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晨来到易凡面前时，有些气喘，好像经过了一路小跑，脸上还泛着些粉红，易凡立刻就想起那次他的表情：“你打

吧，你愿意打，我很开心！”

“你能保证不再那样！我们就做朋友！普通朋友！”易凡看着陈晨，认真地说。

不再那样！是什么样？其实他们两个人都明白。

“我保证！我们可以和刚认识的时候一样，一起打篮球，一起玩！”陈晨也认真地回答，脸上隐约透露着兴奋。

晚上回家后，易凡给夏磊打电话，告诉他自己和陈晨成了好朋友，夏磊在电话里笑着：“这样就好！”

那晚易凡竟然很早就入睡了，睡得很安稳，一夜无梦。

虽然高二下学期只剩两个半月了，易凡还是参加了校篮球队，他又可以每天和陈晨一起打篮球，这种感觉真的很好，

他常常都会后悔自己没有早日和陈晨和好。他有时候甚至还会天真地想象：也许陈晨说的喜欢，就是单纯的朋友间的

喜欢吧！

易凡很喜欢搭着陈晨的肩膀，尽管自己比陈晨要矮半个头。陈晨个头很高，肩膀宽阔，胳膊结实有力，还有可爱的肱

二头肌，出汗的时候特别性感。

6月底的时候，学生会组织一场高二队员告别赛，邀请的是二中的校篮球队。虽然比赛场地还是那个简单的水泥地篮球

场，但是那天的场面还真是有点宏大，占据主场固然是有着气势上的优势，啦啦队全是本校的女孩子，听她们的叫喊

声就知道大半部分都是冲着陈晨来的，还有小半部份当然就是冲着易凡来的。

高三的小米也跑来给易凡加油，易凡对此一点也不觉得奇怪，她要是不来他才觉得奇怪呢。

比赛开始后，易凡和陈晨配合特别好，陈晨个子高、身体壮，抢球超棒，易凡不擅长抢球，但是平时练练习投篮比较

多，水平很不错，两人一个抢球，一个投篮，配合十分默契，特别是易凡连续三个三分球引来了现场阵阵欢呼！

对方开始急躁起来，打得越来越猛，身体撞击也开始多了起来。看着比分差距已经很大了，最后一节上场前，陈晨突

然就说：“最后一节，张超替易凡！”

易凡有些固执：“为什么？”

“我是队长，就得听我的！”

易凡突然站起来：“你没有合理的理由！”

最后，易凡还是上场了，场下的欢呼声越来越高，他很享受，高兴地朝大家挥挥手。

在最后两分钟，也许只是一分多钟的时候，易凡跳跃，正准备投篮的时候，突然一阵猛力撞过来，那个撞击太突然，

他一点抵抗的意识都没有。撞击他的是对方的队长，那人显然是太紧张了，没有控制好自己。

易凡感觉自己正在被撞向很远的水泥地上，心里还迅速想着：这下肯定丢人丢大了！

“啊！”他立刻就听见嘈杂的尖叫声。他果然被撞在地上了，可是并不是水泥地上，因为下面还垫着一个人，有人将

他拉起来，他转身看向身后，果然就是陈晨在下面让他垫着了。

他并不吃惊，陈晨会为他做任何事情，他一直都感觉得到。

但是陈晨这样，他很生气，他不希望陈晨还是那样对自己，不管是不是自己心里有鬼，他都不愿意看到陈晨这样赤裸

裸地对自己好。

易凡看着陈晨，他右胳膊撑着水泥地，肘部已经破皮流血了，脸上有扭曲的痛苦。

“你没事吧？”陈晨却先问易凡。

“你可真够笨了！”易凡冷冷地回答，心里又突来那种莫名的气愤。

陈晨艰难地站起来，愣住，没有说话，对方队长跑过来说对不起，然后说他们输了。易凡没有回应，似乎根本没有听

到任何声音，他转身，头也不回就走出赛场。

背后有巨大的欢呼声，还有小米在他背后大声喊他，他没有停下来，继续加快脚步。

小米气喘吁吁地跑到他面前，大声说：“易凡，喂！你这人可真够恶心啊，叫你还不答应，人家陈晨的手骨折了，他

可都是为了救你呢，你倒好，连扶都不扶一下，就这么走了！你还真大爷啊！”

“是他自己笨，他活该！”易凡恶狠狠地说。这样子的他也吓到了小米，她一时愣住了。

第15章

1998年的高考，小米真的没有参加，易凡以为她至少可以先熟悉熟悉考场，为下一次做更好的心理准备，可是小米却

说：“这高考就像结婚一样，一辈子只求一次即可！”

夏磊顺利考上Q大了，暑假的时候他们都异常兴奋。夏磊还特别把他的笔记都带过来给易凡，易凡像收到宝贝一样将它

们放进自己的书柜里。胡蓉也很高兴，她为他们做了很多菜，并第一次允许易凡喝啤酒。

那天晚上，他们没有叫小米和冯静，就他们两个一直喝酒喝到很晚。

他们边喝酒边说话，刚开始的时候，易凡还很清醒，他还信誓旦旦地说：“夏磊，你就在北京等着我吧，我一定也考

到北京去找你。”

“呵呵，好啊，说话算话啊！我等着你。”夏磊举着酒杯和易凡用力碰杯，啤酒撒出许多，他们仰头喝干杯中剩下的

啤酒，然后开心地大笑。

易凡是天生的不胜酒力，喝到什么时候开始失去意识的，他一直都想不起来。他只知道失去意识之前，自己好像被人

抱到床上，然后身体好像被很重的东西压住很久。

那种感觉竟然很舒服，像冬天里突然给盖了一床厚厚的被子，又像在黑暗中总让自己抱着的、又总能给自己安慰的抱

抱熊。

第二天，易凡醒来时，墙上的时针正好指向上午10点，他一个人躺在床上，身边没有其他人。

他头很痛，好像要爆裂开一样，但是此刻的他完全清醒。他突然坐起来：夏磊昨天应该和我一起睡的啊，不是说好的

吗？

易凡一揉着太阳穴，一边开始找夏磊。

易凡走出房门，胡蓉在卫生间洗衣服，他懒懒地伸了个腰，走到卫生间的门口就大声问：“妈，夏磊呢，怎么不见他

人啊？”

“啊，他有急事先回武汉了！”胡蓉停下手里的动作，没有看易凡。

“为什么？什么急事啊？怎么不跟我说啊？”易凡很吃惊，夏磊昨天还跟他说要等他高三补课开始才会回武汉。

“我怎么知道啊？有急事就有急事呗，什么为什么啊！”胡蓉突然有些急躁，她已经很久没有这样对易凡说话了。

易凡没有再说话，慢慢往房间走，他听见身后妈妈的叹息，心里恐慌不安起来。

他回到房间给夏磊家里打电话，夏磊的妈妈接的电话。她说夏磊在外婆家还没有回武汉，易凡有些疑惑，穿好衣服就

往外跑。

胡蓉停止手中的动作，细细听着易凡所做的每一件事，直到门被用力关上之后，那一声“砰”似乎将她的心给震碎了

，她颤栗地站直身子，又无奈地闭上眼睛。

易凡来到夏磊的外婆家敲门，外婆说：“夏磊昨晚不是在你家吗？没有回来啊！”

易凡又一路往后山跑去，站在洞口，他朝着山洞往里面喊夏磊的名字，骂他混蛋，可是根本就没有人回应他。

顶着烈日，易凡在外面走一整天，没喝一滴水也没吃任何东西。晚上回到家的时候，他正摇摇欲坠，也许下一刻就要

倒下。

胡蓉的脸立刻惨白，她小心翼翼地问他上哪里了，吃饭了没有。

可是，易凡没看她，也没回答。像个垂死的人一样瘫倒在床上，易凡盯着天花板，眼睛里湿湿的，更迷茫无措。

胡蓉轻轻走过来，小声地说：“刚才夏磊打电话来了，叫你回来就给他回个电话，他现在在家里。”

易凡突然像触电一样，猛地坐起来，他拿起电话，胡蓉悄悄地退出了门外。

“易凡啊，对不起，我女朋友的腿摔伤了，所以我一大早就赶回武汉了！我一直陪她在医院里，刚刚才回到家里。”

易凡没吭声，但是夏磊知道易凡还在听，“不好意思啊，因为太担心她了，也忘记跟你打个电话。你不会怪我吧？”

夏磊的道歉，似乎很轻松，很随意，和昨天的夏磊好像没什么不同。

易凡终于忍不住委屈，泪流满面。他心里难过却又不能发泄，只是咬着嘴唇让眼泪静静地流着。

易凡不会想到，电话另一头的夏磊，此时此刻其实也泪流满面。

易凡匆匆挂了电话，立刻像小孩子一样哭泣起来，胡蓉靠在门外的墙壁，闭着眼，痛苦难忍地流着泪。

夏磊还拿着电话发呆，他想起昨晚发生的一切，好像就在刚才，他的身子再次颤抖。

昨晚易凡喝醉以后，他半抱半扶着将易凡放在床上，然后大脑就像被酒精烧着了一样，他看着那迷人的唇，发疯般的

着了迷。他紧紧抱着易凡，吻了他的唇，继而解开了他的上衣，漂亮迷人的身子，让他忍不住亲吻每一处。

“啊！”胡蓉突然推门看到这一幕，她没有大声惊叫，只是低沉的叹息，好像是惊吓过度而无法发出声音。

夏磊匆忙从易凡身上爬下来，站在床边，满头大汗，意识愈来愈清晰，心里愈来愈害怕。

胡蓉突然在他面前跪下了，她痛苦却坚强，声音异常平静：“求你，我求你，你放过他吧！他还太小，根本就不懂这

些，你这样对他会毁了他的。他是正常的男孩子，他很正常，他跟我说过他以后会找一个温柔善良的女孩做老婆，他

希望那女孩子能像鹿鼎记里的双儿一样全心全意对他好，最好被他欺负也不会哭鼻子。你看，他是正常的男孩子吧！

所以，求求你不要再来找他了，永远不要和他联系了，我求你！等他以后慢慢长大了，儿时的这些朋友就会慢慢忘记

的，就像儿时的那些玩具一样。”

胡蓉的这一举动和那些话，让夏磊的大脑完全清醒过来，他又惊又怕又愧疚。

是的，易凡是正常男孩子，他说过，陈晨是男的，他讨厌他；而且，他还有善良美丽的冯静。

夏磊对自己所做的龌龊行为痛恨不已，那一刻真的是想死的心都有！

第16章

易凡已经停止哭泣了，趴在床上，心里仍然憋得难受，他突然起身，抓起那个相框狠狠地砸向墙壁。

“砰”相框立刻成了碎片，胡蓉马上就出现在门口，她惊恐地看着易凡，易凡扭过头，又开始抽泣着。

胡蓉没有说话，静静地蹲在地上捡着碎玻璃，地上有滴下的眼泪，她的哭泣没有声音。

易凡重新躺回床上，疲惫极了，身体和精神上好像都到了一个极限。他慢慢停止抽泣，轻轻地对妈妈说：“妈，我还

没吃晚饭，我饿了！”

一直到易凡高三开学之前，夏磊也没有再回来找易凡，或打电话给他。于是，易凡在这期间也一直没有出过门，和开

口说过话。

高三开学的时候，胡蓉偷偷给小米打电话，让她来找易凡的。

胡蓉并没告诉小米发生什么事，只是说易凡在家呆傻了。小米当时就笑了：“他这傻病啊，还只有我能治了呢！”

其实，事实上并不是小米有什么能耐，只是易凡到了学校之后心情也渐渐好了起来，而且小米跟他说妈妈因为担心他

都瘦了很多，他的心也内疚起来，他最难过的就是看到妈妈难过。

高三之后，易凡一直没有见过陈晨。之前的最后一次遇见，好像是那次篮球赛的第二天，在学校的厕所里，易凡正要

出去，陈晨绑着绷带正进来，之后他就再没有碰到过他。

记得冯静说过，陈晨转到高三（5）班了。那教室在六楼，正好是高三（1）班教室的楼上。易凡笑笑没有说话，心里

想着：难怪消失得那么彻底！见不到也许更好，对双方都好吧！

高三的日子过得很慢，似乎每个人每一天都过着重复的日子，易凡也一样。和大多数人一样，易凡也很自律：不迟到

，不早退，不旷课；他甚至比其他任何人更低调，更安静。

他太安静了，连老师都不敢打扰他。

寒假，易凡还是照样去舅舅家拜年，跟舅舅要红包；易凡17岁生日的时候，小米、冯静、妈妈和舅舅还是照样为他庆

祝生日，祝他生日快乐。

日子就这样慢慢过着，易凡就这样慢慢长大着，没有人会提夏磊，地球还是一样在转动。

高考前的最后一次会考和动员大会，易凡都看见了陈晨。在人群中陈晨仍然是最高大最帅气的那一个，喜欢大声说话

，喜欢开玩笑，喜欢张扬的大笑。

陈晨没有看易凡，在一次必须擦肩的时候，他也没有抬眼看易凡，好像完全不认识这个人一样。

易凡心里忽然莫名的难受。可是，为什么会难受呢？明明是自己对他残忍在先，现在却又对他有所期待！易凡突然就

骂起自己：真是卑鄙无耻！

高考结束之后的第二天，学校通知所有学生去学校估分和填写大学志愿。胡蓉接到这个电话，她平静地转述学校的意

思，易凡正躺在床上。

易凡知道自己的分数是无效分，他不想让大家看到自己的表情，也不想看到大家的表情。他看着她，没有回应，于是

胡蓉也不再多说话，转身离开。

易凡突然起床，换了衣服，大声叫胡蓉：“妈，我去学校了！”

胡蓉有些激动，立刻就跑过来，开口说话的时候却又故意平静：“哦，好。”

胡蓉目送易凡出门，她的眼睛里充满了失望和恐惧，却仍然倔强地带着些许的期望。

但是事实上易凡没有去学校，他直接跑到后山上，躺在一颗大树下，一直睁着眼到天黑。

回家后，胡蓉没有问易凡估分的结果，只是问他吃饭了没有。易凡淡淡地说：“妈，我还没吃饭，我饿了！”他一整

天都没吃饭，其实，他并没觉得饿，最近他一直不觉得饿。

易凡嚼着米饭，胡蓉坐在他对面不说话，空气里很冷，易凡感觉要发疯，其实胡蓉也一样。时间快过去一年了，胡蓉

终于在心里承认易凡并不是正常的男孩子。他爱恋夏磊，像其他的男孩子爱恋某个女孩子一样，真切且沉重；他又开

始经常地失眠，或做梦；在梦中他才会说出那些他从来都不说的话，他说他想念他，他说他对不起妈妈，他说他想去

天堂……他越来越瘦，越来越沉默……

“凡凡，我对不起你！你恨妈妈吧？”胡蓉抬头看着易凡，眼睛是干涩的、通红的，易凡知道那是哭过很久之后的眼

睛。

易凡继续嚼着米饭，很久之前他就开始只嚼米饭，他竟然讨厌那些五颜六色的菜，光是看着那些他就觉得反胃。

“你想去找他就去找吧，是妈妈让他离开的，是妈妈求他的，妈妈给他跪下了！”胡蓉强忍着眼泪，看着自己的儿子

，眼睛里压抑着痛苦、悔恨和恐惧，她在颤抖，“那天晚上，我求他答应我，永远不再找你，永远不和你联系——你

怪妈妈吧！”

易凡突然颤栗，那天晚上？就是那天晚上吧？那天晚上发生了什么？

“我想知道那天晚上发生的事！妈妈，告诉我吧？”易凡平静地看着妈妈。

胡蓉惊恐地盯着易凡，有些犹豫。易凡看到她脸上的痛苦在加剧，可是，他仍然坚持地看着她，眼睛里期待且平静。

易凡知道自己很残忍，可是他一定要知道。

“他抱你到床上，然后亲吻你，脱你的衣服——”胡蓉看着易凡慢慢地说，每一个字都像刀刻在自己的心脏上，痛苦

的眼睛仍然盯着易凡，眼泪无声滑落惨白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