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起时,想你——黑猫上校
黑猫上校  发于:2012年12月0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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嘉木在店里坐了一会,也没人有空理睬他。手里的饮料早就凉透了,再也没有一丝暖意。他看千暮的侧影和背影看得乏了,刚要起身离去,千暮结束了手上的工作向他走来。

“来找我么?”

嘉木感到不好意思起来,他随口道:“来理发。”

千暮突然笑了,眼睛弯弯的,“那么,你想剪什么发型?”

嘉木侧过头,镜子里的男孩留着一头简单得不能再简单的平头,这还是他前不久刚在学校里剪的。

刹那间他整张脸也红透了,千暮依旧带着促狭的笑意看着他。嘉木涨红了脸,半晌才憋出一句话:“我来剃光头。”

千暮咳嗽了一声,脸上是强忍的笑意,“这么冷的天,你要剃光头?”

嘉木感到前所未有的窘迫,但他还是梗着脖子嘴硬道:“我是认真的!”

“行了,那坐下吧。”千暮脸上依旧是掩饰不住的笑意。

“不、不用先洗头么?”

千暮嘴边的笑意扩大,一直蔓延弯弯的眉梢:“反正也要剃光的,洗它干吗?”

嘉木真想找个地洞钻下去。

最后皇子造型的老板亲自动手,替嘉木理了个光头。

嘉木由始至终都低着头,不敢看镜子里千暮的脸。

为什么自己从来也学不来别人的风度翩翩。

真是丢脸死了。

大功告成的时候嘉木感觉自己光光的头顶似乎成了聚焦点,那些聚集的目光几乎要将自己燃起来。他依旧低着头,看着自己的脚面说:“那,谢谢你,我走了。”

转身要走,听到一声低沉的“等等”,嘉木又惊又喜地抬起头,只见千暮还是一脸笑意,似乎他只剩下了这个表情。

“这就走啦?”

嘉木这才想起自己还没付钱,脸更是涨得如同高原红一般,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叠零钱,刚要递过去就被千暮摁住。

“不用给了,请我吃夜宵吧。”顿了顿,他又笑盈盈地补充道,“我还是头一回给人剃光头呢。”

第5章

无论屋外是多么寒冷,狭小的重庆火锅店内却依旧热气腾腾的。他们围着一只火锅面对面坐下,叫了满满一桌子的小菜,大多是些金针菇之类的素食。千暮很少动筷,只一杯接一杯地喝着啤酒。他的酒量甚好,喝啤酒简直如同喝水一般。嘉木不爱啤酒的味道,一筷一筷地从火锅里挑着肉。

千暮坐在对面看他一会,说:“你喜欢吃肉?怎么不早说。”说着扬手要叫老板,嘉木连忙制止了他。“不用了。你叫了这么多菜,就我一个人吃,要是再叫哪吃得完?”

“我肚子不饿,只是喜欢这种吃吃夜宵喝喝酒的感觉。”

“你常来这里?我看老板好像认识你。”

千暮又从地上拿起一瓶啤酒,说:“有时候会和球球他们来这里喝酒,我们每次来都是拿这样一筐啤酒,玄易和球球都很能喝,没多久一筐啤酒就没了。”说着他看看地上,朝嘉木笑笑,“这次可能喝不了这么多。”

嘉木朝他抱歉地笑笑:“我不太爱喝啤酒。”

“那你喜欢喝什么?”千暮露出促狭的笑,“澄汁么?”

“我喜欢喝很甜的饮料,甜得发腻的那种,像茶风暴的北海道太妃。”

“你很奇怪。”千暮看着他说。

“怎么了?”

“我身边只有喝酒的朋友,从来没人爱喝那种东西。”

嘉木不好意思起来,“可能女孩子比较喜欢喝甜的。”

“球球也不喜欢喝甜的。她喝起酒来比我还猛。她还抽烟,长长的那种,牌子我忘了。”

嘉木想起那天确实看见过球球抽烟,他有些感慨地说:“我第一次看见抽烟的女孩子。”

千暮脸上露出不以为然的神情,“那算什么?我身边有很多抽烟的女人。”说着用专注的眼神看着嘉木,嘴角边噙着一抹笑意,“你是我认识的人里最乖的。”

听了他的话,嘉木只觉得古怪。他争辩道:“哪有?我这学期课翘了一大半。你是没见过真正乖的。”

千暮又是一副不以为然的神情,“那是书呆子。”

两人又吃吃喝喝地聊了一阵,酒筐里的酒已经去了半边,桌上的菜却还剩下很多。千暮看了看手表,点了根烟,说:“等我抽完这根烟,我们就走吧。”

嘉木拿出手机看了看。时间已经逼近十一点,想来后门应该快关了,要是再晚些,他只能从前门绕进学校了。

对面的千暮沉默地看着他,中间隔着冉冉的烟雾,使得他的眼神看起来有些迷蒙。好一会儿,就在嘉木被他看得手足无措的时候,千暮突然开口问:“后门什么时候关?”

“十一点。”

千暮将利群的烟盒放进大衣口袋里,说:“那赶紧走吧,晚了就得从前门绕了。”

嘉木轻轻地嗯了一声,没有说话。从前门绕进生活区有很长一段路,他不禁开始祈祷,希望今天后门关得早些。

夜晚十一点的郊区很安静,宽阔的大马路上也没什么来往的车辆。走了一阵后,已经能远远地看到后门了。嘉木忍不住问道:“你跟那个女的怎样了?”

他想了很多种答案,没想到千暮反问道:“哪个?”

嘉木只得解释道:“就是那个想嫁给你的美女。”

“我跟她说清楚了。”千暮解释得云淡风轻,“我不能娶她。”

嘉木想问为什么,但又觉得这个问题太愚蠢。沉默着,他已经看到了前方敞开的后门。许是因为周末,后门关得比往常晚了些。

耳边响起了ZIPPO打火机清脆的响声,只听千暮接着说道:“现在年纪大了,有些事情不像以前那么随心所欲。”

嘉木一抬头,正对上千暮的眼,在黑夜里显得幽黑而又深邃。他心一跳,但还是笑着问:“你年纪很大么?”

“二十八了,还不大么?”

“男人三十还一枝花呢。”

千暮摸摸他的头,停下脚步,说:“到了,你进去吧。”

嘉木想了想,终究还是作别了千暮往校园里走去。走出几步他又回头看,黑夜里千暮的身影早已行得远了,只有指尖的烟头,若有似无地明灭着。

第6章

因着天气的关系,嘉木在寝室狠狠地宅了几天,课也没怎么去上过。他是没有存在感的人,也没人打电话通知他老师有没有点过名。

有天傍晚,手机铃声突然响起。他以为是外卖来了,看也没看便接起电话道:“我马上下来。”

那边的声音似夹杂着冷风,听起来却很温暖:“怎么,你算准了我要来?”

他没想到是千暮,一时激动得不知说什么好了:“是你?”

“下来吧。”千暮说,“我在你们寝室楼下。”

嘉木套上黑色大衣,电脑也没关便风风火火地冲下楼去。走到楼下,只见千暮穿着那天那件雪白的羽绒服,跨坐在一辆黑色的永久自行车上,指间夹着一根未燃尽的烟。整个人看起来既有几分痞气却又有几分学生气。

见他下来,千暮也不起身,只朝他笑。是那种笑意弥漫了双眼的温暖的笑容。嘉木也笑着走到他面前,问:“怎么突然想到来找我了?”

千暮像变戏法似的突然拿出一顶黑色线帽,那时男生中颇为流行的款式。他抬手给嘉木仔细地戴上,戴上之后嘉木整个人显得有几分不羁,还有几分深沉,像黑夜里的街边痞子。千暮端详了他一会,笑着说:“怕你冷,送你顶帽子。”

一阵暖流突然漫过嘉木的身体,就像在寒冷的冬夜喝了一碗暖暖的汤。他摸了摸帽子,说:“那我请你吃饭吧。”

“好啊。”千暮摁灭了烟头,说:“上来吧。请我吃什么?”

“后门外的东北菜怎样?”

“可以阿。”

后门外的小区里有一家东北菜馆,不大的小饭馆总是给人以温馨的感觉,尤其是在冬日。嘉木点了自己喜欢的地三鲜,锅包肉,又点了几个招牌东北菜。千暮像是离不开酒似的,照例叫了几瓶雪花。菜点完,服务员拿着菜单离去之后,两人一时静默下来。

饭馆的电视里正在放《小李飞刀》的片头,罗文在唱:“无情刀,用不知错;无缘份,更叹奈何。”歌声听起来竟有几分凄楚。

“其实古龙小说里的话,都有几分哲学意味。”千暮一边开啤酒,一边说,“比如,老婆要偷人,天要下雨,人要发财,都是无可奈何的事。”

“你老婆偷人啦?”嘉木好笑地问。

“只记得这句了。”

嘉木想了想,说:“我挺喜欢这段。‘冷风如刀,以大地为砧板,视众生为鱼肉。万里飞雪,将苍穹作洪炉,熔万物为白银。’”

千暮看着他,嘴角带笑:“你也喜欢古龙?”

嘉木摇摇头:“不喜欢,有些桥断怪恶心的。”

“恶心吗?”千暮摇头道,“终归还是你心肠太软。我不觉得呢。”

“把一个好端端的帅哥的双腿齐根斩断,天天喂猪油拌饭喂成肉球,”嘉木说着要作呕了,“还不恶心么?”

千暮悠闲地点了根烟,含笑看着他,“我这有更恶心的,要不要听?”

嘉木连忙摆手道:“不必了,我还想吃饭呢。”

“我有一回看了本关于古代酷刑的书,看完后三天都没吃下饭。”

嘉木听了,好奇心蠢蠢欲动,又怕听了倒胃口,因而只瞪着千暮不说话。

千暮笑了,隔着桌子探手过来揉他的头,“想听?”

嘉木想了想,还是摇了摇头。

第7章

走出饭馆的时候天已经黑了,街道旁的路灯蕴着昏黄的光。嘉木喝了点酒,在冷风的吹拂下早已清醒了。但兴许那点酒意给了他胆量,他对千暮说:“你是不是就住这小区?去你那坐坐啊?”

千暮正弯腰开车锁,听了嘉木的话他抬头认真地看他一眼,随即他笑道:“你不怕我吃了你?”

“谁吃谁还不一定。”嘉木双眼炯炯地盯着他,道。

“好吧。”千暮弯起好看的眼睛,说,“我怕你吃了我。”

嘉木好生失望,他站在原地,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千暮推着车走出几步远,见他没跟上来,回过头来看着他。两人沉默地对视了几秒后,千暮又走回来,微低着头看嘉木,说:“其实,”他又沉默许久,像是在下定决心似的,才又接着道,“我有男朋友。”

像一个晴天霹雳当头打下,嘉木忘了反应,只愣愣地看着眼前俊美的脸。

千暮停好了车,把嘉木拉到旁边一家奶茶店。两人坐定后,千暮说:“我和他是高中同学。现在他在上海工作。”

嘉木笑笑,反问道:“你为什么要跟我说这个?”

千暮却并不回答,只沉默地注视着嘉木,嘴角边还有若有似无的笑意。嘉木被他看得心慌,像是自己的心思尽数被那人看透了一般。

奶茶店的灯光并不明亮,墙上的壁灯发着晦暗的幽光。他们坐在楼梯下的一张桌子旁,头顶时不时传来木质楼梯嘎吱嘎吱的声音。千暮把玩着手中的打火机,“啪嗒、啪嗒”的声音听来有几分突兀。一会,他放下打火机,说:“因为你玩不起,我不想伤害你。”

嘉木皱皱眉,反应过来他是在回答自己刚才的问题。“不想伤害你”之类的,在他看来,是最不想从喜欢的人嘴里听到的借口。他倔强地反问:“你怎么知道我玩不起?”

“你很单纯。”像是下结论似的,千暮说。

嘉木感到伤心,为对方的冷静自持,像一个局外人似的,清醒地看着自己沦陷。他猛地站起身,匆匆地说了一句“我走了”,便逃也似的离开了。

嘉木快步走到狭小却又熙熙攘攘的街道上,千暮并没有追出来。他慢下脚步,跟着人流缓慢地往学校里走。此时正是晚自习结束的时间,因而这条后街热闹异常。

此时嘉木感到心里空落落的,一个人在人群里穿梭,便显得格外形单影只。孤单,是一个人的狂欢。这么说来,他已经狂欢了如许多年。现在,还将继续狂欢下去。

回寝室后他没有再像往常一样上BBS,那虚拟的世界填补不了他心中的缺口。

他想他是太寂寞了。

他披上大衣,决定去风起时消磨时间。

深夜的酒吧正是一天中最喧嚣的时刻。嘉木点了一杯Long Island,坐在吧台边浅斟独酌。Long Island的中文名是长岛冰茶,他起初以为是茶,像喝奶茶似的喝了几口,便发觉自己有点不甚清醒了。

头昏脑胀之际旁边有声音响起:“你一个人来玩?”嘉木转过头,只见旁边坐着一个时髦的男人,衣着打扮颇有几分韩星的味道。

因着酒精的关系,嘉木大脑也变得有些迟钝了。他还未反应过来,那人又问:“你喝醉了?”

嘉木摇摇头,说:“只是有点晕。”

那人毫无顾忌地拿起他的杯子泯了一口,笑道:“这是鸡尾酒,不是茶。”

“那它应该叫长岛冰酒!”说着嘉木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想去厕所洗把脸醒醒酒。刚站起来便一个趔趄,重又摔倒在那人身上。幸而那人伸手接住了他。

那人扶着他,说:“还是我陪你一起去吧。”

第8章

嘉木在那人的搀扶下跌跌撞撞地走进厕所,他反手关上门,也许是地太滑,嘉木重重地靠到门上,将那人也一把拉近身前。四目相对,寂寞的嘴唇触碰在了一起。

嘉木承认这在他的意料之中,然而这充满了酒精味道的吻却难以令他迷醉。他想起,也是一个寂寞的夜晚,那淡淡的烟草味,曾充斥了他的胸腔,令他心甘情愿地沉沦。

他确实是太寂寞了。

却原来不是每个人都可以令他不寂寞。

他恶狠狠地想念那烟草的味道。

嘉木推开了那人,一阵风似的冲出了酒吧,直到奔到空旷的马路上,他才感到些微清醒。

路边的杂货店依然亮着灯。他在烟草柜台前踌躇良久,最终还是空手离去。

他有慢性气管疾病,断断续续十来年,说严重却也不严重,但总靠药物控制着病情,说不严重也严重,一不小心就会万劫不复。

秋冬季节是病情容易加重的时候,他应该过着规律的生活。

但是他太寂寞。

夜晚躺在床上总是难以入睡。想到这么寂寞的自己常常会觉得可耻。

临近年底的时候,校园里弥漫着浓重的喜庆气氛。在浓郁的节日气氛里,期末考试也临近了。嘉木重又过上了规律的生活。每天清晨斜挎着阿迪的黑色背包去图书馆占座,夜晚披着星光去后门外买夜宵 。

对于学习嘉木感到力不从心。高中的时候他可以在书桌前坐一整天,只为做那些枯燥而繁琐的数学题,或是物理题。而现在他每天每天地在图书馆光线最充足的位子上睡觉,然后在睡醒的时间里想千暮。

他想念那个可以令他不寂寞的人,却从心底里不愿再与他有任何瓜葛。

寂寞地在图书馆过了元旦之后,考试周在漫天飞雪里来临了。

那天上午嘉木考了一门专业课,吃过午饭后在教学楼前的走廊里等待下午的考试。下午考的是他选修的世界电影赏析,他只需海阔天空地在纸上写下大篇大篇的影评就行。这对他来说是小菜一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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