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
可她却只是极为淡漠的看我一眼,“为了她,你已经害死了多少人,你知道吗?”
瓦莱罗看着那具倒下的尸体,脸色由震惊变为麻木:“你倒是真的把我身边的人,一个、一个都夺走了呢?”
“他们死了,你可以很快找到替代,但是你,却毁了我的一切。”拉克希丝的眼神越来越阴狠,似乎蕴含其中的愤怒就快宣泄而出。
突然,瓦莱罗肆意的狂笑起来,过了一阵他才敛容正色的看着她,轻声说道:“那件事我永远都不会告诉你,美丽的殿下……不过现在有一件事,我可以说……”
他卖着关子,带着嘲弄的表情看着拉克希丝的脸,“埃多尔,你过来,我告诉你……”
拉克希丝不置可否的看着我,最后还是点了点头。
我怀疑的凑过去,他却迟迟不说话。
前殿里的灰衣卫士几乎已经快被西尔维奥的兵士杀尽,都卡雷宫外更是一片狼藉。
就在我以为他不会再说话时,一个轻轻的声音却传了过来:“我告诉你,伊卡洛斯,他已经……死了。”最后两个字停顿了一下。
“什么?”我上前一把抓住他的衣领。
却发现一把匕首,在离我胸膛不到半寸的地方停住了。
接着眼前是一柄锋利的长剑,剑身沾满鲜血,竟刺穿了瓦莱罗的胸膛。
只见卡戎执剑站在他的身后,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瓦莱罗诧异的看着我,一口鲜血喷出,满脸的血腥,却抵不住那快意的表情:“伊卡洛斯死了!拉克希丝,你最爱的儿子……咳咳,他死了,哈哈哈!”
我震惊的看着他,而拉克希丝却是一派淡然。
“你怎么……难道伊卡洛斯他……”睁大的眼,满眼的鲜血,以及瞳孔深深的怀疑和绝望。
“我当然在意伊卡的性命。”虽然那么说着,拉克希丝却仍是一副无动于衷的表情。
“我真是太低估你了……你这样的人,我怎么能看透……”
拉克希丝接过他手里那把锋芒的利刃,合眼朝他的咽喉割去,鲜血溅在她的红裙上,仿佛那红色本身就是由血色浸染而成,竟又将那温热的血液完全吞噬。
我亦合上眼,却听见耳边那个微弱的声音呢喃着:“我这样的人……到底是怎样的人?”
(2)
拉克希丝松开手,却并未转身,只是轻描淡写地命令道:“卡戎,烧了这威尼斯。”
“什么?”没想到竟会是这样的命令,“要是烧掉了威尼斯,那这里居住的民众怎么办?他们根本无家可归了!”
她转身看着我,有些好笑的看着我:“谁说,要留这些人活口了?”
无法言语,难道她……这不可能。
突然想起刚才瓦莱罗说过的话,难道伊卡洛斯真的被囚禁在总督府监狱里?
而且,他说他已经……
不管如何,先去看了才能确定。
我正想朝监狱的方向跑去,却被拉克希丝一把拉住,她看着我,极轻的舒缓了一口气:“我跟你一起过去。”
(3)
我们从都卡雷宫的侧后门直接进入了总督府监狱内部。
卡戎领路,我跟拉克希丝走在后面。
仍旧是一对女侍托着长长的裙摆,拉克希丝表情淡然至极,似乎一点也不着急。
想不清楚为什么拉克希丝会这么淡定,难道伊卡洛斯已经脱险?只是,为什么这样想着,却觉得更加心慌。
突然想起刚才她跟瓦莱罗的对话,所有的一切,竟都只是一个局。
施棋者自以为天衣无缝的棋阵,却只不过是对弈者的局中一隅。
从祭祀宴礼的那场逃亡开始,十天,竟只要十天,就能将宿敌一举歼灭。
真不愧是西尔维奥的手段。
如果说,瓦莱罗是满口仁义的虚伪之人,那与之相比,残忍的西尔维奥又能好到哪儿去?为达目的,不择手段,他们倒是真把这八个字诠释得淋漓尽致。
不过我现在根本无从多想,在卡戎身后快速奔走,就差火速狂奔了。
拉克希丝看着我的样子,轻声问道:“你很在意他?”
不知该作何回答,我只知道我想确定他的安危:“伊卡洛斯没事吧?”
“伊卡洛斯?”她看我一眼,笑着说,“他当然不会有事。”
心里安心了许多,却还是停不下步子。
“埃多尔……”
“嗯?殿下?”
“你还记得那夜继承盛典的事情吗?”
“您是指?”
“我只想告诉你,瓦莱罗有件事说的很对。尽管我仇恨西尔维奥,但是我爱我的孩子……”
我看着她,不知该作何反应。
“我会极尽所能的保护伊卡洛斯的安全,至于牺牲了什么人,我从来不会在乎……”
“难道绪拉斯他……”
“这事与他无关。”
摸不清楚状况,拉克希丝却只是看着我笑,然后示意我继续向前。
威尼斯监狱真的是阴冷可怖,囚牢中还关押着许多囚犯,看起来那些都不过是无辜的民众,心里不禁有些愤恨。
一路的奔走,却在一处刑架时却停了下来。上面的人似乎饱受折磨,几近垂死。看着那熟悉的裙裳,我才恍然意识到那人竟是林赛!
我急忙跑到她身边,想要将她从刑架上解开束缚,却发现她的身体几乎遍体鳞伤,我根本无从下手。
“这就是你那个‘妻子’的杰作,真想让你看看她昨晚的表情,”拉克希丝看着我,悠悠地说着,她突然侧过头,好像看到了什么,“她手里好像有东西。”
赶忙去查看,才发现在她手中紧紧握着的是一张不大的纸条。
急忙打开纸条,却发现那里只写了四个字:
我想见你。
署名竟是伊卡洛斯。
心里一震,看着伤痕累累的林赛,心里又是一阵愧疚。
“等一下我就来救你!”附在她耳边轻声说了一句,却毫无反应。
不能再犹豫了,我只得着急的向前跑去。
拉克希丝就那么跟在我身后,皱着眉看着四周的囚犯,表情越来越凝重。
只要再等一下就好了,我会找到伊卡洛斯,我会把乔万娜和林赛都接回贫民窟……
我也会跟伊卡洛斯一起……
我们可以一起走遍许多地方……
我们的生活还很漫长,我们还有很多时间,很多很多……
我高兴地向前奔跑着,想着下一刻就能看到那张熟悉的脸了:他会抬起头来,轻翘起嘴角,温柔的,只对我笑。
可是那时的我还不懂。
我们所坚信的、赖以生存的记忆,有时候,会成为人生中最荒谬的谎言。
眼前突然出现了一扇黑色的门扉,并未完全关上,只留下了一些缝隙。直觉告诉我,那里应该就是关押伊卡洛斯的囚所了。
我拼了命地使劲朝前方跑去,发了疯似地,卯足全身的力气……
终于,我触到了那冰冷的门扉,只是等我轻轻推开了那扇铁门,却发现——
眼前的囚室,根本空无一人。
尾声
我怔愣的站在门口,瞬间哑然。
一定,一定是走错地方了,不然怎么会连个人影都没看到?
难道瓦莱罗已经将他带走了?
拉克希丝慢步跟了上来,看了我一眼,便兀自步入了房间中。
硕大宽敞的一间屋子里,只在中央放着一架带锁链的十字木架,一旁的平台上还放着各式各样的刑具。
锋利的刀刃和利刺间都染满了鲜血,看着就让人毛骨悚然。
但是伊卡洛斯不在这儿,竭力安慰自己,却见拉克希丝在那血迹斑斑的地板上找着什么东西。
心里慌乱不堪,正想回头去看看其他的地方,却闻到一股浓烟的味道。
“这是……”
拉克希丝抬起头,一副理所当然的表情:“我说过了,要烧掉威尼斯。”像是发现了什么,她弯下身将某样东西捡了起来,又抬头看着我:“也包括威尼斯所有的住民。”
“疯了你?他们根本没有犯错……”
“我想不出比背叛更可耻的罪行了,埃多尔。”她看着我,启唇浅笑,“我只想挑选真正忠诚的臣民。”
卡戎从我身边走过,然后在双手间酝酿出一个巨大的蓝色水球——
刹那间,封闭的囚室竟打开了一片水域,似乎厚重斑驳的砖墙都无声融化了一样,眼前出现的是威尼斯水色潋滟的清晨。那里停泊着一艘红木漆的客船,船身上写着“Silvio”的标记。
“疯了你……乔万娜她……还有那么多无辜的人……不可能……”
“我不过是在做最后的清理。那些回忆,那些人事,都不需要存在了。”
“你说不需要就不需要吗?!”
“你觉得‘需要’的东西也不见得就不会被人夺走。”拉克希丝笑着看向我,仰起头在我脸上留下一个浅吻,然后将手里的东西放在我的手心。
我打开来看,却发现是一个琉璃状的圆球,核桃般大小,玲珑剔透,却在边缘的地方缺失了一块。
拉克希丝回头看了我一眼,便在侍女的搀扶上了那艘木船。
莫名的看着手中琉璃球,百思不得其解。下意识的退后一步,发现脚下踩着什么东西,蹲下身去看,竟是一双对戒!
湛蓝色如海般澄净的宝石——那是博尔吉亚的戒指。
伊卡洛斯他,果真被关在这里?
可是他现在又到哪儿去了?
我略微抬起头,才发现拉克希丝已经上了船,只有卡戎在船下等候着。
心里一阵莫名,我又看了看手里的那个琉璃圆球,突然发现,它缺失的那部分,竟能够同我颈间的琉璃碎片完整的契合,而那块碎片……却记录着伊卡洛斯的部分记忆。
这……
我怔怔的看着手中的球体,乔万娜的话还在耳边,她所说的“怪物”也正是需要这样一个记录回忆的载体。
脑海里回想起许多的事情,那间诡异莫名的书屋,那本缺页的古书,甚至那个骇人的童话……
我竟从来没想过,伊卡洛斯之所以与那个插画上的人如此相似,并不是因为他是他的后裔,而竟然根本就是模仿着他的面目而创造的……
眼前突然出现了一个彩衣的吹笛人,他的笛声悠扬而起,引着一具濒死的尸体穿过黑暗的密林……
而那一日的大堂之上,躺在血泊中的绪拉斯被匆匆抬下正殿,肆意笑着的伊卡洛斯重新登场……
这一日的光景竟与我们初识的那一晚完全重叠。
只是立场更换,流年辗转。
金色的阳光倾洒在眼前迷人的水域中,晕染出一片缱绻的雾色。身后是熊熊燃烧的烈火,疯狂叫嚣着,要将这孤岛吞噬般凶狠。
水光映出一片潋滟,波光粼粼,就像镶满了钻饰的银河。
我抬起头,看着拉克希丝站在高处的甲板上,依旧是我印象中光芒万丈的样子。
然后她的嘴角慢慢翘起,罂粟般的芬芳再次弥漫开来。她张开唇,轻轻对我说道——
“伊卡,我们回家吧。”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