

起燕云烈那双邃如深潭的眼眸,即使情欲高涨之时,也依然漆黑如夜、深沈如墨……

手指顺著孩子的眉毛抚了一下,「不知道他……现在如何?」

凌青突然间觉得很可笑,明明想要忘记那个人,明明斩断了和那个人所有联系,偏偏老天爷送来这样一个羁绊,融了

彼此的精魄与骨血,血脉相连。

终究是逃不开的,又或者,这是上天对他那段时日用欺骗换来的肆情挥纵的惩罚。

这必须背负一生的惩罚,也注定了他要将这份感情埋在心里一辈子,至死不忘……

青云县镇上。

红杏陪著她家婆婆出来赶集,大年刚过,天又回暖,很多人都到镇上采办,人来人往,议价声吆喝声混成一片,很有

些新春的喜庆气氛。

红杏将自己婆婆甩在了人潮後头,自顾自地往前走,左看看右看看,媚眼乱飞。

走过一处告示牌,看到上头贴著张破旧的通告,显然贴著有些时日了,纸角卷起,在风里哗哗作响。

红杏还在青楼时为了应付某些喜欢附庸风雅的客人,也曾认过几个字。她站在那里饶有兴味地看起那张通告上写的什

麽。只是风吹雨淋多了,有些字糊了,有些字她又不识,看得半知半解,大意似乎是朝廷缉捕逃犯,让知情者上报给

官府。

红杏那双勾魂桃花眼暗暗一转,见有个官差打扮的从旁经过,连忙拉住对方。

「这位官爷,这上面写什麽啊?」

红杏本就生得好看,再媚著眸子一笑,眼底水波盈盈,真能溺死人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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