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深夜，医院探望时间结束，苏晋这一床则在争论谁留下了陪床。

“爸，你明天还要上班，我留下来陪妈好了，小博就麻烦你多照顾。”

“不用了，你也是才出院，回去回去，我来陪你妈。”

两个人互不相让，最后在苏小博的配合下，顺利说服张父，由苏晋留下，张母没有反对。

期间苏家两父子曾有过这样一段对话。

“爸爸，我把外婆交给你了。”

“多注意你外公的身体，外婆这边，爸爸一定照顾好。”

苏小博虽然知道有时候还是他来照顾自己的父亲，可这一刻父亲眼中的神色让他相信父亲能说到做到。

接下来的几天，张母成了这个病房里最幸福的病人，苏晋又把幼儿园交给了米佳，这次甚至答应米佳，等他回去就给对方放假。放下幼儿园的苏晋做起了全天候的孝子，送饭按铃陪床，甚至连倒杯水也不假手他人。

整个病房都以为苏晋是张母的亲儿子，纷纷夸赞张母生了个好儿子，不像自己家的怎样怎样……

张母每次听到这样的话，表情复杂，看向苏晋的目光带有说不清的味道，脾气也变得易怒，常常使唤苏晋，让他忙得头晕脑胀，第一次服侍人的苏晋，虽然做的不完美，但尽心，任劳任怨没说过一个苦字。

而苏晋越是隐忍，张母也就越支使的起劲，一来一往陷入了怪圈。

在张母又一次支使苏晋去与医院相隔甚远的西城买无糖蛋糕，张父忍不住劝道：“纪红够了。”

“无糖蛋糕不会发病，医生都同意了。”张母撇嘴。

“你这又是何必呢，哎，你这样做女儿也不会高兴，哎。”张父叹气，“这段时间，他的确像自己说的那样把我们当父母看。”说的后面，口气略带哽咽，“算了吧，这都是命。”

张母听到前面一直咬着嘴不说话，当听到最后一句直接痛哭失声，捂着眼睛嘶声道：“算了？怎么算了！我辛辛苦苦养大的女儿就被他害死了，你让我怎么算了！”

“……女儿走了是事实，你要抱着怨恨过一辈子？多想想小博。”这番话就像刀子一样，割得张父面含痛苦，顿时垂下头来老泪纵横。

张母直接泣不成声。

同一时间，苏晋正在西城区最出名的西饼店买张母想吃的无糖蛋糕。这几天有点操劳过度的他，在日头下跑了一会，觉得有点头晕眼花，提着蛋糕站到阴影下休息。手机在这时响了，费力掏出来看来电显示，屏幕上一个“陆”字在闪动。

“喂。”苏晋语气无力。

“苏晋？”

“嗯，是我。”

“呵呵，听着不太像，在做什么？声音那么飘。”

“排队买蛋糕，晒过头了。”

今天是立秋以来温度最高的一天，而且这个时候的日头只能用暴晒形容，如果苏晋说的是真话，陆琛只能回答：“你可真英勇。”

“今晚有空吗？请你吃饭。”

苏晋玩着手里的袋子，虽然也挺想发泄，但忙着照顾病人的他只能选择拒绝邀约。

两人又聊了会，才结束通话。

陆琛握着挂断的手机，沉默良久，抽空出来溜达发现有情况的孙正一直靠着窗户听陆琛通电话，听他被对方拒绝，立马热血沸腾，再看到他那落寞地握着手机显得可怜兮兮的身影，孙正更兴奋了，嘿嘿地笑着凑上前去。

“哟，魅力无边的陆哥被哪位美人拒绝了？”

陆琛被打断沉思，不爽地瞪孙正，冷冷道：“皮痒了？”

“你越来越变态了，我已经被你整的工作多到死，死完再活回来也有个老妈等着我，现在我说两句，你还要继续蹂躏我，你有没有这么爱我啊～”孙正以少女的口吻说出爱意满满——鸡皮疙瘩也满满——的字句，陆琛却不动如山，看也不看孙正一眼。

孙正已经被陆琛折磨的成半疯状态，难得看见陆琛被人拒绝，不说上两句，很有可能转化成全疯，“我猜猜，拒绝你的是不是苏晋美人？”

“嗯。”陆琛低头摆弄手机。

孙正奸笑几声，“你也不用如此失落，来来，扑到哥哥怀里，让我用兄弟爱温暖你这个没兄弟爱的混蛋。”

“谢了，我只是在思考，下一个约谁。”陆琛继续摆弄手机。

“……”果然是混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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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司机的宗旨——追踪，救人都是我的拿手好戏，做一张最有个性的都市名片。

第二十章

苏晋一头虚汗的提着蛋糕回到医院，发现病房气氛诡异，那些病友频频瞄向他的视线，使他如芒在背。眼睛往病床上扫去，注意到张父的表情有一瞬间的不自在，张母鼻头微红，闭合的双眼有点浮肿。

将蛋糕放到柜子上，余光瞄到病床上的张母睫毛颤动，脸撇向另一边。

苏晋神色不动，表情平静装作没发现，压低声音对张父说：“爸，到时间接小博了，晚点我给你和妈送饭来。”由于张父白天要上班，苏晋要守着张母，苏小博被送往幼儿园交给老师们照看，米佳有时候也会帮忙接送。

张父抬头深深地看了苏晋一眼，方才点头说：“去吧，这有我就行了。”

“爸，那等妈醒了，她想吃蛋糕你可得看着点。”苏晋专门去咨询了医生，糖尿病病人饮食上的禁忌，对于店家宣传的所谓无糖蛋糕，他还是觉得不太靠谱，不过，老太太想吃点解解馋应该无妨。

“知道了知道了，你快去吧，别让小博等急了。”张父取过放在一边的报纸，抖开看了起来。

苏晋没有立刻离开，而是给温水瓶加满了热水才走。

在接热水的地方遇见了张母隔床小姑娘的妈妈，见对方提不动手里的水瓶，苏晋顺手帮忙接过，换来对方感激的笑容。苏晋就一直帮她提回病房，在进病房前，妇人低声快速地对苏晋说：“今天你父母好像聊起了你妹妹，还哭过了。”你父母恨你害死妹妹，这句话妇人没说。

“谢谢。”苏晋总算明白为什么这些人看他的眼神怪异了，随便别人怎么想，他只做他该做的。

这之后苏晋仍旧整天守在张母床前，两人间的关系不冷不热，反而和张父关系拉近不少。

到了出院那天张父甚至让他留下来吃饭，张母冷着脸也没反对。到了餐桌上，苏晋愣住了，摆在他面前的是羊肉和鸡肉。他知道张家更喜欢吃猪肉，这明显是张母专门给他做的。情绪难掩激动地抬头望向坐在上首的张母，张母还是那张沉得能拧出水的脸。

苏晋微低下头，夹了块羊肉入嘴，大口嚼完，扬起大大的笑容，对张母语含欣喜地说：“妈，这羊肉真好吃。”

张母眼皮抽了下，淡淡说：“好吃就多吃点。”

张父用力拍拍苏晋的肩，兴致高昂地说：“今天你妈出院，陪我喝几口？”从身后柜子里取出一瓶茅台，说着就给苏晋倒上了。

“老张！”张母阻止。

坐在张母身边的苏小博捏着鼻子说：“爸爸不准喝，会变臭臭。”

张父哈哈大笑，高声道：“不过量，就喝两口。”转头捏苏小博鼻子，“喝得少不会变臭臭。”

“外公喝了就是会臭臭，你不要带坏我爸爸。”苏小博不高兴了，明明外公每次喝了“酒”这种东西，身上就会有臭味，有时候弄得厕所也是臭臭的，而且喝红眼的外公他不敢靠近，这样的事实外公却不承认，大人果然爱说谎。

想到这，苏小博手一用力，带翻了筷子，碗里的饭散落到桌面。

“苏小博，对外公怎么说话？在饭桌上弄翻筷子是谁教你的礼仪？不想吃就不要吃了！”苏晋板着脸，声音严厉地训斥。

苏小博吓了一跳，脖子缩了缩，泪珠在眼眶里打转，一副受惊过度的小可怜模样。

张母一脸心疼地抱过孙子，“你才应该注意说话方式，小博还小，你吼什么吼！”

苏晋立刻低头不说话，苏小博好笑地看着这一幕，苏晋恶狠狠地瞪苏小博，眼里明显告诉他，回家收拾你。苏小博马上收敛起脸上多余的表情，乖乖窝在张母怀里。

“哎呀，行了行了，你们吃你们的，我们喝我们的，谁别管谁。”张父的心神都在酒上，难得有人陪他，可不能被搅局。

苏晋之前的交友圈一直喝得都是洋酒或者葡萄酒、啤酒，这白酒他在这里是第一次喝，以前号称千杯不醉的他和张父也算兴趣相投。

苏晋却不知道现在的白酒和他以前喝的完全不一样，估算错误的他直接醉倒在张家，顶着硕大的黑眼圈，牵着苏小博头重脚轻地飘到满天星，不顺心似乎从喝酒那一刻就附在苏晋身上。

苏晋把苏小博交给张玲玲后，准备去园长办公室好好休息，走到一半被和米佳带一个班级的李小夏老师拦住。

“园长，米老师不在，我和高老师（保育员）忙不过来了。”李小夏刚从学校毕业，年纪最小，但已经很有老师风范。此时，怀里抱了个小声抽泣扎着冲天炮的小女孩。

苏晋因为宿醉头痛欲裂根本没听懂对方话里的含意，反而问道：“米佳怎么不在？”

李小夏瞪大双眼，诧异道：“不是你让米老师休假吗？你一回来，米老师就可以休一星期啊。”

苏晋吃力地运转起快罢工的大脑，似乎好像他是说过让米佳休息的话，但是，为什么没人告诉他米佳从今天开始休息！打电话给米佳，那边传来冰冷的女声：“您好，您拨打的用户已关机……”

苏晋咬牙，只好让李小瞎把事情说清楚。

米佳今年所在班级是3岁左右的小班，今天来了两个新生，可能因为不习惯和环境陌生，两个小孩子一直哭闹不休，影响了一些不哭的孩子跟着一起哭，吵着要回家要妈妈，现在整个班成了交响乐团。李小夏和高老师不停地抱着小孩哄，这个不哭了，那个又闹了，还有吵着上厕所的，□乏术的李小夏只好抱着孩子跑来找外援——替补老师苏园长。

这种时候，苏晋没可能推辞，暗自振作打起精神，接过李小夏怀里的小孩跟着一起去小二班。

看着被老师们用彩纸装饰的童趣可爱的墙壁，这样粉嫩的颜色昭示这片区域是满天星的小班所在地。

走廊最里面的是小二班，现在那里隐隐约约传来嘈杂的小孩子的哭闹声。

当那哭闹声变得清晰时，苏晋怀里本已停止哭泣的小女孩，一眨眼又跟着抽噎起来，苏晋连忙柔声安抚。

走进贴满识字卡的教室，尖锐的高亢的各种哭声交杂在一起，苏晋深刻体会到何谓魔音穿脑，本就头痛的他被这些哭声震得整个身体晃了两下。

因为两人的到来，一脸解脱的高老师连忙道：“园长，你没事吧？来来来，赶紧坐下休息会。”

李小夏之前就注意到苏晋难看的脸色，但忙着找人救火的她只能忽略，当然，她也没料到苏晋精神状况这么差。

苏晋坐下后，用眼神示意他没事，“哄一两个孩子，我还行，你们自管去忙，我没事。”

“高老师，我要尿尿。”

“李老师，我要嘘嘘。”

“我也要。”“我也要。”

一个少数没哭的孩子吵着要上厕所，其他孩子也跟着一起。

两个老师又开始忙碌起来，带要嘘嘘的上厕所的小朋友去隔壁上厕所，一个负责哄孩子，一个负责带帮他们脱裤子，分工明确，苏晋留在教室里照看几个先前已经解决过的小孩。

怀里抱着有奶味包着尿布的小女孩，挪动到窗边坐下，耳边传来小孩子嘘嘘的水流声，甚至还闻到童子尿的味道。

苏晋低头看了看怀里这个鼻涕横流的邋遢小鬼，第一万次觉得自家小孩无比可爱。瞄到小女孩鼻涕快流到嘴里，苏晋才想起去找纸给她擦鼻涕，随便把那湿漉漉的小手也擦干净。

全部弄干净，苏晋准备放下小女孩去抱另一个还在哭的孩子，小女孩歪着脑袋盯着苏晋一会，伸出软软的小手绕上苏晋的脖子，不让苏晋放她下去。

感觉到小女孩的依赖，苏晋往下放的手顿住，心说，这小鬼也挺可爱的嘛

到后面，苏晋已经学会如何带这些流着鼻涕说不清话的小鬼们，傍晚，这周轮到高老师跟校车，带着小二班的几个小朋友上了第一部校车，苏晋和李小夏留在教室等家长来接小朋友。

时间一到，家长们陆陆续续来接走孩子，苏小博也被张玲玲送了过来，两父子立即霸占小班最新的积木玩具开心的玩在一起。

玩了一会，李小夏支支吾吾地闪躲出教室，只说马上回来。苏晋装作不懂对方的去处，让苏小博一个人玩，专心照看小孩，心里暗叹：千万不要有什么突发事情发生，平平安安过完这一天。

或许是怕什么来什么，一股恶臭在空气里扩散开来。

苏晋皱着鼻子四处寻找，忽然，视线和一个背带裤小男孩对上，小男孩眼睛闪烁两下。苏晋上前一闻，恶臭就是从小男孩身上发出，“你身上怎么这么臭？”

小男孩嘴巴一瘪，哭道：“老师，我拉便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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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小班宗旨——打造纯天然的儿童唱诗班

第二十一章

“爸爸，你还好吗？”苏小博吃完晚饭追到书房，担忧地询问食欲不佳精神萎靡的苏晋。

“嗯，爸爸很好，你自己去玩吧。”被便便打击到的苏晋坐在书桌后翻看有关幼儿心理学方面的书籍，逐字逐句地吃透，比当年考科举还要认真，先生要是看见他这副模样一定又要捶胸口了。

苏小博迈着两条小短腿奔到苏晋身边，扒拉苏晋的腿和上衣使力往上攀岩。

小肉球份量很扎实，上衣被扯的不成样子，苏晋大发善心托着肉球的屁股抬高到膝盖上坐好，没好气地道：“小皮猴乖乖坐好，乱动我就扔你下去。”

两只肉唧唧的爪子贴在苏晋的两侧鳃骨上，苏晋反手覆盖住小肥手，叹气道：“最好理由充分，否则，面壁思过6……12个小时。”

苏小博身体一僵，撅嘴道：“爸爸，我在关心你，你罚了我，以后没人关心你了。”

苏晋将贴在脸上的小手抓下来，牢牢握在一起，轻拍爱耍花腔的苏小博的屁股，享受难得的亲子时间，在昨天之后，苏小博就这么自然的跟着他回家，没人再提养在张家的事。

“爸爸，我知道米佳老师去哪了，我们可以找她回来。”苏小博用稚嫩的童声正儿八经地说道。

“你知道米老师去哪了？”苏晋的视线越过怀里的孩子，落在摊平放在桌面的书上。

“我听见她和张老师说，她要去玉龙雪山。”小孩子表情认真，就等着他一说出地点，苏晋就去找人回来。

“哦，去云南了。”苏晋感叹，去的地方不错。不过，只要米佳还在这个世界，去哪对他都没什么区别，嗯，可以翻页了。

“不是云南，是玉龙雪山。”苏小博很认真的纠正苏晋的错误认知。

苏晋停下翻页的动作，低头和苏小博对视，“儿子，你想米老师了？”

苏小博摇头，“不是我，是小班的学生想她了，爸爸，你和林老师换换，她去小班你来我们班？”满含期待地看着苏晋。

苏晋这才明白苏小博这一晚上的别扭是为了什么，好笑道：“小班的小朋友很可爱，米老师就算回来，我也要常去。”他想要更了解孩子的心理，去小班比较合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