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罗雷总说他会打足够的猎物养活我,但我知道这并不容易。夏天和秋天,雌性们还能去摘野果和野菜充饥,但是到冬天,大雪封山的时候,大家都只能躲避到山洞里的时候,靠丰收祭后储存的食物来撑过一个寒冷又饥饿的冬天。
这里的气候像是比较极端一些的温带海洋性气候,夏天倒是也不算很热,至少今年最热的时候,我穿着无袖的薄鹿皮褂子和短裤也算是过去了,虽然也出了汗,但估计应该没到四十度,不过冬天比较寒冷,也许因为是靠近山脉,冬天有长达将近两个月的冰冻期。
虽然这个持续两个月长的冰冻期并非每天都下雪,但基本上也是雪还未融,这里又覆上一层,连草根也很难找到。猎物也都躲到深山里,或者是迁移到更温暖的地方,即使有猎物,也是不容易猎获的,而且还要面对同样饥饿难缠的对手。
族里没有很老的人,也没有不能活动的人,其实是因为到冬天食物缺乏的时候,那些年纪很大不能去狩猎、采摘也不行或者残疾严重的人和那些已经失去了伴侣又年长的雌性就会自己离开山洞到野外去,将更多地食物留给族里的其他人。如果没有很好地准备,明年,我们也许又要少掉一些人。
刚开始我对这个并没有很大的感觉,前天我看到了那些巡逻队员,看到有一个巡逻队员笑着跟罗雷说如果罗雷今年没有努力,明年他就连巡逻也做不了的时候,看见罗雷低下的头的时候,看见那个巡逻队员一边笑着一边说着自己的命运的时候,看着他们明显那么想要生存下去眼睛里却闪现着渴望和无奈的时候,看着罗雷在进了我的帐篷还是从身上散发出一丝沉重和伤感的时候,我忽然觉得也许,我能尽力做些什么,即使很少也好,至少能做些什么,就算不这些努力生存的人,就算为了我所看到的悲伤,为了想要照顾我却那样无奈的罗雷。
当然,我也不敢贸然行动,毕竟这是人命关天的事,二来我也不想让过去平常又不合群的阿诺、在投水之后就变得太大,虽然目前的变化已经很让人震惊了。幸好,这里的人也不会轻易嫉妒,即使这几天我自己得到了猎物,又有小野猪又有鹿,还带回了一袋一袋的野果,他们也不见有对我除了羡慕之外妒忌的意思。路上遇见的不管有没有印象的雌性也都是笑着地跟我打招呼。让我暗暗地下定了决心,再试试看,如果大家都没有变,那我就去跟族长说,即使被族长和族人猜疑也好,即使可能被赶出去也好,去试试看。
因为带着阿蛮,我不管不顾前进的态度就收敛了很多,每走一步都要把长叉先伸出去探探路。阿蛮对我的长叉很感兴趣,听我说是罗雷给我做的,就很羡慕地说真好。我就笑他让辛穆也给他做一个。阿蛮倒是很老实,说辛穆除了打猎其他什么都不行,手工更是差的不得了,每次要他凿个石盆什么的,他总能把石头劈烂。
我就笑,即使这样你也选了他。阿蛮在我旁边就脸红了,说:那是因为即使那样,辛穆对他也很好,有吃的总会先给他吃饱,宁肯自己少吃点,他虽然不会做石器,不过族里打猎完之后,他总会一个人晚点回来,打点小猎物去跟别人换,也不会让自己的雌性太劳累。
我想,这大概就是原始人简单的爱情。于是我跟阿蛮说:以后,大家一定都能吃饱,也能过上更好地日子。阿蛮也点点头:我相信你,也相信罗雷。
我都不知道这跟罗雷有什么关系,不过他这么说,我就草草点点头。
到红薯地那边的时候,我让阿蛮一定要小心脚下,又简单示范了一遍怎么挖红薯,便让他自己去挖。
因为我上次又挖了几个陷阱,我便先去查看那几个陷阱,今天的收获比较少一些,八个陷阱里只有三个有兔子,估计以后会越来越少,因为动物也会因为经验学聪明。
我把八个陷阱又照原样掩盖好,自己也去挖红薯,这次因为只打算挖红薯,便多挖了一些。阿蛮本不打算挖很多,我说我们可以为族人每个人都挖两个让大家也都尝尝。于是他背了七十多斤,我背了四十多斤,还拎着三只兔子回去。
阿蛮是第一次离开部落到别的山上来,兴奋的很,除了背上背着的红薯,还非要在路上摘几颗他认识的野菜,他摘野菜的时候,我又发现附近的树上挂着好几个像是南瓜的东西!
和阿蛮打了声招呼让他先挖他的野菜,我便凑到那颗树底下看,一看才发现,不仅这棵树,旁边的几棵树上也都挂了不少。这时候我才痛恨我小时候胆小不敢爬树,可惜这东西不知道怎么的,居然都朝树上长,我好不容易才在地上发现了没能爬到树上的两个而已。
用骨刀把两个南瓜割下来,这才发现今天的收获让我实在是收的着、拿不动,又是红薯、又是兔子,现在又有南瓜,真让我不知道怎么拿才好。幸好过来看的阿蛮很主动地又帮我背了一部分红薯。
阿蛮比我大四岁,比我高不了多少,但是却比我能吃苦,用兽皮袋背着六十来斤的红薯也坚持走回了部落,只是看他被兽皮袋勒红的双肩,让我下决心要抓头小牛什么的来养,不过,首先我得试试看做个竹篓什么的,毕竟部落旁边就有不小的一丛竹林,比抓小牛更容易也更快实现。
回到部落,已经快接近中午,猎手们已经先后回来了,不过还没开始分猎物。我们直接去了族长家。
今天族长也没有去狩猎,因为他正忙着和祭祀商量丰收祭和冬天贮藏之类的事情,听说今天还有别的事要商量。
我和阿蛮背着东西进去的时候,大祭司也在,看着我的眼神有些奇怪,我也没来得及理他,只是简单地点了个头。大祭司是族里年纪最大的雌性,也是族里比较有威望的老人,两个小祭司是他的徒弟。
因为祭司在族里更多的是医师,而不是卜神,只是偶尔才主持祭祀的仪式,其他时候都是为族人疗伤治病,为雌性接生等等。所以他们在族里很受到尊重,也很说得上话。我也不知道他今天在这里干什么,看起来族长家也没有人受伤。
阿蛮很高兴地汇报族长说我发现的这片可以吃的食物的事情,还把红薯给族长看,又说我愿意和全族人一起分享的事情,族长的雌性和罗雷坐在一边。
因为上次红薯也给族长吃过,所以族长也只是点了点头,就让阿蛮先回去,让我留下。阿蛮很听话,把装着红薯的兽皮袋放下,只拿着他自己挖的那几颗野菜回去了。
让我也坐下,族长便开了口:“阿诺啊,你最近也发现了不少东西,比以前可是有很大的进步。”
我心里咯噔一下,下意识地就看了看罗雷,发现他也皱着眉头看着族长,又安抚性地看了我一眼,我点点头:“是的,因为我饿了……”这当然只是随口扯的。
大祭司看了我一眼,又到:“以前你连门都不敢出,现在却敢一个人出去打猎和采集,我很高兴。”
我对他也点了点头,“谢谢。”
话到这里,就有些进行不下去,族长一边拨弄着火,一边像是在仔细思考,族长的雌性只是看着罗雷。
大祭司看看大家都不说话,而是都看着他这个老人,只好幽幽的叹了口气,开口道:“这样的你,真的是阿诺吗?”
我不知道对于这些原始人来说,借尸还魂是好事还是坏事,但是对于古代的中国人来说,这绝对是邪恶的事,我不敢承认,但是我也不能反对。
于是我只是低着头。
09.真实与谎言
这个时候罗雷的威压却瞬间加大了,他甚至拉起我:“大祭司,你再仔细看看,难道这段时间还有别人进了部落吗?难道这个人,不是你们看着长大的阿诺吗?”
他的威压太强,一下子让在场的三个雌性都有些受不了。不知道为什么,离他最近的我还算好,但是离他较远的大祭司却说不出话来。就连族长也有些艰难地施展他的威压来平顺罗雷。
族长的雌性有些着急,甚至重重的喘着气,“罗雷,罗雷,你先别着急。”
也许是看他阿爸、阿么和我也很难受,罗雷的威压似乎稳定了一些,只是把我拉到了他身边:“阿爸,阿么,大祭司,我知道你们为了阿诺最近的变化很担心,其实我也曾经很担心,毕竟,这样的阿诺和我们印象中的阿诺完全不同。但是,不管他是不是阿诺,或者他是什么,我都想和他在一起。这么多年了,只有和他在一起的这两天,我过的最轻松和快乐,甚至开始有了希望。过去我总是吃不饱,又要为了照顾其他人,甚至是照顾以前的阿诺,忍受着饥饿。只有这几天,他不仅能养活他自己,甚至还让我吃到了好吃的东西,也真正吃到了饱,开始希望以后的生活都能这么过下去。阿爸,阿么,你也吃过他做的食物,你们也知道他没有害我们。今天他甚至为大家都带来了食物。如果你们真的要因为他变得不像以前的阿诺,因为你们担心他是魔鬼就要赶走他的话,我会带他一起走,至少,我可以尽全力照顾他,或者说,我和他可以互相照顾……”
罗雷看着我的眼神很真诚,有一种让我觉得心动的闪光,我想他大概这辈子都说过这么多话。当然,我也没有想到这几天的变化已经让族长和祭司想到这么多。我也不知道原来罗雷在担心的时候,还是靠近了我,并且愿意和我一起走。但也因为他这样说,让我很长一段时间都认为罗雷之所以不想离开我,是因为我能给他好吃的。
我得承认,他的话真的让我这样以为了,并且奠定了牢固的思想基础。当然,也有可能是因为我心理上微妙的自尊心在作祟,毕竟我受了二十八年的教育、根深蒂固的思想是要抱别人,现在让我改成让别人抱,这个,需要点时间。
也许是因为罗雷的态度让我有了些信心,我握紧了罗雷的手,带着安抚性质地晃了一晃。我打算要坦白,既然事情已经到现在这样,而且我打算以后要去找更多的东西,那就不如坦白,为自己的行为找个合理的说法,如果是好的结果,也方便以后行动,即使是不好的结果,我也愿意试一试,罗雷是不是真的如他所说的,会一直保护我。
我牵着罗雷的手,他手上被我包成个纺锤的兽皮还没拆掉,让我不由得心里也轻松了些:“我是阿诺,可是我也不是阿诺。”
此言一出,不仅族长和他的雌性、大祭司,就连罗雷也震惊地看着我,不过,罗雷在察觉到其他三人的态度时,眼睛里的坚决和随时戒备的态度也让我满意。
我紧紧握着罗雷的手:“我原本是天神派下来引导这个世界的人们管理更多动植物的信徒,阿诺是天神让我在这个世界上行事的身体。”这里的人信仰着天神,我当然不知道有没有真的天神,但是既然能穿越,我就相信世界上有神好了,也算是信徒吧。至于引导他们管理动植物,好吧,我确实有引导这里的人开始耕作和养殖、开始定居下来的打算,所以也可以算是引导他们管理动植物没错。
想到过去很多人对于阿诺能够兽化很有些不理解甚至恐惧,虽然不知道以后还能不能兽化,我也不如趁机顺便先找个好理由,也算是我作为天神的使者的一种证明,于是又说道,“你们也知道我作为雌性也能有兽化的时候,那原本是天神赐予我保护自己的本领。有一段时间,因为这个身体不够强大的缘故,我的意识只觉醒了一小部分,剩下的大部分都陷入了沉睡,所以只能偶尔才发挥我的本领。”
环视一圈在场所有人,似乎暂时没有人有疑问,于是我又继续说下去,“我本来以为大概就要这样下去了,这个身体太过于弱小,我没有办法把神赐予的全部意识都觉醒,既然觉醒的是那部分意识,剩下的一部分就只能掩埋。我以为这部分会永远掩埋,直到我那一部分意识因为被放弃产生了自我毁灭的想法。”
说到这里的时候,我特别瞄了一眼族长和大祭司,别以为你们做了什么我不知道。只是斯人已去,捡了便宜的我不和你们计较。
也许是心虚,也许是关切,眯着眼扫视了一圈那两个忽然有些汗色的人之后,我又偷偷瞥了一眼罗雷,发现他的神色已经有些松动,又看见他认真地看着我,才对他笑了笑,感觉到罗雷握紧我的手,我也安心了些,又接着说下去,“我那部分意识自我毁灭后,隐藏在身体中的大部分意识就被迫清醒过来,也开始逐渐想起天神让我带来的知识,虽然也很辛苦。”
听到这里,大家似乎都在思考,只有罗雷忽然开口问:“那你也会自……离开吗?”他似乎不能接受自我毁灭这样的词汇,出了口又改成了别的词汇。
我歪着头看着他似乎有些担忧又有些狠戾的脸庞,忽然就起了一种逗弄他的心思,于是我又说道,“虽然我的意识自我毁灭了一部分,意识的被迫清醒又让我非常痛苦,但是我在这里也受到了照顾……”
我抬头看着他的眼睛,目光有些悲伤又带着感慨——我以前有个领导对我说,要让别人相信你,就要虚虚实实,真真假假,特别要注意含蓄,给人家点希望撩拨一下,但又要让他们有危机感,那么,他们就更容易上钩了。
成功地看着罗雷似乎有些松动的脸,我在心里就有些想笑,又看看那几个似乎还在思考的老人家,心里又有些不屑,世界上有些人就是这样,别人对他好的时候喜欢想东想西地拿乔,别人对他不好的时候,反倒是贴上去。
抓着罗雷的手,我的意志很坚定,“如果你们不接受我,我可以离开到别的地方去。其实我那部分意识自我毁灭的时候,我自身也受到了一定的伤害,本来我已经打算就此休息,不再管这些事情,毕竟我那部分意识是在你们这里自我毁灭的,回到天神面前,想必也能得到谅解。但是,这里却有人给了我一些希望,所以我才决定留下来。如果这里不容我,我马上离开……”当然,如果你们这里最好的猎手愿意跟着我离开,我也很乐意就是了,相信以我们的本事,总能生存下去。
我说的这么明显,估计那三个人也听明白了,于是族长尴尬地咳嗽了一声,族长的雌性则是有些高兴又有些担忧得看了看我、又看了看罗雷,至于大祭司则是一脸深沉地拍了拍罗雷的肩膀,似乎是把什么重任交给他了一样。
之后大家又商量了一下,我很明确地说,虽然我会尽力为大家带来生活的改变,但是我现在也受了伤,只能尽力做。我最想要的还是继续过阿诺的生活,无论是自己一个人,还是和照顾我让我打算留下来的人,如果到时候我也失去了信心,那么我也不保证我剩下的意识不会自我毁灭……
也许是我的这番话说得很严肃,罗雷表现出很坚定的一定要跟我在一起的决心。至于我改变的理由,大祭司也答应他会给一个好的解释。既然大祭司都同意了,罗雷的态度又那么坚决,族长也就不说什么了,只是让我和罗雷把那些红薯搬到广场上,准备分今天的猎物。
当然在把红薯搬过去以前,我把那两个南瓜先藏起来了,罗雷无奈地看了我一眼,还是让我去,毕竟我本来也可以全部藏起来。反正我愿意拿出来的时候就会拿出来了。
也不知道是真的相信了我的那番鬼话还是他的那番话给我的幻觉,我总觉得罗雷看我的眼神更加霸道了。
今天的猎物有两头野牛和四只羊,看来他们今天是在草原上狩猎的。我们把那两袋子红薯摆到族长面前的时候,大祭司也站到前面去了,先是洋洋洒洒地赞美了一通天神对我们的赐予之类的,从我们住的地方到我们的指甲,让我不得不佩服祭司果然就是能忽悠。
然后重点来了,大祭司说,他昨天梦见了天神,天神告诉他,将赐予我们更多地食物和更好地生活,然后,他用手里的神棍一指我和阿蛮,“今天,我们部落里的阿诺和阿蛮为我们大家都带回了美味的果实,而且,这样美味的果实还有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