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门 上——一枚道人
一枚道人  发于:2013年12月2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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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罢举起板子又是狠命抽了一下,千影的身子如同下了油锅的泥鳅一般。受伤的地方原本因为责打的停止而将热辣的感觉无限放大,生生如火烧连营,此时再下手,便是雪上加霜的效果,且比前次更加难捱。

想他百里明睿作为太子,平日里在人前伴着忠顺孝悌的模样,只有他挨皇帝皇后的板子,他自己哪里亲手责打过奴仆,便是有火气,也是让宫人传杖罢了。今日这番动作倒叫他觉得很是新奇爽快,随便给自己找了个借口,下手便更加狠辣无情。

千影在一滴一滴的冷汗中,恍惚看见了千飏因为担心自己而咬牙切齿,又因为自己立了大功而欣喜赞叹,尔后因为自己给他丢脸了而举起手掌要打自己,下了手动作却是在给自己疗伤——大抵是脑子痛迷糊了吧……这种小板子总能将人抽到灵魂出窍。

若真能出窍的话,他真想出去随便找个谁来救救自己。可是若不让太子把火气撒完,那这苦不就白吃了么……

百里钧遥在屋子里郁闷复郁闷,恼恨就差拿脑袋撞墙。打发了小太监去回绝了千影,心里却又很不是滋味。每次都是他腆着脸主动去找千影玩,明知道他不怎么喜欢自己这样的败家子,自己却就是贱兮兮的喜欢缠着他,可是可是——

一想到那日千影赤裸的躯体上布满性感的红痕,在千飏怀里微微呻吟抽搐……不好,又要流鼻血了!

然而昨天一早,便听说太子哥哥这次被父皇传了重杖打得半死不活,这下更不想见千影了。只是可惜别人好不容易主动来找他一次。

想想他那个落寞的小模样,又不免有些担心,千影这家伙的神经可远不及他来得皮实粗壮,搞不好他就会往心里去了。担忧之下派了个小太监再去看看,怎么还不见人回来。

正想着,那小太监已经回来了,回禀了说太清门外的禁卫军值守说千影被太子传去了。

百里钧遥当即也不再管什么禁足令,也顾不上其他御寒的外套披风,带着贴身的小太监夺门而出。他心中有非常不好的预感,太子哥哥不是被打到半死么,怎么会有力气见千影。而且他很明显的察觉到,太子并不喜欢千影。

这两个人都是他重视的,一个是至亲,一个是挚友,可千万不要出什么不可挽回的事情啊……

快到东宫了居然撞见了他的父皇宏曌皇帝百里升骅和那个形影不离的刘公公刘昔墨,两人轻车简从一身便服,一看之下还道是在散步。

“儿臣参见父皇。”

“乱跑什么?有点皇家体统不?太子不是对你下了禁足令么?”百里升骅拧了眉薄怒道,“穿这么点就满地乱跑,回头病了你宫里的人就通通换上一批好了。”

小太监闻言不住磕头,百里钧遥如今也没了撒娇的心思,只是错开话题问道:“父皇为什么会在这里啊?”他记得这个皇帝老爸从来没有来看过受伤的太子哥哥。

皇帝面上自然是不怎么好看,刘公公上前一步答道:“皇上自然是来关心太子的,太医说太子殿下受伤颇重……”

百里明睿虽然是第一次打人,不过自己挨过那么多次,经验也算是丰富到可悲,知道怎样下手更痛,怎样才不会破皮。

太子再放下板子的时候,千影的脸色已经由涨红变成惨白,眼神由沉痛变得迷茫,嘴唇微张着仿佛窒息的鱼。

“如何,痛么?”百里明睿凑近了低声问道,将气息吐在他的耳边。

“谢太子殿下责罚……”千影紧闭了双眼,半晌才好像积了一点气息,软软地说道。

“回答本宫,痛么?”太子加重了些语气,在他耳边咬牙切齿,下一刻,那獠牙便会咬到他修长的脖颈上。

“还好……殿下可要继续么……”说完这句话,千影紧握的拳头慢慢放松,眼睛直愣愣地看着前方,嘴上虽然是这样说,眼睛里却分明透着害怕和哀求,又有着认命似的绝望和哀伤。

凝在少年身上破碎的自尊令百里明睿兴奋得战栗,不过一次性玩过了,千影自己也瞒不住的话,千飏要发现也是迟早的事。

百里明睿舔了舔薄唇,轻笑道:“本宫听太医说,你那处不行了?”

千影迷茫的瞳孔骤然紧缩,茫然不知所措。

“现在本宫也抓着你的小秘密了,以后若是千飏敢对本宫甩脸色,就等了看好了。”百里明睿笑道,“说起来,在无数心腹面前,本宫亦是装模作样得厉害,倒是在你面前,无拘无束。还真得感谢你了——”

我同意谢谢你全家——“臣惶恐……”千飏,你是真的,再一次放弃我了么,连个救援的人都不派来……

放弃似的闭上眼睛,疲惫突然席卷了全身。

百里明睿出了这口恶气,心中也没有之前那么郁闷,开始谋划着如何跟皇帝说项。突然间本来死狗一样的千影从桌案上翻身跪下,紧接着,东宫主殿殿门被打开,皇帝百里升骅赫然出现在门外。

太子心中一紧,将板子往帘幕后面一扔,连忙跪下叩首。刚刚若不是千影机灵,这事传出去可就好听了,且被百里升骅发觉的话,难免又是一场风波。

百里升骅环视了一圈,笑问道:“这位少年英雄,便是遥儿说的千影?”

“臣千影参见陛下,陛下万安……”悄悄地掐了把大腿,激得原本模糊的脑子又清醒过来。

“遥儿倒是常常夸你,说一样的年纪一样的老师,你在战场上却是已经横刀立马了。我朝真是人才辈出啊。”

“臣惶恐。那时年少无知,险些累得小殿下出事。若真如此,臣百死莫赎。”这些话并没有人教过他,他却本能地说了出来。

“过谦了。男儿嘛,总要出去历练历练才能成长。你们两个小子,下去玩儿吧,朕同太子说说话。”宏曌皇帝笑着挥挥手让他们下去,一派慈父的样子。

“谢陛下。”千影深深叩首,咬牙站了起来,躬身往殿外退去。

百里钧遥却是不乐意了,刚刚躲在皇帝身后,却是连看他一眼的勇气都没有了,这会儿还让他们单独出去玩儿,不是要命么——“父皇,儿臣想留下来探望太子哥哥的伤势——”

“你下去,违反禁足令的事,本宫回头跟你算!”百里明睿喝道。百里钧遥吐了吐舌头,满脸委屈不甘,不过也只能无奈退出大殿。

“百里明睿!你跪下!”宏曌皇帝怒喝道。

太子闻言跪下叩首。

“你可知罪!”皇帝往主位上坐定,厉声问道。

“儿臣三天两头惹了父皇着急上火,儿臣死罪。”百里明睿漠然答道,知不知罪的,他都是有罪。

“你个混账东西!”皇帝抬手就将侍女递上来的茶杯劈头盖脸朝百里明睿脑袋上砸。刘昔墨藏在袖中的手指轻轻一弹,改了落下的地方,茶杯碎在太子的脚边。“本来朕还不信,这亲眼所见了朕想为你掩饰都不行!你个混账东西,朕没有打断你的腿你是贼心不死啊!”

“父皇这话是如何说,父皇就是打死儿臣,儿臣也不敢有怨。”百里明睿冷笑,心中已经明白是为了什么事,这事他本也没打算刻意隐瞒。

“孽障,前日才行的重杖,你今日倒是训起外臣来虎虎生威了是吧!把东西交出来!”宏曌皇帝的声音失去了往日高高在上的冷漠和疏离,急切中含着些许痛心疾首。

百里明睿漠然道:“儿臣即刻去拿,本来事关重大,这个东西儿臣并未告诉第二人。”说完便站起身来,朝内殿走去。

刘昔墨一个瞬移拦住他的去路,抓过他的手腕开始探脉。太子的功夫是先皇一手调教的,在刘昔墨面前,却任由他施为而不反抗。

刘公公急道:“殿下啊,那药虽是止痛,却并不能治伤,您就这般乱来,要是有个好歹天朝后继何人?!”说完又面向宏曌皇帝道:“陛下,这事等会儿审也使得,先传太医来,殿下若有个好歹,这事可就大发了。”

百里明睿冷笑,他的父皇一心只追究他的错处,倒是这个太监还知道关心他的身体。遂轻笑道:“刘公公不必着急,今日事发之后,陛下定然要下诏废太子,届时是生是死,也干碍不到别人,便是自生自灭又何妨?”

“殿下!这赌气的话是这个时候说的么?快去寝殿等了太医来看看。”刘昔墨严肃地说道,眉宇间如长者的关怀让人刹那间忘了他不过是一个太监。

42.两份圣旨(下)

“殿下,忘忧草是乱用得的么?烧了脑子怎么办。”刘昔墨立在床边,见百里明睿抱着枕头脸冲里面不声不响,便轻轻叹了一句。

“听说前方战事吃紧,本宫怕父皇有召,故而不敢松懈……”百里明睿断断续续地说道,用了过量的麻沸散轻者痴呆重者致死,到底是年轻人,现在才开始后怕。当然他更怕的还是别的……

他说的这话,倒真让皇帝怒了,老子就是再对你不好,也不至于拉个伤员上火线不是。“说的什么混账话!前方战事吃紧,说说你的看法!”

“皇上,太子伤着,便是要考校功课,也不急于一时啊。”刘公公劝道。

“好了小墨。你去看看那两个小子上哪儿野去了,半大的小子们,别让他们去肮脏地方。”他不喜欢看他的小墨仿佛忘记一切的样子,对周围的每个人都谦和有礼,对什么都不在意,对他的感情也同样不在意——他情愿他扑上去杀人放火。

“是。”刘昔墨领了口谕离开。以前的事,已经成为一根刺,深深扎在彼此的心中,他选择漠视,而他的情人,却选择伤人伤己。

待见情人离开,宏曌皇帝冷冷说道:“千骋那个老儿,居然为了传宗接代的事情不许千飏上阵,还到朕这里来闹。他家的孙子,却是比我天朝的国土还重要些么?!”

“昔日文王为回祖国而食长子肉,千骋不过是装装傻而已,又不要他死儿子,他损失又不大。”百里明睿冷笑道。

“哼,这老东西,斗了这么多年仍然贼心不死!他胆子倒是不小。”宏曌皇帝不以为意地笑骂道,“那么你认为,派谁去合适?”

“派秦朗去吧,或者其他的什么将领都好,近来千府如日中天,也好综合平衡一下……”百里明睿喘息着说道,忘忧草的效力正在退散,痛苦一波一波地袭来。心中自嘲道:打人也是个体力活儿啊。

宏曌帝沉吟了一小会儿,笑道:“跟朕耍心眼儿你还差点火候——千影没事儿跑来找你做什么?”这样骂了一句,他居然奇异地找到了当爹的感觉。

这本是句玩笑话,然而百里明睿却瑟缩了一下轻声道:“父皇恕罪,带儿臣身子好些,再去母后那里领受责罚……”说完搂紧了枕头试图往里面缩去。

不用去了——脑海里的话到了嘴边成了一个淡漠的声音,“嗯,也好。”看了看儿子的伤处,父子间沉默半晌,宏曌皇帝出声道:“来人,传旨——”

出了东宫门,百里钧遥不知道该跟他说些什么,只好眼神看着别处躲避他的注视。百里钧遥之所以不想见他,倒还真是在发小孩儿脾气,那日在屋顶上窥见了千影裸身的模样,鼻血长流,尔后没多久自己就被太子哥哥禁足了,昨天才听说太子哥哥被打得半死,情况十分危险到现在还没缓和过来,

若说先前在驿馆外对他偷袭的那一吻只是情之所至,且发乎情止乎礼,那么现在,很明显这样的心情是危险的。对于千影,他绝对不是一时的好奇,可不管是不是好奇,这终归是侮辱。想起在清藤苑里那个创伤之后苍白的灵魂,他怕自己行差踏错引火烧身万劫不复。

当了纨绔子弟二世祖十八年游历花丛数载调戏花魁无数,从来不愿意在谁身上多留半分情,还只当自己阅美女无数定力十足,没想到老天竟然对他开了这么个玩笑,对至交好友生了这般龌龊的心思——那是极为下贱的小倌才能做的事情……

千影只看了他一眼,便移开了眼睛,透过他的身子事先落到了雕梁画栋外那一方碧蓝的天空。短暂的沉默之后,千影对着他深深一拜:“这些年来,还多得小王爷照顾了,臣告退。”说完也不待他有什么反应,转身朝宫外走去。

这一次,百里钧遥没有出声叫住他,以往动不动就大吵大闹的他,这一次却沉默到底,混乱的情愫混乱的心绪,锁住他无理取闹的脚步,漂亮的薄唇微微开启,终究发不出声音。

放松了肌肉面无表一步一步稳稳当当地朝前走,凭他多年的经验,太子的意图重在羞辱而不在于真的伤害他,伤处应该是一檩一檩地肿了起来,但是并没有破皮那样沙沙的痛。他也开始学着用示弱,装可怜,拿捏心情,痛恨这样的软弱无力,却因着无可奈何,只能空咽悲辛。半年以前,他还是单纯地向往着战场的豪情,对这样的卑躬屈膝嗤之以鼻……

其实不是特别痛,至少没有他在大殿里表现出来的那样衰弱无力哀伤欲绝。只是在残冬的碧空下,某些东西碎裂的声音如同屋檐下融化掉落的冰凌一般。

人总会长大,花总会凋零。

待到烧完第二支安神香之后,躺在藤椅上的千飏摘下覆盖在脸上的书,望了一眼门外,门外一如既往的安静,那个有点兴奋又带点惧怕的怯怯叫着“哥哥”的声音依然没有出现。院子里飞过两三只喜鹊,一群小丫头在院子里打趣笑闹。

离暗卫来报说千影已经安全离开皇宫,到现在他已经浅眠了好一会儿了,算算时间,应该到家了啊,别是怕责罚躲了不敢回来吧,小子近年来心眼儿越来越多了……

小子,你还有什么不敢做的,一天不闹出点动静来让人担心就不是你——抓过书页懒懒地翻了两下,又无趣地摆在书桌上。翻出另外一本泛黄的兵书,仔细翻开,心中不免失笑——小子都些个什么歪理邪说,尽往书页上乱抹,这字一看便是心浮气躁的毛头小子写的,想他当初读书的时候,书页上但凡有一点脏乱破损,手掌就得肿上几天,看他今天回来不罚他在墙角好好反省反省……

一眼斜视到落满斑驳光点的墙角,少了某人罚站的背影,还真是有点空旷,端起茶杯,空了“来人,添茶——”

很久以后他回忆起来,在边城云州二人打赌的日子,却是他被伺候得最为舒心的时光,自问他周围的其他人,再没有人能对他如此细心。

“相公,这是妾身从宫里带来的新贡品。”柳姑姑掀开帘子,舞阳公主端着茶进来了,为夫君奉茶的女子,当真是书里讲的巧笑倩兮美目盼兮。

千飏却不领情,只是淡淡说道:“谁许你进来的!”

面对毋庸置疑的拒绝,舞阳公主反问道:“我是你的妻子,为什么不可以进来?”

“行了,茶放下,你出去吧。”没什么心情跟女人周旋,真是谁规定的男人必须他妈娶女人?!

“昨天,我在外面听到公公的话……”

“公主,你虽然是千金之躯,小规矩不守也不会有人为难,不过既然嫁入我千家做媳妇,基本的礼仪进退还望注意点,男人商量事情的地方女人不要靠近!”昨天的事情,他不想再提,想起昨天他心中忍不住有点埋怨父亲千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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