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宏业旗下一个重要的分支，每年年末的时候，宏业总是会派人来这边审查一年的财务支出，并作记录交给上面审视。

本来这种事情交给下属就好了，但是苏策今年却格外的热心，因为宏业派来的人居然是沈致！不知道沈素是怎么想的，或者是沈致是怎么想的，以至于苏策坐在办公室时都忍不住发颤。

坐在他对面那个，小口小口喝着水的人不是沈致是谁？

他快一年没见到沈致了，对方的头发长了些，浅浅地盖住眉毛，露出钻石般明亮的眼睛，眼神轻飘，杯子里的水一点点被他喝掉，他微微抬眼，最后无奈地皱起眉头，“你盯着我干嘛？”

83.翻来覆去

“你和你妈妈和好了？”苏策问他。

沈致放下杯子，点了点头，拿起左边的文件看了会儿，最后摇摇头，“不怎么看得懂。”

苏策赶紧绕到对面，微微低下身，仔细给他说着一个又一个的数据，似乎是觉得这样的距离有些近，沈致不自在地往旁边移了移，苏策顿了下，便稍微朝后退了一点，讲完之后他又回到自己的原位上坐着，没有一直呆在沈致身边。

“我才接手，所以不是很懂。”沈致老实地说道。

“不懂的你可以问我。”

沈致坐了一会儿，气氛实在是安静，他不说话，苏策也就看着他同样不说话。

沈致往窗外望了一眼，说道，“嘉言怎么样了？”

“被沈岚带回她母亲家了，小姑娘脾气很大。”

见对方以一种几乎是宠溺的语气叙述道，沈致再也坐不住了，他站起身，把搭在椅背上的外套穿上，苏策见状知道他要离开，便问道，“你……回去了？”

沈致点点头，“我先走了。”

“这么快？”苏策没想到这次的见面这么短暂，内心十分不舍，便说道，“你忙吗？我们一起吃个饭吧。”

沈致整理好衣服摇摇头，“我有事情。”

苏策追问道，“什么事？”

“我要去接严彩。”

“哦……这样啊。”掩不住的失落，苏策坐下来，不再挽留他，“那么再见。”

客套而生疏，他们之间只能这个样子了吗？

沈致坐上车，绕着大厦转了一圈才离开，接严彩什么的都是借口，即便是严彩说着不在乎，但是他怎么可能一直去麻烦她呢，他想见苏策，但是又不能和对方呆得过久，他承认，时至今日他仍然没办法忘了苏策。

他只能装出淡漠的模样去掩饰内心激动的心情，这一年来去了不少地方，但是他心里总是想着很多年前和苏策一起去的罗马，他们在那里渡过了天堂般的时光，那是他人生中最美好的日子。

去过再多的地方，看过再多的风景，只要没有你在身边，仍然是索然无味。

沈岚带着苏嘉言回家时，苏策正在整理这十年来的一些东西，从公司回来他就莫名的开始整理这些东西，说不清楚原因，似乎是在挽留过去的时光。

张碧云带着嘉言去楼上睡觉，沈岚走进来，步子很轻，以至于苏策都难发现她。苏策从当初搬过来的箱子里找到了当年自己过生日时沈致送的那个模型。

时至今日他仍然对这个东西没什么兴趣，但是是沈致送的，是他长这么大以来唯一收到的礼物，后来的后来，沈致忙碌，或者因为各种原因，他没再收到过生日礼物。

当然是苏策并不在意这些。

18岁的美好年华，这么一晃，十二年就过去了，他已是而立之年，他和沈致都不再青葱，岁月改变了很多，最大的错误就是他当初推开沈致，选择了名利和地位。

他想起当年拿出节省已久的钱去给沈致买蛋糕的心情，内心忐忑不安，他没有很多的钱，买不起那些精致昂贵的蛋糕，只能选一个最便宜的送给他。

他甚至没问过沈致，你究竟吃过那个蛋糕没有？好吃吗？味道怎么样？因为那个时候他们一切都那么不搭调，沈致那么的耀眼，他却只是个穷小子，他们根本没有平起平坐的机会。

他想成为佼佼者，过上富裕让人欣羡的生活，他要让自己和母亲抬起头来，他要让那些看不起他们的亲戚全部后悔，让嘲笑过他的人大失所望，他只想在他们脸上狠狠的煽一耳光。

他的目的如此的单纯，他只是期望已久了，太渴望这种生活了。

当然他要是从来没遇到沈致也许就不会这样了，他可能不会是现在这样，但是也不至于太差，他可能和一个平凡的女人结婚生子，整天勤勤恳恳的工作，回到家亲吻妻子的脸颊，抱抱自己的孩子，晚上有空的时候就带他们去看夜景，去看美丽的城市风光，可能在闲逛的途中会看到商业街大屏幕上某个明星帅气英俊的脸，然后周围的小姑娘们忍不住尖叫起来，他也许只会看一眼，赞叹亦或说一句“现在追星族真疯狂”而已，然后他带着妻子回家，收拾好之后，和母亲道晚安，满足的去睡觉，期待新的一天。

这样终其一生平凡的度过。

只是那年夏天，的确是有个穿着T恤的男孩子站在讲台上一本正经的介绍自己，“大家好，我是沈致。”

然后，他们同桌，同寝，那个男孩子为他打抱不平，和他在深夜的校园漫步轻轻地歌唱，那个男生因为有女生靠近自己脸色变得难看，和自己斗气又忍不住关心自己。

到最后，是自己发现不平常的感情，他先招惹了对方，在男生辛辛苦苦来找自己之后，自己也忍不住告白了。

他以为他们可以这么下去的，每天看着彼此的脸，说说笑笑，害羞的亲吻，牵着手走到生命的尽头。

只是现实残酷得多，对方有个厉害的母亲，而自己也不能面对家中母亲期待的目光，他意识到自己和他这样是不对的，自己害怕别人非议的眼光，两个男人在一起实在是太可笑了。

于是他选择了另一条路，去追求那些他期待已久的东西，富裕的生活，让人嫉妒的地位，美满的婚姻。只不过牺牲另一段感情而已。

他一直不觉得自己有错，直到现在他厌恶了这种样子的自己，随着时间的流逝，变得越来越绝望可悲，是他先不要沈致的，一再的推开他，不看重对方，认为沈致会一直呆在他身边。

苏策看着那个模型，蹲在那里觉得好笑，生命总是这样，他在你眼前的时候你不珍惜，失去的时候就觉得亏惨了。

即使是爱，也不能为所欲为。

苏策把模型扔进箱子，抱起来准备放到楼下去，结果刚一转身就看到站在门口的沈岚，他被惊得差点把手里的纸箱摔出去。

苏策站在原地，平缓了下呼吸，“你回来了，不是说住几天吗？”

沈岚直起身体，摇了摇头，“嘉言闹着要见你，所以就回来了，我妈妈也没办法，总不能让她一直哭吧？你知道她很能哭的。”

苏策温柔的笑笑，扬起眉毛，“哦，真是个黏爸爸的可爱小姑娘，嘉言呢，我去抱抱她，明天带她去动物园。”

沈岚让出个位置，“妈妈带上去睡觉了，明天再看她了，她在车上哭着哭着就睡着了。”

“哦那好。”苏策错开身，抱着箱子下楼，“我把这些东西放好，你先睡吧。”

沈岚看着他的背影，最后还是关上门，回了卧室。

沈致无疑是在避免和自己见面，苏策本以为年末的那次见面已经是很奢侈的了，没想到T市的地皮招标，准备用来建一个五十层的酒店，宏业为了拿下这个项目，更是展开了积极的行动。

按照惯例，这种事情一般是沈素出面，但是今年却变成了沈致负责，也是沈素要锻炼他，最近的很多工作都交给了沈致。

作为宏业旗下的酒店连锁的负责人，苏策更是不能错过，他一脚踢开原先准备好的人，自己亲自上阵，为的就是多见见沈致，何况沈致对这些并不熟悉，他更觉得自己应该在旁边多多帮助才行。

晚上约好那一帮子人吃饭，很多事情都是在吃饭中不知不觉解决的。沈素想必更明白这个道理，大手笔的散钱让这些在紧要关头能发挥作用的人在T市尽情挥霍。

苏策和沈致最先到，随后不久人来齐了，就开始上菜，苏策当然是坐在了沈致身边。沈致并不习惯这种氛围，包间里烟雾缭绕，基本都是年过半百老头子，只有他和沈致是年轻人，大家抽着烟喝着酒聊着女人，苏策很好地配合着他们，却注意到沈致眉头紧皱。

苏策喝完手里的酒，凑到他耳边问道，“怎么了？”

沈致眼神暗含着不适，“觉得有点闷。”

苏策朝他递了个眼色，“你先出去避一会儿，我来应付。”这些人都是些混惯了这种场面的，喝起酒来毫不含糊，幸好苏策当年跟着沈岩应酬了不少，酒量也就练出来了，连遭几个人敬酒，几大杯下肚，脸色也正常极了。

沈致有些担心，“你行不行？我看你喝了很多了。”

苏策见他还是关心自己，内心隐隐的高兴，“没关系，你先出去吧，不然呆会他们就灌你酒了……”刚说到这里，对面的一个男人就开口了，他解开领带，端起酒杯，“哎怎么这样，苏经理不要和你们总裁说悄悄话噻，来！喝酒！来！年轻有为的沈总裁，喝了这杯，我们是伙伴嘛，大家都是朋友了，这个面子不能不给噻！”

沈致本来想走的，到了这个时候也走不了了，他万般无奈的看了苏策一眼，最后还是拿起了面前已经满上的酒杯，硬着头皮一口吞咽了下去。

沈致并不是酒量大的人，何况他喝了一点就上脸，方才又有人开始接连不断的灌酒，苏策要代他来却被拒绝了。

“不行啊，苏经理，你这样就不厚道了，沈总裁就是要多练练，出来应酬哪能不学会喝酒嘛，我们这是在帮助他啊……！哎哟沈总裁真是豪爽！来来来！我再敬你一杯！”

沈致刚喝完，没办法又只有端起酒杯。很快他就醉了，脸红扑扑的，眼神迷离却还在喝，自从大家集中火力开始灌沈致，苏策就喝得相当少了，他看了一眼沈致，觉得他实在是不能喝下去了，便不依不饶的要帮沈致挡酒。

“这杯我来吧，我们总裁实在是不能喝下去了，我来陪您喝！”苏策站起身，一口干掉，对方见状，也觉得沈致貌似是喝不下去了，便不再为难他，转而和苏策开始喝起来。

最后散场大家都是醉醺醺的，明显这些人对这次的晚宴很满意，苏策也知道事情差不多了，吩咐人把他们一个个送走，苏策才坐了下来，结果他刚一坐下来，旁边的人就顺势倒在了他怀里。

沈致早已喝得神志不清，整个人软绵绵的依偎在苏策怀里，嘴巴不自觉的张着，粉嫩的舌头偷偷的露了出来。

苏策这么久来第一次和他这么近距离接触，当下便伸手揽住了沈致，右手不能自已地扶上对方的脸，描画着轮廓。

沈致找到了可以依靠的对象，无意识的往苏策怀里挤挤，寻找避风港。

他的脸在苏策胸前胡乱的蹭着，苏策注视他良久，最后双手扶住沈致的脸，禁不住诱惑，吻了上去。

时隔已久的亲吻，苏策显得非常有耐心，摩挲着对方的唇角，带着淡淡的酒香，唇舌交缠，沈致更是主动张开嘴让苏策的舌头在里面尽情的嬉戏。

苏策向下抱住他的腰，把沈致拉近自己，紧紧相贴，沈致毫无清醒的迹象，这才使得他为所欲为，要是清醒，他是绝对不可能让苏策这么样子对他的。

后来也是手上的动作加重，沈致忍不住呻吟出声，苏策想更近一步的时候，蓦地感觉怀里的人身体一下子僵硬了，苏策赶紧放开手看他。

沈致睁开眼睛，过了十几秒才意识到现在的情况，他推开苏策，气愤的站起身，吼道，“苏策！你够了！”还没等苏策反应过来，就迅速跑了出去。

苏策坐在原位，懊恼的捂住脸，他和沈致好不容易有点缓和，于是又变成这样子了。

84.惨败收场

就这么见了两面，因为自己无法克制去亲吻了他，沈致再一次消失在他面前。每每宏业派什么人来，他总是万分期待那个人是沈致，但是自从那次醉酒之后，他和沈致似乎又陷入冰冻了。

他再也看不到他，这似乎就像水面泛起的小涟漪，最终划为平静了。

嘉言在一天天长大，沈岚也重新回到了公司，他们时常一起吃饭一起带着女儿出去玩，这般模样总是令人欣羡的，苏策偶尔看着女儿的笑颜，萎靡已久的精神才会变得稍微阳光一点。

沈岚是个好妻子，苏策非常明白，这段婚姻到这里基本没什么爱情了，他对沈岚更多的是感激，但这个并不是爱，他的心在另一个人身上，但是他们却不能相守。

以前没有沈岚，都不能在一起，更何况现在有个苏嘉言了。

苏策偶尔想想，也许这样下去也挺好，以前总是强烈的相见沈致的想法，在最近也变得淡了许多，沈致现在不怎么想和自己扯上关系，自己何必又去揪着他不放呢？

人过而立之年，想的更多，却是缺少年轻时那份激情了。

日子不咸不淡随着流水静静的流淌着，慢慢的又晃过了两年。

在一个风和日丽的早晨，苏策把苏嘉言交给司机带去上幼稚园。他穿着拖鞋走过充满露水的草坪，脚尖被水珠浸湿了，变得冰冷而清爽。

自己的母亲正在往桌上放碗，沈岚穿着干练的职业装从楼上下来，室内很安静，大家坐下来不出声的缓慢吃着早饭，苏策坐在对面，手里拿着报纸偶尔瞟个一眼，然后又轻轻喝了勺粥。

沈岚今天的精神显得很好，面色红润，头发打理得一丝不苟，像极了很多年前，苏策在公司见到她的模样。

沈岚吃得很少，张碧云在旁边说着苏航花了最少的钱租了一个小公寓，又说，苏航也该结婚了，苏策作为哥哥应该给苏航介绍一个女朋友。

苏策有的没的听着，偶尔应一声，示意自己在听。

沈岚放下勺子，侧过身从上班的公文包里拿出一份文件，白纸在阳光下晃得耀眼，苏策放下报纸，“这是？”

沈岚笑笑，最后递给他，“我……想了很久了。”

苏策有些质疑的接过来，把报纸搁到一边去，低下头去看那上面的内容，沈岚的表情坦然，以至于让苏策认为那只是一般的文件而已。

当他看完第一行时，便放下了，盯着沈岚，“你这是什么意思？”

“苏策，我想了很久了，我觉得我再不把它拿给你，我就会疯了。”

气氛陡然变得严肃起来，张碧云也注意都到了，她看着自己儿子和媳妇的表情，小心翼翼问道，“怎么了你们？”

苏策沉默，他没想到会是这样。

沈岚深吸一口气，用着最平静的语气叙述道，“妈妈，对不起，我……想和苏策离婚。”

张碧云吓得把勺子都抖落在地上，“什么？！……沈……沈岚？你这是怎么了！苏策欺负你了吗？！你给我说，我帮你出气！不用怕，我一定会教训他的，你老实给我讲啊别动不动就离婚……苏策你把沈岚怎么了？！”

苏策的声音有些模糊，“我并未……”他说到这里不再开口，只是看着沈岚。

张碧云揽住沈岚的肩膀，“你是不是受欺负了，再怎么也不能离婚啊，小嘉言才三岁……”

沈岚想到女儿就忍不住落泪，张碧云一边手忙脚乱帮她擦眼泪，一边忿恨的瞪着苏策，“你做了什么？”她怀疑是苏策向沈岚坦白他和另一个男人的往事，才致使沈岚承受不起，想要离婚。

“对不起。”苏策低下了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