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下床气未褪，许璟熙烦躁地揉头发。以前被杜嘉睿吻醒时没觉得怎么样，现在被闹钟吵醒，他全身不舒服。

正在气头上的许璟熙懒得把外面那件脱下来，他变着法子地想把里面的睡衣拉出来。折腾来折腾去，结果衣服没扯出来，倒是把他自己裹得像只雪糕一样不能动弹。

“吧嗒。”

得，摔床下了。

许璟熙在地板上和T恤进行殊死搏斗，最终他以一抵二取得了绝对性的胜利。这下，许璟熙得意了，他赤着脚丫光着上身往卫生间里跑，哼着歌刷牙洗脸刮胡子，一副胜利者的姿态。

洗漱完毕，他穿上蓝猫小T恤，一路小跑下了楼，和大叔大妈一块儿早锻炼去了。

扭扭秧歌唱唱歌，这老年的生活过的，真是丰富又多彩。

早锻炼完，许璟熙回到楼上画画。经过不懈的努力，他在编辑来之前搞定了画稿。送走编辑，他躺在沙发上一边小睡一边等待杜嘉睿回来。模模糊糊之中，许璟熙捏捏自己的肚子，以前那儿因为打鼓打得硬邦邦，现在竟然软和了许多，摸起来还蛮舒服的。

就在他撩起T恤敞开肚皮躺沙发上打呼噜之时，他那位贤惠善良的大哥来定时投喂食物了。

吃完美味的爱心晚餐洗了把带着情色意味的澡，在浴室做了一次。晚锻炼完毕的许璟熙趴在床上酣睡，杜嘉睿帮他把毯子拉好，坐在床边抚摸他的脑袋。

过了一会儿，杜嘉睿关了灯，拿着上次没有画完的猫咪物语去客厅里画画了，凌晨一点钟才爬上床抱住许璟熙。

第二天早上，李邵杨开车来接他们去机场，杜嘉睿嘱咐许璟熙下飞机了给他来个短信，许璟熙点点头，和正广走进了候车大厅。

正广上了飞机就开始睡觉，许璟熙帮他把毯子拉好，靠在座位上看窗外雾团一样的云彩。

低一届的正广今年也33岁了，刚认识的时候他只是个娃娃脸的大一小鬼而已。那时候的事情还历历在目，实际上已经过了十多年。

许璟熙回忆着以前的事情，想起了不少破碎的片段。至于对那个人的感情，不知为何像是很久之前的事。曾经无比激烈的情感之上被覆盖了一层别的东西，连回来扫墓的事情也可以平静面对，许璟熙觉得不可思议。

下了飞机，许璟熙打开电话，收到了杜嘉睿的短信，他回复说自己已经下了飞机，那边才放心地发了笑脸过来。许璟熙平时很少发短信，也绝对不会用颜文字，但身为年轻人的杜嘉睿很喜欢用颜文字来表达情感，虽然看起来很幼稚，但许璟熙由衷地觉得温暖。

转了长途车，又颠簸了一两个小时，来到了从小居住的城市。见时间还早，许璟熙回家和父母打了声招呼，随后和正广去了墓地。在竖满墓碑的山坡上，他们花了一点时间，找到了那个人的墓碑，那里已经放了一束新鲜的花，正广和许璟熙把手上的花放在那束花旁边。

由于不是扫墓的高峰期，这片山坡上只有零零星星几个人。安静的墓碑上刻着死者的名字，安静的山间甚至能听见鸟儿飞过天空的声音。

“来看你了。”正广说着，在墓碑前蹲下去，平视墓碑上那三个字。原先没有钱坐飞机，只有乘火车回来扫墓，正广晕车晕得厉害，把胃里的东西都吐出来了，窝在卧铺车厢的最底层冒冷汗。就算是这样，他也每年来到这里。

正广双手合十对着冰冷的墓碑说：“我下个月要结婚了，因为女朋友怀孕了，你要保佑她生个健康的宝宝。”

许璟熙也蹲下来，看着墓碑上的照片。

‘我有喜欢的人了。以后搞不好还会分开，不过我现在很幸福。’他在心中说道。

在忘掉那个人和记住那个人的矛盾心态中徘徊了十几年，终于可以对他说，“我现在很幸福”了。

“我现在很幸福”的下一句是“希望你也幸福”，许璟熙没有办法说出口。他用手拭去墓碑上的灰尘，双手合十放在额前。

在墓碑前又呆了一会儿，他们开始往山下走。这正是树木茂盛的季节，深绿色让人的心情变得平和。傍晚的阳光闪着金黄色的光，往前看竟然能看见日落，许璟熙和正广站在原地，等太阳完全落山才继续往山下走。

回到家中吃了熟悉的晚饭，见父母都过得不错，许璟熙才稍微安了心。

放弃1856的活动，便可以回到家中照顾父母，只可惜他没有办法选择放弃。倘若父母能原谅这样的自己就好了，许璟熙一边吃饭一边想。

晚上窝在自己的房间里睡觉，原本熟悉的被褥现在也变成了不熟悉的味道。半夜里，许璟熙突然惊醒，他打开台灯环视自己的房间，怔怔地愣在那里。

回忆如同洪水一般涌进他的脑海，他往窗外的夜色看过去，深黑中，对面的楼房里透来细微的光亮，仿佛未来不可捉摸的模样。

许璟熙关了灯，缩进被褥。一片黑暗中，他发了短信给杜嘉睿，可能对方已经睡着了，许璟熙等了很长时间都没有接到回复，他紧紧握住电话，蜷缩起身体。

50

刚送许璟熙上飞机杜嘉睿就开始想见他，虽然许璟熙说明天晚上就回来，杜嘉睿还是觉得分开的时间太长。他一个大男人天天姑娘家家一般盼着与心上人见面，这辈子算是栽在小许手里了。

杜嘉睿孤孤零零地回到寝室，坐在桌前继续画画，手里的笔一直没有放下来过。见他既认真又有些资质，王宇和阿宅当场收他当了徒弟，这两个算是大手的男人一个教他线稿一个教他上色，要把杜嘉睿培养成就算不冒泡泡也能被称为粉红的生物。

许璟熙和正广回来是第二天傍晚的事，杜嘉睿和李邵杨去机场接他们，老远看到两个人走过来，杜嘉睿从车里蹦下来，使劲使劲和许璟熙挥手。

那天晚上，杜嘉睿缠着许璟熙不放，不管许璟熙走到房间的任何地方他都像小狗一样紧紧跟在他身后。就连许璟熙去厕所，他也非要跟着去。许璟熙摸摸他的脑袋，让他呆在门外乖乖等，听话的杜嘉睿只好蹲在外面用爪子挠门。

晚上一起洗澡的时候，杜嘉睿抱着许璟熙不放，许璟熙洗头他也抱着，许璟熙洗澡他也抱着，反正他不动许璟熙也别想动。在杜嘉睿的绝不放手政策下，他们一个澡洗了大半天。接下来，跑到床上做 爱用了更长的时间，光润滑就花去半个多小时。不满足于一次，杜嘉睿做了两次才罢手，精 液和润滑液弄得床单乱七八糟。大半夜的，许璟熙懒得换床单，两个人就躺在糟糕的床单上接吻。在床上胡乱到一点多，杜嘉睿还是不睡，死死抱住许璟熙不放。

许璟熙用手摸摸他的脑袋，说：“快点睡觉。”

杜嘉睿坚定地回答：“不睡。”

许璟熙打了个哈欠，说：“我好困……”

杜嘉睿把脑袋埋在许璟熙的颈窝里撒娇：“你睡着了我很寂寞的。”

许璟熙眨眨半睁半闭的眼睛，说：“咱们梦里聊……”

许璟熙刚说完就歪着脑袋闭上眼睛，杜嘉睿这下慌了，口气软下来，求他：“小许，再陪我五分钟。”

“嗯。”许璟熙闭着眼睛没上心地哼哼了一下。

杜嘉睿说：“我直到暑假都有事情，不能常来，一个星期只见一面。”

许璟熙睁开眼睛看他，问：“什么事情？能拖到暑假之后吗？”

杜嘉睿连忙说：“没什么大不了的，只不过到暑假之前我都要忙。为了补偿，我保证下学期早点来你这儿报到。”

许璟熙歪着脑袋，想了想，说：“好吧。”

杜嘉睿把脑袋埋进许璟熙的怀里，说：“我现在挺没用的，不过下学期我一定能帮你忙，等我两个月，到下学期就好。”

许璟熙说：“你现在就挺好。”

杜嘉睿回答：“人好没用，要脑袋聪明。”

“你还不够聪明？”许璟熙不依不饶地问。

“我不如你聪明。”

“是我不如你。”许璟熙发自内心。

杜嘉睿抬起头，拍了许璟熙一把，说：“不许和我抢。”

“那就你没我聪明吧……”

“不许加‘吧’！”

“大哥……我比你聪明……”

杜嘉睿满意了，抱住许璟熙，说：“我也不知道我资质咋样，不过我会加油的，你等着，我一定要你特别幸福。”

许璟熙眯起眼睛，用脑袋磨蹭杜嘉睿，说：“我现在就特别幸福。”

杜嘉睿推开他，认真地说：“我跟你说真的呢。”

许璟熙想继续蹭他，由于被杜嘉睿推开了，他就凭空在那儿蹭空气。杜嘉睿这会儿正严肃着呢，不想和他胡闹，他捏住许璟熙脖子后面，像拎小猫一样拎他。许璟熙缩着脑袋睁开眼睛不敢动了。

杜嘉睿看着他，说：“我真的会很努力让你啥都不用担心！”

“哦……”许璟熙缩着脑袋颤巍巍地点点头。

杜嘉睿见他实在可怜，放了手。许璟熙窝到杜嘉睿怀里，赶紧磨蹭。

杜嘉睿按住这只不安分地小动物，说：“你快点睡觉，我等你睡着了再睡。”

“你不是不让我睡吗？”许璟熙问。

杜嘉睿不好意思地挠挠脑袋，说：“你睡着了我寂寞嘛，不过我睡着了你一定也寂寞，所以我等你睡着了再睡。”

“哦……”许璟熙没听懂，疑惑地看杜嘉睿。

“你快睡。”杜嘉睿说。

“哦……”许璟熙靠在杜嘉睿的怀里安心地闭上眼睛。

温柔地抚摸怀中缩着的男人，杜嘉睿非常轻微地叹了一口气，这两个月他必须取得进步，才有可能和家里谈条件，但他没有足够地自信说服家里改变主意。虽然他觉得自己硬是不去就可以解决，但这样很可能伤害到许璟熙。

杜嘉睿看着许璟熙熟睡的侧脸，吻了吻他微凉的鼻尖。男人缩缩脖子，睫毛轻微颤动了一下。

杜嘉睿以前总是想不通为什么少年漫画的主角老是想努力变强，他现在终于明白了，那是为了保护自己最爱的人。

51

随着时间的推移，天气渐渐炎热起来，各科的作业和考试也接踵而至，除了复习迎考和打工，杜嘉睿还需要留出画漫画的时间。他几乎每天都要熬到三四点才能睡，睡的实在太少的时候，就吞几片维生素。还好他身体底子不错，没出什么大事。

每周他都会抽一天去许璟熙家，那是他唯一可以放松的时间。杜嘉睿没力气出去玩，便和许璟熙窝在房间里度过整整一天，拉上窗帘做爱，做完相拥着入睡。

7月初考完试，时间一下子宽裕了很多，王宇、严烨和钟小路都回家去了，杜嘉睿窝在寝室中一个人画画，劣质的空调发出很大的轰鸣声。渐渐地，他可以画出简单的单页漫画了，捧着自己好不容易画出的故事，杜嘉睿激动地满寝室跑来跑去。

从5月底那时候开始，杜嘉睿成了报亭的常客，他把连载许璟熙的漫画的杂志和单行本的漫画整齐地摆在书架上，怠惰的时候就抬头看看鼓励自己继续画下去。如果杜大哥当年能以这种精神打篮球，搞不好他就取代姚明成为亚洲第一中锋进而冲出亚洲走向世界彻底超越流川枫毕生的梦想了。

“好想见小许……”每个凌晨3点，累得动不了的杜嘉睿都这样趴在桌子上哼哼，手中软软地握着许璟熙送他的红色盒子。哼唧哼唧，就趴桌上睡着了。

忙碌而充实的生活持续着，很快就到了不得不回家的时候。这之前家里来了好几次电话过来催他回去，杜嘉睿正在画画没空应付，便用“到了25号就回家”这个借口搪塞过去。20号的下午，在他忙着给最得意的一幅线稿上色的时候，家里来了电话，说已经帮他定了24号早上的机票，杜嘉睿搁那儿愣了半天，抓抓头发，拨通了许璟熙的电话。

“我24号要回家。”他不知道要怎样表达，只好开门见山。

许璟熙没有马上回答，杜嘉睿怕他担心，便说：“我下学期会早点来。你等我。”

许璟熙说：“23号我请你吃饭。”

杜嘉睿点点头：“我23号早上过去找你。”

许璟熙说：“我会去定位子的，到时见。”

他们聊了没两句，便匆匆挂了电话。杜嘉睿觉得许璟熙的声音听起来有点难过，挂完电话的他心情也变得糟糕起来。

两个月间只见了七八次，无比地想见面却无法见面。杜嘉睿烦恼地把脑袋埋在手臂中。他刚刚闭上眼睛，又立马爬起来，看看书架上的书，继续画画。

23号那天，杜嘉睿很早就来到许璟熙家，许璟熙招呼他坐下。明明见到了最想见的人，竟然有些陌生，不知道说什么好。杜嘉睿老老实实地在沙发上坐着，许璟熙给他倒了茶，杜嘉睿埋头喝茶不说话。两人在沙发上并排坐着，一直保持着尴尬的沉默。大约是害怕安静，许璟熙打开了电视。

沉默着沉默着，就这么一直到了下午，气氛变得越来越奇怪，但杜嘉睿没办法打破，许璟熙也没有打破的意思。

晚饭吃的是一个干净而宽敞的店子，饭菜很合口味，杜嘉睿很久没有好好吃一顿了，放开肚子使劲吃。窝寝室画画那会儿他觉得去食堂耽误时间，就买了一大堆方便面搁寝室里一天一种换一种口味。搞不好那时候许璟熙也在吃方便面，只不过他只有一个红烧牛肉味。

吃完沉默的晚餐，两人沿着大路往前走，一路上依旧没有说话。炎热的夜风吹到皮肤上，让人感觉烦躁得紧。杜嘉睿挠挠长了一些的头发，心情有些糟糕。

大路走到尽头，到了应该分开的地方，许璟熙停下脚步，打破了沉默。

“你明天什么时候走？”

“早上9点的飞机。”杜嘉睿回答。

许璟熙说：“从你那边坐车不方便，我送你去。”见杜嘉睿没有马上回答，他又说，“你今天晚上把行李收拾一下，我明天7点半过去接你。”

杜嘉睿点点头，说：“好。”

他们在岔道那里分了手，杜嘉睿慢慢往前走去，才走了几步，就忍不住回头找许璟熙的身影。

黑色的夜幕下，男人正步速不快地朝相反的方向走去，他看起来比前段时间消瘦了很多，T恤穿在身上不断地晃荡，像孩子一样可笑。

那个可怜的背影一步一步慢慢地走着，就这样消失在了黑暗中，杜嘉睿站在原地鼻子发酸。

回到寝室，杜嘉睿把没有画完的电子稿拷进U盘，又收拾好这段时间画的线稿，最后细心地把许璟熙的漫画一本一本塞进包里。整理好行李，他把许璟熙送他的戒指连着盒子放进裤子口袋，生怕明天早晨忘了。

杜嘉睿躺在床上看天花板，掏出手机和许璟熙说了“晚安”，还没发出去，就收到了“早点休息”的短信，他看着手机屏幕不知道应该觉得温暖还是心痛。

第二天一早，许璟熙开车过来接他，杜嘉睿背着包坐在副驾驶的位置。一路上他们还是无话可说，连到了候车大厅也还是一直沉默。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了，许璟熙看看表，和杜嘉睿说了“再见”，杜嘉睿也和他说“再见”，独自一人往前走去。

排队办理完登机的手续，随后很快通过了安检，杜嘉睿回头看，许璟熙还站在那里看着他。

“小许，再见。”杜嘉睿对他挥挥手。

许璟熙也对他挥挥手：“再见。”

杜嘉睿快步往里面走，很快逃离了许璟熙的视线。他不敢回头，怕看见许璟熙一个人寂寞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