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什么来路?”展昭问。
“哦。”闵秀秀点头,详细跟两人讲起来。
原来这个梅姨是一个月前,闵秀秀在海边救起来。
这一带水域经常有船只遇难,大概是因为水流关系,那些尸体啊、幸存者、船残骸,都会被冲到陷空岛后山浅滩。
闵秀秀索性就在那里搭了善堂,也不管来历身份,都收留着,给治病吃饭。若是有活路有家人,养好病能坐陷空岛船一并离开,如果没了家,也能给安排。
这个梅姨,闵秀秀记得挺清楚,她可能是脑袋受了伤,所以人有些神志不清,有时候胡言乱语。
那天,闵秀秀照往常一样到善堂给人看病,就看到几个家丁从海边将她抬回来。当时,她手上带着重重镣铐,人已经奄奄一息,身上还有遭人毒打痕迹,闵秀秀看她身材,确定她还生过孩子。费了好大得劲才将那副大镣铐摘下来,给她治好了病,这几天正在慢慢恢复。
大家都觉得她可能是被海寇抓住了,经过很多折磨,所以神志不清,因此让她在岛上暂时住下。她会在后院帮着干干活,偶尔在前院走动走动。白玉堂近半年都没回过陷空岛,自然不认识她……再加上她总也低着头,陷空岛上很多人都不知道她存在。
“那小四子怎么说她千里迢迢来,就是为了找白兄?”展昭好奇。
“有么?”闵秀秀愣了愣,“对了,昨天,也就是海龙帮出事那天,岛上人手不够,小四子和小良子就帮着去后院善堂分饭看病人了,可能是那个时候和小梅说了话!”
“大嫂,我们想见见她。”白玉堂问。
“嗯,好。”闵秀秀就亲自打着伞,带着展昭和白玉堂去后山善堂,找梅姨。
而这边厢,小四子和萧良正在被窝里嘀咕呢,房门被推开了,公孙板着脸走进来,从被子里将小四子揪出来,拍了一下屁股,“敢骗你爹!”
小四子揉揉屁股,只好老实交代了和梅姨认识经过。
昨天他和萧良替闵秀秀去后山善堂分食物,发现有一个阿姨在门口东张西望,似乎是在找人。小四子和萧良就过去了,问她找谁。她说找儿子,也说不出名姓。小四子就问她,找人长什么样子,她说是白衣服,可俊可俊了。
小四子和萧良就以为是在找白玉堂。
赵普和公孙嘴角抽了抽,心说小家伙呆得可以了,怎么可能是白玉堂!
后来小四子跟她攀谈了两句,觉得她虽然神神叨叨吧,但是又很可怜,就和她成为好朋友了。
小四子还说她不是人,是个从阎罗殿逃出来的鬼,为了找儿子,很不容易,所以怕公孙他们找到她,当坏人处置。刚刚在水里看到她让自己别声张,就没说话。
……
展昭和白玉堂到了后院善堂,闵秀秀进去,不一会儿,她就带着一个女人出来了。
打冷眼一看,两人就倒抽了口凉气--可不就是刚刚那个女人么!
展昭看白玉堂,对他使眼色,像是询问--是不是她?不是自己眼花吧?
白玉堂很确定地点点头,除非这世上有长得一模一样的人。
而这个所谓“梅姨”,也只有小四子叫她姨了,岁数并不大,按理来说,以小四子分人方法,这个应该是梅姐姐才对……怎么叫姨呢?
梅姨走到了外面,一眼看到了白玉堂和展昭,还没等闵秀秀介绍,她快步走到白玉堂身边,拉住他袖子,“欣儿!”
白玉堂眨眨眼,看自己身后。
“欣儿,是娘啊!”
“咳咳……”白玉堂差点被口水呛住。
闵秀秀忍笑,伸手拉了她说,“小梅啊,你认错人了!”
“没有没有!”梅姨连连摇头,抓着白玉堂不放手,“是娘不好,二十年前丢下你,你别怪娘!”
展昭站在两人身边呢,看着尴尬白玉堂,凑过去问梅姨,“那个,梅姑娘啊……你今年贵庚啊?”
“嗯……二十七啊!”梅姨道,“我十七岁就嫁人了,吃了十年药,才好不容易有了个宝贝儿子是老天爷开眼呢。”
展昭大致明白了,估计这梅姨落难之前有个宝贝儿子,后来思念儿子成疯,才会如此神叨叨。
“那就对啦!”闵秀秀拉着梅姨道,“玉堂比你小几岁而已,怎么可能是你儿子啊?”
“谁说!”梅姨认真道,“我十多年前丢他,那时候他一岁了,就是他没错!”
白玉堂和展昭都仰天算了算,十多年前丢,二十七岁生娃,再加上娃娃一岁……这么说她四十岁了?怎么长那么嫩啊?
众人自我安慰,肯定病得不轻、病得不轻!
“咳咳。”白玉堂尴尬地将胳膊从梅姨手里抽回来,闵秀秀也劝梅姨,“回去睡吧,明天再说,这晚上风大雨大。”
白玉堂和展昭点头也想走,梅姨却拉着白玉堂说,“娘以前也来看过你,你五岁拜师学艺么!还有啊,你十岁那年跟师父下山时候呢,得着一匹小白马,欢喜得不得了!”
展昭再看白玉堂和闵秀秀,就见两人脸色都有些发白。
闵秀秀张了张嘴,问梅姨,“那个……小梅啊?你怎么知道?”
“我以前来看过欣儿啊!”梅姨认真说,“还有啊,你经常在海边吹冷风喝酒呢……就好像刚才那样,小心着凉啊。”
梅姨边说,展昭和白玉堂就都下意识地往后退开一步,只觉得背后凉丝丝,刚刚真是她?!
闵秀秀此时也正往地上看呢,她想看看梅姨身后有没有影子。只是此时黑漆漆一片,天上雷雨交加。电闪光亮反在梅姨脸上,就见她面白如纸,眼下也不知是不是没睡好,青吁吁两个黑眼圈,双眼无神。
白玉堂也觉得她拉着自己手冰凉彻骨。
展昭凑到白玉堂耳边,低声说,“她……头发是湿的。”
白玉堂长那么大,头一次觉得毛骨悚然,真不是人?!
闵秀秀可急了,一把将白玉堂拉回来,挡在身后怒问梅姨,“你究竟是谁啊?是人是鬼?!”
梅姨看了看闵秀秀,也有些不知所措。
“来人啊!”闵秀秀叫来了家丁,“给我把她拿下,带到前厅去!还有,赶紧去慧凌寺,把方丈大师请来!天穆观王道长也请来!”
展昭和白玉堂面面相觑,见梅姨被抓住了直挣扎,白玉堂劝闵秀秀,“大嫂,她可能就是有些疯病,不至于吧……”
“不至于?!”闵秀秀双眼一瞪,“这事儿还不够大啊!我倒要查查是真闹鬼了,还是当年你爹风流成性出去乱搞。”
“我是我娘亲生的!”白玉堂赶紧辩解。
闵秀秀推了他一把,“唉,这事儿你别管,我跟你大哥处理!”说完,带着人走了。
白玉堂皱眉看展昭,就见他很感兴趣地正打量自己呢。
“看什么。”白玉堂就觉得头痛,伸手扶额,怎么还有这种怪事。
展昭在一旁轻轻捅捅白玉堂,“话说起来,你爹风流成性啊?”
白玉堂望了望天。
“对了,你长得像你爹多一些呢,还是像你娘亲多一些?”展昭更加更加好奇。
“干嘛这么问?”白玉堂郁闷。
“哦!”展昭认真说,“你想啊,如果你长得像你娘呢……哇,你爹有毛病啊,这么漂亮娘子在家里还出去风流!如果你长得像你爹呢……嘶!那你爹肯定害不少女儿家相思成灾,说不定你还有兄弟姐妹流落民间。”
白玉堂狠狠瞪了他一眼,摇着头走了。展昭笑嘻嘻跟上,觉得也挺有趣,叹了口气,“唉,可惜包大人不在,不然他日审阳夜审阴,倒是能审一审这个莫名冒出来的女鬼。呐,欣儿兄?”
白玉堂无力地白了他一眼,他发现自从认识展昭后,什么事都碰得上!碰上还尽是怪事!
14.鬼影重重
好端端冒出了一个女鬼来,生拉硬拽,说白玉堂是她儿子。
闵秀秀让她神神叨叨一番话给惹急了,且她带着白玉堂自小养到大,当儿子那么看待,如今冒出来个人跟她抢,那还不急了。
她叫人将梅姨绑了,带去大厅,叫其他几位当家的都来,一起审一审。
客房里,公孙打了小四子一计屁股,有些心疼。小四子还可怜巴巴给梅姨求情,他和赵普也挺为难。正这时候,就听外头紫影跑来说,“热闹了王爷,说是女鬼抓住了,五花大绑送到大厅等着一起去查。”
小四子原本就不高兴,一听人被抓起来了,就哭起来,觉得自己不讲义气,萧良赶紧劝。赵普和公孙对视了一眼,问赭影,“还绑起来啦?”
“嗯!”赭影也是听刚刚来报信的白福说,“说那女鬼疯疯癫癫说白玉堂是她儿子,而且说得还有理有据怪吓人,头发也是湿的,像是真刚刚从水里出来……那她就是给海龙帮放火的嫌疑人啊,不绑起来可能会有麻烦。”
赵普皱了皱眉,“这消息没传出去吧,让海龙帮知道了,可不得杀来,活剐了她?”
小四子一听要活剐了梅姨,哭得更凶了,要跟去大厅,公孙怕他一会儿闹,跟他约法三章,跟去可以,但是一会儿不准哭。
小四子答应了,噘着嘴拉着萧良手去了。
刚到大厅门口,就碰上迎面走来的白玉堂和展昭,两人正研究这事情呢。按理来说,梅姨言行的确就像是失心疯,可……她怎么知道他们刚刚在岸边喝酒,还有小四子见她在水里怎么回事。当然,最可疑的还是她对白玉堂小时候的事儿如数家珍,这太古怪了!
展昭想过来和公孙他们说说事情,让他们给研究研究,却看到小四子很怨念地盯着他和白玉堂看……两人瞬间很有压力。
“咳咳。”赵普咳嗽了一声,问展昭,“真是女鬼那么离谱?”
展昭耸耸肩,说不上来,不是女鬼就是长生不老。
“对了,小四子。”白玉堂问小四子,“你刚刚看到她一直在水里,没出来换气?”
小四子斜了白玉堂一眼,白玉堂让他吓一跳,就见小家伙凶巴巴对他说,“坏人,我要给喵喵撮合别人!”
白玉堂张了张嘴,展昭尴尬……
萧良赶紧拉了小四子说,“槿儿,别这样。”
“梅姨好可怜才找到这里!”小四子不明白为什么要把人抓起来,只是想见儿子一眼。他自己娘亲都不要他,想起来,如果他娘能千里迢迢跑来看他一眼,他高兴死了,干嘛还要把人绑起来。
众人面面相觑,别人生气还见过,小四子生气……那可是破天荒头一回啊,还是跟他最最喜欢的白玉堂和展昭。
这时,卢方他们也都来了,就听到大厅里传来吵闹声,卢方见绑着个女人,也有些不得劲。他陷空岛向来是不欺凌弱小,闵秀秀也是宅心仁厚,要绑她必然有原因,就赶紧走了进去。
房间里灯火通明,闵秀秀让陷空岛家丁把能点的灯都点上了,众人进去只觉晃眼。
“娘喂……”徐庆挡着眼睛,“大嫂,你干嘛呢?”
闵秀秀在灯下上下左右仔细打量了梅姨一通后,觉得更加纳闷了……这是个人啊,没特别之处。
“唉,大嫂,地上有影子,那就不是鬼啦。”蒋平拽拽闵秀秀,“你看她一直哭,咱们先给她松绑?”
闵秀秀犹豫了一下,见公孙也进来了,赶紧招呼他过来,“公孙先生,你来看一眼。”
公孙进去,别的不干,先伸手去搭了一下梅姨的脉,瞬间脸一白,“她……她没脉。”
“啊?!”众人都是一惊,面部表情也差不多,张大了嘴觉得不可思议。
“呃……”韩彰问两人,“会不会是脉弱啊,再查查。”
这回,闵秀秀伸手去搭了梅姨脖颈,还听她心跳……查完了之后一张脸惨白,“她……她都没有!心都不跳!”
这会儿,众人可都傻眼了,赵普是个不信邪的,摇头,“怎么可能!”说着,对一旁赭影说,“捅她一刀看看会不会流血!”
赭影就要抽刀,被小四子抱住腿,“不准!万一死掉了呢。”
公孙示意赭影将刀给自己,他道了一声“得罪”,在梅姨手指头上,轻轻划了一刀。
众人再看梅姨表情,也都是心惊--她好似一点儿都不疼。
而再看她被划开指尖……一滴血都没有流出来。
“不可能。”公孙拿着刀直摇头,“绝对不可能!”
“娘诶!”徐庆看得脊背直冒凉气,“这还了得,没血没脉,还不怕疼,这不是小鬼儿是什么?赶紧请个道士来抓鬼啊。”
梅姨听到要请道士,却也没害怕反应……她一进屋子,除了闹着要松绑,就是盯着白玉堂看,可怜兮兮地叫他两声,叫的还是欣儿。
展昭看得真切,走过去问梅姨,“你家欣儿,姓什么?”
梅姨小声说,“姓白。”
卢方认识白玉堂过世的父亲,左看右看,摇头,“我没见过这女人啊。”
“叫白什么?”展昭接着问。
“白潜。”
卢方松了口气,“不是!这估计弄错了。”
“你确定?”展昭又问了梅姨一遍。
“嗯。”梅姨点点头。
“他是做什么的?”展昭有些刨根问底的架势。
“打渔的。”
众人微微皱眉,似乎都听出了些端倪来。
白玉堂忽然灵光一闪,轻轻碰了碰展昭,低声说,“咱们这儿可有一个叫欣儿。”
众人猛地明白过来,蒋平一摇手上鸡毛扇子,“曹昕?!”
“哎呀。”闵秀秀也琢磨出味儿来了,“会不会,当年被海龙帮杀死那个渔夫原本姓白,然后曹昕本名应该叫白昕……”
众人都觉得有理,而且白玉堂二十多岁了,如果如梅姨说,十几年前丢了,那走散时候白玉堂肯定好几岁了,一定是记事的。
“只是……”赵普在众人好不容易有些拨云见日之感时又兜头泼了盆冷水下来,“她究竟是人是鬼?”
众人立时没了声响,这太诡异了。
“咦?”
正这时,公孙轻轻低呼了一声,看着梅姨手指。就见从刚刚划痕处,有薄薄一层血色渗透出来。
公孙仔细看了看,“她血流得很慢。”
“会流血?”闵秀秀凑过来,盯着梅姨那正在往外渗血,但是速度非常缓慢手指看了良久。又挨着她胸口听了很久很久,突然一拍手,“啊!”
公孙也点头,见闵秀秀恍然大悟的样子,笑道,“我也是这么想。”
“娘子。”卢方不太明白两人在打什么哑谜,就问闵秀秀,“她究竟是人是鬼啊?”
“她是人。”闵秀秀微微一笑,“不是鬼!”说完,就伸手帮着梅姨解开了绑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