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元虎,你个王八蛋!你想卖我呀原来!”
“请安静,女士!”
李元虎接着说:“我本来想,拿走就拿走,那不过是二百年前,我在国外出差时抄回来的简略抄本,原内容很多都没有,结果还是捅了娄子。
“今天我一来上班,就听说有人秘密举报了我的未婚妻。我也怕她真用这本书闹出什么事,宁愿跟她断绝关系,也要把书追回来,谁想到撞见了署里的众位。这点,胡步贤同志可以作证。”
胡步贤没料到李元虎能把话锋转向自己,听到黑衣胖子突然向他问话,显得很无措。他努力眨眨一双大眼睛,说:“我、我怎么清楚他们私底下的事儿!”
第二章
“阁下!”杨美风坐在徐之元旁边,高举起右手,“我可以补充吗?”
“请吧。”
杨美风把胡步贤之前交给他的纸团和一份检验报告,交给了黑衣胖子:
“这是书被李元虎先生抢走前,我们胡组长从书上扯下来的,还有一份我们署里的检验报告,确定书上有高级神迹才能做出的隐秘魔法保护层,只有通过特殊方法才能看到里头的字。
“另外,我们逮捕王晶女士时,李元虎先生在隔界阻挠我们不说,还打伤了我们署里的人。胡组长,不介意的话,给各位看一下吧?”
“请吧?”
黑衣胖子也请胡步贤出示证据。
胡步贤没有动。大家全都以困惑的眼神看着他,只有李元虎笑了笑。
胡步贤瞪了李元虎一眼:“印子在来的路上就消失了。”
“如果是这样,”黑衣胖子宣布,“李元虎打人的说法无法成立。”
五位黑衣把那张皱巴巴的白纸和检验报告传看了一遍,胖子才又说:“李元虎,这本书上的确有你的记忆痕迹,而且这种高级隐秘魔法只有高级神迹做得出来,你有什么解释?”
“我之前就说得很清楚了,阁下。”李元虎保持着微笑,“这本书是我亲手抄写的,当然会有我的痕迹。我为了不让它落入其他人手里、为了维护宇宙和世界的和平,当然会在上面做一层高级保护膜。这么做,请问有错吗?”
两分钟的沉默后,黑衣胖子对胡步贤说:“原告,你方对李元虎的指控证据不足,无法成立……”
“什么?”胡步贤不敢相信。原告团的三个人发出轻微的惊讶叫声。
王晶爆发出一阵疯狂的冷笑。
“肃静!”黑衣胖子从座位里站起身,“现在宣布审判结果。”他和四名同僚交换了一下眼神,“李元虎无罪。王晶女士偷书证据确凿,判决如下……”
“我不服!”王晶打断审判,“你们凭什么判我?凭什么判我,啊?我告诉你们!”她把讲台上五位黑衣挨个儿指了一遍,“这都是李元虎那挨千刀儿挑唆的!他就是想卖我!占了我便宜想甩了我啦?没门儿!他故意暗示我那本书的事儿——我承认书是我拿的,这我早承认了!可幕后指示是李元虎!”
“女士,你有什么证据?”
王晶盯着黑衣胖子愣了一下:“没、没有……”
“那么……”
“等会儿!我想起来了!”
王晶提高了音量,双目烁烁。李元虎看着她,威胁般地,慢慢敛去了笑意。
她环顾一番众人,对黑衣胖子开了口,字字清晰:“他那会儿教我一个口诀,他说是那书里的,你们能要解开书上的魔法保护层,可以跟里头对对!”她咽了口唾沫,两眼布满血丝地瞪上李元虎,咬牙吐了几个字,“我做鬼也不放过你!”说完,她缓慢地念起一段咒语,
“我们彻夜漫游,歌舞迎来白昼。兴高采烈归来,满握香花为寿。谨以香花奉赠,我们伫立君门。鲜艳蓓蕾初绽,我主妙手天成。”
附着在手抄本上的高级魔法保护层还没有被解开,在场所有人都禀住了呼吸,寂静一片。可是,随着王晶颤抖的话音的落下,什么事也没发生。
李元虎笑了:“阁下,您看到了,这女人诬陷我!”
“还有一句!”
王晶苍白了脸,唇也白了,颤抖着。她捏紧双拳,浑身都在发颤。她拼命吸了几口气,慢慢说出最后一句:“至心朝礼,司命大天尊宣我!”
她的声音还在教室里回荡,她的人已经凭空消失。
讲台上的无名黑衣全都拔身站了起来,惊呼着:“人呢?”“快到隔界里追!”
黑衣胖子匆匆落下句审判暂停,跟随几位追进隔界。
留在教室里维持秩序的审判组人员也慌了神,不担任由审判双方争吵,还站在旁边看起热闹。一刻钟的工夫,五位黑衣回来了,垂头丧气。
“很遗憾,没能追上王晶女士,依照迹象看,她可能并没有进入隔界。”黑衣胖子气喘吁吁,“事情有待调查,暂停审判。”他拍下手掌,宣告今天到此为止。
审判组的人带着那本手抄书,陆续从隔界离开了。当李元虎不发一言地也想离开时,胡步先从后面拽住了他的胳膊:
“你教她的咒语?你知道这是什么咒语?”
李元虎只是回头对着胡步贤笑笑。
“别他妈想糊弄!”胡步贤急了,也苍白了脸,“你丫蒙得了别人,蒙不了我!”
“我知道,你是灵魂终结者嘛!”李元虎淡淡地说,用力挥开胡步贤的手。
署里的三个人马上警觉地围在了胡步贤身周。
李元虎再不发一言,转身迈入隔界。胡步贤又一次拽住他:“说清楚!”
“说什么?”
“那段咒语……”
“既然你知道是催命咒,干吗还问我?”
“直说吧,那女的知不知道咒语的效力?”
李元虎依旧微微一笑:“我怎么知道?我告诉过她不假,可你们都看见了,她是初级神迹,我教给她,凭她那点能耐能干什么?谁能料到她心计这么重?只对她说一次,她就暗记在心,还自己练去。她练成了,关我什么事儿?我又没叫她去死!”
“这么说,你不承认在背后唆使她?”
“真好笑,我为什么唆使她?再说我承不承认不算数,要审判组说了才算。你说对不对?”
胡步贤盯住李元虎的脸,眼睛眨也不眨:“我会让你认罪。”他放了手,示意李元虎走。
李元虎这次却没有动,还转过身来打量眼前的少年,一符饶有兴趣的样子:“这么着吧,咱们做笔交易?”
话顿下的工夫,署里这边谁也没搭言。
李元虎只得接着说:“由你们提出对我撤诉,我让第五把东郭还给你们,怎么样?”
听到这话,徐之元显得很紧张,杨美风一组的两个人变了脸色。胡步贤笑了:“害怕啦,你!”
“害怕?我?”李元虎还以一个微笑,“我只提出对大家都好的建议,如果你们不同意,”他很殷勤看看少年身后的三人,“那当我什么都没说?反正我没有损失。另外,我现在就可以承认,我就是为了扣住东郭,才拿我的未婚妻做出牺牲,毕竟以一个初级神迹换取你们的高级神迹,还是很值得的。”他以挑衅的眼神扫视四个人,好像在问:怎么样、你们能把我怎么样?
“组、组长?”徐之元急于听到胡步贤的意见,忍不住开了口。后者什么都没说,只是盯着李元虎。
“我牺牲了我的未婚妻,不过是想跟你们和平共处。同意么?”
不等李元虎再说下去,胡步贤冷下了脸:“见你妈的鬼!”他的坏脾气爆发了,“我才不管你们让不让他回来!我说我会让你认罪,就会这么干!你要怎样是你的事!甭他妈跟我扯淡!”
李元虎露出了惊讶的表情,却显得意外地开心。他笑了两声:“之前打了你一掌,我还担心你有没有事,看来真多虑了。你没事就好,咱们回见!”他朝四个人招招手,哼着小调进入了隔界。
“我说胡组长,咱们真的不管科长了?”杨美风急不可待。
胡步贤摆摆手:“这个到时候再说,你跟小高先回去吧。”
“那我们先走了。”
三组的两个人离开了。
徐之元不知道他自己这时候该不该走,看看同事离开的方向,又看看一下子跌进椅子里的胡步贤。
教室里的灯,在审判组的人离开时就关闭了,这个时候,这间空荡荡、半地下的教室,万全陷入昏黑,冷清异常。
“你也走吧。”胡步贤忽然对徐之元说,然后双手抱住脑袋,脸埋进了手掌。
“啊?”徐之元不明白。
“我说让你丫滚!”
胡步贤吼了一声,吓了徐之元一跳。可没什么效果,徐之元没有动。少年清亮的嗓音闷在手掌间,听起来有些沉闷。
“你不走是吧?你丫找抽呢吧?”
徐之元没说话,紧挨着暴怒不已的胡步贤坐下了。
胡步贤把脸抬起来,转向了旁边,发现后辈正忧心忡忡地看着他。他更加恼怒了:“看、看他妈什么看!”
“看您到底怎么了啊?”
胡步贤别过脸,没说话。
“那、那什么,您是不是担心科长,他……”
“闭嘴!”
徐之元闭上了嘴。
足足五分钟,谁也没说话。
西下的阳光透过拉紧的窗帘滤进来,全成了蚊蚊蝇蝇的、淡金的碎片。外面吹一阵风,教室里这些碎片就会寂静地舞动,在昏黑中看来,俨然灵魂的残骸。
“抓住我的手。”
胡步贤突兀地说,把一只手伸给了徐之元。徐之元以为他要借助心灵沟通的魔法说些什么,可对方什么也没有说。
徐之元抓住了胡步贤的手;对方的手小巧而柔软,却像石头一样冷,叫徐之元暗吃了一惊。
又过了好半天,徐之元听到胡步贤嘶哑着嗓音说:
“一个人出生、一个人死亡,如果和另一个人太过亲近,分离的时候就会更加痛苦;如果自始至终都是一个人,也就永远不用体会到比死亡更可怕的寂寞,和孤独了……”
“谁的诗?”
“什么?”胡步贤没想到徐之元会这么问,愣住了。
“谁的诗?”徐之元又问,“生老病死都是自然规律,谁离了谁地球不都照转吗?难过在所难免,也不能拿它当饭吃啊?”
胡步贤笑了:“你不会离开我吧?”
“啊?”
“我说你丫不会也跟东郭那孙子似的,抹抹屁股就走了吧?”
“我、我往哪儿走哇?”
“我看出来了,你小子想辞职。”
徐之元被说得心尖一颤,想:他怎么知道的?我心里防备挺好啊?
就像回答着他,胡步贤摸出一根烟点上,吸了两口,吐出烟圈:
“刚上神迹官方上班儿的时候,我也这么想过。这活儿太他妈累了,根本不是人干的!收入跟付出根本不成比例,混到什么时候才能出头?交了两三次的辞呈,都让东郭当场撕了。他说;‘人只在一个环境里,即使身体成长为成年人的样子,心智还是停留在小孩的阶段;工作的目的不在于回报,在于自己迫使自己成长的过程。’当时觉得很有道理,现在想想,真他妈可笑!”
他弹掉烟灰,笑了笑,“要是上班儿为这些穷酸道理,不给工资,谁白干?”
“是呀!”徐之元觉得最后一句很有道理。
胡步贤继续说:“对吧?你也是为这个才不想干的吧?”
“啊?我、我可不是!”徐之元无法料到说这么半天是要把他套进去,赶紧澄清,“那什么!我真没这么想!我就怕殉职!就怕这个!”
胡步贤吸了口烟:“要为这个就是瞎操心!”他望着前方的虚空,“单位也不能让你平白死,你知道为什么?”
“因、因为我是先知?”
“嗯。当初就看上这点,才千方百计让你成为神迹、上这儿上班儿的,要不你这么废物,上哪儿哪儿要?”
“您的意思是,上署里都是设计好的?那萝卜又是怎么回事儿?我到现在都没闹明白……”
“也不能算设计。我给全北京的电子邮箱随机发了五百封求职信,能看到这封信的人,说明有神迹潜质,会认真回信的人,说明能信赖他人。结果回复的只有四个。经过筛选,我们发现你很可能是先知,决定录取。就是这么回事儿。至于那萝卜,不早说了嘛!丫就是个萝卜!”
“可、可您当时说它不是普通萝卜!还说它的内涵远比外表要深奥得多!”
胡步贤把烟头碾灭在脚下,一缕白烟划破教室的昏黑:
“我没说错。一个萝卜能把作为普通人的你带进神迹圈,难道还不算奇迹?”
这么说也很有道理。徐之言无话反驳。本来他想劝劝胡步贤,结果莫名奇妙地变成了对方劝他,他自己还不知道。胡步贤拍拍他的背:“今儿用先知力量来着吧?”
“啊?哦!用了!当时不知怎么就来灵感了……”
“每天都练习?”
“有、有时候……”
“我劝你别练了。”
“为什么?!”
胡步贤叹了口气:“有预言能力的先知,他们因为看到太多的生死离别,看到太多的悲剧却无力回天,最后都精神失常了……”
尾声
三日后,审判组那边有消息传来了——李元虎那本手抄书上的魔法层解开了,是李元虎自己协助审判组解开的;书里并没有王晶念的那段催命咒,反而是些令人费解和可笑的东西,连审判组和李元虎本人也给搞糊涂了。
书里开篇写道:
“《我眼中的神迹》NO.1序
“站台上没几个人,不过至少有五趟公交要停在这儿。
周超回头瞥一眼身后,辅路那边的人行道上,零零星星有些行人。他一眼就能看出那些人都是普通的上班族……”
消息很快印成文件,发到行动科各人员手里。
徐之元刚拿到还热乎乎的文件,马上通红了脸。他只扫一眼就知道,李元虎那本《神迹诸多疑问》里的内容,换成了他每晚兢兢业业撰写的纪实小说——《我眼中的神迹》。
谁偷了我的书?用什么法子偷的?
徐之元想不通。他的家没做任何魔法保护层,因为他不会。如果有比他级别高许多的神迹趁他不在的时候,从隔界溜进他的房间、盗走他电脑里的文章,不是没可能;也或者,对方是从网上当下来的……只有一点,能是谁干的呢?
思维回到了原点。徐之元意识到事态的严重,准备向胡步贤报告一下。
胡步贤正坐在单位派发给他的电脑前,上网搓麻。科里几个人围在他身后,忧心忡忡地看着。
“组、组长?”
听到徐之元叫自己,胡步贤顺手把牌局交给旁边的人:“干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