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丽缘(绿桃升职记?)上——安迪
安迪  发于:2013年12月2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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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知道在鸦片战争之前,英国人处心积虑把中国的种茶方法偷到斯里兰卡之前,中国外贸那是绝对顺差,随便什么茶叶瓷器丝绸,只要运出海,那都是十倍到百倍的利啊。回程再来点香料、宝石、象牙、名贵木料,利润就更加倍。

李珏稚嫩的脸上表情凝重,低低叹息:“爹出海,那是李家儿郎的责任。正因重洋凶险,若非穷极了没办法的,连下人也不愿追随着出海。”

绿桃暗暗警告自己,这身体才七岁,千万表乱讲话。

然后发懵:民间自由出海外贸,好像只是唐朝和宋朝才可以吧?既然已有北宋宰相晏殊的《珠玉词》,现在一定晚于唐。但,好像那个萧帅哥说来江南打倭寇——这玩意,貌似宋朝没有啊。

没胆子大咧咧问“我们这是啥朝代”,绿桃缩缩脖子,眼神更迷惘了。

不知道李珏怎么理解绿桃的沉默,继续低声叹气:“李家再四小心掩饰生意,只做出本分乡绅样子,为的无非是良家身份。”

绿桃表示彻底无知:“良家身份是甚么?”

李珏鄙视之:“所谓士农工商,‘士’即是有功名之人,其次,只有农人及乡绅的丁口才算良家子,随时可以科考。若是工匠或商户之属,乡试便有诸多限制了。”

重农抑商国策,嗯,更像明朝了。

——萧帅哥来“做客”时,李家拼命装穷,想必是努力保持种田身份,怕暴露经商赚来的巨额财富?

绿桃随口接话:“不是听说当官就免赋税?”

李珏笑了:“咦,你也知道?……莫说做官便能免一族的赋税,便是只中了举人功名,也能免一身的捐纳与劳役。”

绿桃表示无知:“可也没听说大老爷去服役啊。”

李珏道:“谁说不必捐纳与劳役?何止大老爷,我们老爷,还有已成丁的瑚大哥,都每年花钱买人代役——虽不合国家法度,只要不耽搁差使,上下钱使到了,却也行得。”

绿桃表示奇怪:“儿歌都唱‘有钱没势受人欺’,咱们李家这么富裕,珏三爷怎地不去考个功名?”

李珏失笑:“祖上没有读书种子,考功名谈何容易?”

眨眼,绿桃纳闷:“以前跑出去玩,也听见人家唱‘朝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只要肯下苦功念书,不就有盼头么?”

李珏摇头:“松江府也算是江南人文荟萃之地,可到我们华亭县,县学才数十人,还只收有秀才功名的。像李家靠做生意置下家业,并不认识读书人,却到哪里去请可靠的先生?”

黑暗的教育垄断啊!

绿桃想来想去,更迷惘了:“都说大太太是官宦家小姐,大老爷的那位亲家长辈岳丈是县太爷,那不就是要考功名的?”

李珏嘴角泛起一瞥讽刺的微笑:“莫说请先生不易,就算大太太能托舅爷请来先生,又怎肯二房的男丁去念书?若有功名,长房珪四爷的家主之位,哼,嘿嘿。”

绿桃正义地愤怒了:“都是李家人,只要出了个官儿,岂不是都受益?”

正好走到花园中老树根抠的桌边,李珏从容坐下抬头看云,显然是懒得再开口。

也是哦,正常智商的主人,都不喜欢孜孜不倦教导不懂事的小丫头,更何况是解释家族表面亲热、内里侵轧的把戏,很多秘密的呀喂。

并不是绿桃间歇性抽风,非要讨论李珏不喜欢的话题。可怜绿桃只是觉得隐瞒自己认识字的状况很辛苦,万一哪天警觉降低了,一不小心穿帮,说不定就有性命之忧啊!最理想的结果,当然就是不管李珏用什么方式读书,借口到书房服侍蹭着听,顺便有了文化。

这么严重的大件事,当然逮到机会就多嘴。

必须的。

化身悲催的五百只鸭子,唠叨丫头绿桃再接再厉:“念书科考确实辛苦啊,难怪家里爷们都只学做生意。”

果然,自尊心旺盛的李珏爆棚了:“辛苦算甚么?长房头一个嫡出的琪大哥哥殇了,大太太不是照样张罗着替李珪请先生?”

绿桃有点信息接收不良:“三爷是说,原来曾有位琪大爷,竟是念书念死了?”

李珏扭头:“大太太是说,琪大哥哥太早开始念书,身子又虚弱,竟没来得及等到五岁入族谱排行,就没了。”

——还不到五岁就开始读书,是有点太拔苗助长了。

但,似乎没听说过,谁太小读书就死了呢?怪耸人听闻的。

不过绿桃的重点不是这个,装成不在意长房八卦的样子,小心翼翼把话题再次转移回来:“原来珏三爷的意思,只要有书念,再苦些原不怕,只是先生难得。”

李珏打量一眼绿桃,感慨道:“李家的嫡子要熬到成年,实是不易。爷念着救命之恩,相待原本不同些。没料想,绿桃小小年纪,竟懂得劝爷念书上进……日后倒要更高看你一眼了。”

绿桃嘴巴成O型,终于完全理解这句话的意思之后,怒了:“绿桃说这些,原不是为珏三爷高看的好不好?”

——人家只是想你去念书!

嗷嗷,穿越人士脆弱的小心灵伤不起啊!

在李珏同样苦逼无奈的眼神中,绿桃也坐下了,在桌面上瞎划拉:“请先生啊……”

就算我绿桃不但认识字,仗着哲学啃艰涩大部头的功底,四书五经也勉强能理解,但写八股文之类完全一窍不通有木有!就算不顾后果地拼了,借口文曲星上身能教李珏点文化,最多也就是看懂账本——科举实在是彻底木有希望滴。

胡思乱想很久,突然想到,不记得是不是《万历十五年》里面提及的,要不然就是伟大的《潜规则》一语带过,总之有点印象,好像宋朝就有朱熹的鹅湖书院,明代末年还有东林书院,去念书的人又强悍又抱团,最后被称作了东林党……也就是说,不能请到靠谱的家教,可以去书院啊!就算传说中的书院不完全以科举为目的,偶尔教一些离经叛道的东东,但有条路,总比这位爷的文化程度差不多小学,只够看浅显的账本话本强啊!

绿桃两眼放光:“珏三爷,有没有想过书院?”

——第一卷·初到贵境·完——

第二卷:蝴蝶翅膀

零一一、坚决跟上好混的主

凛冽的清早。

一屋子丫头都早习惯了绿桃值夜其实就是睡觉,早起服侍李珏晨练,偶尔还回来倒头睡回笼觉。紫薇早就命人稍好热水等着,服侍李珏沐浴更衣出了门,又忙忙碌碌收拾床帐。

不多久,没轮到值夜的梅香也进来。

就像没看见隔着一层透明纱的小床上绿桃还没起,梅香很勤快地开窗通风。又利索地清干净薰笼,点上新的心字小篆香。

清爽的梅花香味在金玉锦绣丛中淡淡萦绕。

紫薇微笑,盈盈招呼:“梅香姐姐早——今儿珏三爷要了大衣裳,早出门了。”

梅香虽然小一岁,到底在老太太房里见过世面,语气淡定得多,很有循循善诱的风采:“过节么,爷们总是忙一些,天刚亮就去祠堂等着,大老爷领礼,这是给李氏祖宗磕头、供奉粥呢。”

假装没有觉察两个丫鬟小美人儿表面亲热如嫡亲姐妹、空气中却漂浮别扭劲儿,绿桃半眯着眼,开始每天早起思考三十秒:自从别庄谈话之后,直到回李府,李珏就再也没提起读书的事。

高效率地摇头甩开烦恼,赶快起床。

外面已经听见小丫头银筝脆生生的问候:“琛大姑娘早!”

紧接着是砚雯扬声问:“请问姐姐们,珏三爷从小祠堂回来了么?”

梅香忙以这屋里掌事大丫头的架势迎出去,殷勤请琛大姑娘坐了奉茶,等她们主仆自己看清楚李珏不在,才赔笑询问:“琛大姑娘略坐坐,喝杯茶?……我们三爷回来,若知道奴婢伺候不周,那罪过可大了。”

李琛只安静坐等。

没多久,便听见外面称呼“三爷回来了”,忙着打帘子。

李珏快步进来,爽朗笑:“到院子外面,才听人来报说大姐姐在我这里候着,该死!”

被兄弟的明朗浸染,李琛的训诫声也有了一丝轻松:“好好儿腊月里,说甚死啊活的……这些犯忌讳的言语,若是老太太听见,又该不高兴。”

李珏接过紫薇捧上的茶一起喝干,才从容坐下:“好大姐姐,不是专程来等着教训弟弟的罢?嗯,是了,后日就是大姐姐出阁的好日子,陈家那边都打点得光鲜,用得着兄弟的,也只管说。”

“啐”了一声,李琛羞恼:“哪里就用得着你了?快别胡闹,有正经事要跟你说。”

沉默片刻,李珏声音略微高了些:“绿桃,你带几个人去园子里瞧瞧,折几枝像样子的红梅花。”

几个丫头嘻嘻哈哈回来,已经过午。

琛大小姐已不在,只李珏独坐,正对着一册账本,噼里啪啦练算盘。

这些人里头梅香颜色最好,伶俐地捧着刚折来的花枝盈盈上前,漂亮转半圈,笑嘻嘻问:“三爷,可好看?”

……几个丫头顿时露出酸酸的表情。

李珏却伸个懒腰,只吩咐:“倒耽误了你们的饭——都下去罢。”

跟着怏怏的梅香去外头小厨房,绿桃来不及想象腊八粥的滋味,忍不住闷笑:美貌的梅香,对十岁男孩使美人计,落得这样的下场,已经很不错了。

后面又响起李珏的命令:“绿桃过来。”

哀悼一下早晨起来一直被耽误、如今很嚣张的饥饿感,绿桃无精打采上前。

丫头们都离开之后,李珏咬着牙:“绿桃,三爷怎么你了,这一张苦瓜脸给我瞧?”

绿桃捧住胃,小小声装可怜:“绿桃饿。”

噗嗤一笑,李珏倒忘记了抬主人架子玩儿,笑道:“老太太和大太太、我们太太都送了粥来,你也尝尝——比大厨房那起黑心种子熬的,定然好些。”

私房粥果然好。

除了紫米苡仁糯米花生红豆绿豆桂圆莲子红枣秫米等等通常熬粥的原材料,这些精致的粥里额外添加了松仁小胡桃仁榛子甚至香榧等名贵干果碎粒,香甜清爽。

绿桃幸福地埋头在粥碗里,却听见李珏颇惆怅地感叹:“小馋丫头——等过几年爷回来,或许你就懂事了。”

震惊。

顾不得胃的幸福了,绿桃猛抬头,疑问脱口而出:“珏三爷要去哪里?”

难道是……生死未卜的出海?

雾气在眼眶里急遽地凝聚。

李珏得意大笑:“还以为这丫头就知道吃,没料想,还知道主子要出远门,略微有些不舍得——总算不枉三爷养你,呵呵。”

好一副顽童得意嘴脸。

绿桃心里暗暗鄙视大男孩的嚣张,却任由心慌的样子全部流露出来,泪道:“珏三爷去哪里,绿桃跟都去服侍!”

——啧啧,好肉麻的奴隶经典台词!

于是,鄙视转向某个徒有高等教育经历、白领职业生涯,却匮乏在深宅内院生存能力的某人。

嗯,当然是跟着熟悉的主人更好混。

李珏有些动容:“爷这是要去书院念书,山中清苦,不好带太多人装排场,先挑会针线会做事的跟着。你太小,老实等爷回来罢。”

绿桃悲催,眨巴着眼睛,更加可怜兮兮,附送忠贞台词:“只要能伺候珏三爷,针线什么的,绿桃都会学!从小就要照顾弟弟,绿桃会做事的……”

李珏的表情为难了。

良久之后,展眉一笑,低头自言自语:“嗯,小小年纪便有如此忠义心肠,三爷若不成全了,岂不是……”

这次提心吊胆的单独谈话之后,绿桃再也没空仔细琢磨这事。

所有人都投入了过年前的大忙碌之中。

先是两天扫尘。梅香管主人房里头、紫薇管院子,两个管事大丫头分别带着粗使媳妇婆子,热火朝天连洗带抹,床顶、房梁下的承尘、任何死角缝隙,都绝不放过。所有墙上架子上的珍玩摆设,也都火眼金睛盯着,一样样小心擦拭干净了。

紧接着是换新东西。这次是梅香带头,领人把所有可以更换的软装饰如门帘窗纱床帐被褥椅垫之类,统统拆卸下来送去洗衣房,又全换上冬天用的厚质地物品。为了点缀过年的喜气,大多是偏暖色调的,衬托得整个房间里外喜气洋洋,很有过年味道。

绿桃年纪小,不能带着人做事;偏偏还地位高,显然珏三爷不会容忍把绿桃当成普通小丫头使唤,被派去擦柱子或者抱椅垫。还是紫薇心思灵动,只让绿桃领着小丫头们,把院子里地位高些的下人们住的宿舍全部打扫出来。

天天跟灰尘和脏床单之类奋战的日子里,每天也就晨练看见李珏一眼——李家的爷们,为了避开腊月的闹腾,惯例都在外头跑。大些的爷们去收账,李珏李珪这样年纪小还没掌事的,也去庙里烧香祈福之类,都在老太太房里吃过晚饭,才回来倒头睡觉。

终于到大年三十。

刚刚吃过早饭,所有人就都兴奋了:这天能领过年的新衣,和年终月钱。丫头们闹闹嚷嚷试衣服,又有不够服帖的地方,忙着改缝,到处是欢腾的喧闹。

又有各房长辈派人来,大多是积年有威的管事娘子,教训丫头们要小心火烛、吃饭上夜格外当心之类。

绿桃今天最忙,因为传话的管事娘子们还都顺便传达主人的赏赐。

到底念着绿桃服侍珏三爷的病,这是大功,从老太太往下,大太太二太太都额外赏赐了绿桃衣裳银子,需要各处去磕头谢赏。

穿整齐刚发的新衣,绿桃先到老太太房外。

只见满眼不熟悉的丫头,里头也是人头攒动。好容易拉人问了才知道,整个腊月,所有姑娘小爷们都在老太太这里吃饭,等着守岁。绿桃才不想去所有主子面前露脸,于是在院子里跪下,对着老太太正屋方向恭恭敬敬磕三个头,求兰香丫头带个话,就走了。

大太太那里,管家娘子川流不息,进进出出都跟捧着账本,想必是主持中馈的主妇越年节越忙,也就连传话的大丫头都懒得等,索性在众目睽睽之下跪倒,嘴里念着谢大太太赏之类台词,望空磕头——想必总有人带话进去的。

同样是到处红艳艳装饰,二太太院子却冷清许多。

用脚趾头想也知道,这是二老爷出海未归生死未卜造成的。到底这是自己主子的亲娘,绿桃不敢随意磕头就走,挨在院子里晃悠,看能不能找到熟人。

没多久,听见有人问:“年纪还这么小,就穿二等丫头衣裳,这是不是珏三爷屋里的绿桃啊?”

听出熟人声音,绿桃欢喜扑过去,蹲身行礼:“金嬷嬷过年好,绿桃问安。”

显然金嬷嬷在二太太房里颇有地位,沿途小丫头们都不问,只微笑着轻轻点头。绿桃跟在老人家身边,凑近她耳朵,小声解释是来磕头谢赏的。

刚踏进内院,就听见一个男人声音愤然的高声:“珏三弟不懂事,娘总不会不知道厉害!过了今年,眼看我要跟着大伯做事了。再过两三年,三弟娶亲成房,也就能帮上一把——若二房手里没有实在生意,空架子能抵得甚用?”

绿桃一惊,迟疑着放慢了脚步。

金嬷嬷露出警惕老狗的神情,侧头不知想什么。

二太太回答的声音不高,只能模糊听见“你爹”之类的词,然后就是哭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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