盘肆自然是不知道愧疚二字是怎么写的，左右恢复了人形，现在潜龙魔域也才稍稍有些复苏的迹象，现在修炼无异于掐死幼苗。

想了想，闲来无事，盘肆懒散地叼了片树叶，干涩的味道在口腔中蔓延开来。

“黎叶逝，黎叶逝！”

听到那熟悉的嚷嚷，黎叶逝竭力平静的吐息，看了看自己刚好写完的作业，意味不明地暗道那人实在是会精准掐点。

他悠悠地放下了手中的笔，慢条斯理，一丝不苟地将书包整理好。

“你慢啊！”盘肆嚎叫着抒发不满，他虽然留给黎叶逝的印象是极急躁暴戾的，却没有进一步的行动。

黎叶逝微微勾唇，这是他多次试探，多次苦痛换来的成果：那个叫做盘肆的家伙，虽然是自称魔王，却并不是人所认知的人性全无，杀人如麻，那个自称魔王的家伙，顶多算得上桀骜不驯，肆意妄为的人，只是缺少了对生命的珍视。

除此之外，盘肆还有着令人作呕的自恋的毛病，却是比黎叶逝最初想象的好对付多了。

黎叶逝将书包放好，意念一动，便进了潜龙魔域。

却被贴近眼前，骤然放大的脸给吓了一跳！

“哈哈！”盘肆见黎叶逝倒抽了一口凉气，胸口急剧起伏，几乎快要吓疯的小摸样，退后几步，弯着腰哈哈大笑起来。片刻，他直起身，自得地摸着下巴，甚是自恋道，“老子果然很帅啊，一下子看的你窒息了都！”

黎叶逝沉默片刻，做出委屈忸怩的姿态来。

“喘不过气来了？”盘肆张开双臂，撅着性感的薄唇就要凑过来，“来来，让高贵的老子纡尊降贵地给你人工呼吸一口！”他这么说着的时候，觉得那卑劣的凡人界也不是没有有意思的东西，比如这人工呼吸，光明正大占便宜的方法还是很新鲜的。

“……多谢你费心了，但这，太掉价了，有违身份。”黎叶逝含混地说着。

盘肆先入为主，当他是为自己考虑，心里十分满意。

黎叶逝斜眼打量过去，见盘肆黑色长发飘逸张狂，一双紫眸妖冶邪肆，一身酷黑的长袍勾勒出精壮优雅的身形线条，却是一身邪魅，令人心跳骤停的美。

倒有些像是传说中的吸血鬼，不过更多了几分广博的气概，更显俊美无俦。

王八之气侧漏的傻逼……黎叶逝垂下眼帘，遮去一掠而过的讥诮神色，转而装出一副被他迷得神思不属的摸样，眼神游移着笑呵呵道：“你的身体……？”

盘肆见他果真被自己的帅气给刹到了，心中涌起一股自得的狂喜，他装作满不在乎，实则却难掩得意洋洋的摆了摆手，道：“恩哼，老子被这当中的浊气给熏得，现在潜龙魔域中的灵气系统稍有恢复，老子便可以恢复人形了！”

“……什么浊气？”黎叶逝心中一跳，小心翼翼地好奇问。

盘肆眉毛一竖，脸色一黑，不耐烦道：“你怎么这么烦，这也是你该关心的？！”他顿了顿，哼道，“你应该去挑些农家肥来滋润滋润土地了！”

黎叶逝却是记住了浊气二字，他若有所思，面上却不露分毫，转身捡了地上特制的挑粪工具离开了此处。

这半夜偷肥料的事情，自那樟树移植进来之后没多久便开始了。

潜龙魔域中灵力枯竭，土地要么沙化，要么硬化，一个软得抓不进手，一个硬得可以铸钢刀。这种问题，尊贵的盘肆魔王当然不会亲自动手，他驱使着小奴隶黎叶逝去翻土，沤肥，很是轻松快活。

黎叶逝却是差点被生生累死。

那个时候，黎叶逝一边免费付出劳力，一边进行着对盘肆各方面底线的试探，盘肆又是极其暴躁急躁的脾气，招惹得黎叶逝动辄一场低烧，来自何家的摧残不辍，黎叶逝本来就吃不好，营养不良，就算吃上饭，也因为夜里挑肥的事呕吐出来，以至于身体一直处于极度虚弱疲惫的状态。

但他却没有向别人示弱，一直强撑着。若非是黎叶逝，而是那原装何寄奴，怕是要被来自于盘肆、学习和生活各方面的压力逼得崩溃吧，就连黎叶逝有时候也会动个生不如死的念头。

好在，事情在一年前因为盘肆有了转机。

那日，黎叶逝拖着因精力透支，和被流感折磨得虚弱不堪的身子，看起来都快被烧死了，身体却冰凉凉的，这事也没人发现，何家那几人竟当他是劳动出汗了。

黎叶逝也不吱声，直至被盘肆指使着种花种树的时候，昏死在魔域里头。

当时盘肆真是万分恼恨，他虽然讨厌这小鬼头一直很怯懦，除了对何玉龙那次，竟再无强势的时候，但是小鬼头却是任劳任怨，这一点，是让他极为满意的。

总而言之，一句话，他不想他死。要知道找个这么满意的奴隶也是不容易的。

之后，盘肆一通折腾，黎叶逝在他笨拙的照料下，倒也渐渐恢复了，之后，盘肆便再也不过度操劳他，甚至偶尔会给他提供些助力。

比如说，这挑肥的工具，利用了杠杆原理，一端为粪勺，一端是桶，中间用粗壮的中空竹管连接着，靠近桶的地方还装了一个踏板，这样就可以避免黎叶逝被弄得满身都是，干净许多，也方便很多。

这东西，却是从设计到打造，全是由盘肆一手包办的。

魔王出品，精致耐用！

盘肆悠悠然望着黎叶逝担着一桶肥料进来，然而一瓢一瓢地倾倒在土地上，他对自己的产品甚是满意，也对黎叶逝表现出来的感激和崇拜十分得瑟。

盘肆踩踩脚底下比之原先软和了不知道多少的土地，心下欢喜又自得，于是看黎叶逝劳动时候的摸样就十分愉快，越愉快就越想看，如是良性循环。

自己的眼光，真是妙极了啊！

尊贵的盘肆魔王，全然忘记了最初的各种无言反抗，以至于经常用万魔噬心蛊折磨他家小奴隶的事情。

黎叶逝忍着呕吐的欲望将粪桶中的废料一点点浇下去，看也不看它们一点点渗入土中的情形，他想就是再被奴役几个世纪，他也无法接受这种气味。

黎叶逝暗忖着，将已经栽植了花草树木，以及前些天才辟出的新土地全都沤了肥下去，垂着酸疼的腰，转身就见盘肆笑得有些迷糊朦胧的脸孔。

傻逼。黎叶逝冷冷暗道，“今天的结束了。”

盘肆根本没发觉他那种任务式的敷衍，就算发现了，现在恐怕也是不在乎的，他兀自一挥手，慷慨道：“去拿衣服洗澡吧，水我已经弄热了！”

黎叶逝点了点头，微微一笑，露出可爱的小虎牙：“谢谢，麻烦你了。”

盘肆哈哈道：“不用这么见外啦！”他这话说出来自己都吓了一跳，亡羊补牢似的，“……你是我的奴隶嘛！”

黎叶逝垂下软软长长的睫毛，瘦弱的小男孩虽然并不秀致，但看来极为可怜乖顺。然而就是这样一个小孩，竟经受住了那么多的磨砺，小小的身躯里似乎蕴含了无法想象的坚决。

盘肆忽然就想，要不要慢慢将他调教成自己更加满意的摸样呢？比如说，不会忍气吞声？他看着脏兮兮的小鬼抱着干净衣服重新进来，爬进了自己用巨石挖凿的石池中。

“黎叶逝……”

“什么？”黎叶逝转过头来，询问地看着他。

“呃，”盘肆挠了挠头，没料到自己怎么会忽然出声了，一时间有些窘迫，于是磨牙恶声道，“什么什么啊！”

黎叶逝几不可察地皱了皱淡烟似的眉。

盘肆清了清嗓子，十分严肃道：“你要加油照料那些花草树木什么的，灵气越足，潜龙魔域就会越贴近原先的摸样。”

黎叶逝牵起嘴角：“这我知道。”

盘肆难得心思细腻了一下，总觉得他误会了什么，补充道：“这里面原先有几口温泉，日后你来泡一泡，强身健体，延年益寿，不成问题。”

“哦。”黎叶逝懒得抬眼。

盘肆为自己的多言觉得窘迫，他站在那里换了几个酷毙了的姿势都觉得难受，视线落到黎叶逝换下来的脏衣服上，突发奇想道：“你现在要帮我做事，又要学习，家务又基本上都落到你身上，衣服我就帮你洗了吧！”语毕，颠颠地抱着那团脏兮兮臭烘烘的衣服跑走了。

黎叶逝淡淡地瞄了一眼。

水温恰到好处，并且并不会冷下去，但即便如此，黎叶逝依旧没有丝毫感激的情绪。

他泡到皮肤发红了，猛然疯了似的拼命搓身子，下一刻，他攀着池子边沿圆润的石头剧烈地呕吐起来。

一股辛辣的酸味瞬间弥漫开来。

盘肆原本正望着泡在一潭死水里的衣服发呆，他想不通自己为什么要给那个小孩儿洗衣服呢？简直脑抽了！

不不，不对，这只是为了更好的让他为我服务罢了。盘肆煞有介事地肯定了自己高超的驭下术。然而，下一刻他霍然站起来，身影消失在原地。

平静无波的水中，脏兮兮臭烘烘的衣物静静地泡着，缓缓地沉了下去。

“怎么这么久还吐呢？”盘肆带着自己都不曾发觉的烦恼神色，一手从黎叶逝腋下横过去，支着他的身体，一手帮他抚着背。

半晌，黎叶逝终于前喘吁吁地缓过气来，他眼角发红，眼眸蒙雾。

盘肆随手一挥，手中出现一只石刻的杯子，当中温水清冽。

“来，漱一下口。”

黎叶逝强忍着不适，就着他的手喝了口水，然后侧过头：“好，好多了……”

他声音虚弱，身子骨瘦得似乎只剩下一把骨头。盘肆蹙眉，忽略了心尖上一闪而过的异样感受，“哦，那你继续。”语毕，一收手，黎叶逝措手不及地摔进了水中，呛了一口水。

黎叶逝倒也不惊慌，等到一切平复下来的时候，才捂着嘴巴轻轻地咳嗽。

粗糙的小小手掌下，那张敦厚的嘴唇微微翘起。

这个人实在称不上是魔，至少不是他所知的魔王。他不介意向任何人示弱，只要有他认为值得的福利，现在形势比人强，能少做些事就少做些事。

黎叶逝闭上眼，捧了一手的热水，扬起手，浇洒到了脸上。

他的皮肤上已经泛出褶皱，袅袅地缠着白雾，眼里却一片冰寒，似乎连血管里的血液，都只是冷淡缓慢地流淌着。

还有不到半年的时间，就可以去初中了。

Chapter.12

“叮铃铃——”

二层砖瓦房的小学校里，刺耳的放学铃声刺入耳膜。

黎叶逝那看起来摇摇欲坠的大头终于抬了起来，边站起身，边“利索”地将书包从抽屉里扯出来，往肩膀上一甩，那一连串的动作潇洒恣意，最后汇聚成慵懒的酷毙。

他虽然人不高不帅，甚至算得瘦弱，且衣着朴素，四处补丁，那书包也是破破烂烂，久经磨难，但架不住人干干净净，风流洒脱的气质摆在那里，而且上课总睡觉也总是霸占着年级第一，非常凶残霸道。

黎叶逝对悄然落到身上的视线视而不见，四平八稳，不缓不慢地扬长而去。

夕阳橘红，为男孩子镀上了一层冷淡的光晕。

惹得数个青葱的小女孩儿痴痴地偷眼望着。

刚下楼梯，便见何玉龙化作一巨型阴影压了过来。

“哥！”

黎叶逝懒懒抬眼，就像带着寒气一样将何玉龙夸张的动作渐渐冻结在不远处。

“哥，”何玉龙被他盯着有些心悸，憨笑着摸摸鼻子，“我载你回去吧。”

黎叶逝勾唇：“那倒不用，要是把你的车压坏了，我可赔不起。”

何玉龙被刺痛了，脸色白了白，讷讷道：“哦，那……”

黎叶逝慢慢地放下嘴唇上的弧度，淡淡道：“你回去晚了，惹得家里人担心，我同样担不起责任。”

何玉龙未出口的话便硬生生哽在喉咙口，他第不知道多少次听到自个儿的小玻璃心碎裂的声音，清脆悠然，煞是好听。

这种邀请早在两年前，何玉龙生日后得了个自行车后便开始了，初时黎叶逝倒也没拒绝，但是一次过后，就总是敬谢不敏了。何玉龙起初只是又伤又怒，又不明所以，然而在黎叶逝的引导下，再载一次之后，他就注意到妈妈和奶奶的神色不对了。

能怎么办？

其实何玉龙这个年纪的小孩儿更是倾向于自己的同龄人的，跟家里人那是代沟大大的有，何况，他心底认定了黎叶逝是救了他的好哥哥。

但是他现在连叛逆的意识都没有，更别说叛逆的胆量了，于是只好锲而不舍地邀请，反正他认为再怎么说，妈妈他们是不会直接打骂人的。

黎叶逝双手插兜，摸着底部破开的两个洞玩：“你先走吧。”

“……哦。”何玉龙很是恋恋不舍，他其实更想推着车跟哥哥一起走来着，但是他也知道哥哥不太喜欢自己的违逆，虽然他嘴上不说。

“那我先回去给你留点吃的！”想到这个，他就高兴起来了，他还是能为黎叶逝做些事情的。

黎叶逝可有可无地嗯了一声。

黎叶逝摸到了没人的地方，然后进了潜龙魔域。

盘肆正光不溜丢，四仰八叉地躺在石池里，闭着眼惬意地泡澡，察觉到人来了，猛然站起身来，无数的水珠顺着他精壮的身体流淌下来，肌肉发达而匀称。

他自然是不知道黎叶逝正腹诽他“四肢发达，头脑简单”，觉得自己帅呆了，酷毙了，对面的小鬼必然已经迷呆了，于是他决定挽救小鬼于水火。

“今天要我送你回家？”

黎叶逝摇摇头：“不，今天要去镇上的邮局。”

“哦？”盘肆将瞬间将身体烘干了，非常骚包地缓慢地穿着衣服，展露自己优美的，黄金比例的身材，“今天又写了稿子了？”

“嗯。”黎叶逝应着，从书包里掏出信纸，然后笑得乖顺温软，“又要麻烦你带着我瞬移过去了，不然时间太长。”

他这两年也就写一些小小说，作文，论文什么的，寄给印象里的一些杂志社，赚一些稿费存起来，反正他不会亏待自己的。但他没有身份证，最主要也没什么写作才能，也就靠时间慢慢练笔，磨出来些东西，赚得钱很少，但聊胜于无，也能打发时间。至于提前学习某些课程，呵，还是以后再说吧。

“哎呀，你怎么还这么罗里吧嗦，磨磨唧唧啊！”总是被道谢也是很烦躁的，盘肆利落地收紧腰带，“你要是乐意，天天送你上学放学也没关系，哈哈，毕竟是老子的奴隶嘛！”

黎叶逝但笑不语。

“哈哈……”盘肆也不知道自己该高兴还是怎样，其实他话说得有些夸大了，这瞬移是需要靠他的灵力支持的，这空间高等，他现在的修为高不成低不就的，瞬移的话，也只能偶尔操作两三次，只不过……

唉。盘肆摸着下巴，不知道那点不甘心究竟从哪里来。

“你真好看。”

盘肆侧眼，就见小鬼一脸痴迷艳羡的样子。盘肆得意得不行：“哈哈，是吧，我也这么觉得。别人羡慕不来的，哈哈……”

黎叶逝熟练地将信处理好，然后在那落后的小镇中盘桓了一会儿，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便让盘肆带他瞬回去。

因着第二天是周六，所以当晚，黎叶逝就将所有的作业给消灭了，就着一根短小的萝卜干，将给盘肆热过的半碗稀饭喝了下去，将何玉龙偷着给他留的一个馒头啃掉，洗洗刷刷，照顾下那些花木，洗了个澡就睡了。

第二天，天色微明。

黎叶逝早早地爬起来，敲开大门之后便去烧粥。

他撑着下巴，望着跳动的火光，仿似看到了自己的前身，忽然觉得自己似乎有些奴性上脑了，他觉得体力活对自己的侵蚀比精神上的改造要容易得多，不然现在怎么这么自觉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