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琦他们的谈论声戛然而止,几双眼睛齐刷刷地朝我们看来,死狐狸脸色顿时大变,结结巴巴道:“极……极渊?”
“她是谁?”极渊两步就冲到死狐狸身前,抬起手指着九尾蒙着面纱的脸,“你告诉我她是谁?”
“她……她只是个朋友……”死狐狸支支吾吾,扭开脸,竟然不敢看极渊的眼睛。
这是我第一次看见死狐狸如此窘迫的模样,却一点也开心不起来,灵琦他示意我别出声,我也只能安安静静在一边站
着。
“琉璃火,你要撒谎也得看看是对着谁!”极渊双手扯住死狐狸胸前的衣襟,两只眼睛唰的红了,“我听见了!刚才
我什么都听见了,你居然还在骗我?!”
九尾朝后退了两步,眼角扬起,看戏一般瞧着眼前两人。
“极渊,你冷静一点!”死狐狸慌了,扶住宇文极渊的肩膀想要去抱他,谁料锐利的白光一闪而过,撕裂声响起,死
狐狸闷哼了一声,身子颤了颤,半跪在地上。
他捂住的肩膀位置已经一片血红,鲜血顺着指缝滴滴答答落在地上。
极渊愣愣地看着手里的白色光刃,也呆了。
变故突生,我万料不到极渊竟然会对死狐狸出手,正犹豫着要不要上前看看他的伤势,谁知道有人比我动作更快,九
尾一晃便出现在死狐狸的身旁,素手轻扬,轻拍上了他的伤口。
只见她指尖流动出柔和的光芒包裹住死狐狸伤口,血渐渐被止住。
“谢谢。”死狐狸转过头对九尾道谢,九尾点头回应,又退到一边。
极渊手中的光刃已经收回到镯子里,但血还是粘在了手上。
他抬起眼看着死狐狸和九尾,又落下眼来看着自己猩红的双手,身子忽然发起颤来,一句话也没说便转过身,缓步朝
门外走去。
“你还不快去看看,受了这种刺激,以他那个脾气天知道会干出什么事情来!”我上前两步把死狐狸从九尾身边拉开
,忽然很厌烦那个蒙着脸的家伙,装模作样,是见不得人么?
死狐狸却摇了摇头,“要解释也不是现在,还是先让他冷静些。”
“你……”
一阵无力感袭来,可毕竟这是他们两个之间的事情,我也不能帮着为另一方强出头,只是心里确实又放心不下,闲事
管不管,浑水躺不躺,我有这个心,他们未必领这个意。
灵琦却要潇洒自如很多了,至始至终都未插什么话,居高临下地看着这一切,像是统筹全局的掌控者。
我自然明白他,妖尊呢,日理万机,怎么会有我这种闲心。
日子就这么变得诡异起来。
极渊回了房间之后就把门关得死死的,我去送饭也敲不开,相反九尾却要潇洒太多了,在有礼地问候了灵琦之后,便
大张旗鼓地搬进了一间空房,眼看就是要在这里长住。
死狐狸与灵琦像是互换了性子,原本的冰垛子如今动不动就会浅浅地笑,而吊儿郎当的痞子倒是面瘫成了生人勿近的
家伙。
我听了灵琦的话,极渊和死狐狸的事情由他们自己去解决,但瞧着一对原本关系很好的朋友一个闭门不见,一个冷言
少语,我心里就很不是滋味。
灵琦说我心地太好,这样并不是一件好事,我反而奇怪他有时候还真是能铁石心肠起来。
或许身为妖尊就是要这样,不以物喜不以己悲,不然哪有那份气度统领群妖。
就算他现在时时刻刻都让我呆在他的视线范围之内,我却发现,虽然我心底其实很享受这种靠近,但也不得不承认,
离得越近,有些东西就越是看不透。
偌大的国师府,十六国师各居其院,除了本门本派相熟的会串串门子之外,其余均是清高一片,就算不修炼,也不可
能四处晃荡。
说白了,不相熟的家伙来“串门子”,可真是稀奇到了天边的事情,不过我知道有时候老天总喜欢故意考验我的承受
能力,小雷震在耳边或许不打紧,不过别高兴得太早,没准下一个轰天雷就会正正当当结结实实地砸在你脑门心上。
“师父?”活泼可爱的‘杀鸡’姑娘刚被灵琦叫到正厅里,看见坐在下首的人,立刻就真的杀鸡般惊呼了一声。
那时我的感觉,怎么说呢,恐怕观音大士忽然下凡说我其实是谁谁谁的转世如今修成正果要归位仙班,我也会欣然点
头,淡笑一声,用无比随和的语气说:“这样啊,那就走吧。”
一身蓝衫的上官城锦站起身来,俊逸的脸上挂着随和地笑,任由‘杀鸡’梨花带雨地扑进自己怀里。
我曾经很好奇这位‘杀鸡’姑娘的师父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
因为她说过,她师父只管参悟天道,万物生灵皆平等,打着替天行道的幌子对付妖精纯属一群神棍在没事找事。
能说出这般深明大义的话,我一直想着这位师父定然是那些隐居山外的神仙人物,他不问世事,他逍遥洒脱,绝不是
如穆华青天这类老牛鼻子道士所能比拟的。
谁会想到……这位“神仙人物”,‘杀鸡’姑娘的师父,竟然就是新晋的四位国师之一,那个最为神秘的蓝衣男子,
上官城锦!
无巧不成书?还是这世界实在是太小?
“我记挂这个在外历练的傻丫头,便占卦算了那么一算,谁料到她竟然就一直呆在这国师府里,倒叫我有些意外了。
”上官城锦眯起眼睛对着我笑,表情算是温文尔雅,“这段日子,劳烦银鳞真人了。”
我咧嘴也露出笑,在灵琦身边坐下,“上官道友太客气了,不得不说世上就有那么多巧事,哈哈哈……”
‘杀鸡’平日里活泼非常,如今在上官城锦身边却很安然恬静,她对灵琦笑了笑,忽然在上官城锦耳边低声说了几句
。
上官城锦眉毛一扬,转而朝灵琦道:“原来是这位道友当初救了徒儿,方才唐突了。”
灵琦最不善于这些道士打交到,只客套性地将头微微一点,不说话。
我原想这上官城锦既然找到了徒儿,赶快将这杀鸡姑娘带走便是,省得她整天围着灵琦打转我心里老大不是滋味,怎
料坐了半晌,他起身告辞时,这杀鸡竟然又蹦蹦跳跳地回了她一直住着的屋子,完全没有要跟着一起走的打算。
等到上官城锦走到了大门口,我终于安奈不住了,“上官道友,你那徒儿……?”
他转过身来看我,眉毛扬了扬,恍然道:“哦,她啊,她不愿与我同去,想要继续呆在这里,也只好再劳烦银鳞真人
一阵子了。”
天哪,想不到这家伙竟然如此厚脸皮!
上官城锦折扇轻摇,似乎没注意到我瞬间变得难看的脸色,继续道:“别看这丫头平日里懵懵懂懂,真到了开窍的时
候也明白什么该自己去争,银鳞真人,我还真得感谢你啊,哈哈哈。”
他笑得大气,我却一个哆嗦,那么一瞬间感觉眼前这人给我的感觉就跟那笑里藏刀的 白璃如出一辙。
“既然如此,那恕我们不远送了。”
我正搜肠刮肚想要找些话来反驳,灵琦忽然而来的一句话又把我卡在嗓子眼里的说辞硬生生堵了回去。
“多谢,多谢。”上官城锦飘飘往外走去,我转头怒视着灵琦,心里一股邪火冒上来,冷语道:“答应得这么顺水推
船,看来你对那杀鸡感情还真是好得很呐。”
灵琦困惑地看了我一眼,顿了顿,原本面无表情的脸上渐渐变得错愕。
“商阡?”他伸手想要来拉我,我却已经愤愤朝院子里走去。
真不知道灵琦什么意思,一边对着我说那些煽情的话,一边又心心念念那个‘杀鸡’,今天是杀鸡,摸不准明天冒出
来个杀鸭,后天再来个杀鹅,到最后一个杀猪从天而降都不是不可能的!
“商阡,你是不是弄错什么了!”灵琦大步跟上来,我们两个一路拉拉扯扯到了院子正中,让我惊讶的一幕却发生了
,这上官城锦竟然没走,而是遥遥望着极渊紧闭的房门,若有所思。
“上官道友?”我不禁停住了步子。
“银鳞真人,此屋为何人所居,为何我从此一过便可感受到冲天的怨气?”他折扇一抖,模样好奇无比。
我暗自咂舌,这上官城锦是人精么,在这里能感觉到极渊的怨气?嘴上却道:“道友好眼力,贫道的一个……朋友最
近遇上了些烦心事,有这气息也理所当然。”
他将头点了点,也不出门了,转而就朝极渊的屋子走,我想要劝阻,谁料他身形一闪就已经站在了门边,推开门。
“是谁?”坐在桌边的极渊猛地回过头来,我眼睛尖,看见他原本欣喜的眼神忽然黯淡下去,变为了戒备,朝上官城
锦道:“你是谁?”
“啧啧啧……好重的怨气啊。”上官城锦抬起手虚挥了挥,迈进屋里,毫不拘谨地在极渊对面坐下,带着笑道:“这
位公子,贫道上官城锦,国师竞选那日尚有一面之缘,怎么如今你却全然忘记了?”
极渊不想多理他,神色极度的不耐烦起来,起身就要往床边走。
“你如果有什么困惑的话,我能帮上忙也说不定。”上官城锦忽然道。
极渊背影顿了顿,只冷冰冰地扔出两个字:“不用”,脚步依旧迈得很开。
“真的?”上官城锦笑出来,春风满面,“真的是这样吗,你真的愿意就这么呆在这里浑浑噩噩,然后看着自己的弑
母仇人依旧在龙椅上作威作福,接受群臣叩拜,天下敬仰?”
他见极渊停下了步子,便也隐去脸上的笑容,以一种深沉的语气,补上最后一句话。
“你真的愿意继续这样下去吗,十三皇子殿下?”
我站在门边,骇得半天没回过神。
67.弑亲
上官城锦没再言语,淡然摇着手中折扇,静待极渊的反应。
极渊最终还是转过身。
“你是谁,为何会知晓我的身份?”谨慎地问了一句,极渊面露不安。
“我只不过是个山野闲人而已,无事占星算卦,测些过去未来之事。”上官城锦高深莫测地回应着,“皇子殿下你帝
气天成,定是后世帝王,委实不该在此处浑浑噩噩,苟且偷生下去。”
占星算卦?我在门口听得直想冷笑,道法高深之人是可预测过去未来之事,但此等看破天机的行为最不为上界所容,
即便修为再高,也不可肆意占卜,免得飞来横祸,这上官城锦好大的能耐,如果连极渊的身世都能靠算卦算出来,那
么我们的身份他不是早就了然于胸。
弄不好他只是知道了些什么而跑到这里来胡说八道的家伙。
只是碍于面子,我不好一直站在这里,更不好进去赶人,便趁机丢了枚窃音蛊入房中,回身拉着灵琦大步离去。
待回到房内,我便迫不及待地寻了面铜镜出来,灵琦一副了然的模样端坐于桌边,饶有兴致地看着我忙东忙西。
我将蛊粉撒在铜镜上,再用清水一抹,顿时镜中便显现出极渊房内的情形来。
“当真是窃音蛊与显形蛊,你竟然如此舍得。”灵琦出声了,意味莫名地对我笑了笑。
我倒从没想过要对灵琦藏拙,窃音蛊与显形蛊,在圣药秘典的记载中也是极为难以炼制的两枚双生蛊,运用得当,可
让施蛊者听万里音,知千里事,我研究许久才炼制出这么一对,本想留着对付白璃,没想到现在就用了出去。
奈何那上官城锦不得不让我多加留意,天晓得他知道了些什么,又会对极渊说些什么。
“不甘,不甘又如何?”
铜镜内,极渊与上官城锦面对面坐着,他脸上的笑容有些惨淡:“我就算再不甘,也什么都不能做,我没本事将自己
的弑亲仇人拉下皇位,就算心中再有仇恨,也只能这么藏着憋着。”
上官城锦啪地合起扇子,道:“皇子殿下就这般笃定自己没那个能力?”
“此事还用再多做思索么,你认为以我现在的能力,一个早就过了气的皇子,能做些什么?”
“没有人在尝试之前就放弃,更别说皇子殿下你天生便带着真龙之气。”上官城锦打断他的话,“我看人,看事,向
来精准,皇子殿下你根本不用妄自菲薄。”
极渊低头思索片刻,半晌,才重新把目光落在上官城锦脸上,“你似乎知道很多事?”
“看你想听不想听了。”
他又露出那种高深莫测的笑容,越发地让人看不透,我扯了扯灵琦地袖摆,“你能看出这人的底细么?”
“看不出。”灵琦微微思索,“但相比青天,这个上官不会有逊色之处。”
“果然是个深藏不漏的家伙。”我担忧起来,“他怎么对极渊那么热心啊,肯定没好事。”
灵琦定定看了我一眼,“商阡,你似乎太紧张了些。”
我懊恼地低叹道:“废话,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我们的身份要是被拆穿了,立刻四面八方都是敌人。”
“早知如此,何必当初来当这国师。”灵琦定定看着我,“如今只能走一步看一步,我看这上官城锦未必知晓我们的
身份,占星算卦一事玄之又玄,却也不是什么都能窥见到,况且……”他声音忽然柔和下来,“况且即便真有事,我
会护着你。”
燥热感蹭蹭蹭地顺着脖颈往我脸上爬,灵琦一句话倒叫我不自在起来,只好凝神静气,重新盯着那铜镜。
铜镜里,上官城锦正幽幽道:“皇城之中,争权夺利,波谲云诡,谁的手上不是背着几条人命,那些人机关算尽,踩
着无数淋漓的鲜血才换来今日的扶摇直上,你又为何不可以同样的路数来取而代之。”
极渊咬着嘴唇,只是将双眼盯着眼前的茶杯。
“五年前,这西华京中曾经发生过一场动乱,皇子你可曾知晓?”
“动乱?”极渊抬起眼。
“不错,是动乱,兵礼户刑四部尚书一夜之间惨遭灭门,大皇子与七皇子暴毙家中,四皇子宇文极麟无端被扣上一个
毒害靖宗皇帝的罪名,连其母珍妃在内被双双问斩……”
上官城锦说得很慢,一边说还一边细细打量着极渊的反应。
“他们死了与我何干。”极渊听了还是一如既往地冷静,“那些对我而言毫无亲情的家伙,死了便是死了,我亦不想
去关心。”
“可是你却恰恰可以从这之中看出当今武宗皇帝,也就是你三皇兄的残暴与不仁,不光是你的娘亲,就连你的兄长们
,包括曾经那高高在上的靖宗皇帝,也逃不出这争斗的命运。”上官城锦莫名叹息一声。
“你什么意思,你想说父皇他死于非命?”极渊的脸色终于有些变了。
血脉情深,到底是亲生父亲,无法做到像那些如陌生人的兄长一般淡漠。
上官城锦轻笑一声:“怪只能怪他太相信自己的儿子们,一面将兵权全权交给萧贵妃的娘家与三皇子宇文极浩,一面
却要立四皇子宇文极麟为太子,这等自掘坟墓的举动,他拟圣旨的时候却也不曾想上一想,真是十足的草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