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炖江湖之豆腐东施——玉案青
玉案青  发于:2013年12月2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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甄之恭心里有点不是滋味,只能继续问:“既然不是为那事,那究竟为的什么?院子里有人怠慢你欺负你了?”

窦家富闷闷不乐道:“没有,他们都对我挺好的,是我自己什么都不做,呆得实在太无聊了。”

他来了甄家两天,连甄之恭的院门都没出过,一来对方已有交待让他留在此处不要乱跑,二来他也不想去外面再碰到什么二少爷小少爷之类得罪不起的人而惹上事端,因此这两天全都呆在院子里哪里都没去。

另一方面,作为甄家大少爷请来的客人,整天什么事都不必干,只须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等人伺候就好了。这种富贵日子过一天是新鲜,过两天对于操劳惯了的窦家富而言就是一种难以消受的负担了。

他曾经尝试过自己在院子里找活干,比如扫扫地,擦擦桌,给草木浇浇水之类,然而每每他刚一动作,立马便有人飞奔过来抢过他手中的工具,诚惶诚恐地表示这些粗贱活计怎敢劳动窦公子来做,太折煞人了云云。

就连厨房的老赵头,在他打算下厨帮个忙做两个菜时,也如临大敌地央求他高抬贵手,放自己一条生路什么的,听得窦家富莫明其妙,他不过是想做点事,怎么就严重到要断人生路的地步了?

一来二去的,窦家富自己也觉得无趣,最后只能坐在屋里干发呆,一天下来闷得不行。

而昨天上午对甄之恭大打出手,以至该大少负气出门后,一走便是一天一夜,他连个说话的人也没有。夜里一个人孤伶伶地睡在空荡荡的大屋里,翻来覆去地总是难以入眠。要知道,原来在张家村自己简陋的小房子里,他可是每晚都沾枕既着的。

一想到接下来还有将近三十天的时间都要如此度过,窦家富几乎要抓狂,只怕熬不到那么久,他就要先闷死了。因而此时见到甄之恭,头一个想到的便是离开此处,回张家村自己的家去,省得在这里无所事事还要给人家添麻烦。

窦家富答的简单,甄之恭略略思索一下,大概也能想到症结所在,心里不由软了下来。

是他的不是,千方百计把人留了下来,却没有尽到应尽的地主之谊,大部分时间都扔下他独自应对陌生的人物和环境,什么都不习惯和适应,才会心生去意。

他不由放缓了声气道:“你别急着走嘛,大丈夫要言而有信,说好了要住一个月的,哪能才两天就反悔。要解闷还不容易,只要本大少吩咐一声,你想做什么都不会再有人拦你。话说回来,我这两日太忙,所以没什么空陪你,不过接下来不会了,可以带你到处玩玩。你来一趟宁城不容易,也不希望回去后别人问你宁城有什么风物人情,却一问三不知吧?”

若甄之恭摆出惯常的霸道嘴脸来强行留人,窦家富说不得会生出逆反心理,拼着不当大丈夫也要卷了包袱回家。然而此人现在言辞恳切,态度温软,倒让他再想不出拒绝的理由。

犹犹豫豫半晌,他还是做了让步:“那好吧,我就继续住这里吧。”

甄之恭展颜而笑,顺势抬手在他头上揉了两下,对嘛,这样才乖。

窦家富略为别扭地避了开去,见他笑起来时脸上红痕跟着跳动起来,看上去分外扎眼,心中不免担忧和后悔,若就此留了疤破了相,那可太不美了,于是硬着头皮道:“你,你脸上还疼么?”

甄之恭闻言心中大慰,小混蛋还知道心疼人啊,当初下手的时候怎么不知道给本大少留点情面?害本大少被人笑话了一天,颜面尽失。

他捂着腮帮子苦着脸答:“疼。”

窦家富慌了,“啊,那你怎么不擦点药?要是落了疤怎么办!”

甄之恭忍笑摇头,“药倒用不着擦,就算落了疤也没什么,无损本大少的魅力,就是现在还有些疼,不过,只要——”

窦家富也顾不上鄙视他的过度自恋了,只追问道:“只要什么?”

“只要你吹上一吹,舔上一舔,就不疼了。”

某人一脸的煞有介事。

混蛋!又被他戏弄了!

窦家富愤然怒骂:“舔你个大头鬼,小爷才不是狗!要舔自己舔去!”

甄之恭哈哈大笑,“本大少倒想舔,只可惜舌头没那么长。”

说到舌头,窦家富不免又想起来头天早上在他口中翻搅勾缠的滑腻物事,脸上控制不住地发起热来,忍不住愤愤然瞪了过去。

见他这气鼓鼓的模样甄之恭就知道雨过天晴天下太平了,于是笑吟吟道:“走,吃饭去,本大少肚子都快饿扁了。”

甄之恭先跟厨房打了招呼,不多时,两人还算和谐融洽地吃了一顿与往日相比节俭了不少的午饭。

饭毕,甄之恭又去跟周福生交待了一下,将下午的事情都推了,然后带着窦家富从自己院子旁边的偏门出了府。

周福生目送二人一面为着某事争执不休一面并肩出了门,心里嗖嗖刮起了冷风。

走过一条幽静少人的巷子后,便上了宁城最为繁华热闹的金谷街。

金谷街上店铺林立,行人川流不息,还有吆喝各类小吃和杂耍卖艺的摊档,窦家富仗着个子小,在熙熙攘攘的人潮中兴奋不已地穿来挤去,看什么都新鲜好奇,头一回如此大开眼界。

这可难为了人高马大步态悠闲的甄大少,一不留神就把人给丢了,然后又转头四下寻找。后来烦了便再次把人的手给牵住,只许他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晃悠。

窦家富挣了两下没挣开,也就随他去了。

恩,那只手宽大修长,握着还挺舒服的。

这时,一辆马车慢慢在大街上驶过,车里一位年轻俊雅的公子略略掀起车帘一角,有些烦燥地望向街中拥挤的人流,然后于不经意间看到了人群中携手同游神态亲密的两个人。

年轻公子定定看了片刻,唇边渐渐露出一抹了悟与嘲讽的笑意,难怪在那等极品尤物面前还能一本正经当柳下惠,原来如此……

34.许诺?

逛了大半个下午,两人体力都有些消耗,脚也酸了,口也渴了,肚子也有些饿了。

发现窦家富对着街边一个小摊上卖的烧饼转不开眼睛,口水几乎都要流出来后,甄之恭微微一笑,“走,找个地方歇歇脚去。”

不过走了几步路,甄之恭拉着窦家富来到一座装潢气派香风扑鼻的二层楼前,门楣上挂着一块金字招牌——真记茶楼。

窦家富从未来过这种地方,加之也实在有些馋了,便随着他直接上了二楼。

在临窗一张桌边坐定后,甄之恭大手一挥,对从他进门时就一路亲自跟随满脸谄媚的掌柜无比豪迈道:“所有的点心每样都来上一份。”

掌柜正要答应,窦家富赶忙站起来阻拦,“哪里吃得了那么多,来两三样就好了!”

掌柜迟疑了,不由自主看向甄之恭。

甄之恭无奈道:“那就拣招牌的上几样吧。”

“好嘞!您二位稍等片刻!”掌柜爽快应了,一阵风般下了楼。

小二先来上了一壶茶,烫了杯后将清香澄澈的茶水斟了两盏,窦家富有些口渴,使劲吹了几下,便咕嘟咕嘟牛饮而尽。一杯不够,便自己动手又倒了一盏,同样一气喝光。

甄之恭失笑摇头,真是牛嚼牡丹暴殄天物,不过对这小子来说,这壶茶可能还比不上一碗凉白开解渴。

这壶茶是上品银针,产量不多,虽然算不得顶好的茶,但也还不错了,这茶楼里也很少卖给客人,只是因他在此,掌柜的出于巴结才奉了上来,若是拿来卖,基本上是一两茶一两金。若小豆腐知道自己一下子便喝掉半两金子,还不得郁闷得吐血。

窦家富喝茶的功夫,一笼一笼精致美观的点心流水介送上来,不一会儿便在桌上堆得满满当当,总计有十多种。

他放下茶盏一看,不由瞬间瞪大了眼,“怎么这么多?刚才不是说只要几样么!”

甄之恭安抚道:“这些只是一小部分罢了,这间茶楼的点心总共有上百种呢。你别看数量多,其实每样份量都很少,两口就吃光了,在茶楼吃点心,就是图个量少样多,吃着好玩儿罢了。”

窦家富仔细一瞧,的确如此,以自己和甄之恭的肚量,要全部解决掉应该没问题,便也就不再抗议了。

点心的味道自不必说,窦家富吃得头都抬不起来,甄之恭自己没吃多少,只随便拣了几样吃了几口,剩下的时间就是一边喝茶一边笑吟吟地看着窦家富吃。

窦家富格外中意一道粉丝汤,吸溜吸溜吃得特别欢快,连碗底的一点残渣都舔净了。

甄之恭见他喜欢,便让小二又上了两盅。

窦家富略有些不好意思,然而美食当前也顾不得那许多,而且想着只是粉丝而已,价格应该比较便宜,于是便痛痛快快吃起来。

大约是他吃得太过香甜,旁边一桌一个约摸七八岁的小孩伸手朝他一指道:“爹,我要吃哥哥吃的那种。”

同桌的男人招手叫来小二,朝窦家富那边呶个嘴问道:“那位小哥吃的是什么,多少钱一碗?”

小二答:“那是鱼翅,五两银子一盅,客官您要几盅?”

男人吓了一跳,连连摆手:“太贵了,一盅都不要!你给我上两碗粉丝好了!”

窦家富正吸溜最后一口,因为离得近,将两人的对话清清楚楚听在耳中,当下差点喷了出来。

什么?!这不是粉丝,是鱼翅?还要五两银子一碗?苍天啊大地啊,他刚才吃了三碗,不是要十五两银子!他卖两年豆腐也赚不来啊!!!

本来由于太过震惊,最后一口鱼翅几乎要喷出来,然而转念一想,这一口差不多就是一两银子了,吐了不是罪过么,于是又热泪盈眶地咽了下去。

然后转头看向翘着唇角看戏的甄之恭,痛心疾首道:“这么贵,你怎么不早说?!”

甄之恭不以为然,“很贵么?一般般吧。”

这还叫一般般?败家子啊啊啊啊!

窦家富泪流满面,正欲驳斥,甄之恭凑到他耳边,压低了声音道:“放心好了,你要喜欢只管吃,吃多少都不用给钱。”

他说话之际,嘴唇有意无意地触到窦家富的耳垂,窦家富但觉浑身一阵酥麻,耳根子忽的一下烧了起来。

两人挨得太近,窦家富有些不自在,心跳也没来由的不稳。然而此时他顾不得关注这个问题,只揉了揉发痒的耳朵,瞪大眼睛问:“为什么不用给钱?”

甄之恭微微一笑,“这真记茶楼是甄家开的,本大少就是老板,谁敢找本大少要钱?”

窦家富愣了一愣,继而哭笑不得,原来是吃到自己家来了,难怪如此大方。

可是,即便是老板,也不能这么奢侈浪费吧,鱼翅的本钱也不会便宜啊。

看他脸色就知道他在想什么,甄之恭伸指在他脑门上一弹,笑道:“赚钱不就是用来花的么,难道还攒着等死了以后埋到地下去便宜盗墓贼?行了,别郁闷了,本大少的钱,你随便花,包你一辈子也花不完。”

窦家富刚想说,何止一辈子,十辈子也花不完,心里忽然又觉得不对,便撇嘴道:“净说便宜话,你的钱又不是我的钱,哪能花一辈子。也就是现在能沾沾你的光,最多一个月我就回去了。”

甄之恭怔了一怔,突地有种冲动想要说些什么,然而当此之时身处人声嘈杂的茶楼,面对那张全无心机一派天真的脸,又不知从何说起,半晌才勉强地笑道:“那这个月你就尽情地沾本大少的光好了。”

窦家富咬牙切齿,“你放心好了,那是一定的!”

将桌上剩余点心全部清光后,两人下了楼,掌柜满脸堆笑亲自把他们送到门口,还要送一句“大少有空常来”。

离开真记茶楼后,两人一边散步,一边消食。

一路上窦家富还见到一些其他行当的“真记”商铺,什么真记茶庄,真记当铺,真记玉器店等等,向某人求证后,得到肯定答复,这些铺子的老板的确都姓“甄”。

对某人生意之大,家产之雄厚,窦家富如今才算深有体会,继而禁不住感叹命运的神奇与莫测。

若不是那家伙倒霉在张家村附近遇袭受伤,又恰巧被经过的他捡了回去,他们俩一辈子也不可能打上交道。一个锦衣玉食变着法的花钱享受,一个为了糊口起早贪黑奔波操劳,恰如一条大河的首尾两端,中间落差十万八千里,永远没有交汇的可能。

35.丑媳

窦家富这一天过得前所未有的痛快,既大饱了眼福,也大饱了口福,收获实在不小。

两人晃晃悠悠回到甄家时,已是掌灯时分,再分别洗漱过后,就到了就寝时间。

六月的天,窦家富贪图凉快省事,浴后只松松散散披了件薄薄的月白色单衣,前襟敞开着,露出小半个胸膛,白晳的皮肤在灯光映照下如玉脂一般温润细腻,左胸一点嫣红在领口边若隐若现。

甄之恭不经意间瞥了一眼,心头便涌上一股热流,视线就如粘连过去一般扯脱不开。

窦家富注意到他有些异样的目光,不由低下头瞧瞧自己,问:“怎么了,我哪里没洗干净么?”

甄之恭迅速移开视线,“没有。”

窦家富释然,抬脚往床边迈去。

甄之恭从架子上取下一把折扇,一边哗哗摇着一边装作不经意道:“这天真热,晚上觉都睡不踏实。你先睡吧,我再凉快一阵子。”

窦家富随口道:“夏天嘛,都这样。”

甄之恭点头,“恩,何况两个人睡一张床,更热。”

窦家富本来正要往床上倒,听到这句话不由迟疑了一下,想了想道:“那我到别处去睡吧。”

甄之恭没有拒绝,只顺势道:“不用去别处,就在我隔壁好了。”

“哦。”窦家富并未多想,收拾了自己的衣物便跟着甄之恭去了隔壁。

这座院子除了甄之恭睡的主屋外还有几间厢房,平时虽然没人住,但定期都有人打扫除尘,若有需要随时都可以入住,因此窦家富去了只消往床上铺一张干净的凉席就可以睡了。

他往床上大字型一摊,舒服得叹了一口气,前襟松散开来,整个上半身暴露得更彻底了一些,白花花的耀人眼目,却仍无自觉地打着哈欠心满意足道:“今天逛了半天还挺累的。”

甄之恭额头血管突突直跳,强迫自己从他身上转开眼睛,声音微哑道:“恩,你早些休息,明天我要是有空,再带你去别处玩。”

窦家富欢喜道:“好啊,你也早些睡。”

甄之恭应了,匆匆离了他的屋子。回到自己房间后,又让人送来一桶冷水,从头到脚淋了一遍,才勉强消去了一身燥热的火气,之后躺在床上,却又半晌睡不着。

前两天之所以冷落了窦家富,一是因为他的确有事在忙,另一个关键原因却是不足为外人道也。

他也不知道一向风流倜傥眼界颇高的自己,为何在面对那个其貌不扬的小子时会把持不住蠢蠢欲动。而在对方对自己的亲热举动表示出明显的反感后,他便生出鲜少体验过的挫败感,与某种微妙的被人嫌弃而引发的负气情绪。为免自己再失态,他才刻意在外长时间逗留,减少与那块小豆腐独处的机会。

甄大少向来我行我素,奉行的原则就是想要便取。任它有多稀罕难得的东西,都能用金银换算出来,只要他给出一个足够让人心动的价格,就没有得不到的。然而对于窦家富,他头一遭不想如此轻率莽撞。

那小子太过纯粹,也太认真,表面看去老实单纯凡事好商量,但他却知道,万一触到了他哪根不对的筋,他就能和你大路朝天各走一边,从此老死不相往来。他有豆腐似的软心肠,骨子里却有玉的硬脾性,宁可摔个粉碎,也不愿妥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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