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水忘川——末回
末回  发于:2011年10月08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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庙祝看她一眼,才道:「这位女施主,你求的是什麽?」

凝霜小心地答:「姻缘。」

庙祝不语,望著手中签摇头叹息。

凝霜的一颗心沈至谷底。

「大师……」

「女施主,你听老夫一言。」庙祝沈声打断凝霜的话。

「是。」

「这世间,有姻才有缘,万事不得强求。你的签是下签,出凶相,注定此生无缘,且难逃厄难,更甚者,会家毁人亡

。」

凝霜闻言,身体晃了晃,好在身旁有丫环扶住,才没有倒在地上。

「大师,恳请问有何解决之道。」凝霜缓过神来後,焦急地向庙祝询问道。

庙祝看了看手中的签,一再叹息。

「施主,如老夫之前所言,万事不能强求。你切记宽己待人多做善事,切莫让贪念生心,方能保平安。」

凝霜坐於凳上,望向一处,久久不语。

23

三日後的深夜,本该沈静的白府不知何故突然间喧嚣起来,被吵醒的凝霜披衣开门唤来丫环去问发生了何时,丫环回

来後告之,她的弟弟长笑患了急病。

凝霜顿时再无睡意,穿上衣裳匆匆赶至畅心园,许是长笑生病丫环下人们必须进进去去准备东西的原因,畅心园此刻

没有人阻拦,她才得以顺利进入。

待她走至屋外时,正巧大夫也走了出来,她连忙拦住大夫询问长笑的病情。

「夫人不必忧心,时下天气乍暖还寒,稍不注意就会生病,小少爷生长在南方加上身体本就虚弱,适应不了京城的气

候才会感染风寒。老夫已经开了药,只要让小少爷喝下就会有所好转。」

凝霜谢过大夫并叫人送他出府後,才走进屋中。

等她走进里间时,看到了一脸憔悴的白青隐正痴痴地守在床边,而长笑则面色发红,呼吸不畅躺在床上昏迷不醒。

凝霜走到白青隐身边,看到他只著一件单薄的长衫便找来厚一点的外衣轻轻披到他身上。

一直到此刻,目光专注於床上的人的白青隐才注意到凝霜的到来。看到她时,白青隐眼中闪过懊恼,他自责地说道:

「都怪我回来太晚,才会任长笑睡在屋外,让他著凉生病。」

听到他这麽说,凝霜轻轻坐到床边,摸了摸弟弟发烫的脸後,才安慰他道:「相公不用自责,长笑就是这性子,不喜

欢待在屋里总喜欢在外头吹风,在南方时气候暖他都还会因长久吹风生病。为这事,爹不知道骂过他几回了。」

「但是,我……」

「相公,你如果因为这件而自责,长笑会更忧心的。」

「他,会吗?」望著长笑的脸,白青隐自嘲般地笑了笑。

见他如此,凝霜心里像梗塞了什麽般,不上不下,闷得难受。

落花有意随流水,流水无情恋落花。

究竟谁才是无情的流水,谁才是有意的落花呢?

「会的,相公,尽管长笑嘴上不说,凡是任何为他担心的人,他都会记在心里。」

白青隐望著长笑的睡颜,痴痴地望著。

凝霜看他憔悴的模样,不由心疼他:「相公,你看起来很累,你去睡吧,由我来照顾长笑。」

「不。」他坚决地摇头,「我要亲自守在他身边。」

「可是你这样,身体会支持不住的。」

「我不能离开。我会担心得不知如何是好,我怕得他出现什麽情况,我怕他会不见了……」

白青隐的声音突然变得暗哑,他紧握住长笑的手,眼睛隐隐闪过哀恸的光芒。

「凝霜,你知道吗?其实我好怕,我都不知道我在怕什麽……今晚回来看到他睡在屋外时那麽安静,就好像、好像快

要消失了……我当时整个人都懵了,脑海中一下子涌现很多让我绝望的念头,抱著他被吹风凉的身体,我真的怀疑自

己会不会、会不会疯掉……」

「……为什麽我会那麽爱著他呢?爱到心都痛了。明明知道我们都是男性,却无论如何都放不开,尽管他的心不在我

身上,但只要想到他还能在我身边……我就、就什麽都无所谓了……」

凝霜不说话,望著目光一直停留在长笑身上的白青隐,眼睛努力睁著泪水却失了控般滴落。

她也在心痛,面对这个自己痴爱却爱著别人的男人,她又该如何是好?

神啊,这到底是怎麽一回事?究竟哪儿出了差错呢?

那爱到难以自拔的感情又该何去何从?

两天後,长笑的病痊愈了,白青隐一直悬著的心也落於了原处。

因为生病的这两天不能沐浴的关系,长笑病一好就要求泡一下澡,因为身体都是汗,黏腻得难受。

白青隐立刻派人给他准备了澡盆,倒上热水,再泡进一些药草,然後白青隐抱著长笑慢慢把他放入澡盆中。

「热水合适麽?」

「嗯。」

「我帮你擦背。」

「不用,我自己来就好。」

「那我去给你准备干净的衣裳。」

白青隐说完转身进屋找衣服去了,长笑把整个身体泡在水里,脸露在外面,热水里弥漫著淡淡的药草的香味,嗅到後

感觉精神好了不少。

长笑在想他生病的第二天,姐姐凝霜跟他说过的话。

当时白青隐有事不得不暂时离开一下,凝霜趁著机会问他,此刻最想做什麽?

他躺在床上,因为生病脑子迷迷糊糊地,当凝霜这麽问时,一个人的身影却清晰的出现在他的脑海之中。

「想见他……」

他哑著嗓子,无限思恋地回答。

「长笑,你明知不可以的……」凝霜的声音顿时哽咽。

「我知道。」他眼角有滴泪悄悄地落在枕头上,「所以,我只是想见他……我什麽都不要,只要能够守在他身边便好

……」

「天啊,为什麽大家都这麽傻……」

凝霜趴在床上,不断的哭泣,他看著她纤弱的身体,泪水依然静静地滑过脸庞。

「长笑,洗好了吗?」

不时何时,白青隐走了回来,边唤正在沈思的人。

长笑回过神,看著他略一点头:「嗯。」

白青隐把擦身的长巾摊开,示意长笑站起来後用巾子裹住他湿辘赤裸的身体,然後抱他起来,放在一边铺著厚绒毯子

的椅子上。

把长笑的身子擦拭干净後,他立刻找来衣服为他一件件小心穿上,当把最後一件衣裳上的衣带系好後,白青隐注意到

了长笑一直落在他身上的目光。

「怎麽这麽看著我?」白青隐微微一笑,道。

长笑幽深的双眼凝望他,过了良久,才幽幽问他:「为什麽你,不对我做那件事了呢?」

已经很久了吧,自从凝霜发现他们的事後,白青隐就不再对他做那件事了,他不是期盼,只是好奇。因为之前的白青

隐喜欢抱他,说那样才能真切地感受他的存在,才能确定他真的是在自己的身边。

白青隐仔细地看他,而後用手轻轻碰触他的脸,用很轻很轻,如同羽毛落在身上的那种音量对他说:「你不是不喜欢

麽。每一次我一强迫你,你都会哭,眼泪怎麽也停不下,把枕头都浸湿透了。每次我都特意忽略,但我的心如刀绞…

…」

「所以算了,让你如此难过,不是我想要的。」

白青隐伸出双手,把长笑揽进怀中,感受他的温暖,确定他的存在。

长笑闭上眼,叹息。

「是啊,为什麽每个人都这麽傻呢?」

24

那一日,清风徐徐,长笑坐於廊椅之上,一边喝著醉香的桂花酿,一边望著不远处已然熟悉的风景。

当若有所思的他的视线里出现一道纤丽的身影时,他颇为惊讶地站起来,望著朝他匆匆走来的凝霜。

「霜姐,你怎麽来了?」

自他病好後包括凝霜在内的其他人又被白青隐派人挡在了外面,此後的近半个月里,凝霜再没有来过畅心园,现在见

到她,长笑又惊又疑。

凝霜来到他面前,深深看他一眼後,便拉他往畅心园外走去。

「霜姐?」

「在北面的一座城镇开设的商号好像出了点问题,你姐夫今早就赶过去了,听说过两天才能回来。趁著这个机会,你

赶紧回苏州吧。」

「你是说?」

长笑惊愕地停下脚步。

见他不再前行,凝霜回过身看他,当看到他难以置信的表情时,她道:「长笑,你不是想去见爹麽?」

「我想,但若就这麽离开的话,那……」

「你姐夫的事你不用担心。」凝霜早已经做好了一切准备,她平静地对他道,「我会想办法拖住他的。」

「霜姐……」长笑总觉得不安。

「长笑,你不用想太多,做你想做的就好。事情总不能再这麽拖下去,况且,这样的安排比较好吧?」凝霜的目光移

到园外遥远的某处,不久,她又拉住长笑的手前行,「好了,我们赶紧离开这,必须让你尽早回苏州。到了苏州,就

算你姐夫追过去,但不管如何他一定会敬畏爹的身份不敢胡来──但是,长笑,你一定要记得,你是爹的骨肉,是他

最疼爱的孩子啊──」

凝霜真之灼见的话让长笑含泪重重点头:「长笑不会忘,长笑一定会记住。」

凝霜握紧他的手,拉著他走出畅心园。

园外,被派来把守的家丁已经让人绑住锁进柴房里了,这是为免他们去向白青隐通风报信。

这几个家丁是白青隐的亲信,除了他的话谁都不听,於是凝霜说通了总管,叫他另请几名仆役设计把他们绑住。

言总管以为凝霜因为长笑的事在与白青隐闹别扭,加上白青隐一直锁著凝霜的弟弟长笑这件事也让言总管觉得自己的

主子做得有点过了,於是便无疑地听从凝霜的吩咐,叫人绑了这几名家丁,让凝霜把人给带出来。

不久後,长笑被凝霜推上了早已准备好的马车,凝霜还把更换的衣物和一些银两塞给长笑。

马车开始行驶,长笑探出身来望著凝霜的身影不放。

「霜姐……」

「长笑,你要好好保重,记得帮姐姐多多照顾爹娘,嗯?」

「嗯。」

长笑探出身体一直望著车外,沈淀了无数感情的深湛双眼倒影著凝霜孤单的身影。

此刻别离,他们什麽时候才能再相见?

一想到这儿,长笑忍不住大声呼喊:「霜姐──」

凝霜听到了,她伸出手向他挥了挥,但长笑已经看不清她的表情,只依稀记得,分别那时,她温柔的笑容。

她的身影已经消失,长笑回到车中,身体跟著行驶中的马车摇晃,发红的眼眶,泪水悄然落下。

两天後,白青隐如期回来了,听到这件事的凝霜哪儿都没去,就坐在自己房中。

她在等,等白青隐的出现,她知道他会来的。

果然,没过多久,掩上的房门被人重重推开,门外,站著一脸冷色的白青隐。

「长笑呢?」走进来的白青隐劈头就问。

凝霜没有回答,把原本在缝的衣服放在一边,再拍拍落在裙上的线头。

「我问你,长笑呢?」

见她这样,白青隐的面色更冷,站在她面前一再追问。

「回去了。」凝霜抬头看他。

「回去?」

「凝霜让他回苏州去了。」

「你……」白青隐一听,气得说不出话,用力地瞪了一阵凝霜後,他转身就要离开。

「相公!」

凝霜在他要离开的时候,突然朝他扑过去,然後抱住他的双脚,不让他离开。

「你放开。」白青隐冷冷地低头看著她。

「凝霜不放……」凝霜悲伤却倔强地对他摇头。

「那就休怪我无情。」白青隐见状,也不多说,用力去扯凝霜的双臂。

凝霜柔弱的身躯怎能敌他?眼见双手被无情拉开,凝霜不禁悲泣道:「相公,你就放过长笑吧?」

白青隐欲推开她的动作一停,深深看她一眼,遂沈声道:「若能放得开,一开始便放开了。」

一句话,让凝霜悲从中来。

是啊,若能放得开,一开始便放开了。

不止是对一个人痴恋了上千年的长笑还是白青隐或是她……

为什麽一再坚持,那都是因为情不自禁。当他的身影出现,双眼就忍不住放在他身上。想让他对自己笑,想陪在他身

边,想爱他也想他爱她。

凝霜哭出声来,被拉开的双手紧紧抓住白青隐的衣摆,她仍然不能放开他啊。

「凝霜,放手。」

不想对一个深爱自己的弱女子太过於心狠,白青隐尽量好言相劝。

凝霜哭著摇头,手抓得更紧。

「凝霜!」白青隐冷下声来。

「相公,你跟长笑是不可能在一起的,凝霜求你,让他留在苏州,别再去找他了。」

「不,不能让他回苏州,我一定要让他回来,我不能失去他,绝不能……而且……」白青隐弯下腰,双手扶上凝霜的

肩头,「凝霜,长笑不能回苏州,因为他……」

接下来的话白青隐不知道要不要告诉她,毕竟,长笑爱著自己亲生父亲的事情对其他人而言无疑是个晴天霹雳,难以

置信。

但是,尽管他没有说,凝霜也知道他要告诉自己的是什麽。

「相公,凝霜知道长笑对爹的心意。」

「你知道?」白青隐错愕地瞪大眼,「他告诉你的?」

凝霜含泪点头。

「既然知道你为什麽还要让他回去!」白青隐忍不住对她大声吼。

凝霜的泪流更急:「长笑答应过,绝不会做出伤害自己父母的事情。」

「不会做才怪!」白青隐站起来,气急败坏地道,「你知不知道……知不知道他曾经对你爹……不,我不能让他留在

苏州,我要去带他回来……」

白青隐不再好言相劝,不顾凝霜被自己绊倒在地,一把扯回衣摆後转身就要离开。

「相公,你一直想著长笑,你难道忘了凝霜是你名媒正娶的妻了吗?」

趴在地上悲泣的凝霜一句话让走到门口的人停下脚步。

「相公,求你不要再错下去了,长笑有自己的人生,不管他此刻如何,总有一天他也会娶妻生子另有家业的。相公,

求求你回头看看凝霜,凝霜一直在等著你啊,相公。」

凝霜一句更比一句凄伤的话语令白青隐不忍地闭上双眼,不久之後,他缓缓转过身。

看著哭花了脸的凝霜,有什麽梗住咽喉的白青隐过了好半晌才能开口:「凝霜,一开始我就告诉过你,我们根本不可

能在一起……」

「不,这世间没什麽不可能的……相公,你只要给凝霜一个机会……凝霜会好好珍惜的……」

眼前痴情的凝霜如同痴情的自己,他们都爱上一个不会爱上自己的人。是该给谁一条生路?他明白凝霜为什麽要放走

长笑,如果他能回头,这件事才算有了一个比较圆满的结果。

他与长笑同为男性,能不能为世俗接受还是一回事,更遑论以後如何生活在人们的舆论之下。如能放开长笑接受凝霜

,一切都会不同……

只是,如果真能轻易放手,现在还会如此痛苦吗?

白青隐的目光落在凝霜放在桌上的剪刀上,他静静走过去,在凝霜的注视下拿起剪刀,解下自己的发束,然後一刀剪

下一截头发。

在凝霜的面前,白青隐放开这束头发,任它落在凝霜的跟前。

「对不起,凝霜,今日起你我的夫妻关系诸如此发,恩断义绝。休书,等会我叫人送来给你。」

说完後,他後退一步,不顾呆住的凝霜,转身绝决地离开。

凝霜忘了去哭,呆呆地看著落在眼前的发,过了好久,她用颤抖的手把它拿起捧在怀中,默默流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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