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儿是不是觉得很惊讶呢，嘿嘿。”水若纤揉了两把苍祈颜的琉璃长发，“曲楼啊，你就在这休息吧。”语毕，水若纤就又把苍祈颜拉了出去。皇上这个时候也应该派人来了吧，她不放心的看了一眼已经黑了的天。

苍祈颜跟着水若纤进了赋水殿的院子，皇后所住的赋水殿虽说不比皇宫里的千水宫，但是还是一应俱全的。因为守陵山山顶上毕竟是皇陵，修建行宫之时也不能大兴土木，因此行宫并没有恢弘壮大，仅仅是足够居住又不失皇家风范罢了。

夜色越来越暗，水若纤心里担忧着，和苍祈颜的谈话是有一句没一句。苍祈颜也是心不在焉的样子，蓦地，水若纤眼神一亮，看向走进院子的青叶。

“皇上派你来接颜儿？”

青叶向着水若纤和苍祈颜行了礼，“是的，皇后娘娘，皇上让我来接九殿下。”水若纤心中的大石总算是放下了，她看向一旁的苍祈颜，“颜儿，一切还需谨慎行事。”

“是，母后。”苍祈颜应下了，跟着青叶前往若沧宫的偏殿——环清殿。

——

环清殿是偏殿，仅有一个院子和几间屋子。不过这并没有关系，苍祈颜知道，这是为了自己的安全，他现在能力不足，只有这样。

青叶一路上一言不发，沉默的领着苍祈颜走向若沧殿。在这个主上态度未明的九殿下面前，他最好是保持沉默。

苍祈颜垂着头，任由青叶带着他穿梭在几条小路中。那个曲楼，是他的替身……他在看见曲楼的那一瞬间，真的以为自己在照镜子，或者说是灵魂脱壳在看自己。但是，那只有一瞬间。即使曲楼的容颜和他一样，即使曲楼的身形和他一样，即使曲楼的小动作都和他一样，可是，他就睡觉得……很不对劲。

不是因为曲楼淡金色的发色，而是……感觉，还有曲楼自己的性情。苍祈颜看的很清楚，曲楼即使和他一样，但是内在是不一样的。想到这里的时候，他……想起了那个人……

那个人也是使用了苍云秘术，变幻成了那个陪伴着他的“那个人”，在揭穿之后，他甚至连怎么去面对那个人都不知道，更没有原谅之说，更何况……他一向觉得，那个人，那么强大的人，也许不需要他的原谅。之前在自己的想法里，还在挣扎着是否原谅的了。但是，直到刚刚，他才恍然发觉，原来自己真的，已经原谅了那个人，那个强大到也许不需要原谅的人。

苍祈颜清楚的看到了曲楼和自己相同的容颜下，那颗与自己迥异的心。在那一瞬间，他忽然想起了那个血夜，那个人背着他，在月下飞奔。他那个时候，没有注意过那个人的眉眼，没有注意过那个人的身份，他一直都在，眷恋着那时，那人背上的温暖……

那人给予自己的温暖，是那人自己的，只要这样想，他忽然就那么轻易的原谅了……

“九殿下，到了。皇上在里头等你。”青叶停在若沧殿的寝宫门前，轻声提醒着苍祈颜道。九殿下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皇上可是还在里头等着呢。

“嗯。”苍祈颜回过神来，那个人……在里面？他小小的吐出一口气，只觉得忽然肢体有点僵硬，心情有点无措。他前一刻忽然原谅的人，就出现了？苍祈颜不知道自己该怎么面对。

第八十四章

故意磨磨蹭蹭了一会儿，苍祈颜知道自己磨蹭不了了，只好硬着头皮推开门走了进去。

“颜儿。”

冰冷的声音参杂着他熟悉的温柔，苍祈颜呆愣的迎着苍子孓直直的盯着自己的眼神，下一瞬却回过神来，他低下头。

“是，父皇。”

苍子孓金眸中迅速闪过一丝暗淡，他不解的接收到胸口一瞬间的疼痛。苍子孓紧紧的盯着苍祈颜，走向他。苍祈颜只觉得自己的心跳好像有些不正常，那是一种陌生的心悸，不……这样的心悸面对苍子孓以前也有过，但似乎又有一点不同。

不过……不管怎么样，他既然决定了原谅，那么就决不允许自己再有所迟疑，他已经学会了坚强。苍祈颜勉强定下心来，复又抬头，这才发现苍子孓与他的距离只剩下两步了，他看见苍子孓眼里有种熟悉的温柔，纯粹的笑容不禁绽放在绝美的脸蛋上。

“父皇，颜儿来了。”他终于认清楚，不管是冰冷的父皇，还是尔雅的“他”，其实都是一个人，因为那些都来自于一个人的内心。所以，父皇就是父皇。苍祈颜不知道，自己已经对苍子孓敞开的心扉，只是有一层疏离不易打破，但既然心扉已经敞开，总有一日，这层疏离将再也不存在。

苍祈颜的话，还有苍祈颜紫眸中的真切，苍子孓几乎在一瞬间就明白了苍祈颜的决定。苍子孓觉得有一股强烈的喜悦冲上心头，他有生以来从来没有过这样的感觉，这么……纯粹而浓烈！

陌生的浓烈喜悦让苍子孓有些无措，却也促使着他，他上前来，将苍祈颜抱在怀里。有多久没有这么做了？苍子孓心中的那个数字很清晰，五年。在这一刻，某种残缺的东西圆满了，苍子孓却还没有发觉。

苍祈颜再一次嗅到苍子孓身上特有的那股冷香，这样温暖的怀抱……多久没有感受过了？苍祈颜只觉得自己心里有溢满的一种情绪，他分辨不出那是什么，但是这样的感觉，很好，很好。他仰起头，看见苍子孓眼里的变幻着的神色。

苍祈颜忽然间想起前世人们表达友好的方式，他后退一步，离开苍子孓的怀抱，然后慢慢的踮起脚，粉嫩的樱唇在苍子孓的脸颊上轻点了一下。他应该没有记错吧，前世的时候，医院里有好几次，来了几个金发碧眼的外国专科医生，他们和医生就是这么表示友好的。

苍子孓放开了苍祈颜，还以为是他不习惯，却没想到下一瞬脸颊上就传来凉凉软软的触感。他难得的愣了许久，然后他看见绝美的人儿脸上的绯红，那双水润的紫眸中有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

眼前这张绝美的脸庞，越来越红，苍子孓一时之间仍然不太确定发生了什么，他迟疑的伸出手，想抚上苍祈颜实在是太红了的脸庞，苍祈颜“啪”的一下推开苍子孓的手，捂着脸蛋跑了出去。

停在半空的手慢慢的缩了回来，轻轻的触碰着自己的脸颊。苍子孓脑中满是那个软凉的触感，指尖仿佛触到了一片软凉，他眼神一暗，缓缓的闭上眼。这样的情绪……很陌生。

——

两个黑衣人恭敬的半跪在地上，身影就像下一刻就会隐没在黑暗中一样。一只白皙的手轻抬起其中一人的下巴，指甲上美丽的蔻丹泛着点点荧光。

“隐，说说看，你查到了什么。”轻灵的嗓音在黑暗中本该十分显眼，但是这道嗓音却诡异的融入黑暗中，这道疑问是冲着另一人去的。

另一个黑衣人低头盯着地面，没有看身旁的同伴，用沙哑的嗓音说了一句话。

“环清殿。”

“哦？呵呵。”轻笑中，身上的香气微微散发出来，白皙的手伸了回去，轻掩红艳欲滴的唇，“晦，隐，你的最后一个任务哦。”

被称为“晦”的黑衣人，原本死气沉沉的眼眸中瞬间划过一道灿烂的光彩，随即他恭敬的回答：“是，主人。”

“那么，都去吧。”语音未落，身影已经消失在黑暗中。

两名黑衣人沉默了许久，隐冒出一句话来，“晦，最后一个。”

“我去行动。”晦冰冷的回应，然后消失在黑暗中。

某地

地上躺了三具尸体，晦冷漠的褪去身上沾满血腥的衣服，用冰水洗去自己身上的血腥气味，然后换上与地上的尸体相同的衣服。他低下头，再抬起头的时候，脸上的神色变得生动起来。

——

“呼——”苍祈颜喘着粗气，他刚才一口气跑到了环清殿来了。他只是不知道该做些什么而已，就自然而然的想到了那个方式来表达自己的友好，只是……父皇一直惊讶的盯着他的目光，实在是让人很无措诶。他那个时候脸应该红的很厉害吧……芊语为自己弄得胭脂应该都比不上了，脸色肯定很红润……

不过，解开了一个心结的感觉很好，跑了一小段路，也有点热了。芊语今天给他穿上了很保暖的衣服，因为他倔强的让芊语担心，芊语爬山之前还给他多加了一层衣服，生怕他迟迟不好的小风寒加重。苍祈颜抬手拭去额上的细汗，这才回过神来，却发现环清殿早已点上了灯，屋子的门大开，他看过去，看见一个人站在屋中。那人看见苍祈颜到了，立刻走了出来，跪倒在地上，苍祈颜这下就只能看见他棕色的乱发。

“小的拜见九皇子。”这人跪倒之后立即说道，“小的是皇上派来伺候九皇子的。”

苍祈颜微微一怔，下一刻就明白了过来。怎么说他也是皇子，绝对需要人伺候。

“啊，你起来吧，你叫什么名字？”既然父皇派了这个人来伺候他，想来应该是还算信任的人吧。

“小的名叫，灰莫。”灰莫站起身来，但是头仍然低垂着，身子似乎隐隐还在颤抖。

“嗯。”灰莫么？看上去身子很瘦弱，应该是十四岁的样子吧。苍祈颜注意到了灰莫的颤抖，不禁有一丝怜悯。“你抬起头吧。”

灰莫的身子又是狠颤了一下，头慢慢的抬起来了。他的长相并不算好，只是眼睛很大，红棕色的瞳孔满是水光，很漂亮。苍祈颜觉得灰莫的样子让人很有同情的样子，他伸手揉乱灰莫原本就乱糟糟的棕色发丝。呃，这样的感觉很不错诶，怪不得总是有人喜欢揉乱他的头发。苍祈颜颇感兴趣的多揉了几下，然后低下头冲着灰莫笑了笑，“放松一下吧，不要那么紧张。”

灰莫怯怯的看了一眼苍祈颜绝美的笑靥，脸颊瞬间染上一层绯红，“嗯……”灰莫复又抬起头来，红棕色的眼眸望向苍祈颜。

“殿下，进屋吧。”

“好。”苍祈颜率先走进屋子，屋子里比外面暖和一些，苍祈颜眼尖的看见天花板的四角上有几颗不小的火属性晶石，看来这就是暖和的原因吧。不过因为门打开了很久，寒风吹了进来，灰莫适时的关上门。

“殿下，喝杯热茶暖暖身子吧。”灰莫倒了一杯热茶，放到苍祈颜面前。

“不了，天色很晚了，你……”苍祈颜的确困了，折腾了这么久，屋子里又暖和着，困意顿时涌了上来。

“灰莫睡在旁边的房中，是否要灰莫伺候殿下睡下？”

“你去睡吧，我自己来就可以了……啊哈~”苍祈颜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哈欠，挥退了灰莫。

第八十五章

赋水殿

水若纤挥退了侍女，盯着眼前的苍子孓，“你是说……那人行动了？”一双纤细的手的攒成拳头，指尖在手心里留下几道红色的半月痕。那人一直要致颜儿于死地，而且那人到底是谁这件事，她联合苍子孓查了五年，仍然无法查明白。

她还记得，五年前颜儿被送去治疗的时候，苍子孓找到她，只说了一句话，几乎让她心惊胆颤——“那人不是如淑妃，是栽赃。”说出这句话的时候，苍子孓眼里有几丝挫败，那个孩子对他的影响太大了。他明明早在之前就追查到那个要谋害那个孩子的人中，如淑妃不过是个棋子，幕后黑手手段更高明。但是在那一刻，他看见那个孩子受伤的那一刻，他真的没有办法控制自己的怒火，更顾不得这一来就让幕后黑手得逞，他只想让如淑妃从此消失在这个世界上！

苍子孓微微眯起金眸，锐利冰冷的目光投向半空，“是的，派去服侍颜儿的三人，已经死了。”

那个幕后黑手，尽他和水若纤之力，竟然也无法查出那人的确切身份，只能知道，是出了内贼。颜儿在环清殿的事情，一定是走漏了风声，那人行动了。但那人一定不曾料到，派去的三人下过命令，一天之中若无事，就会在午夜时分燃起一种特殊的熏香，他若是感觉到了，就会派人送去第二天的熏香。这样一来，颜儿的安全绝对可以保证，但现在……

只要他掌握了那人行动的消息……苍子孓嘴角勾起一丝冰冷的笑意，他就一定能让那个人……生不如死！

“那人派人混入环清殿了？！”水若纤压低喉中的尖叫，“还不快把颜儿，把颜儿送回来。”她脑中混乱成一团，现在她只是一个母亲，作为一个母亲她能放在心上的只有自己的孩子。颜儿……一定不能出事。

“颜儿……要呆在环清殿。”苍子孓冰冷的说出这句话。

“呆在环清殿……你，你是要用颜儿做饵？！”水若纤恶狠狠的盯着苍子孓，呼吸渐渐急促，几乎要扑上去撒泼。她再一次压低尖叫，“颜儿会有危险！”

“我知道。”他怎么可能会不知道……但是这是最好的方法，一次性将那人抓获，那么颜儿就不会再有危险。但即使这样说，苍子孓却发现这样的说法完全没有办法抚平自己，一想到那个孩子可能会有的危险而产生的……痛楚。

“……这是最好的办法？”水若纤明白这样的用意，也明白只有这样才能除去这一隐患，但是……颜儿会有危险，只要想到这个，她就无法忍受。

“是。”痛楚在渐渐加重，苍子孓想到五年前，那一次，只不过是看见那个孩子受伤，他就无法忍受。但是现在，他只是想到了这样的可能，心里竟然有比五年前更加剧烈的痛楚！

水若纤没有理由去反驳，就如同她没有理由同意。她死死的握着拳头，想平复下激动的心情，颜儿……

“朕……会以皇后你的名义，派凌潇潇去服侍颜儿。”苍子孓觉得自己根本就没有办法承受颜儿会有危险的事情，但他的理智告诉他，要让颜儿安全，唯有这样。却忍不住说出这样的话来，这样，颜儿更安全一些吧。

“两个月中，一定可以抓获那人？”水若纤冷静的问，她要一个期限，颜儿会安全的期限。

苍子孓的金眸中划过一丝自傲，“绝对。”

他明白水若纤要的是一个期限，他要的，同样是一个期限。

——

凌潇潇进入环清殿的时候，灰莫正在厨房里做早饭，凌潇潇望了一眼厨房，直接走到苍祈颜的房间门前，却伫立不动。

他垂下眼帘，掩饰住眼里的波动。方才主上对他的吩咐，着实让他一惊，主上竟然让他来伺候九殿下。九殿下对主上……已经这么重要了么？

“青叶……那个孩子对朕的影响，越来越大。这，是为什么？”

主上的问句依然游移在耳边，凌潇潇还记得自己听见主上这句隐约透露出一丝软弱的话之时，满脑子的不敢置信，他相信站在一旁的青叶一定也是如此。

他看见青叶沉默了很久才反应过来，回了主上一句“主上，大概是父亲对孩子的关切吧。”青叶和他服侍主上这么多年以来，从未看过主上像今天这么……人性的一面！九殿下对主上的影响，真是太大了。

蓦地，身后一声怯懦的声音打断了凌潇潇的思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