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往而深 上+番外——万川之月
万川之月  发于:2011年10月08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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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不起,我错了。”好歹是恩师,没大几岁也是有师生之谊的,叶祺认错态度极其良好。

教练那边刚和缓下来几分,休息的人堆里马上走过来两三个小姑娘,不过初中生的样子,规规整整向叶祺鞠躬道歉:

“学长,我们……非常抱歉。”

叶祺与教练相视苦笑,只好安慰她们这也不是朝夕之功,不必操之过急之类,心里却是无语得很。这几个孩子不知是

怎么娇惯大的,连最基本的动作都学不会,绕训练场跑个几圈就喘得惊天动地,简直是瓷娃娃。

有个孩子退回去前很恭敬地发问:“学长,你遇到过比你更厉害的人么。”

有啊,怎么没有,陈扬问他借衣服那会儿一秒钟不到就把他整个人控制得动弹不得,他连对方怎么动的手都没看明白

。空手道是套路,是架势,却不是一击制胜的法宝,更不要提什么一剑光寒十九州的气魄了。

叶祺仰起头故作迷惑状思考了一下,严肃地告诉小妹妹:“我不记得了。”

教练忍不住噗嗤一笑,方才那点不愉快也带过去了,挥挥手让小姑娘回去休息,低声问:“最近过得不顺?”

“嗯,是有点。”

“那我陪你接着打吧。”教练用一种烈士就义的眼神看着他。

要是平时,叶祺早已七手八脚扑上去打人了,如今却只凝滞片刻,摇摇头:“不用了,我这样自己也容易受伤。”

教练更觉诡异:“奇了怪了,你什么时候也关心自己受不受伤了。我从来就没见过你知道自己还是个人的时候。”

再忧郁兮兮就矫情了,叶祺朗然一笑,舒展几下肩背:“时过境迁啊,现在老胳膊老腿,哪能那么拼命。”

原本一个人对于肌体的精确控制应当是很有吸引力的,每一次旋转、发力和攻击,瞬息组织起完备的攻防体系,这些

都令人着迷。一次又一次,乐此不疲,终将抵达精疲力竭。我以为倦怠了身体,就能顺带麻痹了精神,谁料依然徒劳

无功。

为什么会这样,他本不是这样深情的人。叶祺站在整面墙的大镜子前沉吟着,第一次感到有些挫败,连抬手拭去额角

的汗都忘记。

第八章:长夜深沉(2)

陈扬回来了。

叶祺当然事先知道他的归期,但事情如今不是一点半点的尴尬,聊他是个人精也摸不透陈扬会给他什么脸色看。他灰

心丧气,他纠结扭曲,他避之不及。

到了第三天一大清早,叶祺打定主意要逃掉最后一节组织行为学,蹙着眉在枕头上翻来翻去:噩梦一大堆,没一个是

平安喜乐的。

全无防备,半梦半醒的时候,整张床猛地哐当一震。

……地震了?还是有人踢了他的床?叶祺痛苦地睁开眼睛,焦距都调不准,过了几秒才看清楚床头站着的这个人。

陈扬?!那张线条锐利的面容他曾无数次用目光描绘,躲在不同的角度偷看,谨慎地拿出一点点深情款款融进去,就

足以鲜活好几个晨昏。

叶祺犹豫着坐起来,动作极缓,眼神闪躲,慢慢地问:“怎么了?”

“你还好意思问我怎么了,答疑课都不去上,你找死么。”

事到临头才知道,原来会有这样的胆怯。叶祺一声不吭掀被下床,利索地着手洗漱,只不敢往陈扬脸上看一眼。

看一眼又怎么样呢?他人都找上门来了,眼里总不会写着刻骨鄙夷。

但他确实不敢。战战兢兢像怀揣一整个养兔场的兔子,狂蹦乱跳,面上却愈发沉静。

陈扬似个门神般站在叶祺的寝室里,空气里很快累计了两个大气压、三个大气压……五分钟后叶祺收拾停当,陈扬亲

自把他的书包从椅子上拎起来,转眼已经带上了门。

叶祺是蹭着门缝冲出来的,差点被陈扬潇洒的一甩手夹成肉饼一张。不多不少半步距离跟在他身侧,叶祺牵起书包带

把东西顺到自己肩上,心里止不住掂量着他这份怒气的材料配比。

七分莫名,被另一个男人表白了必定是一头雾水;

两分了悟,之前无数细心关怀都追根溯源,终于不再是干干净净的朋友;

还有一分是真的生了气,他才离开不过几天,自己已经迅速发展到答疑都懒得去,原形毕露。

叶祺在下完六楼楼梯,行至深冬阴郁的室外空气之时,已经分析出陈扬也不过是只气势汹汹的纸老虎。于是他心情大

好,安享陈扬无疑有些过度的纵容,甚至替他把早餐的钱都付了。

陈扬稳稳当当走在前面,对叶祺依旧不理不睬,却也没有丝毫不耐烦。

这就是最大的让步了,你喜欢我就喜欢吧,我全当不知道就是了。叶祺从来不会不识相,如今简直是心满意足,受宠

若惊。

其实我多么喜欢你都是我自己的事,你不讨厌我就很好。真的,足够了。

一个装傻充愣,一个欢欣鼓舞,日子居然也就这么过了。期末考试最后一门大幕落下,陈扬紧跟着叶祺提前交了卷,

追到长廊尽头拍上他的背:“喂!”

叶祺回过头来,一脸懊丧:“你跟着我干嘛,我本来想自己去做点见不得人的事情来着。”

怪不得抱着的那堆书看起来不像刚考完的那门,定睛一看,竟是一套精装肖邦集。

考完了实在欢快,脑子一抽就口不择言,陈扬笑着与他并肩而行,戏言:“我反正跟定你了,你去哪儿我就去哪儿。

其实到底是不是一时失言,他自己最清楚。他陈扬真的不想试探所谓喜欢他是什么意思么,未必。

叶祺斜了他一眼,意味深长地重复:“哦,原来你跟定我了。”

陈扬抬脚就踹,被人很漂亮地闪过,不由扬眉诧异:“你是不是学过……”

“没有,别瞎想。”

叶祺的脸色差点挂不住,摇摇欲坠之后,保住了笑容没冷下来。打架的结局就是压倒,压墙上或者压地上。无论他被

压还是压了陈扬,八成都没法收场:四目相对,气息未定,搞不好就要干柴烈火。所以还不如咬死了不承认,就算练

了近十年是瞒不过去的,但他还能怎么着?屈打成招?

陈扬啊,嘿嘿,你那道行,实在还浅点儿。

他们走进Snow Flakes的时候,嘉玥很高兴地迎上来:“你答应了他们一定会过来,所以一早开始都惦记着你呢。”转

了个角度才看到陈扬,不由问叶祺:“这位是……”

陈扬大方地一笑:“陈扬,叶祺的同学。”

这个名字如雷贯耳已久,嘉玥忍不住细细打量了他几眼,这才伸出手去:“你好。”

那边叶祺已经坐到了钢琴前面,意态悠闲地漫声询问店里的孩子们:“要听什么啊?”

见多了他面无表情地安居一隅,这样轻松的笑意实在稀有。众愣了一会儿才有人出声:“您……您随意好了。”

叶祺从一套琴谱里抽出一本,熟稔地翻到某一页,指尖一动旋律便开始潺潺流淌。天气依然很冷,窗户外透进来的天

光却染上轻灵的色彩,恢弘的世界忽而收敛了爪牙,低下头安静了。

嘉玥把陈扬引到叶祺最喜欢的座位上,菜单在他手里停留了很短的时候却又交回来:“你推荐我点什么?”

“本店的咖啡一直是特色,这个,这个,还有这个都不错。”她几乎透明的小巧手指在塑封的页面上跳跃了几下,叶

祺却趁着一个长休止符的时间停下来,转头对嘉玥道:“别给他喝咖啡,两杯蔓越莓冰茶。”

不能让你在这儿点咖啡。如果我日后每一口咖啡喝下去都会想起你,这地方就真的待不下去了。我谢谢你啊,给我留

个容身之所吧。

琴声复又漾起,陈扬轻轻合上封页:“听他的吧,都是大杯。”

叶祺这一天好像特别有兴致,非要在上面赚满了掌声才肯回到座位上歇歇。陈扬抬眼看他神采飞扬的样子,唇边都含

着春风气息,不由自己也笑了,就着杯垫把冰茶推过去:“冰都快化完了。”

见惯了他洞悉人世的一张万能面具,你要他如何就如何,冷也好,暖也好,不过是一闭眼换副神态的功夫。也不知何

时生出这种无休无止的念头,随日升月沉在心头蜿蜒生长,枝繁叶茂,只想看他的真心真意露出些许端倪。

叶祺假得全世界都安享太平,却只有他陈扬一个人想看真相大揭秘。一步一步,鬼迷心窍,连“我现在喜欢的人是你

”这种惊雷滚过了都能释然如初。

等他魔障时间过去,面前已多了个刚开机的笔记本,是叶祺早早寄存在店里的,暂且给他玩儿着。“刚才好听么。”

对面人无意识啃着大玻璃杯的杯沿,蔓越莓的色泽衬得他唇红齿白,却问得含糊。

陈扬眨了好几下眼睛才把视线成功地抽离:“我又听不懂。”

叶祺撑起自己的脑袋,若有所思,组织了一下语言便开口:“我倒觉得钢琴不必听懂,主要是认真与否。最好连曲名

和作曲家都不知道,只听旋律,保准你听不出什么国仇家恨,纯粹只是音符描绘的情绪涌动。”

陈扬的目光稍稍越过笔记本屏幕的上限,自上而下投在桌上,并未细看他,慢慢地重复着:“情绪涌动。”

说起擅长的领域,叶祺很快退回童心未泯的状态,语调简直有点恬不知耻的得意洋洋:“是啊,就是一点遮掩都没有

的情绪涌动。命运表达的就是愤怒,月光表达的就是荡漾,只要你听到了,这些曲子自己也百口莫辩。”

陈扬正在敲键盘的手不由一软:“你说什么?!荡漾?!”

那真的是很珍贵的顽皮神情,带着点古灵精怪的味道洋溢在他脸上,还要特意做出严肃状来:“对,就是荡漾。”

两人定定对视片刻,各自转到一边去笑,肆无忌惮地笑。各怀鬼胎。

因为昨天叶祺放了话会带琴谱过来随他们点,今天店里的人特别多,居然还有白领抽空从商务楼里跑过来的,嘉玥既

惊讶且无语,默默在水池边洗杯子。

店主小姐靠过来的时候,她笑吟吟抬头瞪了她一眼:“就知道来了个没见过的人,你肯定要来问我要八卦。”

“你别说,我还就真不明白了,这随便哪个都比你们家林同学有气场,你怎么就看上了……”店主小姐亲手挑选了店

里的每一件家具,每一个杯子,从嘉玥手里接过一个骨瓷小碟就迎着光开始自恋了。

“我觉得他最适合我,不像叶祺陈扬他们那么复杂。”

店主小姐喜上眉梢:“哦?他叫陈扬?”

这么点声音已经足够让陈扬发觉,被谈论的那人转过头来很有风度地笑了笑,倒让店主小姐不好意思了。

那厢叶祺却在盯着自己的玻璃杯垫狂看,那叫一个笑容款款柔情似水。嘉玥路过的时候推了他一把:“你疯了?”

叶祺抬起头,纯白无害,坦然答:“杯垫很漂亮。”

嗯,不仅漂亮,而且角度绝佳,把陈扬的每一个表情都映得清清楚楚。

只有上天给你这个特殊的人,你才能领会什么叫“今朝有你今朝醉”。

因为你,我只贪恋此时此刻。

第八章:长夜深沉(3)

陈扬又打算回去了。

肯定不是回伦敦,他预谋着回南京去了,只不过心有不甘,连陈飞都不想通知。

叶祺一刻也没忘记过人家陈飞哥哥特意跑到上海来找他的,嗯,深情厚谊,事先准备了一大堆说辞,企图说服陈扬。

而实际上事情远没有他想象得那么复杂,只是比他想象得诡异太多。

考完后宣传部拉着叶祺审稿子改稿子,学生会扯着陈扬收拾半年的烂摊子,谁也走不了。某个夜深人静的时刻,叶祺

敲开了陈扬的房门,看见地板中央放着一个打开的旅行箱,却没收拾任何东西。

“陈飞来找过我,让我劝你回家过年。”小心翼翼窥视着陈扬的神情,飞快地说完这句话,好像说慢了会死人。

陈扬眼睛都不抬,继续给钢笔打墨水:“嗯。”

叶祺咽了下口水,不受控制地又开始描绘这人站立的姿态和侧影,猫爪挠心:“我也觉得你应该回去过年。”

“嗯。”沉和安宁,几乎蕴了笑意。

他怎么了?他被荡漾版叶祺附身了?这腔调已经不再是纵容,这是宠溺。

就在叶祺的心思很危险地向不怎么积极向上的方向发展的时候,陈扬转过身来问:“但我不想在家待那么久,明天寝

室关门赶人,你有地方让我年前先住十天么。”

叶祺愣了一下,笑了:“我家除了我就没别的人了。”

纵使动机不见得多纯洁,陈扬真听到了这话心里还是咯噔一下,平静地问:“方便么。”

叶祺果断不给他反悔的机会,一闪已经到了门口:“赶紧收拾,明天上午跟我一起走。”

柜子里的衣服整理起来实在太方便,本来也叠得四四方方,直接往箱子里一挪就结了。最多十二个小时后就将搬进叶

祺家这一事实,就像丰美多汁的一只水蜜桃,暗夜里还炫耀着它的诱惑力。在陈扬的认知里,此事新鲜的程度不亚于

母猪上树、狗拿耗子,反正他也没跟别人同居过,他不知道同居是怎么一回事。

多亏他不知道。

传说鸭毛和狗血是一对好兄弟,这俩人要在一起住十天已经很鸭毛,狗血事件自然纷至沓来。叶祺一到家就要开空调

,不料太久没清洗过的系统很快洋溢出令人崩溃的酸味,两人只好躲到叶祺房间去。好歹是一直有人住的地方,上个

夏天拆下来彻底洗过一遍。

书,一天一地的书,触目惊心全是书。

陈扬回想了一下自家连弄本海子诗集翻翻都白眼相向的家庭环境,沉默了,拉开书柜随手抽了一本就坐在床边开始看

电光火石间,一个相当严重的问题划过叶祺飘飘然的脑海:也许……难道……赶忙窜到客房和主卧测试了一下,果然

,都是酸味。两年没洗的空调啊,都快等同于沙林毒气发生器了。

于是他微红着一张脸推门回来,抱着肩站在门口,望着陈扬:“其他房间空调都像客厅似的,你晚上……”

陈扬已经自来熟到靠在一堆棉被里,抱枕都在背后塞好,比主人还安稳:“哦,睡你这儿挺好,也替你省点电费。”

我靠,你是挺好,我好不了了。

叶祺神色古怪地僵硬了几秒,转身走人了。这心理准备真要提前做好,否则天知道夜里会有什么禽兽行径。

北京时间二十三点,叶祺把怀里的笔记本关机合上,侧过头感慨:“您总算看完了。”

这也是本事,能安安静静躺在别人的床上把一本《世界尽头与冷酷仙境》看完了,还意犹未尽地给你来一句“果然第

二遍看感觉会不一样”。

陈扬看他很无语的样子把温度设定好,手指搭上壁灯的开关:“睡了?”

那眼波真叫一个温柔,恰如几个小时前的夕阳全打散了融在里面,无声沉醉。

叶祺心头轰然烧起火来,转而脸色一沉,卷了被子就倒下去:“关灯关灯!”

这事儿上陈扬确实懵懂了点,最多也就一知半解为什么叶祺忽然发脾气。不过接下来的杯具用现实凶狠地教育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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