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猫——萤火虫凉凉
萤火虫凉凉  发于:2012年12月0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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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花大花!”小林鼓起了好大的勇气,才把蓝门帘扯了一个小缝,露出了大花的一根尾巴出来,啪啪地打在地上。

妙妙姐眼儿一转,可没客气,低眼看看自己的粉色绣花缎子鞋,轻轻抬,重重落。恰恰压在那丛尾巴尖儿上。

“嗷唔~”蓝门帘一下子松了。

“哎呦,大花啊,见谅见谅,我可不是故意踩着你的。”妙妙姐信手掀起帘子来,眉儿一弯,眼儿一笑,天河轩的笑笑美人把小林又看地一呆,心里想女人麻烦就麻烦吧。

“怎么了,大花,别又吓着妙妙姐了。”苏唯坐在堂屋里喊,“过来我看看你的伤,昨儿野了一天有没有又坏事。”

虎目委委屈屈一瞪,远远绕过了妙妙姐,总算朝着苏唯过去了。

苏唯让大花窝在自己旁边,伸手去摸他的肩他的背,一寸一寸一摸没什么才放了心。手底下温温热热,软软顺顺,苏唯觉得实在有趣,不禁正着摸两下,逆着再摸两下,将它头上的毛儿倒过来,跟刚刚睡醒一般,再呼喇顺回去。

大花从喉咙里面“咕”了一声出来,全身的毛儿都要乍起来。天下肯定没有一只山猫,呃,一只小白老虎喜欢让人逆着摸毛的。

“大花。”

“哼~”

“我就说两句,你就跑出去了。”苏唯继续正两下,逆两下,“出去了还回来做什么?回来听我接着唠叨你,听我唠叨些没用处的话儿?”

“嗷唔~”

“还是嫌我说你又吃又睡,给我打野味儿去了?你啊……”

大花顿时觉得满身的毛儿全顺了,任苏唯折腾它。

“要是下回出去,夜间儿就赶回来,连人家小花,还知道老爷儿一落,就跟二丫说了亲亲明儿见,照样滚到我苏大夫的被窝里。”

“嗯呜。”

“知道了就好。再说,送你回来的是谁?你跟谁去抢山鸡?”苏唯想起刚才那清清朗朗的声音,捏捏大花的耳朵,“我苏唯家的小山猫,什么时候干那没礼貌的事情,嗯?还花花?哈哈哈。”

大花反过头来,叼着苏唯的手轻轻咬了一口。

“苏先生,外面来人看诊了!”小林喊。

“行了,回来就好了,去,跟洋槐树后面晒太阳去吧。”苏唯感到那毛茸茸的小兽离了自己,嘴角默默噙了一个笑。

真高兴,小苏大夫抬手摸摸自己的心,慢点慢点儿,一会儿别给别人听错了脉。

来找苏大夫的人进了堂屋,大花就匆忙忙走了小花的捷径,从窗户跳了出去。一落地,正好看到蹲在井边挽着袖子捶衣服的妙妙姐。

阳光斜斜散下来,照到了妙妙姐亮闪闪的额角,照到妙妙姐那双嫩白嫩白的手,微微泛着冷红。

“哼……”大花轻轻“哼”了一声,从妙妙姐身边儿上踱过去。

妙妙姐微微侧了头,见着那个小老虎,吹着短胡子,瞪着金色的杏仁儿眼,走来走去找东西找的着了急,跟个半大孩子一个样儿,心里想这她们小空山没准的山老虎也没说书先生说的那么可怕嘛。

一会儿它终于在院子角儿老拐的槽旁边见着了个大草窝,甩着尾巴连拖带拽叼到洋槐树后头,挨着苏唯常常晒太阳坐的小马扎儿放好踩平,“咚”一下卧了上去,换了好几个姿势,终于找到个又能晒着又能斜斜看得着堂屋门的。

它就那么卧着卧着,一双杏眼睛垂了,竖瞳仔仔细细地盯着地上。妙妙姐悄悄小心地趁着倒水的空儿,也往那土地上看过去。

一队小蚂蚁,扛着几块儿果子肉,拉成了一条细细的黑线。

妙妙姐没憋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大花突然转了头,直直盯着笑得花枝招展的妙妙姐,竖瞳骤然粗了。

妙妙姐的心儿一阵猛跳,端紧了手里面的大木盆。

然后……“大花,苏先生说你好好晒太阳,别让妙妙姐生气。”小林拿着蒲扇,从窗户里面探出头来,冲着妙妙姑娘风流倜傥地眨眨眼。

大花的竖瞳细了,眨眨眼,再眨眨眼,睡着了。

妙妙姐一边晾衣服一边呼了口气,看蚂蚁的大花,好像个半大的孩子。

瞪眼睛的大花,可真是小空山的老虎啦。

中午苏家的小桌子上很热闹。一罐子野山菇炖的大山鸡,一砂锅红枣杞子炖枇杷兔,山木耳野蘑菇加上腊肉炒了,韭菜鸡蛋摊了香喷喷的蛋饼,还有小林跑着去跑着回来买的王二独一份猪头肉。苏大夫特意从树底下又挖出两坛桂花酿。

苏家小桌子旁边更热闹,三个人一只大山猫霸占了四面。妙妙姐给苏唯夹菜,苏唯给大花布菜,大花埋头吃。

小林狠狠的咬了下筷子,哼,就他没人疼没人爱是吧,那就努力地吃吃吃。我吃完了看你们那什么你给我夹,我给你夹。

小空山的野味儿带劲,小苏大夫的手艺也好,盘盘碗碗很快就吃得见了天光。

小林瞅着最后一块儿山鸡肉,稳准狠下了筷子。大花舌头一卷,盘子空了。大花嚼了嚼,看了看鼓着个腮帮子气急败坏的小林,又嚼了嚼,再看看,又嚼了嚼。

“大花!!”小林眼眶子里面微微晕了一小泡眼泪。

大花眨眨眼,优哉游哉吐了鸡骨头出来。

小林“七里哐啷”扫荡了桌子上的碗筷,端去洗。“啪啦”一个碟子掉在地上碎了。

“谁让你欺负他的,大花!”苏唯找准了大花的位置,伸出指头去,掐了掐它耳朵。

妙妙姐嘴角儿勾起来,说:“碎碎平安。”

这一天妙妙姐直坐到天河轩要点灯,丁春香丁老鸨要叉着腰儿发怒,才依依不舍离了小苏大夫的小院子。

小林撵在妙妙姐的后头,一块儿走了,就剩了苏唯和大花。

苏唯和大花吃了饭,一边想着上午才走那个咳嗽的病人是吃个什么药才更快好,一边摸了摸院子里面的衣服,干了。

苏唯一件一件拿下来,先丢在大花背上。

突然苏唯摸摸大花的头,琢磨着少了点儿什么,才想起来他给大花挂的铃铛没了。

“铃铛丢了?”苏唯问。

大花没吱声。

“我说呢,一天听见的,都是妙妙小姐手腕子上小铃铛细细碎碎的响儿,轻轻飘飘地也挺不错。”

大花吹着胡子一晃,苏先生的白衫子青衫子深红色的衫子都掉在稻草窝里,等着苏唯朝他背上摸,一摸一个空。

“诶?”苏唯接着摸。

摸,摸,摸。

摸到了一颗尖尖的小虎牙。软软暖暖的舌头裹着苏唯的手指头,连舔带着嗑,弄得他又痒又痛。

“闹什么别扭?”苏唯任他舔,任他嗑。自己家的小山猫,涨脾气了,是不是下午讲了个山上山猫傻乎乎拿着树叶子吹了当铜钱去买桂花糕被捉了的鬼怪故事,惹着他了。

苏唯叹了口气,淡淡笑,说:“别别扭了,你要是喜欢,我再给你去买个大的,刻着个兽头的那种,要多精神有多精神。”

“哐”,苏大夫迷茫茫被扑了一下,倒在大花的草窝里面,倒是没摔疼。

一摸,可不是刚刚收的衣服。

“大花。”

“嗷唔~”

“别走了,坐我边儿上,望会儿星星再进去。”

“嗯呜。”

“这边,是北斗七星?那边,是白虎七星?再那边,是朱雀?”苏唯也不指出来,就这边那边地说。

小空山的凉风在他们中间钻来钻去,槐树叶子还是飘下来,砸在头上一片片。

大花靠在苏唯身边,突然伸了舌头去舔他的眼睛。

左边,右边,一下一下,一下一下。

一闪一闪,一闪一闪。

苏唯眼前面黑了太久。

总想着有颗天上能自己发光的星子,掉在他眼睛里能给他点亮了。

苏唯又想,这样暖暖的,比那些传说中冷冷硬硬的星星好多了。

“大花。”苏唯轻轻挠着大花的后颈,手底下的毛很软很软,心里也很软很软。

第八章

自此苏唯养了个习惯,每天晚上挨着大花在院子里面看……星星。

这时候小花也回来了,挤在苏唯的怀里面。苏唯一边摸着小花的头,一边讲故事。

从前有只鱼,住在水里面,有长长的大尾巴,尾巴上面铺满闪亮闪亮的白鳞片。那条鱼还有个美人儿的上半身,头发跟海藻一样又密又软,睫毛跟水草一样又细又长,一哭眼泪全是珍珠。她一到晚上就坐在礁石上唱歌。

大花你问礁石是什么,就是海里面的石头。

海又是什么?还就是好多好多水,望不着个边儿,早清儿鸡蛋黄一样的老爷儿从上面蹦出来。

她唱歌干什么?在等自己家的夫君回来呗。

她唱啊唱啊,一年又一年,夫君还不回来,嗓子都唱出血来了。血滴到海浪里面,就变成了一条条活蹦乱跳的小赤鳞鱼。

小时候苏唯我还吃过那种鱼,那鱼脑子里面月白色的刺儿,能拼出个东西来呢。

你问是什么?

是只风里来浪里去的大海鸟。

原来,那只鱼娘子的心上人,是只天上飞着的鸟儿。你说好笑不好笑。

苏唯一边自己笑,一边摸摸大花小花,两只小兽早都打起呼噜来了。

转眼间中秋节就到了,月娘儿一天一天从细腰小娘子胖成了圆润脸儿的小媳妇。

苏唯握着竹杖,带着小林,赶着老拐,到双龙镇的市集去驮了米面,捡了几样菜,狠狠心割了好几斤猪肉。这一阵儿大花倒是没撵着他要肉吃,每天一早准跑没了影,去小空山上划拉吃的。

“苏先生好,这是这个月新印的《雨月奇谈》,绝对比上回的《小轩窗》精彩有趣,”书摊的小虎远远见着了苏唯,就抻着他的竹杖不松手,“还有您上回要的药典,我给你找着了。”

“好好,都要了。”苏唯摸出荷包来数了钱,递给小虎。小林最怕这些神怪奇谈野史轶闻,老是读到一半时候又想扔又舍不得松手,还天天对着苏唯发梦说,师傅我今天晚上不睡了,瞪着眼在书桌子前面看书,就等着里面的黄金屋和颜如玉出来。

苏唯紧接着说好啊,那明天把这几页的药书背好了我听听。小林立马皱了眉,没了声响——得了,看你那药书,顶多蹦出个人参小娃。

小虎捆好了书,没看着老拐哀怨的小眼神儿,直接揣在背上的口袋里。“谢谢小苏大夫,都好了。”

过了回清河上的石板桥,苏唯带着小林去了裁缝铺,选好厚实柔软的棉布料子,老裁缝的大尺子一比量好尺寸,谈好了隔几天来拿再把钱付全了。

回去的路上苏唯拐到了杂货铺,买了个大铃铛,听小伙计说是白虎兽头阴阳纹镂雕的,穿了红绳儿挂在小娃儿的手腕儿上又威武又辟邪。

大花肯定喜欢。

小林啃着金黄的糯米豆沙炸糕,跟在苏唯后面,看着自己家先生晃晃悠悠地走,竹杖上系着的铃铛清脆响,引得好几个小姐拿手帕捂住了半边脸侧了头看了又看。

走到半路,老拐耍脾气撩了蹶子,死活不走了,正好碰着一个茶寮,苏唯叹口气,说歇一会吧。

望月楼先生一拍醒木,茶寮就成了烹着江湖小道消息的大砂锅,所有武林人士必须拉长了耳朵,听了些哪个世家的一把锈铁剑成了旷世神兵引得好多人打破了头,哪个门下的女弟子成了新晋的武林第一美人勾引了哪个大侠,又谁家的小厮练成了葵花神功成了天下第二。

可是这里哪有那么多有用的闲话。

坐着的人全是柴米油盐说地热闹,要不就是小林的耳力实在跟他人一样,入不了江湖的流。

苏唯的耳力好,这时候只知道支着下巴晒着太阳发呆,差点儿没睡着。

茶寮的茶比水还淡,底下沉着几片儿细长的叶子。

配碟儿干花生倒是炒地香脆,小林干脆跟旁边一边哼着曲儿,一边剥花生,一颗一颗丢进嘴里面嚼。

一颗,两颗,三颗。

突然,小林剥不动了,心儿怦怦猛跳,“苏大夫,苏先生,你看啊……”

一个翠色的小身影飘了过来。

小林站起来使劲儿地挥手,“阿竹啊,可想死我了。”

阿竹没搭理小林,也没搭理茶寮里人们投在他身上的惊艳。走过来坐到苏唯的身边,跟他说道:“苏先生,我家先生请你中秋的时候一起去看月亮吃瓜果,别忘了带上你自己酿的桂花酒。”

“啊?好。”

小林站在一边儿绞手指头,“我……我……”

“你什么你?”阿竹眼睛一瞪,“又没说请你。”

小林像扎破了的皮囊,一下子瘪了,眼巴巴望着水灵灵的美人儿阿竹。

阿竹浅浅一笑,雪梨样的脸颊上陷出两个大酒窝来,“你就不会帮你师傅拎东西啊!”

小林愣了下,狠狠狠狠点头。

中秋那天正午后就飘起朦朦的小雨,硬是没顶住双龙村和双龙镇的袅袅炊烟,傍晚收了回去,只把天洗得亮了一些罢了。

苏唯收拾好自己,让小林挖了树底下最后两坛酒出来提着,往山里去了。

大花晃着脖子上面的铃铛,乖乖跟在后面。

这回小林也不觉得山岩陡峭,山路湿滑,一马当先,恨不得化成了青鸟儿飞过去。

苏唯知道他的心思,偏偏问他晚上他们姐姐弟弟不团圆去么。小林抿着嘴想了半天,才说吃了饭姐姐和弟弟去灯会了,就剩他一个,不爱凑热闹。

他不爱凑热闹才怪。苏唯也不点破,随口哼起了小曲儿。

“山青青水青青

郎的脚步放轻轻

天蓝蓝水蓝蓝

姐儿对镜梳妆懒

叶飘飘水飘飘

隔着窗儿把情话捎

花红红水红红

一对心儿相思浓~”

苏唯哼一句,小林的脸红一分。到了小水潭边,天黑透了,小林的脸也红透了。他家先生,也绝不是盏省油的灯啊。

小林这回才算真见着了山里这小竹屋的主人。

不是个白衣款款站在水边练剑吹胡须的大侠,也不是个青衣垂地握着书咳嗽的儒雅大夫。

那个裹了一身乌漆麻黑,侧歪在窗子边儿竹塌上,是个冷着脸的苍白男子。

小林低着眼打量过去。

记得先生和阿竹喊过他“老头”……若是他没记错,这眼前的,就是只混淆了年岁的“老妖”。

唇红齿白,乌发如墨,简单拿竹簪子挽了,好俊俏的……美人。

“阿竹,给这位小哥拿出我刚带回来的茶。”美人儿开了口,“别让这小兄弟老是干看着。”

“别别,我这个小徒弟傻呆呆的,别糟蹋了小夜你的茶。”苏唯将小林挡在自己后面,捏了捏他的耳朵,“乖,非礼勿视非礼勿听。”

小林这才发现就连嚣张的大花,都蹭在苏唯的后头,不去看那竹塌上的“小夜”。

反倒那个小夜对着大花看了又看,实在忍不住了,从榻上跳下来,伸出白玉一样的手捏捏摸摸。

“啊,好俊,怎么这个兽样子,可是受伤伤了元气?还是中了什么术?小空山的白老虎一家可是有名的贵族,这可是中落了?”唐小夜收回手,摸摸自己光溜溜的下巴,叹了口气。“小唯你总是捡些着乱七八糟的东西回家,一只小花还不够,还有迷了路的老拐。不过这回还算是拣着只正经东西。呀,这肩胛上……啧啧,要不,好好一张虎皮褥子。”

苏唯赶紧将炸了毛的大花也护在身后头,“嘿嘿,哈哈,小林,大花,叫唐小夜唐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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