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事又不是轮流着来的，乘客携带蝙蝠会让司机拒载的。”
“难道癞蛤蟆就不会让司机拒载了吗？”
“……你体积比较小，可以藏在衣兜里。”
中年男子詹余哭丧个脸，正准备变回去的时候，旁边等得有点不耐烦的老猫头突然一下子抓住他胳膊：“快看上面！”
“你搞什么鬼——嘶！”
这一下绝对不是被抓痛发出来的惨叫，而是出于某种恐惧情绪时，才会有的倒抽冷气的音效，此外，所谓的上面其实有很多解释，包括两旁大楼楼顶、天空、甚至他们所在的一个凉亭的顶棚上。
但一眼看上去，效果是相同的。
铺天盖地的暗影从西南方向滚滚而来，不是厚重的乌云也不是巨大的飞机，而是一种说不出的、像有生命一样的无数奇异生灵汇集起来造成的深黯影子，从天空飘过，单薄得像一片羽毛，却是纯然的黑，转眼间将天地化为夜晚。
老猫头喃喃的说：“……是他……”
“是他来了……”詹余甚至连身子也轻微的颤抖起来，瞳孔缩得极小。
这两只完全可以在现在这个星球上横行的妖怪，不约而同的感受到了深深的恐惧。
天空那阴影并不知道自己行踪给别妖带来了什么感受，只是径直向要去的方向前行，飘逸、飞快、坚定不移。
他要去的地方，是一家冰激凌店。
从数百米，接近千米的高空俯视过去，那里是一个渺小如蚂蚁的黑点，人潮如杂乱的浪头打来打去，无数的色彩混到一起，形成模糊的不断变形的图案，然而下面一股纯正的气息隐隐约约透露出来，仿佛黑暗里耀眼的灯塔，确定了目的地坐标。
转眼。
天台上那片阴影悄然落下，化出修长的人形。
没有人注意到。
他们，这些忙碌的人们即使朝上面看，也只会觉得那是一片极大的乌云飞过去，而天台上……谁会一直关注高处那片光秃秃的水泥地呢？
“是这个家伙啊，真麻烦。”
冰激凌店后面的平房里，一个一直关注天台的观察者发出了这样的叹息。
窗台那边，阴影过后的阳光突然倾泻下来，有些刺眼，紫耶举起袖子掩在眼睛上，形状优美的唇泛起浅淡笑意，在房间里熟悉之自己身体能力的刘廉看得楞了一下，差点从天花板摔下来。
“他是谁？”
灵活无比的用障碍跑的速度绕过吊灯，他轻轻跳下来，落地的时候，寂然无声。
……自己似乎也变成妖怪了。
以复杂的目光望向罪魁祸首，对方却轻飘飘的丢下一句话：“还不错，有点战区里人类最低阶士兵的意思了，但还够不上妖族的标准哟。”
就这样把话题避了过去，他走到房门前面。
锁咔嚓一下打开。
努力的吸了口气，紫耶将一脸他乡遇故知的笑脸呈现在来者面前：“好久不见了啊，朝阳。”
还没有等刘廉看清楚这个不速之客是哪位，他就被一把拎起来扔到门口，而紫耶正在脚底抹油溜之大吉，光速消失在门外面，同时叫嚷了一句：“他就是来抓我们回去的，现在检验你锻炼成果的时刻到了——为了自由努力吧！”
“记住那家伙原型是翳鸟最大能力是肉体强度和控制风的能力小心他突然飞起来给你一拳对了还有他变回原形就更难对付你一定要能战就站不能就逃最好弄塌房子拖住他几个小时我就在大学门口等你~~~~~”
于是，刘廉在他这一生最重要也是最初的战斗前夕，脑海里一直想着的都是“居然可以在那么短的时间内说完那么长一串话，那只椰子不愧是妖怪……”
第九章：为椰子而战吧
“这个……你好啊。”
完全没有诚意的招呼，伴随着本能挥出的一拳，刘廉压根没有想到自己居然会这么快地作出敌对动作，悲哀地决定闭嘴，不再试图和敌人搞好关系。
一道残影飞快地掠过，之后，冷风从后脑袭来。
“我很好，不好的会是你。”
压抑着怒气的声音传来，低沉而动听，就像寂静山林里的天籁之声一样，令他差点就走神没有躲开攻击。
不过，也就是差点而已，蹲在冰箱顶上后刘廉摸着被对方力道擦得生疼的脸，心想一定要排除杂念进入战斗状态。
就算不是为了椰子，也要为了自己的小命着想啊。
据说自己现在的身体素质，去拿几个奥运会冠军没有问题，所以前途是光明的，眼前这道坎是一定要过去的，过去了就有幸福生活等着了——与此同时，他正在无数道拳影脚影里穿梭，艰难地在空隙中递出一两次伤害可以忽略不计的攻击。
……似乎，就反震的感觉而言，他其实是在自伤吧？
“呵呵……”
轻笑声响起，前方暴风骤雨般动作突然停止，刘廉有不好的预感衍生。
“热身结束。”
像是宣判一样，看不见身影的敌人说出这样一句话。他冷汗一刹那间全部下来了，之前的打斗里双方差距实在太明显，而椰子之前说的“拖住他”才应该是这次初战的全部重点，但是……
要拖多久你倒是说明白啊，总不会让我把小命交代出去给您老争取逃命的时间吧！
“等一下！”
一闭眼一咬牙，他大声吼了出来。
万幸，那家伙（虽然还是看不见到底在哪里……）仿佛嘲笑一般停下了后续动作：“哦？你还有什么遗言想说？”
敢情他之前说的都被当做遗言了吗？那要不要想点比较有哲理有深度的话出来……不、不对，现在不是上演魔幻大剧自己怎么可以一再走神！刘廉依然咬着牙，恶狠狠的吐出几个字眼来：“告诉我，为什么一定要抓捕那只椰子！”
“不好意思，军事机密。”
迅速又淡定的回答打破对话拖延时间的妄想，下一秒，房间里的风开始慢慢的、加速的流动。
流动，和旋转。
刘廉察觉到事态不对的时候，龙卷风就已经在房间里成型了……
呼喇呼喇，所有灰尘纸屑都卷起来，几十年没有打扫干净过的死角蛛网也迎面飞来，热情得就像归家游子见到房门口蹲守的忠犬，荡漾了一圈又一圈。
哗啦哗啦，一些比较大型的东西，笔、椅子、家具也摇摇欲坠，不，是飘飘欲飞，随时会和还在大气层流浪的陨石一较高下，看得人心惊胆战，
哧——
坚固的木质地板，轻轻翘起一个角，似乎在无言地控诉着装修工程的偷工减料……
亲身经历并且感觉到身上皮肤和毛发有脱离迹象的某人开始了喃喃自语。
“呃，不会吧……不——！”
惨叫声中，所有的房间里的物件都欢快地随风而起，如参加嘉年华那样热烈舞动着，向不太情愿的旁观者发出邀请——准备狠狠砸在他身上！
当然，此时的风眼，是没法进去躲避的……
将胳膊举起来护住头脸，却即将被一个烟灰缸砸在男性重要部位上的刘廉突然想到椰子要他做的训练。
似乎，就有如何避开龙卷风中杂物的一项。
难道那家伙已经预料到了今天的情况？既然是这样，那干嘛不干脆事先提醒，说完一大堆理论就跑路去打游戏？游戏害死人啊~~~
完全没有想到是自己开游戏给他免得继续受苦，刘廉一步跨了出去。
顺风而行。
想要在龙卷风里行走的人是疯子，但如果是被妖怪改造过的人类呢？
身体被各种各样奇怪的东西不断击打过去，但都伤害轻微，可以忽略不计，渐渐跟上了风的节奏之后，他已经可以有效地躲开杂物，和它们一样轻盈律动……
“很好，游戏结束。”
正在他为自己行走于龙卷风而激动的时候，有个声音懒懒的说了那么一句，随后，风里突然出现一只拳头，准确无误地击中他胸腹。
碰——
对面墙壁上出现一个人形洞。
楼梯过道那里，刘廉一边咳嗽，一边捂住受伤部位，瘫在地上一动不动。
咳出来的，有点点血迹。
“混蛋……一会说是热身……咳咳，一会，说是游戏……”他骂了一句粗口，“你到底什么时候才进入正题啊？白痴！”
虽然知道自己不应该激怒对方，现在应该做的是装死，但是在经历那么多不可思议的磨练，正确说是磨难之后，三年来一直处于小职员状态的刘廉终于怒了。
“和那几只兔子、癞蛤蟆、老蝙蝠一样……连一只椰子都抓不住，真没用啊，全部……都是废物！废物！……”
眼前一阵阵发黑，看不清楚前面是什么，只觉得，有什么朝自己走过来，那影子极其地冷，冷入骨髓。
要死了么？
也许，自己真的是被那只该死的椰子拿来做挡箭牌，它自己早就跑了，而他还不得不面对另一只妖怪的迁怒和戏弄。
耳边嗡嗡的响，好像有人说话，可恶，到底说的什么，听不见……
嘴里，好像含了一团番茄酱，源源不断的番茄酱涌出来……
……
“你居然舍得回来？”
“好戏上演，我为什么不回来看看？呵呵，你的龙卷风那么容易就被破掉，真是失败啊。”
“你又不是没有教他方法，少幸灾乐祸。”
“哈，但你输给了一个人类诶，这个消息如果买给报纸会很劲爆哦。”
“……喂，战区里只有战报好不好。”
“等等，我警告你，不要动手动脚的，想抓我？小心我自杀啊。”
“你维护他？！”
“错！不要用那么冷冰冰的语气诽谤我，我只是在性骚扰面前维护自身权利而已。”
“……！！”
似乎，有更巨大的风暴一直在身边动荡着，伴随着熟悉的声音……
“真搞不懂你们，舍不得我死又要抓我回去，就不能用比较不暴力的法子吗？”
“我不会再上当了！”
“喂喂，别苦大仇深的，我又不是故意骗你们，一切只是意外啊。”
“……”
“不说话了？不说就干脆停手嘛，要不你先停？”
“……那边的人类。”
“嗯？”
“我讨厌那个人类，他现在就要死！”
“什么？！”
心脏部位突然传来猛烈的痛楚，像被人大力攫住。
也不知道是哪里来的力气，他直直的扑了出去，感觉碰到了一个冷得像是冰块的物体。
即使是冰山也好……
击碎它！
只是行动才刚刚开始，感觉就彻底失去了。
再然后，有种熟悉的……
就像是所有事情的开端，那个该诅咒的清晨一样……
破碎的身体被重新塑造……
“是……你？”
恢复了视觉的刘廉看了一眼忙碌的椰子，痛苦地扭过脸去。
原因无他，那椰子在忙的，正是和之前一摸一样的事情，修补着一团模糊的血肉，而那血肉不用问都知道是什么。
而那个追兵兼差点害死他的仇人，则再次消失在狂暴的风中，冷淡观看，时不时地嘲笑：“人类就是人类，你再改造，也没有用的。”
“你再说一个字，我死给你看。”
“……”
刘廉和那名被称为朝阳的妖怪同时沉默了。
也不知道他忙了多久，终于长长吐了一口气：“搞定，现在你们可以继续了。”
“继续什么？”
两人同时发问，只不过一个在心里，一个直接问出来。
“当然是继续打斗咯！”
你……为什么不干脆让我死了算了——这是刘廉的心声
……？？？？！！！！——这是朝阳的心声
紫耶突然抬起头来，朝两人笑了笑，然后一手扛起发呆状态中的前伤员，轻巧地冲出暴风，从可以看到楼外风景的大洞跳出已经被破坏得差不多的水泥墙。
“……骗你的哟！”
在那一瞬间，刘廉抬起头，在急速下落的时刻，终于看清楚了那个和他有过生死大仇的妖怪……
破碎的墙壁里，那名看上去是高大青年的男子笔直僵立，乌黑如夏日雨云的长发此刻如火焰一样扬起，丝丝缕缕，掩住了大半阴沉狭长的面孔，晶莹透亮的眼瞳毫不遮拦地敌视着自己这方，笔直的鹰钩鼻和紧抿住的一线苍白嘴唇显得古怪，但在他身上，有着很奇异的协和感。
仿佛是羽翼的影子在身后不断飘扬着，散发滂湃的寒意，靠近点的碎屑甚至都结了层薄薄的霜。
而他的双脚，被奇异的物体束缚……
嗯，刘廉终于明白，为什么所有追兵都会对这只椰子怀有深切的怨念和愤怒了。
那个东西，好像，是某种程度上很邪恶的章鱼来着……
第十章：不可思议的刺杀椰子事件
刺鼻的消毒水气味中，紫耶很开心的舀着一盒融化得差不多的冰激凌：“你问那个？就是被我改造过的章鱼啊，先前你缠住他的时候，我就找到买海鲜的地方了，厉害吧。”
“很厉害。”刘廉面无表情的回答，“但是我们又没有受伤，为什么要到医院来。”
没错，这里就是M市的第一医院，距离之前的楼房最多就只有半小时车程的距离，而且还是公交车……
“带你看病啊。”整张脸都快要埋到盒子里去，也不知道是因为东西太好吃还是在躲避着什么，紫耶含糊的说着，让他再次有不安的感觉升起，看那只椰子的眼神像在怒视一只鸵鸟。
眼攻击理所当然的落空，沉默却起到了意想不到的作用。
“哎，我没有和你说过吗？身体改造只能是一次性的，之后再动手，可能、大概、应该、或许……会有点后遗症……”
“……”
“啊哈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问题啦，就连这种繁殖区的低等修复区也可以搞定的。”
“……”
什么叫繁殖区的低等修复区……刘廉无力地按住额头，这只椰子真的不知道这地方会浪费掉多少钱吗？
而且，先说明自己身上到底出现了什么毛病会死啊？说一声人太多空气太污浊转头就跑掉了，待会他要怎么和医生说明情况？“对不起我刚刚才被一只椰子妖重新塑造过身体但它说会有后遗症就带我来看病了”这样吗？那么医生开的药方百分之一百会是精神病院的电话！
正烦着这个异常难缠的问题，有人走了过来，还差好几米，他却可以清晰感应到那是冲着自己来的，没有恶意，没有敌意——这一点，归功椰子的训练。
……只不过想起来就全身酸痛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