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正只是喝杯茶,没大碍,这人又是向琰的朋友的朋友,勉强不算陌生人。
被人这样黏在身边走路,傅向珀有些不自在,往身边看去这才注意到这人竟然比他还高,身形挺拔,脸蛋俊美略带稚
气。
“你多大年纪?”傅向珀好奇问道。
“我二十岁了,傅大哥你呢?”这些身家刘熤飞早就调查清楚,此刻只是在寒暄罢了。
“比你大几岁。”傅向珀随口回道。心想这人果然年纪比向琰小,这年头男孩子是越长越高。
进了房间,傅向珀先小心地把东西放好,才随手帮刘熤飞倒了杯茶水。
“谢谢傅大哥。”
“不会,你慢慢喝。”傅向珀头也不回,整付心神都在安置古董上头。
刘熤飞从未被这样忽视过,虽然顺利接近了傅向珀,但如果没引起傅向珀的关心注意,那一切只是白搭。
看他摆那个烂木盒子摆那么起劲,珍爱得要命的模样,好像那盒子还比他这皇子贵重呢,哼!
“傅大哥,那是什么?”总之先聊聊,多了解,再找出可以利用的地方。
“嗯?”傅向珀奇怪他茶喝完怎么还不快走,竟跟他闲聊起来。“这是古董瓷器。”
“我对古物略知一二,不知能否见识一眼。”刘熤飞貌似热心问道。
傅向珀看了看他,为难犹豫片刻才勉强点头,小心地打开盒子,让他看之前视线还在他破旧的衣裳上打转了一会儿,
似乎不觉得他有那水平。
哼,瞧什么瞧,凭你哪看得出本皇子的娇贵。
刘熤飞审视盒里的古物。
嗯,确实不错,还算有些价值。
他点点头,随口问道:“傅大哥,你以多少价钱购入?”
傅向珀心想这小子一下讨茶喝、一下问东问西的真有些烦人。若说出价钱这穷小子还不吓死?
傅向珀懒着跟他说,用手比了个价钱。
刘熤飞确实吓到了。
娘的,这瓷器里是装金子还是怎么了,这价钱可以买十几个一样的好吗!这傅向珀真不愧是败家子!活了二十五年啥
都不会就败家比人强!
真是笨!被人坑了都不知道。
“傅大哥,你买贵了。”心里虽然把傅向珀贬得跟猪同个等级,脸上还是笑得如邻家小弟般亲切。
“怎么会买贵,是你看走眼,店老板说得很清楚这件古董绝对是珍宝。我爹喜好收集古董,这珍宝可是我打算在他的
寿宴上呈送给他的。”傅向珀驳斥,认定他胡说八道。
本皇子老早打听清楚,你傅向珀的败家就是你爹宠出来的,哪怕你送他一个粪盆,他都会揣在怀里当宝呢!
“傅大哥相信我,我绝对不骗你,你大可请人鉴定,我绝无虚言呐。”刘熤飞跟着言千云这两年可不是白混的,行侠
仗义常常要扮演各式各样的人,演技早被磨得精练,演起诚恳的模样真是半点也让人怀疑不了。
傅向珀半信半疑,真有点不确定起来。
“傅大哥,小弟行走各处没什么一技之长,独独对古物有些研究。若你还有其他想确认价值的物品,小弟就住在竹月
客栈,以后只要唤一声,小弟绝对前来帮你。”
傅向珀想起向琰曾说过他们走遍大江南北,看得也多,说不定真能培养出不同一般人的眼力。
看傅向珀那动摇的样子,刘熤飞知道他迟早会找上他的。
“我就不打扰你了,谢谢你的茶水,告辞。”
刘熤飞走出房门,见身后傅向珀疑惑地拿起古董在那里翻看,忍不住勾起一抹略带嘲讽的得意笑容。
傅向珀把古董拿去鉴定,想不到正如熤飞所言价值大大低于他的花费。
他不悦地找上古董店,讨回多给的冤枉钱,店老板又是赔罪又是道歉,说是弄错了价钱,还多送了他一对古瓷杯。
其实他明白这天大的差别不可能是弄错,店老板见他不识货才故意报出高价,摆明削他的钱。
见老板道歉得很有诚意,傅向珀也就不计较了。
想起那个被他小看,名叫熤飞的小伙子,傅向珀心里真觉得过意不去,实在应该好好向他道谢。
他不过请了他一杯茶水,他就如此好心地帮他大忙,很少有人会无条件为他做些什么,更何况是萍水相逢的人而已,
真是让他感动不已。
隔没几天傅向珀就请人到竹月客栈,邀他到傅府一聚。
刘熤飞知道傅向珀会找上他,不过他没料到傅向珀会摆一桌美食宴请他,而且傅向珀没有强要面子或摆高姿态,而是
非常真诚地向他道歉与道谢。
宴请他的食物丰盛且用心,很少有人会这么慎重感谢一个穷小子,也可能傅向珀就是阔气,不改败家本色。
想起情报中指出傅向珀没什么朋友,前几年还有些狐朋狗友聚集,一群人声名狼藉,瞧他现在诚恳有礼的模样还真看
不出是那样的人。
“真要谢谢你,不然我就吃大亏了。今天就尽情吃吧,傅大哥在这里跟你陪不是。”傅向珀知道自己以貌取人,深感
汗颜,一边道歉一边猛帮熤飞夹菜。
刘熤飞客套地与之应对,傅向珀似乎也分不出他是客套还是真心,总之两人也算是有说有笑,不知不觉就将整桌菜扫
空。
应对往来中,刘熤飞愈加觉得傅向珀和自己想的不一样,也和传闻有所出入。不过谣言有些夸大是正常,而他调查中
傅向珀确实无才无能又硬要霸住继承人的位子,即使差点弄垮傅家也不放弃。
用完膳,刘熤飞便帮傅向珀鉴定屋子里的饰品古物,事实证明傅向珀是不得了的冤大头,想必乐笙商街每次看到他光
临都乐开怀吧……
一件评过一件,傅向珀的神情就越显低落,在他近似喃喃自语的叨念中,听出除了他买的以外,还有一些是人家送的
,有一些是朋友拿来卖他的。
“那些朋友呢?”
傅向珀听他这么问似乎有些吃惊,好像从没有人会问他这些似的。
“其实也算不上朋友。一开始交情还不错,一群人热热闹闹拉着我到处逛,偶尔送我东西,偶尔跟我讨些好处。不过
我平常都在忙家里的生意,也没什么空闲时间跟他们走动,等发现的时候,他们已经扯着我的名义四处生事,之后就
没往来了,也没人再来找过我,算是不欢而散吧。”傅向珀说得平淡。
“那种朋友不交也罢。”刘熤飞发自内心说道。他想到千云,这种真心相待的交情才叫朋友。
“也是。”傅向珀语带隐隐慨叹。
两人后来又说了不少话、喝了不少茶水,不知不觉竟已接近傍晚。
“留下来用晚膳吧。”
“不了,被请了一顿丰盛的还饱着呢,我该回客栈了。”
想起上次连杯茶都让他为难,这次却主动留他下来用晚膳,只帮一点小忙就能有这么大的变化,这傅向珀还真简单的
一个人,当初还以为傅向珀是个心机深沉、个性贪婪的人,想不到是头脑简单、个性蠢直。
“那我就不强留你了。还有,这是谢礼。”傅向珀理所当然似的拿出一个小盒子,里头装的当然不是便宜的小礼物。
这什么,不想欠人情吗?
“太见外了,我是纯粹想帮你,并没有其他意图,你这样当我是什么呢,银货两讫的鉴定师?”
“你别误会,我没这个意思,这份谢礼是应该的。”傅向珀赶紧解释。
“傅大哥,我既然叫你一声大哥,帮点小忙是很普通的事,我是单纯想帮你,我已经吃了你一顿佳肴,这份礼物我不
会收的。”刘熤飞带着笑容认真说道。
傅向珀送也不是,收回来也不是,整个人有些不知所措,而后慌慌地,不送了。
“你……你不要?”
“对,谢谢你的好意,我心领了。”说完拍拍他的肩,打算离去。
听见他真的不要,傅向珀一脸不可思议,像是不能理解会有这种事一样,而后脸色转为几丝羞赧和无措,那张普通的
脸庞倒显得生动顺眼许多。
刘熤飞告辞离去,隐隐约约听见傅向珀对着他说谢谢,那声音像含在口中,轻而绵、饱含真心诚意和几许惶然。
刘熤飞在回客栈的路上,满脑子都在想傅向珀的事。
傅向珀这个人,很好骗、很笨,又败家而且一无是处。可是你对他一点好,他就记得这么深,有些诚惶诚恐的、不敢
相信又非常珍惜似的。
一点小事就送那种贵重的谢礼,好像拚命要回馈,好像这样才能留住人家对他的好……刚才他那吃惊的样子,难道没
人回绝过吗?
他敢说傅向珀对他的印象一定好到没话说,他明明没做什么,却轻而易举地成为对傅向珀来说不同于他人的存在。
真的是,太简单了。
二.
“……我在前厅绊住恶员外的脚步,千云趁机潜到后院救出那小姑娘。当恶员外发现事有蹊跷时,那姑娘早就被救出
,而她青梅竹马的邻居哥哥也带着官府的人上门来了!当他知道已无退路,便发了狂般朝我扑来……”
刘熤飞连说带演,把行侠仗义的事迹说得活灵活现。那情景仿佛就在眼前似的,听得傅向珀神情随之变化,或紧张、
或松口气,一会儿皱眉、一会儿绽开笑来,对这些真实故事万分的入迷。
这些日子来,两人交情越来越好,傅向珀三天两头邀熤飞上门作客。
傅向珀过去忙碌于家业,很少离开乐笙,听闻熤飞游历四处的经历听得津津有味,而熤飞对他又是万分的亲切与尊敬
,脸上总挂着真诚讨喜的笑容。
傅向珀与自己的兄弟姐妹情疏,与甫和好的向琰未回复幼时的感情,心里其实也有遗憾。可是那些疙瘩一时还除不去
,如今熤飞的出现让他的情感转嫁其上,将熤飞当作自己弟弟般看待,对待他是无所不用其极的好……
只是那些“好”都被熤飞推拒。
傅向珀不明白为什么他送的东西熤飞都不要,心里却也感动熤飞无意从他身上图好处,可是除了送东西,他实在不知
道该怎么表达自己的感谢。
从来没有人像熤飞一样对他好却什么也不图,熤飞不肯收任何礼物,让他惶然难安,不知该怎么办才好,他实在不习
惯不送。
“时间差不多了。”看看天色,刘熤飞起身道别。
“等一下,熤飞,我上次看到一个金饰满适合你的,你带回去吧。这不贵的,很便宜的小东西而已。”今天无论如何
也要他收下,要不然这份情叫他该怎么还。
小盒子里躺着一对耳饰,款式简单但精巧,刻意找一副不起眼的,实际上绝对不会是“很便宜的小东西”。
都推几百遍了,傅向珀怎么就学不会,又找东西送他……
他小时候身体病弱,父皇经人指点后让他穿了女孩家的耳洞,目的是要让阴间鬼使混淆带不走他,之后也确实日渐健
康。父皇赠他的耳饰才叫珍贵稀罕,现在耳上这副是为了搭配一身布衣,若真搭上傅向珀送他的金饰那才叫可笑,一
点也不搭。
重点是每天都这样不上不下地卡着,傅向珀是重视他了没错,可是除了坚持要还他人情外,丝毫没有其他进展,只会
要他讲云游四海的故事,几乎把他的耐性耗尽。
“傅大哥,谢谢你的好意,请收回去吧。”
“是嘛。”傅向珀闻言乖乖收回。心想这份礼还不够让熤飞喜欢,下次一定要送一份让他喜爱到推不了的。
本来以为送贴身的饰品,熤飞若用得着就不会推拒了,结果还是一样。真可惜了,他觉得这副耳环很适合熤飞呢。
仿佛看出傅向珀的意图,刘熤飞叹一口气。
“傅大哥,下次你若再送我东西我可要生气了。”他故意板起面孔。
“怎么这样!”傅向珀惊诧地抬头,好似他夺走他多大的乐趣一样。
“我说过不要你回礼的,你再这样就是不把我当自己人看了。”他嗔道,说完故意转身往院门走好几步,就等傅向珀
开口留他。
怎知道那蠢愣子竟然没开口。
好啊你,再不开口我就出院门啦。
“熤飞!”
刘熤飞暗暗松口气。
他回过头,傍晚的余晖衬在傅向珀身后,让他的神情显得不那么清楚。
可是那丝为难却掩不掉。那种为难不是厌恶,而是无奈与不知所措交杂,非常复杂的表情。
“你……你这样……是要我怎么办……”傅向珀支支吾吾开口,若是平常刘熤飞一定会在心里暗笑他不成样子。
“我没有要你还我人情。”明明就是一些小事,傅向珀为什么一定要答谢他。
“……你如果不要我还,那我就不还了。可是有没有什么事是我能帮你的,你告诉我,我一定帮。”
那还不是一样。
刘熤飞气他难搞,更不爽自己心里有所动摇。他的目的是要把傅向珀从继承人的位子上弄下来,傅向珀笨得没察觉他
别有居心就算了,还一副很感谢他的样子、很重视他的样子,真是让人焦躁又心烦!
“好啊,你那么想帮我,那就让我住在这里,省得我每天来来去去连个故事都要分段讲!”刘熤飞焦躁地脱口而出。
说完他就后悔了。住进傅府确实是接近傅向珀最好的方法,不过他们又没有多熟,忽然提出这种要求一定会被怀疑有
所企图。
“好。”
听见这声好,刘熤飞瞠目看向他。
傅向珀笑着点头,眼神除了几分欣喜外,丝毫没有刘熤飞以为会有的怀疑或困扰。
能帮上熤飞的忙让他非常开心。
“总算能为你做点什么了,你就住下来吧。”
危险,太危险了!傅向珀的蠢不是他能理解的!有没有一点防人之心啊!
看傅向珀那蠢样,刘熤飞觉得最蠢的其实是自己,早知道事情那么容易就有进展,他早点开口不就好了吗?
刘熤飞就这么住进傅府,住进傅向珀的院落。
两人的距离变得如此之近,感情自然愈加融洽,刘熤飞对傅向珀也愈加了解。
他惊讶地发现傅向珀生活十分忙碌,整天就是忙进忙出四处奔波,对家里的生意十分看重,每每晚归就一脸很抱歉冷
落他的模样,而后继续与他闲聊,一如往常对他所说的故事充满兴味。
到了就寝的时间他们就各自回房。
可是偶尔半夜醒来,会看见透窗而过的烛光夜影……
真是……傅向珀到底什么时候睡啊!?需不需要这么忙?
很快的他就有机会拜见傅向珀都在忙什么。因为傅向珀不好意思闷他一个人在家,开始出入都会带着他。
无论是巡视产业、拜访商家、谈生意签契约都带着他走。傅向珀对他非常信任,而且觉得他一个小伙子和这些商场毫
无牵扯,所以一点也不会防着他。
刘熤飞因此见识不少,也知道傅向珀十分努力,很多细节会一巡再巡,一点也不贪懒。却也注意到商场上不少人物对
傅向珀的轻视,表面上以礼相待,实际上不停骗取好处,但是傅向珀一点也没发现吃亏,好几次都是他开口干扰才挡
下骗局,让傅向珀对他更是感激与信赖。
不能怪这些人的看轻,商场上本来就是尔虞我诈,没心机没能力的自然只有吃败仗的分,而且傅向珀……不是他在说
,真的觉得很多时候是在白忙而已,什么叫事倍功半,就是在说傅向珀这种无才无能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