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神迷宫篇】

PART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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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里可以实现你的任何愿望。只要——

拿灵魂来交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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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妖精节”已经到了第三天。草地正中的那个平台每天都被不断升高，今日已经到了最高的高度。平台中间拴着一只纯白的山羊，不知出于什么习俗，山羊的双角和四蹄都被金粉刷上了颜色。当地的人们围着这只被特意装扮过的山羊载歌载舞，像是在举行什么庆祝仪式，而那只山羊则像是这场庆祝仪式的主角。

眼前的情景对于十来岁的赛拉来说，既新奇又有些……可怕。不敢凑的太近，躲在亚岱尔的背后，探出半张苹果般的小脸，紧张兮兮的偷看着。

亚岱尔入乡随俗，和当地人一样盘腿坐在草地上。任凭那个小女孩躲在他的背后，只是，被她攥的变形的衣料，多少有些不舒服就是了。端起放在一边的饮料喝了一口，身后的女孩——他本次生意的雇主不开口，他也就懒得多事，保持着一径的沉默。

眼前上演的庆祝仪式，带有相当浓烈的异教色彩。在如今社会，这样的活动已经不多见了。他也算是难得有了点兴趣。

仪式所代表的意义，赛拉根本看不懂，在最初的新奇感过去后，便慢慢变得不耐烦起来。摇了摇他的手臂，“在这里等，就真的可以实现我的愿望？”

“我没有这么说过。”不管说话的对象是谁，亚岱尔似乎都不改腔调，也永远学不会善意的欺骗。“你老实待着，只有这场仪式结束了，我们才能进行下一步。”

赛拉嘟了嘟嘴巴，也就不再言语了。一路上，跟着亚岱尔过来，她也算摸清了和这位哥哥相处的秘诀。总的来说，亚岱尔与那些童话故事中那些会将小孩生吞活剥的邪恶巫师不同，他为人亲切，也很爱笑，跟在他身边并不可怕。只是有一点，不能缠着他问问题。如果是他不想说的事情，就算磨破了嘴皮子也没有用。而往往这个时候，他就会变得很可怕。具体是怎样的可怕，赛拉也形容不出来，总之很吓人就是了，让她连哭泣都忘记了。

不知这样算不算是欺负小孩子？亚岱尔自问了一个有些无聊的问题。

在过往的经验中，他不是没有面对过年纪这般幼小的雇主，只是，那些幼稚的想法往往还不能称之为愿望。而那些雇主年幼的并不能理解，自己所要付出代价的意义。各种条件上的不符合，最终往往无法构成完整的契约。

而如同赛拉这般强烈的执念，就算是很多成年人身上也不容易见到。所以不管她的愿望是不是有些荒谬，亚岱尔与之还是不得不签订了契约。

仪式似乎进入了尾声，歌舞都停止下来。人们纷纷围着正中的平台站立，就连先前席地坐着的人们也不例外。亚岱尔也不好再继续坐着了，拉着赛拉的小手也跟着起立，退到人群的最外围站好了。

草地的另一侧亮起了许多火把，举起火把的队伍形成了一条光带，向着这边蜿蜒过来。人群自发的向着两边散开，让出了一条通往平台的路径。队伍慢慢走近，在平台周围绕行一圈，一个接一个举着火把的人在合适的位置停下。很快，平台周围就出现了一个火把围绕成的光环。

队伍的领头一人却没有停下，继续走到了平台中间的阶梯前。领头的是名少女，容貌在火光中看不分明，不过那似乎也并不重要。少女一身纯白，手捧着一只鲜花编织的桂冠，一步一步踩着阶梯往平台上走去。在众人的欢呼中，少女终于将手中的鲜花桂冠戴在了山羊的两根头角之间。

“咦？”赛拉实在控制不住自己的好奇了，就扯了扯亚岱尔的手指，希望能引起他的注意。“他们在做什么？”

“这是本地的一种节日。每年本地都要选出一头山羊，封为妖精之王。在整个过程中，要将它的角和蹄刷成金色，放在平台上展示，平台每一天都会升高。到了第三天也就是最后一天，山羊会被授予桂冠，同时把它放回大自然。”不知算不算是对先前冷淡态度的反省，亚岱尔竟然耐着性子给小女孩解释起来。

平台之上，少女解开了山羊的绳索。一直注意着这边场景的亚岱尔，拉着赛拉从人群中退了出来。“我们去追那只山羊。”

说的是去追，他们也就只来得及看见山羊隐入密林的影子。虽然脚步并不慢，也跟在后面钻入了林子，可是再也看不见那只山羊的踪影。往里深入了几步，周遭环境一下寂静了下来。偶尔的一两声虫鸣，听起来都格外惊心动魄，赛拉觉得自己的心跳就像是巨型的鼓在敲。光线算不得很好，可是也并不是什么都看不见，只感觉书☆香前方影影重重，也分不清是树木还是别的什么东西。

赛拉害怕，更加紧紧的贴上亚岱尔，小小的身子几乎已经挂在了他的臂弯内。牢牢牵住他的手指，她是打定主意死也不会松开的了。

反观亚岱尔，像是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身上还挂了这么一个累赘。只管迈步向深处走着，脚步不疾不徐，并没有因为失去了追踪目标——那只山羊而感到焦虑。他像是完全没有意识到，在密林里这样信步闲逛很可能会迷路。只是不停的继续深入，仿佛心中对前行的道路已经有了个清晰的图样。

越走林子越密，以至于需要不断用手拨开挡路的树枝。赛拉不止一次想要提出抗议，到了最后一刻，抗议的话又因为不知名的理由被她自己重新吞回肚子里。如此反复几回之后，便已经前行了不少距离。终于到了赛拉忍无可忍的时候，她暗暗发誓，最多再走三分钟。

一分钟，两分钟，两分半——

密林戛然而止。

赛拉晚了亚岱尔半步，从一堆树枝中钻出来。才一抬头，就呆住了。不过到底是小孩子，才几秒钟，就欢呼出声，“哇！秘密基地！”

PART 2

密林最深，无数树木环抱处怎么会出现这么一片空旷地带？赛拉年仅十岁，当然不会去思索这种深奥的问题。在她的眼里，这就是不折不扣的秘密基地。而且，她还在空旷场地中唯一的一棵大树下，看到了那只许久不见踪影的山羊。这里有月光，能见度好了很多。那头山羊的确是之前仪式上的，双角和四蹄泛着金色，头上戴着花朵编成的桂冠。山羊匍匐在大树下，月光在它身上铺下了一层朦胧的色泽。

赛拉就要上前，才跑了两步，突然一下被钉在原地。视线换了一个角度，让她彻底看清，山羊的对面还有一条巨大的影子。巨大的人形的影子。影子伸出手，正缓缓的抚摸着山羊的脊背。“什……什么东西？”赛拉怯生生的问出口，没有得到回答，却清晰的感觉那影子转过头来，向她看了一眼。

“呀！”赛拉一声尖叫，一屁股坐倒在满是泥土的地上。

原本寂静的环境中，响起这么一声尖叫，自然是有些突兀。山羊受了惊，腾的站了起来。巨大的人影安抚似的拍拍它，“别怕。”直到山羊又重新安静的匍匐下去，人影才转过身，朝着月光下一步一步的走来。

赛拉依然双腿发软，一步也动不了，眼睁睁的看着那个三米多高的影子一步步迫近。当距离缩短到只剩一步之遥时，人影朝着女孩弯下了身子，一张完全有异于人类的脸孔在赛拉眼中瞬间放大。这一回，便是连害怕都彻底忘记了。

那是一张鼻骨相当明晰的脸，很狭长，下巴尖削。两只粗糙的长角，盘曲起来紧紧贴于脸颊两侧。眼睛的位置上像是被利刃切开了两道缝隙，其后透出凛冽的目光。赛拉因为惊吓过度而失声的样子，影子似乎并不是很感兴趣，打量了几眼之后，就继续迈步向前，擦过了小女孩的肩膀。

被影子盯着看，亚岱尔依然还是不慌不忙的笑。不过他的感觉依然保持着敏锐，在对方快要发作前的最后一刻，挥了挥手，“潘，好久不见。”

没想到第一句听到的会是这句话，倒有些像是旧友拜访。影子潘将注意力集中在对方的脸上，试图从中看出什么破绽，可是那笑容还是一样无懈可击。潘自认没法笑的那般虚假，闷闷的回了一声，“你来做什么？”

亚岱尔笑而不答，上前将跌坐在地的赛拉扶了起来。半蹲着身子，话音贴着小女孩的耳廓钻了进去。“赛拉，眼前这位就是森林之神——潘，他可以满足你的愿望哦。”

先前本是一眼都不敢多看，现在，赛拉怯生生的目光终于从眼睫后面悄悄探了出去。一半是因为升起的好奇心，而另一半则是被强迫的，亚岱尔握着她的肩膀，迫使她抬头看去。

“你，可以教会我动物的语言吗？”半晌诡异的沉默后，赛拉的牙缝里迸出这句话。

潘的双眼眯了眯，本来就相当狭长的眸子更显得凌厉。“你告诉这个人类，我会动物的语言？”这个质问，显然是针对亚岱尔而来。

“难道不是吗？伟大的森林之神。”亚岱尔耸耸肩，感觉到对方身上释放出的威压。这就是神与其他存在的不同，即使是最微末的神祗，如果想要在气息上威慑一个人时，那也是轻而易举的——毕竟，那已经是神息的级别了。

潘收回了释放出去的气息，本来心里也明白这没什么用处。神祗轻而易举就能威慑的是人类，而眼前的，还能算是人类吗？表情里有些厌恶，“不要滥用伟大之类的词眼，既然你根本不理解它的意义。”

“谁说我不理解了？我当然理解。”亚岱尔与潘对视，微微扬起的脸孔上溢满了无害，甚至是灿烂的笑容。“我是泛神论者，信仰许多神明。在我看来，诸神都是伟大的存在。”

潘不屑的轻哼了声，会这么简单的相信他，那自己才是真的傻了。这个笑的一脸虚假的男人，不是泛神论，而是无神论吧。他不是不信神明的存在，而是根本不会有信仰之情，对他而言，那些事只是具有值得利用的价值而已。

亚岱尔本人也不想再纠结于这个问题，泛神也好无神也罢，对他而言都没有什么区别。要做的事情，想做的事情，以及能做的事情，自始自终，都只有一件。“潘，你会赐给赛拉与动物交流的能力吧？”

潘没有很快回答，依然眯着眼。“你就那么肯定我会帮你？”是帮他，而不是帮那个并不认识的人类小女孩。潘说的相当肯定，虽然对前因后果并不万分清楚，可要得出这个结论也不是很难。

亚岱尔忽然不笑了。视线也降了下来，不再仰望神祗，而是直视前方树丛中交汇出的黑暗。“潘，你必须帮。因为，这是你欠的。”

PART 3

潘，这是你欠的。

这是亚岱尔说的话，是亚岱尔对森林之神说的话。

没有刻意渲染的音调，只是话头的清越低了低，而话尾的沙哑重了重。就是这份几乎称不上变化的变化，让亚岱尔整个人的感觉都变得不一样了。连一直紧紧靠在他身边寻找保护的赛拉，都觉得某种程度上的不对劲，悄悄的将身子挪开了两分。

潘猛然低头，这本不是什么带有攻击性的动作，可是他实在动的太快了，三米多高的身子一下折弯下来。异于人类的脸孔一下到了亚岱尔呼吸可及的地方，这样的变故，老实说不得不将人吓上一大跳。然而，亚岱尔却是无动于衷，连睫毛都没有颤抖一下。

“我欠的是修·格连。”这句话，几乎是被潘一个音节一个音节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欠了修，便是欠我。”回应潘冷酷一问的答案，便是亚岱尔的平淡，不过像是在说一个众所周知的事实。

“欠了修，便是欠了你？”潘轻蔑的反问。他看不惯眼前这个男人，不仅是因为他对神祗看似尊重、实则诋毁的态度，而且还因为他的表情。先前的笑和此时的平静，并不是说他已经胆大到不怕天谴的地步，没有凡人可以如此平静的面对神祗，他能做到是因为他的心思根本没有放在眼前。在他的概念中，什么契约、灵魂之类，都是书☆香被利用的道具，只有最后的结果值得他关注。

不是非要与凡人计较，可这是他的地盘，俗称潘神迷宫的神域。因为眼前这个墨绿头发的男人，曾经与修·格连有着那般的关系，他才能够如此大摇大摆的进来。在这一点上，潘可以不与他多做计较。可是如果就这么轻易放过了他，那他潘神的颜面又去哪里找回？

“将欠了修的债务还给你？那么，你自己欠了修的部分又怎么还？”

怎么还？怎么还？怎么还？！！！

全身的每一个细胞都在叫嚣着告诫亚岱尔——冷静！潘是在故意挑衅！强迫自己深呼吸，亚岱尔想让自己平静下来，然而表情做出了最直接的，最违背理智的，最接近于真实心理的……反应。抬头一望间，琥珀色瞳孔折射出的利光，让潘都怔了怔。

“既如此，那我们结契吧！我会以巫师的身份，让你同意让渡能力，潘神！”

明明是自己挑动出的情绪，真到亲眼看见时，潘又有些不敢面对了。依稀中，似乎又看见了很多年前，跟在修·格连身边走近这片迷宫最深处的那个巫师。别的印象没有，只记得那巫师很年轻，而真正动起手来，招数却一点也不比他的同伴慢。潘有些讪讪，“就当我开玩笑吧，没必要这么认真。”

“玩笑？”亚岱尔当然不会轻易就信了。随意站在那里，也不看潘一眼。手中是空的，潘上一次见到他时，拿在手中的法杖不见踪影，仿佛决定了就这么赤手空拳与神祗战斗一场。即使没有使巫师能力发挥到巅峰状态的法杖在手，也看不出他有什么不适的地方，闲适的站姿表明了他并不觉得自己处在不利的地步。

潘拧起了眉头，一张诡异的脸孔显得更加不似人类。他现在开始认真思索一个问题，自己是不是真的说错话了？

“潘神，你是否同意将兽语传授给赛拉？”亚岱尔冷冷的问出声。从最初玩笑似的叫着“潘”，改口成了现在的“潘神”，然而，并不感觉他的态度就变得尊敬了多少。

潘的心理还在反复，权衡。老实说，传授兽语对他而言只是举手之劳的事情，如果能以此就偿还多年前对修·格连欠下的人情，也是一件很划算的事情。只是，情感上总是不能痛快。不仅是因为亚岱尔的态度，况且，当时修·格连在帮忙之时，也没有提过有一天要讨回这个人情。恐怕，从古至今，唯一一个向神祗讨要人情的人类，就是眼前这个亚岱尔了吧？

“此事过后，我与修·格连之间就算是互不相欠了？”潘问出这个问题的同时，表明他的内心已经妥协了。

亚岱尔淡淡道，“那是当然。”虽然可惜，不过在潘这里的人情债就到此为止了。以后倘若再有类似的情况，他也只能自己另想办法。

也罢，就当图个清静。既然对方敢于许诺这是最后一回，相信他也不会再次涉足迷宫神域。一个人类再强大，也不敢对神祗说谎才是。“那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一个人类小女孩为什么要学习这种能力？你，学习兽语是要做什么？”

最后一个问题，显然是直接针对赛拉而来。之前一直是另外两者之间的对话，赛拉认为他们已经差不多忘记了自己存在，正在走神之中。面对突然转接过来的问题，一时之间竟不知如何反应。潘故技重施，一下将面孔凑近了小女孩。赛拉倒抽一口冷气，什么也来不及思考，只好用最直接的语言回答道，“确认现在养的狗，是不是以前我走丢的那一条。”

PART 4

天色慢慢晚了下去。过往行人都忍不住偏头看一眼，想不通那个小女孩为何还没有回家。这个时间，应该是家家户户聚在灯光下，共享晚餐的时间吧？而且看她的穿着打扮，也不像是无家可归的流浪儿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