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的距离感,适当表露情绪与对方在情感产生共鸣是问案手法。有一类证人厌恶自身的懦弱,保守秘密时的惶恐不安
却又被秘密带来的好处所诱惑,想坦白又担心承受不住后果,内心很矛盾。眼前的这位女人心态便是如此。
他掏出手机翻看留言。老贾请求人力支持,他在调查中发现死者刘木的人际关系相当复杂,与数名女士有不正当男女
关系,是一个不约束自己下半身的男人。
柳下溪的话击中王姑娘极力想隐藏的不安。她抬头沉默着,小心窥视柳下溪的脸色,感受到他的不耐烦,内心焦虑起
来。抚着自己的脖子,干咳一声,引起柳下溪注意。
柳下溪收起手机重新坐下,安静地看着她。
她打破沉默,轻声说:“昨晚,那个人的住院手续是我办理,听人说起他遭受过虐待,有些同情他,对他很有印象。
替他办理住院手续的人离开时找我打听兽医站在哪里,他们走后没多久,那个人出现在我面前。他的脚刚被固定不应
该走动,我上前挡住了他,劝他回病房,他冷冰冰的不理人。执意要走,我挡不住。出大门下台阶时,他可能不习惯
使用被固定的脚,结果摔倒在地。我上前扶起他,责怪他几句。他一副不知所措的样子,我于心不忍不好多说,告诉
他真的想走,用医院电话叫家人来接他。后来,他借用电话,说话声非常小,听不清楚说些什么。大约过了二十几分
钟,有个男人来接他。开车来的,把他扶上车后立即离开。几分钟内车又倒回来,来接他的男人小跑着过来,掏出一
叠钱,让我帮他们把钱还给替他付住院费的人。我跟他说,那个人的伤需要住院。来接他的男人不了解情况,一副很
困惑的样子。他作不了主打电话给别人,对方不知道跟他说了些什么。他转头跟我说,要我把那个男人的档案注销。
我告诉他那不行,不合规矩。那个人已经立了档,销不掉。他让我想办法,不能泄露他来接人的事。当时大厅除了我
没有其他同事……他塞了一笔钱给我,数目不小,要我想办法……我缺钱,答应了他的要求。要他提供姓名与地址,
让那个人出院把档案归整。”
“来接他的男人提供地址?”
王姑娘点头:“嗯,他掏出黑色的记事本递到我面前,要我照本子上的姓名地址抄下来。他说那个人是朋友,就算有
人查也不会出问题。”
“看清对方的车牌没有?”
王姑娘摇头,“我没出去,没看到。”
“记得他的长相吗?”
“样子蛮普通,戴着近视眼镜,个子不高,一米七出头。”
也许是因为来接人的男人五官太普通王姑娘不知如何述说他的长相。柳下溪画不出对方的肖像画。
有人敲门。康容被惊醒,打开门。白帽子、白口罩、白大掛……三白人员站在门口递给他两张盖着红章子的纸与两个
密封的牛皮大袋子。“检验报告出来,没事。你们随时可以走了。给,这是你们的东西。”
“太好了。”康容雀跃不已。扭头一看,隔壁床上的尹九月还在呼呼大睡。口口声声说案子不破睡不着,睡到中午十
二点还不见醒。
牛皮大袋封着他们的衣服与随身物品。翻出手机一看,“妈的,没电。”嘀咕着扬手把手机甩在床上,进洗卫间换衣
服。等他收拾完毕,尹九月还在睡。他不客气地一脚踢在床尾。
这一踢动静不小,尹九月跟装了弹簧似的一跃而起。睁开又眼问:“什么?”
“可以走了。”
“太好了。”尹九月旁若无人地伸着懒腰,眼睛很清明,一点也不象刚睡醒的人。跑进洗卫间时,尹九月突然说:“
小康,想通一件事。等下我们去医院。”
“医院?什么事?”
“从医院得到的那个地址有问题。”
“怎么说?”康容好奇地走到洗卫间的门口,见尹九月洗了脸之后再刷牙,奇怪的顺序……
尹九月刷完牙才说,“以那个受伤男人打掉牙往肚子里吞的个性,他绝对不会办理出院手续留下姓名地址。推测他的
个性,认为我们带他去医院纯粹多事。等我们一走,立即悄悄离开,把去医院的事当成没发生过。”
“怪人!”
尹九月摆动手指,脸上浮显令人羡慕的自信,“忍受别人暴力相向而不肯向人求救也不去医治的有两类人,一类是非
常害怕施暴者,在他眼里对方存在太巨大,不敢有丝毫违背,无论是身体还是心灵,都在发抖。另一类人带自虐倾向
,赎罪或者亏欠对方,借此惩罪自己,折磨身体让精神得到救赎,认为自己被施暴是应该的,是该得的处罚。不报警
不医治,痛苦地活着,糟蹋自己保护对方。”
“那个男人应该是后者。”
尹九月打着响指,摆头,“难说,瞧他那样,看着不爽快,有股涩苦凄凉的倒霉味,极容易成为出气筒。”
“你这话说得忒没人性。快点收拾,我去外面打电话。”
康容打电话的时间超长,一边说一边记录着什么。
尹九月收拾妥当,去点心铺买来面包边吃边等他。
打完电话,康容直接对尹九月说:“我们不用去医院,等下回局里开会。柳处长去过医院找到办理出院手续的女人,
那个地址果然另有内情。”康容不喜欢吃面包,摇头拒绝尹九月的好意。
“对方怎么说?”尹九月胃口好,见康容不吃,一个人干掉两人份。
康容摇头苦笑:“如同俄罗斯套娃,剥了一层还有一层。那女人说,有人开车把有泪痣的男人接走,来人给了她一笔
钱,希望她能把病人的档案处理掉。登记在档案上的姓名地址是她抄写来人黑色记事本内的记录。”
“只要对方否认,这事将查无实处。”尹九月点烟叼在嘴上。微眯双眼望向睛空,神秘人物出示命案发生地址……不
想公开受伤男子住院的事……那具腐尸体……不是情杀吗?总觉得事情趋于复杂化。
康容把自己获得的信息有条理分类,整理后递给尹九月,简略一说道:“死者的身份已经查实,是屋主刘木,跟他同
居的是情人,死者男女关系复杂,情杀的可能性极高。”
“帮我跟柳下溪联络。”尹九月摆头,乱发舞动。
康容拔通柳下溪的电话后把话筒递给尹九月。
尹九月一张口就是,“我想单独调查,给我权限。”电话的另一头,柳下溪沉默了。尹九月没理会他,继续说:“把
康容拔给我协助调查。”
“任性……”康容小声嘀咕。
柳下溪回答:“你们来局里一趟,交换一下手上的资料。”
有泪痣的男子-10
单独调查……真不知尹九月在想什么。康容很不以为然,若大的北京城,一个外地来的刑警想凭借个人能力侦破一桩
杀人命案,说说容易做起来难。康容在警校时各方面表现突出,被许多人寄以厚望,他也曾充满自信……只是,想象
与事实有着不同的概念,留下一段不堪回首的经历……回忆太沉重,过去的事不愿再回想……逃避、退缩,不去实践
,优秀的推理能力逐渐荒废。天才不努力只能退化成普通人……他已经成为自己曾经极憎恶的庸俗普通人,为名为利
,每天过得无聊透顶。人,就是这么回事。
“先去现场。”尹九月催促康容出示证件征用了一辆巡逻摩托警车。
康容想反对,最终闭上嘴。尹九月很有行动力,而行动力正是他康容所欠缺的。跟在他身边,懒惰被强行排挤出体外
,跟随好动的本能一味地往前奔跑。
酷夏的阳光燃烧肌肤,热汗涌出又被车速卷起的风吹走。摩托车的排气声,轮胎摩擦路面还有狂叫警铃的声音轰炸双
耳……头有些昏沉,总觉得体内的血液要比平时要热。
尹九月认路本领不错,车开得非常快。为了不被甩出去,只好抓住他的肩膀。触手处,结实的肌肉,炎热的体温……
视线落在,凌乱飞扬的头发,感受到对方透露着的张扬味。
康容摆摆头,极力思索尹九月去现场的理由。想不明白这时去现场有什么用,又不能进去。卫生局那边说了,要完全
消除室内的腐臭味以及彻底杀菌得等四十八小时过后才能进去。理由简单,居民区小孩不少,不能不谨慎处理。再说
昨晚鉴证处的事已经拍好了现场照片。
这条胡同不深,住户也少。只有两名巡逻警在附近走动,非常冷清。
尹九月把摩托车停在别人的屋檐下,什么话也不说独自在附近转悠。“他到底想些什么?”捕捉不到对方的思维,习
惯放弃的康容决定不理他。抵挡不住又饿又渴又热的烦燥,他独自找家小餐厅去吃饭了。
太安静,没有围观的好奇人群,没有流言蜚语的议论……尹九月叼着烟背靠着墙,手掌搭在眉骨处遮住眼前的阳光。
正在放暑假,没有出来玩耍的小孩。现场不能进去,邻居家没人,太过空寂,难以想像这是北京城内。
吃饱喝足的康容咬着根牙签露面了。
算他好心,给他带来一瓶冰过的汽水。
“手机没电,我要回局里拿充电器。你呢?有什么打算?”康容笑着问。他还想回家一趟,洗个澡换身干净的衣服。
尹九月可以无视柳下溪的要求不去局里开会。他不行,他是下属,不能不听令。
“一起走。”
康容问他:“我觉得你对柳处长有点抗拒,是不是因为他和他的关系?”
“你想到哪里去了!”尹九月毫不客气打他的头。“他那个人行事干炼迫力压人,跟他呆一起会搅乱我的步调,感觉
变迟钝。”
尹九月的回答令康容十分意外,“噫?你们相处的时间很短……”
尹九月打断他的话,自信满满地说:“我追求的是破案过程。把一件案子细细拆分,梳理犯罪理由,查清双方的纠葛
。而他跟我一样,他要的是结果是真相,尽量地省略过程,办求在最短的时间内破掉案子。我们的步调无法一致。”
“原来如此!”康容击掌,“你是个让人不寒而栗的家伙!你们不是同类。你凭兴趣享受追猎的快乐,罪犯是你的猎
物。柳处长跟你不一样,他把破案当成工作,严肃认真地完成它。”
“说话真毒!”尹九月启动摩托车,招呼康容上车。
“这案子你打算从哪里着手?”康容转变话题。
“调查死者生平,找出被杀的理由,锁定谁有作案动机与条件。”
柳下溪愕然地看着唐耀华抱住的小狗。
柳阔海解释道:“来了个小屁孩,三角眼,鼻孔朝天,口气横蛮,不肯给狗出诊疗费。狗不喜欢小屁孩,咬了他一口
,他用脚踹狗,唐把狗抢了过来。我们也没钱,只好把狗带在身边。”
柳下溪打开钱包一看,没多少钱,早上出门忘记带钱。“回去找你邹哥要钱给狗看病。对了,帮我把这张纸与肖像画
一起带给他。”
阔海应了一声与柳下溪分开,上了车把纸张与画像丢在档板上。
“情书?”唐耀华好奇地凑过来,拿起纸条看。
“怎么可能!”阔海翻白眼。
纸上写着:清荷,调查一下昨天下午在新条街雍荣商业城工地参加会议的相关人员,找找是谁把那个有泪痣的男人带
到工地。
会议召开的时间推迟到下午四点半。康容凭借无孔不入的小道消息网络得知,柳处长在跟局长他们开会。听说这桩腐
尸案引起上层人士的高度注目。上面的人希望柳下溪亲自出马在短时间内迅速破案。尹九月对这些事没兴趣,不管走
到哪里,只要有案件发生,坐在办公室的上层人士就会给一线人员下达尽快破案的指令。要把那些空话放在心里,非
得胃溃疡不可。刑警破案,有时不能理会人言,大胆地按自己步调走。看表,离会议还有剩余时间,带着好奇心参观
首都的市局。得出的结论是,大,非常大,占地面积广阔。从物到人,从内到外秩序井然。同行们修养不错,总是压
低嗓音轻声细语。可以肯定,在这儿找不到自己的同类。
柳下溪微眯双眼站在镜子面前轻揉太阳穴。开会累,跟喜欢把话题绕来兜去的上司一起开会更累。嘴扯出一条无可奈
何的弧线,他轻轻摇头,鞠了一把凉水浇在脸上。深谙迂回谈话艺术的局长一如既往地由陈词滥调开讲,话中围绕的
主题只有一个,竭尽全力必须在一个星期内侦破腐尸案。只需要十来分钟的谈话内容,硬生生被几位上司分割,造成
两个多小时无谓流失。
“柳处长,会议室准备好了。”老贾轻敲开着的门招呼他。
柳下溪点头,表示知道了。掏出手帕随意地擦拭脸上的水珠,把手帕放进口袋时碰到手机,掏出来快速翻看了一下,
回复几条短讯,这才关上手机。
年过四十,肚子微凸的老贾倚在门口叹气。“柳处长,上面要求一个星期内破案,时间太紧。”
“别在意时间,照自己的步调行动。死者的父母、妻子什么时候到?”
“后天上午。柳处长,我打算会后挑两个人去一趟死者老家了解情况。”
柳下溪点头称好。死者的亲人后天上午才到,慢,交通如此发达的年代。看来死者不被家人谅解……“死者在外地包
养情人,留在老家的妻子未必蒙在鼓里,调查一下那边的人际关系。”
“嗯。柳处长,这桩案子定位为情杀,你看怎么样?”
柳下溪想了一下回答:“请大家讨论过后才决议。”他一回局就被上司抓去开会,根本没时间进一步了解案件的相关
情况。
会议室里,尹九月坐在角落里。眼前全是陌生的面孔,没有人找他攀谈,对他的存在众人采取忽略态度。在场的人都
很放松,找不出紧张感。看得出,这些人都是经验丰富的刑警,平均年龄超过三十,各有各的自信。
后门悄悄打开,第一次参加刑侦会议的康容偷偷溜进来,引起在坐数位侧目。康容看到尹九月,脸上堆起笑容,立即
把椅子挪过来坐在他旁边。小声说:“我还以为迟到了。”
柳下溪和老贾从前门进来。除了尹九月,会议室坐着的其他人员统一站起来迎接他们。柳下溪苦笑,每次都这样,只
要自己一出现,现场气氛由轻松变得严肃。在场参加会议的刑警除了老贾队上的人另外借了几位。柳下溪先向众人介
绍尹九月,宣布他和康容以首位发现尸体的相关人员身份参与侦查。
只有单一的发言……柳下溪不出声时整个会议室鸦雀无声,被现场严肃气氛左右,推到人前的尹九月以少见的严肃说
出发现尸体的原由与经过。
等尹九月说完,室内的窗帘全部被拉上。柳下溪对面的墙有投影屏幕,拍下的现场相片放大在投影屏幕上。法医拿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