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根据周敏送来的暗信,在南洋的西洋诸国显然很不满意现在这个局面,他们如今正源源不断的对荷兰船队予以各种支持,或者借船,或者借人,或者借枪炮,有的甚至根本就是直接往自家船上挂了一面荷兰的旗帜然后就直接上场,显然这些人都是在期待着能借着荷兰这一只手推开大清的国门。
真真是好算计!
回想起前世那不忍卒读的近代史,胤礽心内冷笑,来的如果是朋友,他自然不会吝惜于美酒佳肴;但若来的是豺狼,那么,他也只有挖好陷坑上猎枪了!
“洱海,去,请十五阿哥和十六阿哥到孤这车上来!”
“嗻!”
十五十六虽然已经成亲,却还没有获封,因此在位份上等同亲王,这随扈的车驾便在在太子车驾之后,倒是比起老四老八那几个年长的亲王郡王还要与皇帝的銮驾距离近些。因此,洱海出去没多久,十五十六便来到了他的马车上。
胤礽也懒得多说,直接将周敏的暗信递给两人。
“这,这,这西洋人着实无耻!”十五一把将信重重拍在小几上,“二哥,都说升米恩斗米仇,看来都是我们对那些西洋人太过宽容了!竟然让他们以为可以欺到我们头上来!弟弟这就去跟皇阿玛请战,让他们见识一下我大清炮舰的厉害!”
“二哥,是应该给那些西洋人一些颜色瞧瞧了!而且我大清如今兵强马壮,近几年也很少天灾人祸,国库地方藩库以及内库都还算充盈,也不惧与那西洋人一战!”十六轻轻的将那暗信铺平在方几上,拿过一边的镇纸细细压住,轻言细语的道,“只是什么时候出战,何人领兵,还得细细商榷。”
“这有什么好商榷的,咱们把消息递上去,皇阿玛做主就是!”十五撇了下嘴,“这种事情,皇阿玛难道还会交由别人做主不成?”
十六皱眉淡淡的瞪了十五一眼,用一种满是怒其不争的口气道:“成事在天,谋事在人!皇阿玛自是乾纲独断,只是决断之后也需要有人去做不是?”
十五不满的缩了缩脑袋,“那,二哥,你来说该怎么办?”
胤礽淡淡一笑,“十五弟不用着急,十六弟也是一样。福建水师虽然不中用,但是有施世骠在,除非英吉利法兰西等国撕破脸面悍然出战,不然胜败没那么快分明。至少,在我们到达京城之前,施世骠还是可以撑得住的。”
“那,二哥可有想好了到时候由谁领兵出战?”十六小心翼翼的问。
胤礽淡淡的瞥了十六一眼,“这件事十六弟倒是不必费心了,我已经将之交予了隆科多,由他带领一干宗室贵族子弟请战,如今西北边靖,东南海上难得有军功可以挣,咱们贵为皇子阿哥,倒是不必参与这些了。”
“弟弟明白了!”胤禄低下头。
109.一箭双雕
施世骠果然没有辜负胤礽的期望,借着丁尔戬指缝里漏出来的那一点儿火枪大炮,以及靖海侯施琅残留在福建水师的一些影响力,他硬是支撑到了十一月才让战败的消息传入京城。
皇帝却不知道这其中的缘故,在他看来小小的一个荷兰,当初郑家人的手下败将,而郑家人又败在了施琅手中,于是便理所当然的认为施琅的后人应该能够打败荷兰,但是现在施世骠竟然辜负了他的期望,皇帝的暴怒可想而知。
“施世骠混账!竟然连一支小小的荷兰国船队都打不过!”皇帝黑沉着脸,“哼,朕看他这个水师提督也到头了!”
“皇上所言甚是,汉人就是这样,除了内讧,没一样能拿出手!”佟国维最近两年老得极快,明明是比康熙还要小上十来岁的年纪,外貌上比起康熙却是还要老上不少,“以奴才看,这打仗的事情,还是要咱们满人自己出手!”
“皇上,奴才也以为,打仗的事情,还是咱们满人出手比较好!”自与俄罗斯互市一事后,马齐又被重新启用,如今已经是武英殿大学士的头衔。有了这样一番经历,他如今在皇帝面前说话小心了许多,只是比起同样遭遇的佟国维,他吸取的教训显然还不够深刻,因此他大喇喇的道,“十四贝子在海参崴练了这许久的水师,如今正是为国效力的时候。”
康熙面色不为人察的黑了两分,转而将目光投向一边的汉臣,“衡臣心中可有什么人选?”
张廷玉这个时候羡慕死了因为风寒而告假回家的赵熊诏。作为汉臣,他最尴尬的时候就是在皇帝与他的满臣奴才们讨论汉人如何如何满人又如何如何。身为一个汉人,每每听着这些刺心的话,偏生还要做出一副“你们说得很对,满人就是厉害,汉人就不是不济事”的样子来,张廷玉的心情绝对不是无奈尴尬就可以形容。而且如果真的是他们说的那样也就罢了,可现如今的事实是,事情都是汉臣在做,功劳都是满臣们拿,实在让人窝火!
抿了抿唇,张廷玉躬身上前道:“回皇上,臣对水师之事并无研究,水师提督一职,臣不敢妄断。臣以为,南洋毕竟远在千里之外,臣等在这里再怎么议论也是无济于事,不如让施提督自上一封辩罪折子,将那南洋战事仔细分说之后,再作论断。”
张廷玉这话说了等于没说。
佟国维在心头暗啐了一句老滑头,却也知道张廷玉性子一贯如此,便将有些焦急的目光投向站在皇帝身侧的太子身上。这次他的三儿子隆科多出头牵线与宗室贵族子弟们一道请战,毫无疑问便是眼前这位不吭不响的太子的手笔,怎么说太子爷也该出来说句话吧?
只可惜他一早便选择了八爷放弃了太子,因此他二人之间实在谈不上任何默契的存在,于是他对着太子递了半天眼神,太子愣是半点收到的反应都没有。
佟国维没法,只得自己上场,“皇上,奴才以为,南洋毕竟战事紧急,题本奏折一来一去要花去的时间着实不少,战场形势瞬息万变,实在等不起施提督的辩罪折子,不如将施大人解职回京好了。至于南洋那边,既然施世骠打不下来,由朝中指派个人去也就是了。”
“哼,指派个人,说得轻巧!指派谁去?”马齐不满意的瞪了佟国维一眼,“施世骠少年参战,深得靖海侯武略,尚且打不下来那红毛番子,佟大人以为这朝中谁可以去?”
“本事都是历练出来的,当年太祖太宗皇帝的时候,哪个女真男儿不是十四五岁就上的战场?莫非这么多年的安逸日子下来,马大人忘记了祖宗们的辛苦不成?”佟国维虽然身体老得快,但是他的脑子可还没有老,“再说了,咱们满人天生都是战士,可不像那些汉人一样,吃一碗稀饭都还要磨叽半天拜个师傅读了书才敢下口!”
“皇阿玛,”胤礽眼看着佟国维挤眉弄眼了半天,这才慢吞吞的站出来,“儿臣以为佟大人说的有几分道理,现在的年轻旗人是应该操练操练了。宝剑锋从磨砺出,祖宗们体恤大家打天下辛苦,可也可不能老将大家伙圈在京城里,将一柄柄宝剑生生养出铁锈来啊。”
“喔,太子这么说,可是有了中意的人选?”康熙垂下眼帘,唇角带笑的问。
胤礽一脸坦然的望着皇帝,“儿臣确实有了人选。”
“喔,说来听听。”皇帝声音甚是轻柔,甚至还隐约带了几分笑意,但是南书房中众人却都不由感到身上一寒,看看身边笑容自若的太子,众人不由深深感到,这两人到底还是父子啊!
“儿臣以为,十四弟在海参崴训练良久,也是时候上场去见识一下真正的海战了。京城里的少年子弟们,既然他们有心,何妨让他们也随从一道去战场上历练历练呢。”胤礽这话说得端的是公正,马齐和佟国维的意思都照顾到了,可谓是一碗水端得叫那个平!
“皇上,奴才以为殿下所言甚是,十四贝子在海参崴训练得再多,毕竟只能算是闭门造车,合辙不合辙还得拉出门试试才知道!”虽然知道太子肯定不像他表现出来的那么无私,但是好歹他照顾到了十四贝子,为了共同的利益,马齐觉得自己还是可以帮太子说上一句话的。
“皇上,奴才亦是赞同太子殿下的意见!”佟国维虽然老了,但是脑子还是十分灵光的,他一愣之下马上反应过来,太子这是要正式分化十四爷和八爷呢,甚至还不惜将那一群拉拢得差不多了的贵族子弟送到十四爷面前去,这手笔可下得有些大了!看来十四爷这次,是铁定要和八爷生分的了!而且,在太子的算计中,十四爷只怕还要承担将来一段时间内帮他分担皇帝注意力的责任。只是自己回家之后要好生提醒一下儿子,可千万千万别踏错了路!
佟国维一边为太子的心机手腕赞叹,一边在心底为太子将自家儿子扔在弃子位置上的举动哀叹,隆科多在太子身边的地位也太微不足道了!自己迫于形势是要与八爷绑一生了,而以着现在太子的心机手段,只要他不再遭遇哪个兄弟的镇魇而性格大变,将来的天下十成十会是他的了,佟佳氏要想在接下来的新朝继续现在的荣耀,就必须加大在太子身边的投入!
唉,等回家之后,就让自家夫人看看族中还有没有俊秀的少年少女吧!
五十二年末,原本的福建水师提督施世骠解职回京,沉寂许久的十四贝子胤祯以固山贝子的爵位超授王爵,而后率领着几乎是一夜之间冒出来的海参崴水师,在天津与一众雄心勃勃的宗室贵族子弟会合,然后在还反应不过来的大清众官员的目瞪口呆中,浩浩荡荡驶向了正在战火纷飞的南洋海面。
朝中二品以上官员以及诸王贝勒贝子在太子的率领下亲往天津为十四贝子送行,那盛大的场面深深的撼动了在场的欢送人员的心。所有人都知道,只要十四贝子——不,现在应该是郡王爷了——得胜归来,朝廷的局面便必定要打破了。
唯有水浑,才好摸鱼!列队站在太子身后的众王公大臣文武官员们,望着站在最前列的那个看似不可撼动的身影,想起四十七年的那一场风暴,不由得各自在心头拨起了各自的小算盘。
唯有一个站在队列末尾的,躲闪良久,终于还是将渴慕担忧的目光,遮遮掩掩的放在了那个挺直的背影上。
110.表白是门技术活
太子出行,虽然还比不上皇帝的大驾卤簿,但是排场也十分不小。而在太子之后,众亲王郡王贝勒贝子公等宗室贵族按照爵位大小一一排列,而后才是民爵,最后才是按照官阶大小排列的文武大臣们。
赵凤诏既是汉人,身上也没有什么爵位,官阶也是不过是刚好挨着二品的边儿,兼之年纪还轻,于是理所当然的在回京队伍里排到了尾巴尖儿上。
赵凤诏倒也不在乎这些,他请了三个月的假,这才刚刚回到岗位上,有人想要给他难堪也没什么,不过是位子尴尬些罢了,他坐在马车里却是无碍。
伤筋动骨毕竟不是小事,赵凤诏虽然已经销了假,但是大夫也吩咐过,半年之内,能不动就尽量不要动,多多休息对伤处有利无弊,因此他乐得在马车里看书打棋谱消闲。
正在他左手与右手下棋下得不亦乐乎的时候,马车却突然停了下来,而马车外一直唧唧咕咕不停的云殊也突然间就没了声音。
赵凤诏虽然察觉有异,却也不怎么放在心上,毕竟太子此番出行前后左右可都是有禁军重重保护的,要真的出事肯定早就闹得沸反盈天了,哪里还会让他有空下棋。因此在将手中的一枚黑子落下后,他才慢吞吞的扬声问:“云殊,出什么事了?”
无人回答。
赵凤诏皱眉,正待再问,马车却微微一晃,然后一个绝对意想不到的声音响了起来,“有客来访,不知道赵大人还不欢迎?”
竟然是他!
赵凤诏手一抖,面前小方桌上的棋盘立时大乱,只是这个时候却也顾不得了,他立时站起来道:“太子殿下!”
车帘一动,一身秋香色皇子常服的胤礽笑吟吟探身踏了进来,“侯鸾。”
“太子殿下今日好雅兴。”赵凤诏心头局促,面上却一派大方的将自己所坐的主位让了出来,自己在一边铺开的狼皮上盘膝坐了,“只是臣这里除却几本旧书一副棋盘,确是没得什么可以入目的了,实在惭愧!”
“侯鸾过谦了,珠玉在侧,何须其他俗物争辉?”胤礽意有所指的看着赵凤诏,双目笑吟吟中隐约带了几分急切。
是的,急切!
在献了整整三个月的殷勤却只得到赵凤诏不冷不热“冰冰”有礼的对待之后,太子殿下承认他按捺不住了。到底是答应不答应,你倒是给个明白,这样不冷不热的吊着他,算个什么意思!
显然,这么想着的太子殿下忘了,他也曾经这么吊着别人,而且整整吊了三年!
由此可见,此君实在是个大大的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的典型人物!
赵凤诏听出了太子话中的意思,原本还有几分局促的脸上却是立时白了,心内犹疑片刻,终究还是抬起头不闪不避的迎着太子的视线,声音低沉的道:“太子殿下谬奖,臣微末之身,当不得殿下如此夸赞!”
“当得,还是,侯鸾不信孤所言?”胤礽眼中笑意淡去了几分,隐隐的有几分急切涌了上来。
“臣不敢。”赵凤诏苦笑,压下心头蓦然升起的喜悦,他别开头苦涩道,“殿下身份高贵,臣不过是一介汉臣,实在当不起殿下如此费心。”
“侯鸾?”胤礽皱起了眉毛,心头有些不悦,更多的却是失措。赵凤诏明明还是很喜欢他的,可是眼前这反应,实在不像是高兴的样子。到底是哪里出了差错?
“殿下用盏茶吧。”赵凤诏垂下眼帘从旁边嵌于车厢内壁上的茶盘里拿下一个干净的粉彩描金小茶杯斟了茶放在太子面前,因而错过了太子眼中的无措。
如今官场有端茶送客的规矩,不过这规矩向来是长官对下属用,上位者对下位者用。可是现在赵凤诏将一盏七分满的茶送到自己面前,然后自个儿抱起茶碗一边偷看他动作一边喝茶,胤礽怎么看怎么觉得不是滋味。
请原谅从来没有费心讨好追求别人的太子殿下,在他看来,既然你也喜欢我,如今我已经作出回应了,那么就应该是皆大欢喜的时候了,因此面对赵凤诏的推拒,他还真的有些进退失措。
不过胤礽两世为人毕竟不是白过的,因此在他慢吞吞将茶盏接到手里的时候,他已经在自己心里模拟出了一个赵凤诏的心理历程,然后很自信的将赵凤诏目前的心态归到了受宠若惊一类里。
胤礽将手里的茶碗凑到唇边浅浅啜了一口,然后放下茶盏,将手覆到了赵凤诏的手背上,浅笑道:“侯鸾无须如此,当初是我的不是。如今我已经明了你的心意,你我之间,实在不必再作此隔阂之语。”
赵凤诏心中原本勉强压抑着的喜悦瞬间化作一片冰凉,原来,竟然只是施恩的接受!亏他之前还可笑的自作多情来着,也亏得话没有说明白。
心底期冀落空,赵凤诏反而冷静了下来,抬头看着对面的太子,浅笑的眼眸中露出毫不保留的露出丝丝情意,也不知道是真的还是假装的,不过赵凤诏心头确实好受了许多。
赵凤诏在心头苦笑,原来自己竟然已经可以自欺到这地步了!
只是他终究还是舍不得抽出被太子握着的手,任由手背被那一片温热覆盖着,那样仿佛心头也能温暖些,“臣谢过太子殿下隆恩……”
“不必如此拘束,”胤礽满意一笑,自觉两人之间的问题已经解决,“我想你我既然心意相通,以后私底下就不要用那些尊称平白生分了彼此,侯鸾以为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