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不由黯淡下去:“那也不一定。反正人留着也没用了,不也抓到了罪魁祸首?够了。”
见二当家仍不善罢甘休,脸上挂着刻骨的仇恨,队长突然感到厌倦,声音也失控地抬高了点:“我说够了!你听见没
有!”
二当家扭转脖子,有些惊怒地看了他一眼,似乎不甘被一个小辈如此冒犯,但发现男人疲惫地垂着眼帘,显得毫无生
气,仿佛有什么东西从那佝偻着的背影里一点点抽离,他心下一软,再没了追究的意思。
终究,生命中这么多过客里,还是袁风对他有情有义。任着他胡作非为,甚至助纣为虐。有时他都不相信,自己怎么
变成了这副样子。但是他可以抗住枪林弹雨,真的扛不住从此要残废下去的打击。人总是会变的,人性始终拴着利益
,现在他就是利益培养出来的走狗,但卖自己一次又何妨呢?虽然钱这个玩意,人生不带来死不带去,但是抱着数不
尽的钞票,站在权力的高峰,耳边吹着的全是奉承的风,也是很舒服的,男人追求的不就是这个?不追求这个那还是
男人么?一旦无钱无权那是猪狗不如,与其被人踩在脚底他宁愿被人恨得呕血。
“这次,我还真是大赚了一笔。”L走的时候,笑得十分开心。
对着袁风不知何意的枪口,他面不改色,眉间始终带着嘲讽和疏离,从容自如地穿上他最漂亮的衣服,一边问:“你
能不能告诉我,为什么要选择泰德呢?”
“兄弟如手足,妻子如衣服。李先对你来说,是件可有可无,随时都能换掉的衣服吧?何况穿上它,也并不能让你光
鲜许多,一个不男不女的家伙,做见不得人的床伴还凑合,如果要当情人未必也让人太难堪了。”
打上领带,动作优雅且熟练地拽了拽,自顾自地说:“其实也没什么,换我也会选你所选择的。和泰德的兄弟之情至
少也有二三十年了,和那个人认识的时间还不及二三十年的十分之一呢。你是不是这样判断的?恩,合理合理啊。你
没错。”
男人整理好衣襟,提起装满钞票的手提箱,转头冲他微微一笑。那笑容像极了李先,让队长有些恍惚。
“我承认我算计了你,不费吹灰之力就拿到这么多钱,实在不好意思。我的弟弟,我最了解了。他对感情很认真,也
没那些花哨的心思。可以说,”他低声地怀念且遗憾地笑着,“一心一意。只是他的童年太不幸了,然而最不幸的,
就是……”男人目光一凛,那份突如其来的凌然又陡然散去,“遇到了你。”
以痛之名147
袁风的心脏漏跳一拍。当他回过神来时,男人已经打开门,走远了。
他只是惊讶,一个素不相识的人居然这么了解他,其实,他不知道这些是谁都可以了解的惯性思维罢了,然而心底深
处的言语可能连自己都不知道吧。
收起枪,他一个人返回到房间。
大厅里弥漫着一股饭菜的馊味。那人做了十几盘,肯定忙活了很久吧?
他不敢转头看,皱着眉,脚步在那个曾经关他的房前停下。
男人的眉头皱得更深了。站在那一动不动。也不朝里探看。
泰德一干人早就走了,这里就只剩他,还有他缺失的那部分。
很安静。这种安静到底可不可怕,说不上来。
他低头,再度叼上一支烟。缓和下心头那种诡异的紧张感。
最近他平均一天要抽两包烟,不知怎么搞的。弄得身旁的人直埋怨。
深深吸了一口,心情果然好了许多。但目光一撞见那片阴冷森寒之地,又不舒服起来。
晚上睡在床上,他一直交替做着两个梦。
一个是很多年前的泰德,和他并肩作战的一幕又一幕,不管在哪里,总是用身体护着他,免得他中弹。而他自己却浑
身是血,但是只要看见他安然无事眼神就再度豪爽起来,狠狠拍着他的肩膀,虽然痛,但是温暖。
一个是在漆黑的小屋子里,把自己缩成小小一团的李先。他同样流着血,但是不愿让人看见。他的无助是这么清浅,
绝望更是默默的。他站在他面前很久很久,可他至始至终都没看他一眼。倔强得那么那么可怜。浑身充满拒绝。维持
同一个姿势,直到变成冰冷的尸体。
这是他生命中唯一让他上心的两个人。在这个面对自己的深夜,他用不着欺骗自己,故意将那人排除在外。然而鱼和
熊掌不可兼得,他必须要做出取舍。既然做出了就不要后悔,后悔不得。
袁风坐起来,没有开灯,只是点起了一根烟。只是火光亮起来时,他似乎看到一张脸,那个人眯着眼,和他近在咫尺
,用经常跟他借火的表情,嘴角带着淡淡的笑容,睫毛长长的,把本来就淡雅的他衬托得温柔至极……
手一抖,火熄灭了。烟并没点燃。他就着烟燃烧着的错觉,吸了一口。
天边,曙光乍现。
二月十四号,是大年初一,也是情人节。
然而这一天,没有团年的欢乐,也没有情人在怀里。
是空的。
时间似乎接受不了这样的空虚发生在自己身上,酣畅淋漓地流着遗憾的血,拔腿就跑。
于是半年……
就这么过去了。
站在华泽元家门口,他突然有点过意不去。
想他经常旷工,要么莫名其妙失踪,简直来去自如有点不把这里的主人放在眼里的意思,然而老板没有追究,他一按
门铃,还是放他进去了。
有好久都没来了。之前,他所要做的很简单,也很痛苦,就是躺在床上,不断告诉自己,要好好活着,一定要好好活
着。照顾他的西蒙,本来快乐的模样全被忧伤毁了。
莫雷也一直陪着他,两人都没走。一个当免费保镖,一个当免费看护。真难为这小两口了。
其实谁都知道,埋在心里的伤口是不会结痂的,永不会被时间冻结。它执拗着,执拗着,直到入土也不见得安分半分
呢。
在家躺了好几个月,偶尔他会出来散心,然后不知不觉就到了华泽元别墅群的外面。好几次他都不敢彻底露面,怕那
人怪罪他,说他没责任心。想来就来,想走就走,从不打声招呼,换个人也许会怒吼:有没有搞错?至于华泽元怎么
想的,他没去猜测。
一个人,每逢落难时,才会显出挚友和亲人的举足轻重。才能分辨出周围那些虚伪的面孔。对华泽元来说,不知他李
先是不是其中虚伪的一个?
虽然他一直没勇气上前,而且揣揣不安,但看见华泽元和肖腾一起出来,那个男人给他戴上围巾,为他暖手时,一下
子就释怀了。他一直担心他被骗,这家伙在感情上,同自己一样,是个路痴,横冲直撞的,不知什么时候是个头。现
在好了,肖腾和袁风不一样,是真心的。他看得出来,老板也很享受这样亲近的关系。
以痛之名148
华泽元只问了他几句,就被肖腾缠住打情骂俏了半天。
李先不禁失笑,但是也有个地方,很酸。
出来后居然撞到两把枪,现在他看见枪就反胃。
因为会想起那个无情无义,把他骗得团团转的男人。
不用猜也知道怎么回事,伊万和保罗铁定是泰德那家伙贼心不死找来的要干掉他的人。
果然他俩其中一个说:“二当家叫我们送你上路,你还有什么话要说的吗?”
伊万狠狠踢了他一脚:“真他妈罗唆。直接一枪绷了不就行了!你个猪!”
保罗侧过脸瞪了他一眼,正要骂过去,就听见一把声音懒洋洋地说:“果然上梁不正下梁,你们两个拿枪指着一个手
无缚鸡之力的人也不害躁么?”
两人惊恐地转头,果然看见多时不见的欣佩拉大人如同天使一样正手持审判的剑漫不经心地戳着他们这两个没出息的
恶魔。
……
“真是谢谢你了。”没想到光是出场式就把那两个穷凶极恶的歹徒摆平了,李先有些茫然,但更多的是佩服。
“不算什么。”女人摆摆手,也不知说什么才好,两人就这么面对面笨拙地寒暄着。
“咳,”她本来想将保罗和伊万当着李先的面好骂一通,但想到自己跟着的袁风也是负心汉,不是什么好角色,甚至
比心狠手辣的泰德还不如,也只有住了口,说些另外的,不过这另外的还不如不说,“我会帮你好好教训下袁风的,
那个笨蛋!”
见李先一下煞白的脸,她的舌头有些发抖,说错话了,完了完了……
不过很快,那人的脸色又恢复过来,跟没事样的:“你怎么在这里?”
“我?”欣佩拉傻眼了,“恩,碰巧的,哈,太巧了!”
李先:“……”
只听他低声说:“那没事,我先走了。”
脑海里有什么一闪而过,促使她把人叫住:“对了,你知道……那个肖……”
见男人转过的脸满是疑惑,她赶忙捂住差点说漏了的嘴:“嗯,没什么。”
老远就看见西蒙等在家门口。
这家伙担心他担心到寝食难安的地步,也不怕莫雷吃醋。
而且还劝说他乖乖让莫雷跟着,这样安全得多,毕竟那事才发生不久,天下不太平得很。
他还是回绝了。而且出去散步,也是想给两人一个空间。在他床上过过夫妻生活都没啥的。
都是很好的兄弟,本来就该不拘小节嘛。
因为很久都没看见西蒙笑过了。他内疚。自己也没少劝他,可见效就是不大。
他总说,那次,真不该扔闪光弹的。虽然救了他和袁风两个……
李先本来就不太清楚那天发生了什么事,听他这么说大致明白了。西蒙表示,本来就有很多人看不惯袁风,那个时候
如果趁机把队长害了还真神不知鬼不觉,要不是欣佩拉和莫雷、卡门等几个人极力阻止,那个不得人心的家伙早就奔
西了。
其实李先对那些战友的阴损也没话说,再怎么说他们都是讲义气的,而且还凑了一笔钱给自己,说什么一片心意,瞧
,有这么多人因为这两次任务他什么都未得到而打抱不平,都不是什么莫逆之交,能替他做到这份上,不容易了。
他将西蒙转交给他的这笔钱,开了个私人诊所。面积挺大的。过去又不能当饭吃,老念着也没啥意思,这人活一辈子
不可能不上当的。吃一堑长一智,挺好的。不是么?
身体好得差不多了,最终他还是决定让西蒙跟莫雷两人离开自己。
他不能老拖累他们,他们有自己的生活。不需要以李先为圆心。
之前他听说唐因为放不下阿吞而没有离开那个‘失势’的狼群,心里还是难受了一把。他找人也去打听过张帅帅的消
息,知道他性命无忧总算有些放心。
其实这一切都是他策划的,不关别人的事。这些兄弟都在每一步派上了用场,他自己也跟卑鄙这个词脱不了干系。他
愧对于他们。大家也都心知肚明,但都没当一回事。他很感激。
他们都是好人。他李先结交了他们也算三生有幸。
现在除了好好珍惜,也就只有好好珍惜了。
就算他终究还是放下了往事。但是一想到那个孩子,心仍旧很痛很痛。
当时他有些犹豫。这个孩子不知怎么怀上的。但一点都没有想把它打掉的心思。留着好像是理所当然的事。
毕竟那时,他还落在袁风暧昧不明的陷阱里。
现在想来,那漏洞百出的诡计居然也能让他万劫不复,简直太不可思议。
以痛之名149
当时张帅帅就坚决反对他去见袁风。怕他一去不复返,自己还笑他杞人忧天。
然而没有听他劝告的自己,丢了孩子也丢了自己的心。
世上有很多事都说不清的,冥冥中已然注定。包括他对袁风的感情对孩子的亏欠。
在感情上他本来懦弱得可以,但是碰见袁风居然越挫越勇,简直有着飞扬跋扈之姿,被迷得昏头转向,哪里还识得清
醒二字。
好了,别想了。都这样了。算了,算了。以后放聪明点就是。他闭上眼睛。安慰着自己。
再怎么样,也要忍痛活下去……
袁风变得忙碌起来。
将手下的人重新整顿了整顿,吸收了不少新鲜血液,壮大了规模,再严格训练了半年,推到市场上去,还是有戏唱的
。
他什么都不会,就会打仗。如果没了这一天,他还真不知如何才好。
泰德虽然答应回来,但迟迟没动作,对他的请求有点敷衍了事。他也知道,就算他为此牺牲了李先,二当家还是心存
芥蒂。
凡事都要靠自己,经过他的努力这不也有声有色?接了几单任务,拿钱买了上档次的武器,对雇佣兵的全副武装一步
步更新,注入了更强的战斗力,渐渐也有人找上门来,主动和他谈生意。
不过他最想不明白的还是泰德的心思。
没多久,他把自己的女儿推进了他的怀里,不知是出于什么考虑。他也没拒绝。毕竟他的确需要一个女人泻泻火,但
是每次高潮都有种空空的失落。说白点,总是觉得身下的胴体,那里不够软不够紧,凭他哪怕在灵界点徘徊仍旧吹毛
求疵的德性,的确会在意。
洗澡的时候,他做得最多的事,就是抚摸腰部那个伤疤。心头觉得奇怪,为什么老是对那人亲手处理过的伤口想入非
非,有点难以言喻的感觉。
有时,在热水肆无忌惮地冲刷中,思绪也跟着沸腾。似乎又回到了激情喷涌的那一夜,男人脸上满是欲罢不能的幸福
和感动,一点都没察觉自己的索取其实是充满是算计和怜悯的。
他想点一根烟,居然忘了在花洒下。这里除了水什么都没有。突然摇头,不确定地失笑了。
L分析得一点都没错。
不管李先对他的内心有多少影响对他的感情有多少拉扯,他认为肉欲的成分还是比较多。
他性向正常,但是心理上无法因为占有女人而得到最大的满足。他更需要有女人的特点和男人的本性所揉合而成的混
合因素。软弱而敏感的女性没什么吸引力,然而男人特有的那种激动人心的野性和精神似乎又少了点暧昧的安慰。一
个玩味着生死线的人他不会是正常的,然而那点不正常深深地埋在烟雾里,谁也看不见理不清。也不需要去触及。
李先没有再去华泽元那里。
他明显地感到,那个人不再需要他了。
算是有了把自己成天关在家里的理由。看秋天的落叶也能得入迷,看初冬的飞雪也能露出笑容。
他没有刻意地逃避,袁风不会来找他。一切都结束了。他果然也没找过他。
男人什么都不怕,最怕不战而败,自取其辱。自己又何尝不是呢。都是凡人,谁又能比谁更超脱?
不过西蒙经常回来看他,还买很多礼物。
莫雷虽然臭着脸,但也带了礼物。太可爱了。
唐虽然抽不开身,也惦记着老朋友,以通信和他保持着联络。纸上满篇都是SM的要素,他又把阿吞阿吞怎么了,还附
上照片,供他欣赏。
这家伙真是……服都服了。
泰德也没再派人来找他麻烦,他乐得其所,说实话,也没什么值得设防的。
他最怕的,还是见到袁风。
这还真是个大毛病呢。
但总可以克服。
圣诞节转眼就快到了。
那些热闹非凡的任何人都趋之若鹜的节日,到他这儿,就转换为寂寞。
本来想找华泽元一起过,或者打电话给西蒙商量下要不要一起吃个饭什么的。
但是静下心一想又觉得不妥。他们都是有伴儿的人了。打扰人家总是不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