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猫——萤火虫凉凉
萤火虫凉凉  发于:2012年12月0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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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花从苏唯身后冲出来,“康吃”衔住唐小夜又伸过来的爪子。

“啊!”唐小夜惨叫。

阿竹愣了,小林也愣了。

见血了。

第九章

一滴,两滴,没了。

不流了,收口了。

唐小夜细长的眼眶子里倒憋了满满两泡晶莹剔透的泪,一张嘴巴,惨叫:“白大花,你让我咬回来!”

大花会乖乖让他咬回来?那不是开玩笑么,人家早悠哉悠哉躲到苏唯的后面,打算起花几上大花瓶里插的几只斑斓山鸡尾巴。

苏唯拉住面色比刚刚红润了不少的唐小夜,卷起自己的袖子,朝着他脸上抹抹,“乖,不哭,多大人了,还跟小孩子计较。”

唐小夜咬牙切齿:“他是小孩子,他比你我阿竹小林加起来都不小!”

“哈?”苏唯收回袖子,揉揉眼,还是看不着什么。“它不就这么长么?”苏唯拉开双臂,比划了比划,没全展开还有富余。

唐小夜仍旧气呼呼,道:“哼,谁说年岁大就一定身子大,你说小山溪里面的哪只一脚就能踩死的小乌龟,不比你我活的都久。”

大花狠狠盯住了唐小夜另一只手的手指头。细,长,哎,没什么嚼头。

苏唯挠挠头,“哦,原来应该是老花了。”

苏唯和阿竹轮番温言软语安慰半天唐小夜,外面的月亮也正在当空,唐小夜才气哼哼地说算啦算啦,吃饭吧。这一番折腾早将小林看地目瞪口呆,一下松懈了,肚子“咕”一大叫。

小林进进出出帮着阿竹端菜,摆好了在爬了丝瓜藤架子下的石桌子上,凉拌的山珍和冷切的野味儿,泛着股麻油的清香。还有几只不知从哪里绑来绑地结实的蟹。

唐小夜屋子后面是个大药园子,也兼种菜,时不时送了几分醒神药香过来。

脚底下是湿漉漉凉丝丝的水汽儿,耳朵边儿是歇不下的潺潺水声儿。

大家坐定了,阿竹掀了苏唯带来桂花酿的坛封,方才的清香里面又掺了股勾魂摄魄的桂花甜香。

月华正好,映在白瓷杯里出了个小影儿。

大花挤在苏唯和小林当间儿坐着,使劲儿瞅着杯子里面那枚小月亮。

唐小夜对着大花翻了个白眼儿,咳嗽一声叫:“阿竹!”阿竹立马把没有荤腥的菜全换到那二人一大花前面。

苏唯却皱了皱眉,道:“你今晚可少喝些,身子骨本来就不好。”

唐小夜端起酒杯来,豪迈一饮而尽,“我自己我还不知道,就在这小空山最有灵气的山谷里面养着,害怕什么?看我那些草药,都长疯了。”

苏唯右手转着矮酒杯:“自己知道还三天两头出去乱跑。”

“我又不是出去瞎忙,哪会儿不带东西给你们。吃蟹,你都多久没尝了。我给你拆好了,姜醋碟子就在你手底下。你啊,就改改那爱操心又话唠的毛病就行了。”唐小夜让阿竹再给自己满上一杯,心思一转,这次出去,还真打听出几分点睛草的消息,不过还是别先给苏唯说下了,省得他挂心上。

吃完了饭,桌上又换上了几只月饼,半只晚西瓜切了六瓣,红瓤儿黑籽儿,小林咬了一口,满嘴沙甜。

他听一会苏唐二人闲磕牙,偷偷瞄一会儿阿竹,再在心眼里可惜一会儿,哎哎,多水灵啊,怎么就是个小后生啊?

大花黏住苏唯,“扑打扑打”把尾巴扑在地上,百无聊赖数着拍子。

突然,它耳朵动了动,再动动,回身儿从竹凳儿上蹦下来,朝着水潭的方向蹲着。

“来了。”唐小夜眉一挑,掀起茶盏,喝了一口。

小林顺着大花那方向看过去——

天上,圆月挂谷沿。

地上。白的,黑的,花的。大的,小的,半大的。

毛茸茸地,小林的手指尖儿都痒起来。

小潭旁边的大青石上,挤了满满当当的兔子。

小林使劲儿摇摇苏唯,“苏先生,兔……兔子,都是兔子。”

“嘘,小空山的兔子们,都来拜月娘娘了,可别打扰了它们,它们可是比你小林还胆小的。”苏唯微微一

笑,竖了根指头比在嘴唇儿前面。“不过要是急了,可是要咬你的。”

小林心一沉,赶忙拿空着的手捂了嘴,不放心又拿另一只手叠了。

大花偏过头来见小林担惊受怕颤巍巍的样儿,“嗷唔~”。

“咕噜咕噜”什么东西纷纷掉到地上,滚进潭水里。

一蓬毛茸茸的兔子团儿被搅地乱七八糟,仿佛缠乱了的毛线。

“白大花,你你你!”唐小夜一把夺过阿竹手上半个豆沙馅的月饼,朝着大山猫扔过去。

大花扬头,不慌不忙张了嘴,接好,嚼嚼,舔舔嘴角。太甜,苏唯喜欢吃。

大花转身,低着头俯身冲着那团熬了粥的兔子,低低地“呜”了长长一声,好像唱了只短短的歌。又抖了抖脖子,铃铛“叮铃叮铃”响了几下。

大青石上的兔子们悄没声了,头头尾尾屁股大腿一只连着一只挤得更紧了些,也再没听见那些“咕噜咕噜”的声音。

月光下反着光的小潭里,浮上了刚才一个个骨碌进去的东西。

“都浮起来了。”苏唯突然说。

小林看看自己家的先生,看看水面,不由将嘴捂得更紧了些,呆了。

一颗一颗张着嘴儿的大石榴,一粒一粒红得像宝石的籽儿,被月娘的光照着,随着水波摇着。一起一伏,一闪一闪。

石青色的水面上浮了一盏盏石榴灯。

兔子们站起来,勾着两只前爪,使劲儿向着月亮拜啊拜,拜啊拜。每个兔子压在肚子跟前的儿,也是这样

的一颗颗大石榴。所有的兔子都抱着一只石榴大灯笼,向月娘儿借着这一年最清凉最明朗的月亮光。好好收着。

丢了石榴的那些,一定眼巴巴地望着抱着石榴大灯的同伴吧。

苏唯摇摇头。

小林悄悄看了一眼苏唯,小心翼翼问;“先生,看见了?”

唐小夜给了小林的后脑勺一肘子,“你以为我就贪你家先生的两坛子酒?我是请他来看灯,这么有灵气的东西,他又眼睛干净,看地比你还清楚。”

大花看他们两个人吵来吵去,粗了竖瞳狠狠瞪了他们一眼,又低低吼了一声。

兔子们听了这声吼,风过了苏唯院子里那棵洋槐树一样,玩起了怀里面的大石榴,你抬起来,我又放下。

“跳舞了?”苏唯低低问,又笑了。“还动呢。”

大花蹭蹭苏唯,舔舔他手心。

但是人家小林的心里面可塞了老大一团疑问,比那乱哄哄的兔子还堵还闹腾。

只是……他要再问,难保不是被兔子给咬死,就是给大花咬死。

做了小空山小兽们的食儿,可不是他小林哥的归宿。

所以小林乖乖地闭嘴,乖乖地看着面前的兔子跳舞,直到一缕淡云悠悠栖过来,挡了些月儿娘的圆润脸蛋儿,兔子们才抱着大石榴,鼓扭鼓扭慢慢跑散了。

又剩下一片大青石头。

苏唯拍拍小林,眼儿弯弯。“乖,让阿竹给你个网子,去捞起来。”

小林看着底下的小潭。

命苦啊。月儿圆圆,他小林的心儿却是真真正正碎了那么个小角儿。

苏唯继续絮絮叨叨:“这可是少见的拜月果,刘老板要见了,眼准直了。嗯,要他多少铜板好?还是直接要碎银子?直接去石板桥下面的裁缝铺再给你扯件过冬的小袄,也给你姐你弟带一件。对了,咱就给刘老板两个,剩下的留着。”

更多淡云涌过来,月儿穿了层轻罗纱。

唐小夜眼珠一转,转身儿神秘兮兮进了屋,端了几个琉璃茶碗出来,一时间茶香漫漫。

“小唯。阿竹。小林。还有……大花。”唐小夜一一分了,眨眨眼,“我从南海带回来的忘川茶,后院小井的水,不煎不烹,眨眼儿就化了。”

凉,润,有而无,无而有。

大象无形,大音希声,大味……是不是就在这若有如无间?

站了舌尖儿一下就化了,还辨不清,就醉了。

大花耸了鼻子拱拱杯子,“呜嗯”,还要。

苏唯拿他没办法,歉然一笑,唐小夜笑嘻嘻地接过杯子。

老晚了,苏唯小林和大花才辞了唐小夜。

小林对着阿竹挪不动脚,唐小夜对着苏唯依依不舍,苏唯对着唐小夜家的菜园子却着实有几分觊觎加上留恋。

“赶明儿你就拔光了它。”唐小夜恨恨说,“拔吧拔吧,旧的不去新的不来。”

苏唯拍拍唐小夜的肩膀儿,“谢谢。”

“走吧走吧。”

唐小夜挥着手送着,小林使劲挥着手挥回来。

入夜了走山路,小林才真成了瞎子,一双手紧紧攥了苏唯的衣角不松开。

小林的脑袋瓜子里面转啊转,全是给苏先生读的那些传说小品。小空山的野兽就算了,要是遇见啥山鬼……不过要是个美艳艳的山鬼小娘子……

“啊!”小林心儿要破了喉咙出来,什么缠了他的腿,莫不是山里面的鬼草藤蔓,吃人来了。“什,什,什么?别别别缠着我啊!我可没没没做亏心事……不不不怕你敲门!”

苏唯探着他那根老竹杖,听着林间时不时几声鸟儿夜鸣,小泉呜呜咽咽的声音,夹着小林的尖叫。“大花,别闹小林,吵起了林子里面睡觉的不好。”

“嗷唔……”

小林这才觉得脚底下松了。

又走了一会儿,什么横在了苏唯腿前面儿。

“大花?”

“嗷唔。”不动。

“走?”

“嗷唔。”不动。

“背着?”

“嗯呜。”

“你啊……”

苏唯上了大花的背,双臂紧紧围着他脖子。

一颠一颠,困。咯得慌,但是暖,而稳。

苏唯醒醒睡睡,睡睡醒醒。

苏唯好像终于醒了。

还是一颠一颠。

淡淡的茶香,忘川。还有小空山夜的味道,又清又凉。

头发,肩,背。手臂。

人?

小林?

第十章

“小林?”苏唯压低了头,在那人耳边嗅嗅,问问。

几缕头发丝儿蹭在他鼻子上,软软痒痒,如同六月里压了苇子丛的细风。

那人不答他,只背着他,一颠一颠走。

跨上山石,下了小径,草被踩向一边,咯吱咯吱。

苏唯松了一只挽住他脖子的手,试探小心地摸摸。

小林有这么样的眉么?小胆儿的小林眉毛也秀致纤细,成天被吃糖的小孩儿围着叫“小娘子,不修眉,嫁了夫,嚼是非”。

小林有这么样的眼么?温热的眼皮跳了跳,小乱草丛样儿的睫毛刷在手心儿里,痒痒。

高高挺挺的小山脉是鼻子,埋着温温热热的鼻息。

苏唯从来没这么认认真真摸过别人,偏巧那个别人也不恼,稳稳当当背着他任他摸。

苏唯一时间也忘了形,手底下如同触着了小花仰躺的软肚腹,舍不得收回手去。

然后,尖下巴,薄嘴唇,也软软。

“呀?”苏唯那带着伤疤的指头尖儿被含了,“要吃人了?”

传说小空山有专爱吓人捉弄人的貉,一入了夜就变成没面目的公子小姐老爷爷老奶奶专挑夜行人耍,耍完了还要吃了一魂一魄,放了半空壳子回去。

又传说小空山半夜里跑着偷不着鸡饿晕的黄皮子,凭着最后一点儿法力,晕头转向幻了半人形儿出来骗路人吃的,两排白牙一笑反着月亮光甚是明亮,身子后面还摇着只小尾巴。

再传说小空山住了爱好炼丹的白胡子道长,瘦瘦小小力大无穷,专捡着扛青壮男子,把男子的大影子扯下来扔进炉子里,当柴火烧。

苏唯心儿怦怦怦怦跳得厉害。那人有鼻子有眼,不知道牙亮不亮。再说他苏小大夫这么瘦,当不起盘子里面的好菜,也烧不出旺火来。

“嗯。吃你。”那人回答。

苏唯再“呀?”苏唯的手指头被两排牙狠狠反复磨了磨,吐出来,“你,你,你不是小林?”

低低沉沉酥酥磁磁的声音,“敢情小林也让你这样儿摸?”

“没,没有。”苏唯回过神儿来开始挣扎,一只手扒着人家的脖子,一只手攥了拳捶他肩背。“小林呢?小林啊小林,你怎么能丢下你家先生啊,你在哪儿啊?都欺负我看不见!放我下来,把我的竹杖还给我,把小林还给我!”

“别动,过河。”句子短,力道劲,苏唯好像心里裂了几个缝儿,专等着这些声音填进来。

托着苏大夫大腿的手臂紧了紧,紧了再紧。

闭上嘴,苏大夫打了蔫,只好张开他天下无双的耳力。

悬空的身子底下,淌着哗啦啦的小溪水。趴着的背上,传来一起一伏的心跳。

是个人吧?

“你要怎么吃了我?吃哪里?”苏唯轻轻问。

这是多好的料子,软线绞着云纹,他在石板桥裁缝店里面也才试摸过一两回,石老板见他干摸不掏荷包,当机立断收回进柜子里。

“煎着煮着炸了再炒了。”那人停了停。“搁糖搁醋糖醋了。”

苏唯想了想,“我人瘦,煎了炸了就剩下骨架,还煮什么煮?再说一股子草药味儿,糖醋不好。”

身子底下“蹭”一下一矮,再接上一阵儿轻轻颤,颤地苏唯都要晕了。

“有草药才好,大补。”

“哈?不嫌腥气?”苏唯继续摸摸摸,怀里面揣的硬邦邦,扇子骨?

那分不清是人是妖的问,“你说怎么吃?”

“把我搁在苏家的院子里养肥了,清蒸吧。”

这个挂在脖子上的是什么,摸着有几分熟悉,似乎跟苏唯的手照过面。

圆的,凹凹凸凸,捏着晃晃,“叮铃叮铃”。

苏唯想,谁脖子上带着大花的大铃铛,连他用手拿红线粗编出来的红绳儿都没换。

苏唯心里面刹那间云雾缭绕,走了老远,好不容易抽了根线出来。

“大花!”他大叫。

“嗯。”那人这回轻轻答了,却重重落在苏唯的心上。

“你?你!你……”苏唯半边身子都麻了,想起了草窝里面的山猫软垫子。“我能走。”

“闭嘴,呆好。”那人将苏唯向上托了托,苏唯又沿着那丝滑料子坠了几分,赶紧伸出手去乖乖挂好在他身上。“就到了。”

苏唯脸烫地像温水蛋,还不放弃,“小林……”

“后面,小李走得慢,送他回家。”

“小李?”

“赶苍蝇,扇子。”

“哦。”

“你……大花,”苏唯呆呆想了想,还是道:“不吃我?”

“啃得你渣都不剩,”风儿带着声音传过来,还有笑意,“要再叫我大花。姓白,叫秋池。”

“文绉绉。”苏唯小心翼翼问,心里面儿还是带着点儿酸,“啊,你不喜欢原来那名字啊……”

跟只雪白小猫咪排着辈儿叫,喜欢才怪?但是……

“那……随你叫。”

“大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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