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生——清络
清络  发于:2012年12月0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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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小哥听了主事娘子的劝,才冷静下来不再追打,不过还是一脸的愤恨鄙夷,一双眼瞪得和铜铃一般大小,许是被主事娘子告知了赵德的身份,心中忌惮不好发作,后来甩了手走人了。

赵德细细回想那小哥一番,才发现分外眼熟,后来在主事娘子赔罪时候才知道,那正是那日看的长生班的男旦苏月,也来阁子里作乐,被花娘起哄便唱了几句,不想正巧在了隔壁,才生出这些事情来。

先是认错人,后又被打得狼狈,最后那人居然很不给面子甩手走了,他何曾受过这种窝囊气?可是的确又是他有错在先,实在不好进行打击报复这种小气举动,况且也不知怎的就想放那男戏子一马,所以只好忍着去拉着许子琛喝闷酒了。

听罢赵德所讲,许子琛也明白了个头尾,虽同刘梦先所言有出入,但也的确是他轻薄人家在前,便还是责怪了他几句,让他少去那些地方为妙,说得赵德都低了头。

二人又讲起其他,赵德突然同许子琛说道:“我父王刚好是此次大考的主考官,我经常在他面前夸赞你,还又拿了你的文章给他看,他也说写得好,我想这次子琛你应考应当没问题的。”

许子琛心中暗怪赵德,便是因着你的缘故,灵王爷才如此厌恶于我啊,问题很大才是。转念又想赵德也是一片好心,实在也不好怪罪。

转而许子琛突然也想到一个问题:“那……上次你给我那封你表妹的信……”

“哦,我表妹便是当朝七公主青玉,这小姑娘不知哪弄来你的文章,仰慕已久。听闻你此番应考,死活要我替她递个信,都不知道你上次给回了什么,她伤心得到现在都不肯理我。”

“青玉公主?”许子琛恍然想起那信笺来,果然不是寻常人家的女子,又再问:“当朝公主,不应该是你堂妹才是?”

“这你就不知道了吧。”赵德眨眨眼故弄玄虚道:“她父皇是当朝圣上,自然是算堂妹,可是她母妃是我姨妈,我娘的姐妹,自然也算我表妹。我堂妹众多,表妹却只得她一人,所以同她关系自小比较亲密。”

“原来如此。”许子琛嘴上应着,心中却不免担忧,拒绝了皇上最宠爱的七公主,将来不要生出事端才好。

赵德却勾住他肩膀道:“青玉这丫头真是很不错的,温柔大方,巧敏聪慧,平日也不端公主架子,同我其他的妹妹都不同,难得她看得上你,你就不要伤她的心了。”

“我上次便说过,家里已经有了亲事,实在难承美意。”许子琛当然不能应他。

“哎呀,你这人怎么说不通,寻常女子,做个妾就够了,何必如此认真?”赵德实在搞不明白为何他屡屡相拒。

“你没遇上,便不知认真二字,就只能对着一人。”许子琛笑着摆摆手,未入情关,怎晓情字?

“我还真不明白,你们这些非卿不可的痴情哪来的?娶妻生子求淑女,自然淑女越是名门越好了,你先前怕公主刁蛮,我都跟你拍胸脯保证青玉她温柔娴淑,你还担心什么?”说完赵德撇撇嘴道:“若是青玉那丫头看上的是我,我还不得乐得立刻屁颠屁颠地向皇上求赐婚去。”

许子琛但笑不语,心中没有认真喜欢过的,当然怎么说也是不明白的。

纸上得来终觉浅,绝知此事要躬行。陆放翁这话说是一点不错的。

一日过得一日,春闱大考之时终于是到了。

考试在贡院,由礼部举行,分三天,四场举行,一场考大经,二场考兼经,三场考论,最后一场考策。

在外头遣了安平回去,便入了贡院。贡院的主考便是灵王爷,正携同其他考官立在一旁,见了许子琛免不了摆上脸色,他却只当作没看见。贡院里的监考严密,进了门便要被搜查一番,防止夹带,如有夹带,则送刑部严办。便是这样,还是有带着侥幸心理的考生巧妙夹带入场,以为可以蒙混过关,结果可想而知。而当考生进了考棚后,便要锁门。称为“锁院贡试”,又因着贡院的外围四周是用荆棘围圈的,所以又叫“锁棘贡试”。

严肃凝重的考场气氛,说不紧张那全是假的,许子琛坐在桌前,握笔的手心里却全是汗,不过他还算是好的,其他间里已经陆续有考生过于紧张而当场晕倒在地。

试题开封下发,鼓声响起,点香为时。许子琛略定心神,研开笔墨,认真下笔为题来。十年寒窗,成败便在此时。

此次几场考题都颇为生僻,不少人都停笔不前,时遇瓶颈,好在他平日涉猎博广,也准备充足,下起笔来也不甚为难,有时还泉思如涌。

此三日吃喝睡都在贡院,贡院的饭菜虽不怎么可口,但也没传说中那么难吃,就是下榻不甚舒服,夜中不过浅眠。

到了第三日,一些体弱的考生都开始顶不住,被人抬出贡院,待到四场考试完毕,无论如何,众人都松了一大口气,如同卸下心头一块大石。

封卷开锁,众考生皆出贡院,许子琛方巧遇上刘梦先,便同他一起出门,边走二人边讨论这几场论试。

一出贡院,先迎上来的是安平,过来便公子长公子短地连连发问,无非担忧他在里边受苦受饿,还说看见好多人被抬了出来吓人得很。

“你家公子方出来,你还是先让他回去歇歇,问那么多你让他怎么回答?”说话的是赵德,又是摇了一把扇子在那装风流潇洒,一身华服锦饰在众考生之中分外扎眼。

“你怎的也来了?”许子琛倒是没想到赵德会来,王爷世子,哪里还要参加科考的?

“我呀当然不是来考试的,不过是来接你去天香楼吃一顿,预祝你大考得胜!”赵德合了扇子敲敲他肩膀,略挑了眉眼。

“既然许兄你有约,那容在下先走了,”刘梦先看了赵德一眼又看回许子琛,再道:“许兄请好自为之。”

“刘兄……”许子琛想叫住刘梦先解释,刘梦先却三两步走开了,叫都叫不住。

赵德有些疑惑,扇子敲打着手问道:“这人是谁啊?口气如此不善?”

许子琛叹了一口气道:“一个朋友。走吧,不是说去吃饭吗?”

“对,我们去吃饭,我老早就定好一席了……”赵德推着许子琛就往天香楼走。

第二十七章

喜鹊,仰鸣则阴,俯鸣则雨,人闻其声则喜。

这些天,喜鹊闹春,安平就老兴致高高地嚷嚷着是喜报,公子定会得中云云的。

听着喜鹊屋前畅鸣,许子琛倒没有安平那般欣喜,自应考完后,犹如卸下长久以来的一个重担,心下放空许多,相对而言,那个结果却没那么重要了。

反而,因着心中大石落下的缘故,对那人的思念倒是益发升腾起来了,当下倒想早些知道结果,然后回到绵城,回到那人身边去,两人再不管其他,安安生生过日子。

庄寅许多时日没来信,他亦是有些莫名的担忧,想此刻回去却是不能,面上不时流露出忧虑。安平自是不知他想,还道是为着科考的结果担忧,每每拿话宽慰。

放榜之日,许子琛一大清早还在睡梦中,就觉着外头吵吵嚷嚷的,让人不得安睡。每次到了放榜之时,应试的考试们皆特别紧张,不少人更是彻夜等榜,发了榜,自然是有人欢喜有人愁,别说吵嚷,就是发起疯了也不是什么奇事。

他可不愿去凑那个热闹,一来是先前所说的对结果反倒没了兴致,二来是榜就贴在那里好几天都不会动,何必去受那个挤呢?不过赵德同他说过,若是去看榜,倒是可以看一看榜下捉婿的奇观呢。榜下捉婿?皇城根下的人,也是这般现实。

正阖着眼想着,就听得安平一路公子公子叫个不停来到楼上,啪啦一声猛推了门进来,上气还没接上下气,断续着说:“中了……中了……”

许子琛起了身,倒了杯水给他,示意他歇歇再开口。

安平举杯牛饮而下,一脸兴奋地还是说不明朗:“中了!公子……中了!第一名!第一名!他们说是什么‘会元’!”

原是大早就有人来报,安平打赏了些铜子给来人,便急急上来报了。

此刻许子琛倒不知怎样形容自己的心情,十年寒窗苦读,求得这样的结果,理应大喜,却不料无比平静,犹如静夜无人泛舟的湖面,无一丝波澜。

说是他早就猜到这种结果,未免也过于自傲了些。骄傲他有,但还不至于到那种地步。

倒是安平乐得开了花,连连说前些天的喜鹊报喜果然不错,掌柜小二也都上门贺喜,脸都笑皱了,最后抠门的掌柜居然还赠送了一些早点上来,客栈里的其他人见了他也是笑脸相迎。

每个人都或真心或假意地为他高兴,一张张不同的笑脸在眼前交错晃悠,仿佛得中的不是他而是他们。

若是那人也在,也会如他人如此为他高兴吗?还是会在为他高兴的同时,暗暗为他忧心呢?

“公子想什么呢?欢喜过头了吧?”安平见他时而发愣,只道是他过于欣喜罢了。

“没什么。”许子琛淡淡回道。

入榜之日,便是开始踏入仕途之时。一入仕途官场,人脉尤为重要,而人心却是最为现实的。先前还不屑许子琛的清高孤傲,鄙夷许子琛的攀高结贵,又或者是妒忌许子琛的才华名声的那些人,都统统恍若失了忆,不断通过各种各样的途径向他示好,不认识的急于认识,照过面的开始装熟,说过一两句的也渲染成好友之交,总之谁都想同这未来的状元驸马爷,好好打好交道,为日后仕途之路做好铺垫。

招架这些本就不胜其烦,许子琛能婉拒就婉拒,中途断了不少颗结交之心。

可是偏偏还是有躲不过的应酬。

得中的仕子,都共同邀约去拜褐恩师,请帖一到,许子琛便知此番逃不过。而这里的恩师,自然便是此次的主考官灵王爷了。

本来本朝为免科考仕子与考官相论师门,结党营私,所有仕子皆只能算为天子门生,不得遵考官为师门,又为避免营私舞弊,就连监考的所有考官都须临时指派。各个仕子往年为避嫌,免得讨圣上不喜,得个结朋党的罪名,都是不敢轻易拜会考官的。不过此次大考实为不同,圣上早就钦点灵王爷为主考,担负出题,监考,定名三大任,对其信任之度可见一斑。而灵王爷实乃圣上同母胞弟,圣上未登基前,二人感情本就不寻常,后又同娶一对姐妹,自然是亲上加亲。在朝堂之上,灵王爷辅助圣上不遗余力,圣上也颇为器重信任。所以,同灵王爷打好关系,不但不会引起龙颜大怒,心生猜忌,而是会使龙心大悦,并且若是能蒙灵王看重,以后仕途自然前途无量,平步青云。

许子琛倒并不是想什么平步青云,只是若是众人皆去了,唯独他缺席,这无疑便是当着众人扫了灵王的面子,无论如何都说不过去。

春风和畅之日,一行学子便登门灵王府。

灵王自是以礼相待,不过也是止礼相待,态度不冷不热,叫其中那些溜须拍马之辈碰了个软钉子,钻不得空隙。

许子琛不喜这种场面,便自始自终都没怎么说过话。当然,灵王也没拿正眼瞧过他,偶尔眼角扫过,也是轻轻冷哼。

等到差不多该散的时候,许子琛想随着众人出去,却听着灵王爷呼他名字。

“许子琛,你且留下来,本王有话同你谈。”

许子琛站住,其他人也纷纷回头,却无奈王爷指名道姓只要留许子琛,也只好看几眼便走,其中也不乏羡慕嫉妒的眼光。

“不知王爷有何指教?”许子琛没有回座,只是站在堂中略俯身子问道。

“哼,本王哪里敢指教于你啊!”灵王眼光凌厉,犹如利剑直刺许子琛:“你好大的本事,连青玉公主都替你亲自向本王要人情!”

许子琛略是一愣道:“学生不知王爷所言何事。”

“哼,何事?”灵王将手中的茶杯重重一搁,拿着腔调道:“你以为你这会元榜首是哪里来的?”

许子琛猛一抬头,灵王盯着他继续说下去:“你以为凭你这么个人品,本王会瞎了眼定你为会元吗?不过是拗不过青玉公主的意思罢了。真不知像你这样的人,怎会被七公主看上?还是说你早就铺好了路,迷惑了公主?”

“对了对了,”灵王装作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像你如此心机的人,德儿怎么会是你的目的,通过结识德儿高攀公主,这才是你的最终目的吧?”

“王爷你多虑了,”许子琛直起身子,犹松若竹,目光同灵王直视道:“学生初初结识世子之时,并不知其身份,交好皆出自本心,谓处心积虑攀附权贵实属流言。而青玉公主,金枝玉叶,更是素未蒙面,不敢高攀,迷惑之言更无从说起。至于应考名次,学生认为应该遵从考生的实力才华,是怎样便是怎样,圣上既然交予王爷为朝廷选取来日栋梁之才,王爷更应该秉公录取,不该为了公主的人情而罔顾圣上的信任。若是王爷认为学生不够资格得会元,便当撤去……”

话未说完,许子琛便听得一声脆响,地上的茶杯碎成瓷片,落了满地,茶水在地上蔓延开来。

“许子琛,你知道你在同谁说话?你知道你说了些什么?”灵王扫落茶杯后拍桌而起,怒容满面,青筋暴出。

“学生只知道说的是实话。”许子琛面不改色,淡然回道。

“你可知就凭你方才一番话,本王不仅可以摘了你榜首之名,还可以寻机摘了你的脑袋?”灵王目光如炬,咬牙说道。

“学生只知世道公理。”许子琛心下为灵王震慑,却不露面上,坦然回道,等待下一轮的震怒。

“好!好个世道公理!”哪知灵王此次不怒反笑,悠然坐下,同方才暴跳如雷形同二人。

许子琛不知灵王为何如此变脸,但是却直觉地知道,灵王不会太过为难他了。

第二十八章

灵王此时气定神闲,背靠座椅,见许子琛仍立于堂中,随手点了下首的位置道:“坐。”

许子琛虽不知灵王葫芦里卖什么药,但依言坐下,坦然处之。

灵王目光在他身上来回了几遭,似在观察,后又轻笑道:“原先以为那忤逆子是个瞎子,现在看来,却也不算全瞎。”

许子琛不知其何意图,便也不好接话,灵王却不甚在意,自顾自说将起来。

“质美其润,坚若磐石,是块不可多得的璞玉。不过还须多磨砺,后生之意气过重了!”灵王边说边招来下人收拾地上的残瓷,奉上新茶。

“学生多谢王爷指教。”知晓是在夸自己,许子琛明了方才不过是虚惊一场,定时也放下心来。

“你啊……”灵王面上和蔼许多,口气也肖像教导后辈:“文章不错,自有一股浩然正气,见地用心,在众考生中,的确可称得第一。文举自是为朝堂选取栋梁,本王彼时虽不服气,但也绝不是因为公主所求,才钦点你这个会元的。且都说‘文如其人’,本王也不大相信一个城府心机深重,专事奸佞的小人,可以作出那样的文章来。今日之事,也可见你的确也是个心存正气之人,所以虽本王仍还不大喜你,但这会元你得来实至名归。”

“王爷谬赞。”

“不过,性子还须再改改,书生意气!刚直过头了就易折,尤其是在官场之上,没有一点圆滑便犹如徒手入得狼虎之地,凶险无比。譬如方才,本王再看你不顺眼一点,你那小脑袋恐怕真就找不着了。”灵王喝一口新奉上的茶,清香怡人,舒心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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