契之书(魔幻)上——越陌渡阡
越陌渡阡  发于:2013年12月2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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蓝顿子爵像是铁了心要袒护这个下毒者一样,对于此去的后果完全没有多加考虑,只是对史维特道,“那便按照警官说的,我们这就出发吧。”

“爸爸!”珍妮弗大叫,直接跨前一步挡在了蓝顿子爵与史维特的中间,大有要上前拼命的意思。

“没事的,珍妮弗。”一只手搭在她的背上,不是她父亲,而是南希夫人。“回去陪着你父亲,这里交给我。”

珍妮弗面带狐疑的退后,却用余光看见了父亲摇头叹息的样子。

南希夫人抬起纤细的手指将鬓边的散发重新勾回耳后,动作优美的和下面将要说的内容完全不搭调。“下毒者是我。沃兹华斯先生,我真的很佩服你,你之前的推理就像是看见了整个过程一样。”

“不仅瓦尔特想要袒护我,班森所包庇的那个同犯也是我。”陷入了停顿,似乎南希夫人本人也不知该如何叙述这一切。(注:子爵的全名为瓦尔特·蓝顿)

“你们不是同犯,或者说,不是刻意要成为同犯的。”亚岱尔接口,他一直想不通,自己怀疑的两个人之间究竟有什么联系和共同点?现在看来,他们只是各自为营,然后不小心卷入了同一起案件。

这个说法让南希夫人比较能接受,于是轻轻点头。“不知算不算巧合,那一天我寻找到早饭前的空隙,正在这里倾倒多余的毒药时,看到了班森从后院出来。我当时吓了一跳,认为这次肯定暴露了,出乎我意料的是,班森竟然没有告发我。之后没过多久就有人发现了安东尼的尸体,于是我马上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于是你们达成默契,将彼此的罪责都隐瞒下来?”史维特已经气炸了。他们虽然不是同犯,可是所作所为简直比真正的同犯还要可恶。想到近期调查过程中,不断被这些人误导和蒙骗,史维特简直压抑不住愤怒的心情。拨通了手机,对着电话那头一顿狂吼,他已经在通知警察局派人前来逮捕犯人。

“等等。难道你不想知道他们的动机吗?”

心情正恶劣的史维特根本没有发现阻止他的人是亚岱尔,恶声恶气的回了一句,“先把他们带走,那种事情后面自然会查清楚。”

警车很快驶来,停在庭院面前。班森一脸颓然的被警察带走,显然他怎么也没想到南希夫人会在这个时候来一个鱼死网破。而南希夫人被带走时,同样没有反抗,只是上车前的最后一刻看了丈夫一眼,嘴唇无声的动了动。

亚岱尔看出那个口型表达的意思是“谢谢”和“对不起”。

PART 12

算算时间,约定的客人就快要到了,于是放下了手里的资料。不知出于什么理由和目的,史维特警官竟然将蓝顿案件的卷宗复印了一份送来。对于这份明显违规的举动,亚岱尔不表示任何感想。难道他真的认为自己对那所谓的动机感兴趣?当时不过是随便提了一句,结果没想到会被误认为是好奇。那些所谓的动机,就算没有这些资料,他也一样能猜出八九分。而真正看了后,果然和想象也没有太大的出入。

蓝顿家的这一系列案件都是围绕子爵的遗产而引发——南希夫人为了亲身孩子,不惜毒杀自己的丈夫;而幼子克劳德为了抹灭遗产继承上的对手,雇佣园丁班森杀害自己的同父异母的兄长。

原来所有人里最眼明心清的人还是蓝顿子爵,所以才会在自己还活着时就宣读了遗嘱。这本是唯一可以制止这场悲剧的办法,可惜的是到底晚了一些,就算他自己还能容忍周遭发生的一切,可是毕竟还是超越了法律的底线。

望着墙上的时钟,随着跳动的指针,亚岱尔唇边的笑一点点的蔓延开来。如果真的非要说他在这次事件中对什么感到好奇,那只有唯一的一件,蓝顿子爵此刻的心情。

难过?痛恨?遗憾?……

人心,还真是几百年都不曾看厌的东西啊。

也许能给他解惑的人就要来了。十一点整,门铃准时敲响,桑斯来了。

几乎和第一次见到这位管家时的样子一样,他只用了一句话说明来意后,就一言不发的坐在对面的椅子上。连动作都少的可怜,只是当眼镜快要滑下时,习惯性的用中指扶一下而已。

只不过,他上次说的话是“我要委托你保护我家主人的安全”,到了今天换成了“我希望能延迟支付契约代价”。

延迟支付,这对亚岱尔来说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反正契约是早就已经签订好的东西,他不怕委托人赖账,当然了,委托人也赖不了账。延迟的时间他也不是很在意,就算最长的期限,也不过是到委托人死亡的那一天,他不是等不起。

而且,眼前的这位桑斯,亚岱尔几乎可以肯定他的延迟不会太久。

桑斯提出要求后,就静坐在对面等待一个答复。可是亚岱尔连看他一眼都不看,桑斯难免有些不高兴,认为自己又像是上次一样被彻底忽视了。正考虑着要再说些什么的时候,亚岱尔却突然开口,“蓝顿子爵还好吗?”

表面上看来是善意的问话,桑斯却不会天真的认为就是如此。作为贵族家庭的管家,他也算是阅人无数。没有什么根据,可是他依然认为眼前这个在外表上介于男人与少年之间的店主,并不像外表看上去的那般无害。即使是在他笑着的时候,依然透露出一股无法形容的距离感。

“主人还好。”桑斯答了四个字,干巴巴的语调。

亚岱尔耸耸肩膀,也就不继续问了,偶尔升起的好奇心也不过只有一星半点,他也不会为了如此微末的兴趣就去刨根问底。

事实上,蓝顿子爵不可能很好。家里发生如此大的变故,任谁也不可能会很好。而且听史维特说,引发事件的关键人物克劳德,一直没有出现过。自己母亲进了拘留所,他也没有打算去探望。不仅如此,就连家都没有再回过。不过克劳德还是算聪明的,这个时候露面只会被冠上一个教唆犯的罪名。雇凶杀人的他,弄得不好甚至还会被当成真正的主谋。

但是不管怎么说,对于南希夫人,唯一的亲子此时的做法,到底还是让人寒心了些。

“既然蓝顿子爵没什么问题,那么我的委托就算是结束了。”亚岱尔微微一偏头,又看见了上次桑斯来时自己看的那个沙漏,似乎成了一种习惯,出口的话是对桑斯讲的,眼睛却只看着那只装饰品。“桑斯先生,不知你是不是清楚镜子与魔法之间的关系?”

突然的转换话题,不管面对的是谁都免不了茫然。相比起来,桑斯的反应还算是迅速。“沃兹华斯先生,你是不是又要开始卖弄那些虚幻的理论了?虽然上次我签署了那份契约,但那并不代表书香门第手打我就相信你的话。我是不知道你想要的报酬是什么,今天来请求延迟支付,是因为最近主人家里事物繁忙,希望能够宽限一些日子。”

“等到这一段时间过去,不管沃兹华斯先生要的什么,哪怕是一笔巨款,我也会想办法筹给你。”

眼看,已经几乎被说成是诈骗犯了,亚岱尔也完全不恼。起身走到了窗边,依着窗台站好。“桑斯先生何必生气,就算是虚幻的理论,听一听也不会浪费你很多时间的。”修长的手指在窗上描绘起来,原本只是普通的透明玻璃,随着他的动作开始泛起了镜面的反光。

有些奇异的景象,玻璃还是那扇玻璃,只有被亚岱尔接触过的地方才变成镜面。不规则的纹路在窗户上形成,透明与反光交织起来,没有任何意义的图案。亚岱尔的脸被这面不完整的镜子映照的破碎起来,其中的一处,倒映了一只金色的魔瞳。

“在很多故事、神话和传说中,镜子与魔法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人们曾相信映在镜子上的身影是灵魂的一部分。因此,镜子也被视为‘捕获灵魂的工具’。在行将就木的病人的房间,需要用黑布将镜子盖起来,以避免病人本来已经十分脆弱的灵魂被镜子捕获。”

“桑斯先生,你能不能告诉我,为何要将那面镜子放入蓝顿子爵的房间呢?”亚岱尔通过镜面的倒影看着客人,虽然画面并不完整,然而他却觉得这样看上去别有一番趣味。

“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捕获灵魂的工具?这也太过异想天开了,那只是一件普通的家具。”

“是异想天开,还是普通,这只有桑斯先生自己知道。”倒影中,桑斯的动作频繁起来,不断推着鼻梁上的眼镜,即使它依然牢牢的架在他的鼻梁上。腾的一下,他站了起来。脸上已经是扭曲的怒容。

“我早已说过,不论要什么报酬都可以提出,所以你完全没有必要在这里侮辱我对主人的忠诚心。”

“主人?说的好。”亚岱尔似乎是腻味了镜中的倒影,转过身来环臂抱胸。“既然不愿意听虚幻的理论,那我们就引用一点心理学的说法。一个人对他人的称呼往往会在一定程度上反映心理。比如说,小孩子往往称呼母亲为‘妈妈’,长大后会改变为‘妈’,这正是对母亲依赖心理减弱的外在表现。”

“如何,这已经不是魔法的范畴,如果桑斯先生能接受这样的理论,那么是不是可以给我解释一下你对蓝顿子爵的称呼?所以人只是称呼子爵为老爷、子爵或者先生,为何独独你会叫他为主人?”

PART 13

果然,这位所谓魔法租赁公司的老板并不是表面看来的那么简单,即使他看上去不过是二十出头的年纪。然而这般非同一般的敏锐洞察力,仅仅是从称呼上的不同就能看穿这么多事情。桑斯低下头,因为镜片的反光问题,从亚岱尔的角度刚好看不清他的表情。“我是主人从平民窟捡回的孤儿,从他救了我的那一天起,我就已经奉他为主。这是很多人都知道的事实。怎么,还有什么问题吗?”

“当然有——你为什么要谋杀蓝顿子爵?”那片忠诚不是假,而利用镜子的特殊魔力进行这一场阴谋也是真。明明矛盾到不可调和的两者,怎么能在一个人身上共同表现出来?

“……”桑斯突然陷入了沉默,不是那种认罪的无话可说,而是为了看对方还有什么要说的。

“那是一面普通的镜子,桑斯先生说的没错。可是也有很多办法将普通的镜子变成魔镜,其中一种就是在边缘刻上S。SolamS。TattlerS。EchogordnerGematur。的咒语。这就是你使用的办法。”亚岱尔确信自己没有看错,当时在一个没有意料到的地方看到如此的魔法物品,他还刻意多看了几眼。

话题又再次回到了虚幻的魔法理论部分,对此亚岱尔也很无奈。这本来就是对方使用的手法,他不这样说就真没有可以解释清楚的可能了。“桑斯先生,你真的很聪明。从第一次见面开始,你就努力营造一种对魔法一窍不通的形象。甚至在你的言谈举止之间,可以清晰的感觉你对怪力乱神的鄙夷。如果不是蓝顿子爵亲口告知那面镜子是你带回的,我怎么也不会怀疑到你头上。后来我也想过,会不会是别人利用你带回的镜子在其上刻上咒语。但是,你不该在我这里留下你的笔迹。”

“笔迹?”桑斯终于忍不住插口了,他实在不记得自己什么时候将这样的证据落在对方的手上。

亚岱尔手在虚空拂过,一卷羊皮纸已经拿在手中。于是左边的金瞳光华更盛,不过他也不在乎了,第一次的避忌是误认为桑斯是一个厌恶魔法的雇主。羊皮纸被打开,桑斯的脸色终于起了变化,他认出了自己在签在左下角的名字。

“不要怀疑我的辨识能力,即使只是一个签名,我也可以一眼看出你所有的笔迹。”

“呵……呵呵……”大概是知道了再也没有抵赖的可能,桑斯反而笑了起来。“沃兹华斯先生打算怎么做?抬着那面镜子去警察局,指着那行咒语控告我?”

“那是不可能的事情,警察不会相信。真要控告你,也该去魔法师协会。不过我不会那么做,你已经是我猎物,我不会将你交给他们处置。”

桑斯嘴角动了动,笑容改成了嘲讽,“那我就真的不懂你浪费这么长的时间,说了如此多的废话,到底是什么用意了。”证实他是一个非法魔法使用者,只是证实,却什么都不做。说明一切只是为了证明自己的推理?他相信,亚岱尔还没有无聊到这种地步。

“刚才说过了,我希望你回答这个问题——为什么要谋杀蓝顿子爵?”

“……”同样的问题,桑斯陷入同样的沉默。

“你不说也没关系。我来说,你只需听着。”亚岱尔也不等他同意,态度就像是对着一团空气说话。“在这整起案件中,最无辜的人应该是南希夫人。班森身负人命,这样的下场也算是无可厚非。而南希,从毒蕈中萃取出所需要的物质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三角枫下的土质只能说明她曾经成功萃取过,却不能证明她能一直成功。这项下毒的计划就算她一直在实施,然而很可能事实上已经半途夭折了。”

“我记得,你曾经不止一次给我暗示过蓝顿子爵是被人所害,对于另一起谋杀案却提也不提,这样是不是可以这样理解,这场委托的真实目的只是为了对付南希夫人?如今,南希夫人已经入狱,因为她自己也相信子爵的身体状况是因为下毒造成。你利用了这一点,我也如你所愿去利用了这一点。”

“如果我说的没有错,耐人寻味的就只剩下一点——你为什么要针对南希夫人?仇恨?利益?我想,这里应该称作嫉妒吧?”

桑斯震了震,及时扶住身旁的墙壁才没有摔倒。尽管还保持着一言不发,可是脸上已经褪尽了血色。

“子爵对南希夫人的维护,任谁都看的到。”甚至不惜包庇她的罪责,如果不是太在乎她,身为贵族的蓝顿又何须如此?“如果你对子爵在衷心之外还存有别的心思,那么嫉妒南希夫人也算是情理之中的事情了。”

“我嫉妒夫人?”桑斯低下头,一张脸几乎都埋进领子里面去,沉闷的声音从衣领后面传来,“没错,我就是嫉妒夫人!那又怎么样?”

就算是单纯的心情,也会衍生出邪恶的思想来。

亚岱尔耸耸肩膀。“不怎么样。”邪恶也好,良善也罢,与他有什么关系。“下面说说你今天来的目的吧,延迟支付契约代价没什么大问题。只要你再签一份契约书就可以了。”展开羊皮纸正要写上什么时,又突然想起,“你打算延迟多久?”

对于突然转换的话题,桑斯根本没有听清楚。他的思绪还沉浸在被亚岱尔点醒的事实中——他嫉妒南希。他对主人存有不可告人的心思。他……想要谋害主人。——这些不是早就清楚的事实吗?就算这个男人不提出,这些隐匿的真相也一样潜藏在他身体中的某个角落。只是,被他故意无视了而已。

直到亚岱尔问他打算延迟的时间是,桑斯才终于回神,“最多三年。”

简单的答案却引起了亚岱尔心里不小的震动,本来打算在契约书上标注出内容,最后的时刻到底还是犹豫了。“子爵还能活三年?桑斯先生,算我多事吧,既然南希夫人已经入狱,你也没有必要再继续下去。撤销这场魔法,子爵的身体也能恢复健康,你们还有很长的时间。”

十年、二十年,就算契约延迟到蓝顿子爵自然死亡书香门第手打的那一天,对他而言也不会太长。他完全等得起。

“沃兹华斯先生,你是同情我?还是动恻隐之心了?”只有在讥诮他人时,桑斯才显出这幅神态,连之前沉积在脸上的阴霾都消失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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