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水忘川——末回
末回  发于:2011年10月08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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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什麽不见了……

当白青隐把头发剪下来,绝情地对她说恩断义绝的时候,有什麽不见了。

是心还是魂魄?

或许是希望。

因为她现在,终於痛彻心扉的醒悟,白青隐不会接受自己。

於是泪,就像失了控般不停地滴在衣服上。

25

夜至深,烛火摇曳,僻静的书房一隅,苏州富商郑其渊仍然伏案点算账册。

蓦然一阵强风自半掩的窗中吹过,烛火飘摇眼见就要熄灭,郑其渊赶忙拿起一本书挡住风,让火焰稳定之後,方才起

身去关窗。

然,他才把窗关上,原本紧闭的大门吱呀一声被推开。

以为是风吹的,郑其渊不禁蹙眉想今夜为何有此大风,明明,春季才刚刚过去。可当他转过身要去关门时,从门外走

进来的身影让他目瞪口呆。

「爹!」

「笑儿?」

听见熟悉的呼唤,郑其渊才确信不是自己眼花,离开苏州近三个月的儿子郑长笑此刻便站在他面前。

「爹,孩儿好想你哦!」

长笑一见到他,笑著扑过来,紧紧把他抱住。

「你这孩子──这孩子──」

郑其渊又怜又爱地抱住这个仿佛长不大,总是令自己伤透脑筋却最让他放心不下的孩子。

「怎麽突然就回来了,也不跟爹说一声。」郑其渊一边说,一边拉开长笑,「来,让爹好好看看。」

仔细观察了一会儿站在眼前的长笑之後,郑其渊有些心疼地道:「怎麽瘦了,吃不惯京城的食物?」

「嗯,孩儿还是比较喜欢吃苏州的饭菜!」长笑笑著用力点头。

「有没有给你姐夫添乱子啊?」说到这时,郑其渊充满威仪地睇视他。

「才没有,我在京城可是很乖的!」长笑不满地立刻鼓起腮帮子反驳。

「哼哼,那怎麽一个月前京城突然传信过来要接你姐姐回去啊?」郑其渊一脸不信。

「那不过──」长笑故意拉长声音,「是因为姐夫想见姐姐,嘿嘿!」说完,他还滑头地笑了几声。

他的淘气模样让郑其渊哭笑不得。

「怎麽这麽晚才回来,回来之前怎麽也不跟爹说一声?」

长笑收起笑容,略为深沈地看著眼前的人。

「那是因为长笑想见爹,想得不想再浪费任何时间了。」

郑其渊奇怪他的认真,同时没有猜忌到什麽不对,只是认为孩子想家想爹娘了。

「所以就连夜赶回来了吗?」

「嗯。」

听到他这麽说,郑其渊又是一阵心疼,不禁摸摸长笑瘦了不少的脸。

「爹本来也在想是不是时候要把你接回来了。你在时总是惹我跟你娘心烦,不在时,总是觉得少了什麽……唉,回来

就好,回来就好。」

「爹……」长笑垂下眼帘,同时盖住自眼中一闪而过的什麽异样的光芒,他的手覆上父亲温暖的双手。

「对了,你回来的事你娘知道了吗?」

「没。」长笑摇头,「娘睡了,长笑不想打扰她。」

「也是,等早上了再告诉她。对了,时候也不早了,赶了这麽多天路你一定累了,爹马上叫人给你准备准备,你先沐

浴再吃一些东西後也去休息吧。」

长笑拦下郑其渊,撒娇一般地道:「爹,不忙,孩儿想多多陪陪爹,孩儿好久好久没见到你了,好想好想爹。」

长笑打小就爱黏著自己,他小时候郑其渊还任著他,待他长大之後他就严格要求让他独立,因此很多时间长笑这般孩

子气的行为他都会严厉制止。但今夜,想到长笑离开了近三个月,他就不想再苛求这个他疼爱入骨的孩子。

「你这孩子。」语气是责怪的,但郑其渊却收回了打算走出去的脚步,回到长笑的身边,再次轻轻抱住他。

「爹……」

长笑拥住他,把脸枕在他的肩膀上,轻轻阖上双眼後,眼角闪过晶莹的光芒。

心事无人知,心痛无人晓,问君何日能缱绻,岂是三生三世。

「还有,爹,长笑有东西要给你。」

「什麽?」

「你先闭上眼睛。」

长笑歪著脸蛋,神秘兮兮地笑道。

郑其渊一副拿他没办法的模样,但仍是听话地阖上眼睛,等待著。然而,等待了很长一段时间,长笑完全没有动静。

「笑儿……」郑其渊不免奇怪地问。

「再等一下。」

不知是否是闭上双眼的缘故,长笑的声音竟不同以往,深沈的仿若是一个历练了无数光阴的长者,还有,落在自己身

上的那道目光,像是倾注了什麽不一样的情绪,让人压抑。

郑其渊想睁开眼睛看看此刻长笑的表情,但他说过再等一下……於是他犹豫著,就在他迟疑的时候,长笑的双手放在

他的肩膀上,尽管他闭著眼,仍能感觉到长笑在慢慢向自己靠近。

「笑儿?」

郑其渊奇怪地开口,但下一刻,他的唇被什麽柔软的东西封住……他的身体僵住,待察觉压在自己唇上的是什麽时,

他错愕地睁开双眼,但却说不出任何言语。

近在自己眼前的是一双含著泪光的眼睛,眼睛之中,是让他哑言甚至是震惊的,深情。

强烈的情感,排山倒海一般向他倾压而来,仿佛是沈积了无数的岁月,厚重与深沈,让人难以忽视难以忘记,甚至忘

记了呼吸。

长笑慢慢放开他,一直含在双眼中的泪如珍珠般一颗一颗落下,有一些还滴到了郑其渊的衣服上。

郑其渊呆在原地,为长笑脸上那凄美的笑容,为长笑眼中那浓烈的爱意。

长笑痴痴地凝望他,终於开口一字一字清晰沈重地对他说道:「不要忘记……不要忘……我爱你……」

什──

郑其渊一惊,差点从椅子上掉下来,好不容易稳住身体,他心有余悸地抬头看看关上的窗户,还有紧闭的大门。

夜已深沈,烛火还在静静的摇曳,账簿摊开放在桌上,书房之中除了他之外再无其他人。

郑其渊重重地喘息。

方才,是梦?

白青隐离开京城後的第十天,凝霜一直木然地坐在房中,在她旁边的桌子上,放著一张文书,书页的第一行写著两个

黑体大字:「休书」。

在文书的最後面,已经写上白青隐的名字并且盖了手印,但是旁边却没有凝霜的名字。

那天,白青隐离开之前叫人送来了自己已经签好名并盖上手印的休书,他的意图非常明显,凝霜若是签下名字盖上手

印,他们的夫妻关系就到此为止了。

凝霜没有接下休书,更没有在上面写下自己的名字,她只是失了魂般望向房中的某处,静静坐在一旁,手中紧紧抓著

被白青隐剪下的头发。

这天的天气阴暗湿冷,天空被厚厚的乌云笼罩,就像要把人给困住,让他们只能呆在看不到阳光与希望的地点。

进不来也再出不去。

凝霜一直呆坐著,门外不知何时却传来一阵嘈杂声,没过片刻,紧闭的房门被一脸铁青的言总管自外面推开。

言总管一看到凝霜,立刻朝她奔过来。

「夫人!夫人!」

他急切地呼唤没有让凝霜有任何回应,但言总管却没有半点心思去劝她安慰她,而是慌乱地对她道:「不得了了,夫

人!方才从其他地方传来消息,小舅爷的马车在行进到一段山路时遭遇山崩──」

「你说什麽?」

听到这些,一直没反应的凝霜一脸苍白地抬头看著慌张的言总管。

言总管看她,犹豫一阵,最後还是无奈悲痛地告知她:「小舅爷连马车带人一起被埋住,等到被人挖出来时……人已

经、已经……」

凝霜没有听完他的话,阖上双眼,整个身子向後倒去。

「夫人!夫人──」

26

郑其渊的妻子季烟雅在厅堂看到了坐立不安的丈夫,她不禁抿唇微微笑,向他走去,并柔声道:「相公,一大早的你

在这晃什麽啊?」

郑其渊闻声看向妻子,眉头蹙得更紧,张开口却又欲言又止。

季烟雅笑著摇头,明了地道:「你是不是想长笑了?」

郑其渊停下脚步,看一眼妻子後,终於坐在一旁的椅子上,低头思忖一阵,他才沈声道:「夫人,咱们是不是该把孩

子接回来了?」

季烟雅一听果然如此,更是笑得无奈,她欺身向前,轻柔拍拍丈夫的肩膀。

「你呀,儿子在的时候呢,老是想让他独立。现在儿子离开了,你却又想得茶饭不思,怕是儿子回来後看到,会笑破

肚皮呢。」

被妻子取笑,郑其渊看她一眼,但又无以反驳,因为事实确是如此。

「我不信夫人你就不想孩子。」

「我想呀。」季烟雅坐在他身边,笑道,「但我没说出来啊。」

意思就是,先说出来的人才是最掂记著长笑的人。

郑其渊皱著脸想了一会儿,最终豁出去般说道:「不管了,想儿子就想儿子吧,我现在就叫人去京城把笑儿接回来。

郑其渊说完站了起来,季烟雅也跟著一块站起来,并问道:「相公,前段时日看你不吭一声,还以为你不想儿子呢,

今天这麽突然决定要接长笑回来了?」

郑其渊停下脚步,顿了一会儿才转身面对妻子,他没有立刻回答,反而是犹豫了一阵,才迟疑地说道:「昨晚……昨

晚我梦见笑儿了……他说……咳,没什麽,就是梦见孩子了。」

季烟雅一脸恍然:「难怪今天你决定要把长笑接回来。」

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吧?

不过,也是该把孩子接回来的时候了,从小到大都没离开过,一离开就离开这麽久,还怪让人想念的。

就在郑其渊准备走出厅外叫人的时候,郑府的管家已经急匆匆地走进厅堂中,一见到两位主子,立刻俯首道:「老爷

,夫人,姑爷来了。」

「青隐?!」

郑其渊与季烟雅不禁面面相觑。

「少爷是不是也跟著回来了?」郑其渊很快便对管家问道。没想到管家却摇头:「没有,老爷,仅姑爷一个人。看起

来风尘仆仆,像是一直在赶路。」

「哦。」

正说著,看起来格外疲惫的白青隐走进了厅堂中,看见站在堂里的郑其渊与季烟雅後,他却什麽都没说,默默站著。

「青隐,你怎麽突然赶到苏州来了?」

郑其渊奇怪,但仍是上前询问。

白青隐的视线在厅堂里转了一圈,像在找什麽,然後才反问郑其渊:「长笑没跟你说?」

「长笑?」郑其渊再次困惑地於妻子对视,然後才蹙眉问,「长笑说什麽,他不是还在京城里吗?」

郑其渊的话让白青隐眼中的惊讶一闪而过。

「难不成是我赶得太快错过了?也许他们还在路上──」

低头呢喃一阵後,白青隐突然抬头,抱拳抱歉地说声失礼後,便又打算转身离开。

「青隐。」

郑其渊眼明手快的拦住他。

「到底是怎麽一回事,你告诉我?」

白青隐侧过身直勾勾地看著郑其渊,其中的感情复杂得让人意外。

「郑老爷……」白青隐一开口时的冷漠令在场的所有人震惊,「长笑已经离开京城,估计此刻还在回苏州的路上。我

为了追上他快马加鞭赶至苏州,没想到却错过,因而决定再原路返回去寻找。」

「青隐……」郑其渊微微睁大眼,错愕地盯住他,「你刚刚叫我什麽?」

他是他的女婿,之前他一直都叫岳父,此刻一声郑老爷,完全就像是在叫唤一个完全不相干的人,叫他怎能不意外?

白青隐低下头,再直视郑其渊时,眼底闪过无奈与抱歉。

「郑老爷,我与凝霜已经不是夫妻了。」

他的一句话,让季烟雅倒抽一口气,令郑其渊难以置信地瞪大眼。

「怎麽回事,到底是怎麽回事?」郑其渊极力让自己冷静,但他的声音却越说越严厉,「是不是霜儿做错了什麽?」

「不是。」白青隐诚恳地摇头,「错全在我,是我配不上凝霜。」

「那凝霜的意思是……」

虽然有点自私,但是这时候郑其渊唯一想到的就是女儿对这件事的看法,她是不是也同意这件事。如果两个人都同意

,而且理由充分的话,他也许没什麽话好说,他们郑家又不是养不起人,顶多让女儿回来住。但若不是……

白青隐垂下眼帘,久久才沈重地道:「我已经把休书交给凝霜了,我想,她应该会在上面签字。」

「应该?」一直不说话的季烟雅走上来,对他质问,「也就是说凝霜并不赞同这件事?」

白青隐低头不语,但所有人都从他的态度里知道了一切。

「这到底是怎麽回事,白青隐,你对我女儿到底有何不满?居然让你写下休书?!」季烟雅一想到女儿居然会被人休

掉,想到以後她该如何面对众人的冷言冷语,她就对眼前的男子气恨不已。

「夫人……」

白青隐悲伤地看她,语气中充满自责:「凝霜无错,错的是我。凝霜太好,好到让我认为她不该为我这样的一个人辜

负一生,所以我才会这麽做。」

「但是我女儿爱你啊!」季雅烟的眼眶红了,她记得清楚,当初凝霜回家时对白青隐的态度她一一看在眼底,深知女

儿凝霜已经深爱上这名男子,她曾经还为她能获得如此良缘而欣慰,为何现在却发生这样的情况?

「但是我却不能够爱她,青隐的心,已经给了别人。」

「既然如此,那你当初为何还要娶她!」

郑其渊立於他面前,指著白青隐声色俱厉地责问他。

白青隐望著眼前的两位长辈,无尽哀伤地道:「我要娶的是苏州首富郑其渊的女儿,但她不是凝霜。」

「我们家就只有凝霜一个女儿啊,不是她还有谁?」眼眶发红的季烟雅一脸不解。

白青隐不知如何作答地用力睁上双眼。

「你倒是说呀!当初在郑府住时,你们俩不都还是好好的麽?怎麽一回到京城一切就变了呢?」

郑其渊不语,听到妻子的话後,目光凛冽地盯住白青隐,要他一定要给他们一个交代。

白青隐慢慢张开眼,沈痛道:「那都是假的,是我与凝霜装出来欺瞒两位的。其实,我从未与凝霜同床共枕过,凝霜

还是处子之身……」

季烟雅闻言,难以置信地後退好几步,最後倒坐在椅子上。

「啪!」

郑其渊一掌拍在桌子上,尔後指著白青隐厉声道:「白青隐,今天你把一切给我说个明白!」

白青隐看著他,无言良久後,最终还是开口悲恸地说道:「我原本要娶的人,是男扮女装,让我以为是女子然後不由

自主爱上的长笑。」

他的话宛如平地一声雷,任是冷静的郑其渊也惊得後退好几步,瞪大眼睛看著不远处一脸痛苦的男子。

「天啊……」

好不容易回过神的季烟雅捂住唇,一边落泪,一边惊呼。

「天啊……」

「真的很对不起,郑老爷郑夫人,我想请两位派人把凝霜接回苏州,我日後再登门道歉,现在,我要先去追长笑。」

白青隐说完,深感抱歉地对二人各自作揖後,转身快步离去。

留在厅堂上的季烟雅见他离开後,不知所措地来到丈夫身边,连连问道:「相公,相公,他去追长笑做什麽啊?长笑

在京城都发生了什麽事?难道长笑是偷偷离开京城的所以他不知道?」

妻子的让郑其渊想到什麽,顿时让他拍案大喝。

「不好!」

郑其渊顾不上回答妻子,马上叫来之前离开的管家,快速对他吩咐道:「你速派人沿路去找少爷,他估计就在回府的

路上,快,派越多人越好!对了,还有,另外派一些人到京城去,立刻把凝霜小姐给接回府上,你立刻去做,不得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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