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丽缘(绿桃升职记?)下——安迪
安迪  发于:2013年12月2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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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耘怆然摇头,喃喃道:“若……若赶不及……”

萧在渊扑克脸比平时更僵,只断然道:“一身一家得失,萧在渊顾不得了。”

话音落,便起身命起锚,回淡马锡。

绿桃急了:“侯爷,我要跟你的船走,回京城去。”

冷冷瞧着绿桃,萧在渊霍然而起,重又跌坐。

僵持不知道多久,忽扭头闭眼,涩声答道:“甚好。”

从容起身举步往外走,萧耘也不多话,只柔声安慰道:“这里有为师在,不必牵记。绿桃只管安心赶回京去,好生服侍双玉。”

作者有话要说:【看见有郁闷三爷的信不好懂,某安放个白话版本在这里】

见字如晤:

曾闻南洋风物殊异,四季薰然。尔身在万里海域,恐无秋风萧瑟之感,于今京师却万物苍黄,念及老杜“惆怅千秋一洒泪”,唯萧条同悲耳。

久未写信,实诸事繁杂,皆无定数,总不愿落笔猜测之语,徒惹万里之外忧心。

一迁延已忽忽数月,事已至此,徐次辅亦回天无力,上则居深宫依旧不朝,叹君臣之义尽矣,其乱如此,又焉假夫蓍龟乎?又焉徵夫鬼神乎?

【白话文版本】

听说南洋气候和景物很不一样,四季都热。你在万里之外的海上,只怕没有秋风萧瑟的感觉,现在的京城却已经是秋天啦。想到杜甫的“惆怅千秋一洒泪”诗句,只好一样感受萧条的悲凉滋味啦。

很久没写信,实在是事情太多,在一切没定论之前,不想写猜测之词给你,白白害万里之外的你忧虑。

耽搁几个月,事情到了这地步,连徐次辅都无力回天,皇帝还是躲在深宫不上早朝(有要事直接传召臣子进宫),君臣之间疏远,天下眼看要乱,这么明显的征兆,不用算命也知道啊。

******

二月,严太师门下工部右侍郎赵文华以祀海神等名义出京,察视倭军情。四月悍然上密疏,诬江南张经‘縻饷殃民,畏贼失机’,又攘夺其功,道王江泾大捷皆赵文华督师、胡宗宪部出战之功。君前奏对,徐次辅亲闻,严首辅颠倒黑白,称赵文华之奏皆实,且苏、松人皆怨恨张经。

未几,张经捷报亦至。上见二人折子南辕北辙,怒叱‘此等糊涂奏章,实欤妄欤?’命内阁彻查。朝中一薰一莸,各执一词。

珏闻知,甚觉不安。江浙本倭寇屡患之故地,隐然与萧家脱不了干系,且张、赵争功,严首辅焉肯袖手?

是时,本欲求见远宁商议,奈侯邸拒客。得绿娣远信,方知人在鸡笼,不免惶急走笔,只求爷人先回京,再徐徐图其余。叹万里之遥,纵人见字即返,亦需近月。

珏与白圭辗转计议,终囿于东宫势微,唯上疏声援张经而已。有严党内应,赵文华亦屡屡上疏劾张、置辩,上终命系张经入狱。

珏尝询徐次辅、李尚书之意,均道首辅深得君心,只恐回天无力。

【白话文版本】

二月,严党的工部右侍郎赵文华出京,名义是祭祀海神,其实是察视抵抗倭寇的军情。四月,赵文华上密折,诬陷江南总督军情的张经(字廷彝)“空耗军饷,祸害百姓;害怕贼寇不出兵,丧失军机”,把张经剿灭倭寇的“王江泾大捷”功劳算在赵文华自己和同为严党的胡宗宪身上。在皇帝小书房,徐次辅亲耳听见,严太师颠倒黑白,宣称赵说的都是事实,苏州、上海一带的百姓都怨恨张经不好好打仗。

没多久,张经的正式捷报到。皇帝见两个人折子内容完全不同,发飙骂人“糊涂奏章,是真话还是胡说八道”,下令内阁查明真相。朝中分为正邪双方,各执一词。

我(李珏)从徐次辅处听说这事,很不安。上次剿灭倭寇是萧在渊的功劳,张经是萧家门下,赵文华是严党,二人争功,严太师怎么会不插手?

那时候,本来想找萧在渊商量,没想到侯府不让进。收到绿桃的信才知道,萧在渊跑到鸡笼练兵去了。不免惶惶然写信,只求萧在渊人先回京,其他慢慢再说。只叹万里太远,就算萧在渊听话看见信就往回赶,也差不多要个把月时间。

珏与张白圭反复讨论,到底太子没啥势力,也只有上疏声援张经。有严党内应,赵文华也屡屡上疏继续弹劾张经,跟人对骂,皇帝嫌吵,终下令让张经入狱。

珏曾经问尝徐次辅、李尚书(礼部尚书李默),两个人都说严首辅深得君心,只恐回天无力。

******

至七月,珏不堪忧,谒徐次辅求教如何行事。徐次辅亦忧心忡忡,叹今上为人,最不喜闻己过,翻案无望。

珏莫能忍奸臣误国、颠倒黑白,求徐次辅动用士林清望,于翰林、御史、科道等清流处用力,汇聚民意,求上彻查真相。

徐次辅连叹‘此举险甚’,到底内里不肯纵容赵之为恶,辗转权衡。到底念及珏乃今上钦点一甲及第,或得圣心,默许珏上疏。

今上怜钰虔心为朝廷,叱还奏疏,并斥‘翰林好好编修书文,谈何兵事’,不及罪。

事拖延至此,极之危殆。

次辅忧今上若真信赵文华谗言,命代张经职,恐东南百姓遭殃,屡命人叩侯府问计,唯不能通讯息耳。珏请缨,愿冒死上疏,劝君再彻查,次辅怜珏性命而断然不许,不欢而散。

钰初生之犊,不知畏葸,何惧性命?飞笺知会珑二哥后,连夜草长疏,不惮言辞激烈。触怒权奸,直言松江故里人皆知,绝无怨恨张经、李天宠,甚或相反,民间颇爱戴为民抗倭之雄杰,赖其军威,得寇患余生。

【白话文版本】

到了七月,我李珏实在担忧,去请教徐次辅该怎么办。徐次辅也忧心忡忡,叹息说皇帝刚愎自用,最不喜听人指出他的错误,这次是他下令关押张经的,就别指望翻案啦。

我李珏不能忍奸臣误国、颠倒黑白,请求徐次辅动用士林清望,在翰林院、御史台、六部科道等清流处号召大家,争取汇聚民意,求皇帝重新彻查真相。

徐次辅连连摇头说‘这举动实在太冒险’,到底是好人,不肯纵容赵文华诬陷功臣。又觉得李珏是皇帝钦点的探花一甲及第,也许皇帝喜欢,不会过分严厉惩罚,就默许我李珏上疏骂赵文华。

皇帝觉得李钰也算为朝廷忠心,扔还奏疏,并骂‘翰林只需要好好编修书文,不要空谈兵事’,没怎么论罪。

事拖延至此,非常危险。

徐次辅担忧皇帝要是真信了赵文华谗言,会派赵文华去代张经的职位,东南百姓大大遭殃,不停派人去侯府问萧在渊(想让萧在渊代表勋贵武将出面),却不能通讯息(他们不知道萧不在京)。李珏主动请缨,愿冒死继续上疏骂赵文华(也算侧面打击严党),劝皇帝再彻查,徐次辅怕害死李珏,断然不许,不欢而散。

我李钰初生之犊,不知道啥叫害怕,怎么会怕死呢?写急信知会自家珑二哥后,连夜写了很长的奏折,用词激烈,不喜触怒权奸,直言松江故里人都知道真相,绝不怨恨张经、李天宠,相反,民间爱戴为民抗倭的英雄,全靠他们英勇打仗,驱逐倭寇,老百姓能过日子。

******

今上传召珏与李尚书齐至内书房,面斥珏不务正业,更连累李尚书,被呵斥‘身为翰林院掌院学士,不能约束翰林潜心学问,越权喧哗议论朝政,约束无方。’

为正义求死,珏自无惧。今累及翰苑端方前辈,宁不愧杀!唯庆幸李尚书有弟子掌锦衣卫,彼深得圣心,当不虞得祸。

珏不敢惜一介微命,仍走访御史同声气之辈,屡屡上奏求情不已。

嗟夫,珏不畏死,奈何徒具效死之心,于事无补。

终,上纳严首辅进言,擢升赵文华,命斩张经、李天宠,弃市。

最不堪闻者,昔兵部武选司杨继盛死劾严,以《请诛贼臣疏》历数“五奸十大罪”,被反诬沦锦衣卫狱,冤受廷杖一百。杨继盛奇男子,狱中竟亲手剜伤口腐肉,撑持求存,欲为天下除巨奸。严党惶悚其刚烈,竟趁张经案,牵扯杨某同罪,并斩十月。

【白话文版本】

皇帝传召我李珏和李尚书一起到皇宫里面的内书房,当面斥责我不务正业,更因为我冒失,连累李尚书被皇帝骂,呵斥他‘作为翰林院掌院学士,不能约束下属的翰林们潜心学问,越权唧唧咋咋议论朝政,你这官当得约束无方。’

为正义求死,我珏自不怕死。如今却连累了翰苑品性端方的前辈,感到很惭愧!庆幸李尚书的弟子是掌管锦衣卫的陆炳,陆炳是皇帝的奶兄,很受信任,应该不用担心李默遭难吧。

李珏不敢只担忧自己性命,还是走访御史同道中人,屡屡上奏为张经求情。

可惜啊,我不怕死有啥用?于事无补。

最终皇帝相信了严太师,擢升赵文华官职,下令张经、李天宠杀头。

最不堪的,是两年多前,兵部武选司职员杨继盛拼死弹劾严太师,上《请诛贼臣疏》,历数严太师“五奸十大罪”,被反诬,进了锦衣卫狱,含冤受廷杖一百。杨继盛奇男子,狱中竟然亲手剜去伤口腐肉,撑持着活下来,一心为了天下人,想除掉大奸贼。严党怕杨继盛的刚烈,竟趁张经这个案,牵扯杨某同罪,在十月杀人时,拉杨继盛一起斩首。

******

珏身属李氏弃子,只恐二爷不在京,小人寻隙攻讦,酿成大祸。

绿娣展信,有不明之处,可请教二爷,分说明白京中乱局,代珏再三陈说明白,务必立时启程回来,万不可迟延,切切!

【白话文版本】

我李珏是被李家抛弃的儿子,没有后顾之忧,唯一担心的,是萧在渊人守孝期间离开京城,要是被人发现了,攻击他不守礼法,会酿成大祸。

这封信的词句比较艰深,绿桃你看不懂的地方,可以请教萧在渊,请他为你解释清楚京中乱局,然后你代我再三恳求他,务必见信立刻启程回来,万万不可以拖延时间,一定要做到啊,切切!

兄珏 字

零八九、正视淋漓的狗血

刚才还是火辣辣骄阳,忽地一大片乌压压云彩过来,顿时暴雨倾盆。

可是极目远眺,这镶金边的乌云边沿外,依旧阳光灿烂,照出湛蓝大海,城垣般涌起的水墙汹涌到海床,冲刷成雪白浪花,一层层跳溅。

诡谲而绮丽的景色,绿桃却完全没有心思欣赏。只乖乖按吩咐缩在甲板中后侧,半蹲半跪地尽量减小体积,紧紧抱住高大的侧桅杆,耳边咻咻破空而来的炮弹渐渐零落。

岸边喊杀声音渐渐响起来。

惊心动魄又接连两声炮弹大响,炸到了船的侧舷。顿时猛烈地摇晃起来,很快变成滴溜溜乱转。

绿桃那点子力气,实在是抱不住,只好冒险站起来,一只手撑着勉强环抱杆子,空出一只手扯下腰带,胡乱围腰绕几圈,在牙齿帮忙下捆个死结,把人和桅杆绑定。

这几下已耗尽她的气力,只能死狗一样瘫软,靠柱子站立。

船上水手们训练有素,分成好几个小队,忙忙碌碌地跑来跑去,热带瓢泼般的狂风骤雨中,下帆的、操桨的都喊着号子,紊乱中自有一种奇异节奏。

不多久,船就从乱转的糟糕状态,变成类似摇摆走之字的跌跌撞撞航行。

绿桃没来得及松口气,见不停有炮弹在船舷不远处坠海,“嗵”、“嗵”浪花飞溅,船又东倒西歪起来,比神马灾难片惊险刺激多了。

幸好绿桃现在的造型是捆死狗,船再晃荡,她也只是被甩得胃里翻腾、人跌来撞去,倒是没有变成滚地葫芦。

甲板上,响起一队人整齐的大吼:“岸上洋人火药库炸啦!儿郎们,冲!”

停顿片刻,又重喊两遍。

船体的每个部分都爆发出欢呼。

明显是传令的宏亮吼声再次响起:“甲字班操桨手,下侧舱,划船!大明儿郎操起刀子,甲板整队!”

又重复一遍。

回应是海船各个角落的嚎叫声。

就这样,混乱局面顿时被控制住了。硝烟、暴雨和巨浪中,打了鸡血般的男人们还在忙碌集结,秩序感却鲜明起来。

似乎也就一霎的功夫,带来嚣张暴烈阵雨的云被风吹开了,热带阳光重新肆无忌惮洒下——如果不是被浇透的衣裳还湿漉漉贴在身上,真会以为刚才的大雨是个梦境。

船侧对着海岸斜走,边不停发射炮弹,边缓缓靠近淡马锡港。

这是才能看清楚,不远处海上有艘挂红三绿二带浑仪+盾彩旗的船,已经中了炮击,歪倒进水,正缓缓下沉——瞧这距离,应该就是刚才发炮不断袭击这船的元凶。

呐喊声中,海岸越来越清晰。

轰鸣的炮舰正缓缓靠岸,逐渐能看清这是个天然深水大港,空荡荡没有任何船只,显得额外诡异。半天然礁石、半大石块堆砌的停泊船坞上,炮击引起的硝烟不断,隐约能看见很多穿红艳艳紧身服装的人影正快速跑来跑去,看起来挺仓惶。

炮声忽然停了。

整齐吼声又响起:“佛朗机人没炮啦——下锚,瞄准营盘,放炮!”

连绿桃这种战争外行都看出来,港口里面,没有敌船。这是不是意味着,葡萄牙人已经没有了远程还击的力量?

两艘挂“禄庆”、“萧”字旗的船好整以暇下锚,开始有节奏地瞄准、炮击。

除了炮手、甲板下舱室中划桨手在岗位上,另外几乎所有的汉子们都挤到甲板上,前面几排整齐地端着枪,后面则倒持雪亮钢刀在侧,动作保持着紧张,嘴里却发出阵阵欢呼和哄笑:

“好大的鞭炮……是洋人的火药库炸了吧?”

“佛朗机兵穿红衣,怎么这许多灰衣的兵跑来跑去?”

“是土人!满剌加土人!”

“柔佛土王的人抄了他们老巢,哈哈哈……”

“像样的刀子都没几把,抄木棍就来揍佛朗机洋船,有种!”

“怎么还不起锚?咱也揍他娘!”

……

不得不申明,这些台词,绿桃是连听带猜的。

因为这些汉人嘲笑喊骂的话,北方语系极其少,大多是粤语、潮州话和闽语。呃,还是古语版。

禄庆堂船上的水手是中原招募一起过来的,很多士兵是在鸡笼征集训练,更多人手则是萧在渊大半年里征召漂泊南洋的各色汉人流民,编队整合而成。

几轮犁地般密集的炮击过后,安静了一阵子。

喝令声中,船安静起锚,向岸边缓缓行驶——帆没有上,纯粹靠划桨,大多是顺着海浪的力量。

到离码头一射之地,再次停下,却没有下锚。士兵们在旗语和呼喝号令中,很快排出站立、单膝跪以及趴在船舷的三排齐队,火枪也拉栓上膛,整齐地冲着岸上。

再次听见整队人齐喊:“放下武器,投降的可以回家!”

三遍中文,三遍发音古怪的洋文。

——只会英文以及零星哑巴德语的绿桃听不懂,应该是通译教的西班牙语?

不多久,彩旗缓缓落下。

岸上扯起了床单临时充当的白旗。

两艘船上的欢呼声大作,岸上也有无数听不懂的哇哇乱叫和欢呼着,彼此遥相呼应,响彻云霄。

胜利的欢呼声中,绿桃嘴角也漾起笑容。

努力扯死结,不成功。得瑟的好心情顿时被摧毁。

更令人发指的是,身后哐啷啷轻甲声响,然后是萧在渊冷冷的命令:“别动。”

绿桃顿时很乖地站僵直。

寒光一闪,无辜的腰带断成好几截。

不敢让兵船上众人知晓有女的在,绿桃伸脖子努力咽下惊呼,两手死死扯住裤腰——这年代木有松紧带木有贴身剪裁,人站直之后,裤子就会欢快响应地心引力的有木有!

直接无视灰扑扑亲兵装束的小透明绿桃,萧在渊很潇洒很得瑟地还剑入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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