拨不断——白欧泊
白欧泊  发于:2013年12月2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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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砚点了点头,勉强笑了一下,没有多说话。

“你没事吧?”何征问他。

“没事。”杜砚随口说。他的眼睛一直盯着客厅中央,好像能从那两个带着醉意舞动的身影中看到别的什么似的。

杜砚那副不愿意多谈的样子,让何征觉得自己问话越了界。他准备转移个话题,好让对话维持下去。

“那个……”何征刚开口说了两个字,就被从厕所出来的林普宁打断了。

“喂——”林普宁叫着说:“你们几个,跳舞怎么不喊上我!”

何征拿着茶杯坐在铺着米色软垫的木沙发上,一边看着阿宽他们胡闹一边瞥着旁边在抽烟的杜砚。他没有上去和他们一起,因为杜砚并没有跳舞的意思。

现在,杜砚就在他身边,他却故意装作像一个认识不久的酒友那样对待他。他之所以这么做,就是害怕他知道自己真的喜欢他。尽管如此,何征开始无法控制的住心里的混乱思绪。

“把耳朵捂上。”身边的声音因为酒劲慢慢上来了也有了变化,“然后看他们的动作,你会发现很有意思。”

何征转过头,看到杜砚正夹着烟,由下而上的烟雾在这一刻似乎也在随着节奏舞动。

“如果没有音乐,”他继续说,“你看到的就是几个人,在一间小房子里以各种方式晃动自己的身体。”他说着,做示范似的捂上了自己的耳朵。

“来吧,”他大声地说着:“把耳朵捂住。”

何征笑了。看着杜砚正认真地捂住耳朵,他心里突然冒出一个极其危险的想法:对他轻声说——我喜欢你,我就是为你而来的。

“你说什么?”杜砚看到何征张开口,似乎在说什么,把手从耳朵上拿开。

“我说,给我根烟。”何征慌忙说。

“哦,”杜砚把一盒烟递给他,“都说吸烟不好,这东西迟早有一天会要了我们的命。”

“就是戒不掉,一旦喜欢上了,习惯了,就戒不掉。”何征点上烟,两人对视了一眼,都尴尬地笑了笑。

何征正准备再说些什么时,又被别人打断了,这次是阿宽。

“你们不来一起吗?”阿宽吐字不清地说。

“我们在聊天。”

阿宽看了杜砚一眼,又看了何征一眼,似乎没理解杜砚在表达什么,“哦,”他说,“你说你们在干嘛?”他大声地重复着这句话,何征确定阿宽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干嘛。

“我说,我们在聊天。”杜砚突然把身体探向前,在阿宽右耳边大声喊出了这句话,镇的阿宽一愣一愣的就转回了“舞池”中。

杜砚像恶作剧得逞的孩子似的笑了。

第4章

何征从银行出来,在街上漫无目的地走着,打发着领完稿酬后的时间。他坐在星巴克里小口喝着抹茶星冰乐(点单后才发觉这天喝这玩意儿有点不合适),眼睛扫过排队的人们,满脑子想的都是杜砚。

他这次没有执迷于杜砚的手指,而是回想在为数不多的采访中杜砚说过他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他通常在想些什么……猜测他的想法,这是何征新培养的习惯。早上睁开眼睛、吃饭的时候、入睡前,他都会这么做。他也知道,这样“追踪”一个人,过分了。

但是无法克制。

何征拿着从银行带出来的单子,把上面的数字扫了一遍,试图暂时不去想杜砚。他看到他的存款因为最新到账的稿酬又增加了不少,于是决定一会儿去买点东西。

他走进那家被网友说是“杜砚每个月都会去一两次”的音像店,看到杜砚就在里面,而他也注意到了何征。

“天气不错!”何征走过去想同他打招呼,但是突然有些思维困难,就冒出了这么四个字。

杜砚笑着说:“就是有点凉。”

“等太阳出来就好了。”

“嗯,预报说明天是晴天。”

“是啊,不过,天气预报有时也不那么准。”何征感觉自己仿佛坠入了天气预报的怪圈,他和杜砚就像中学英语教科书上脸上带着雀斑的英国小人一般在寒暄。直到何征问了一个很蠢的问题。

“吃饭了吗?”

“哦,吃过了。”

何征抬头看到挂在墙上的表,指针指向下午三点。

又是一阵沉默,杜砚在店里转悠了一会儿,何征不忍心打扰他。几个人都在的时候,他和杜砚还能单独聊上几句,两人单独在一起的时候,他又觉得怪怪的了。最后看到杜砚拿了张《听风的歌》结了帐。

和杜砚在店门口告别后,何征朝着与他相反的方向径直走去。走到路口拐了一个弯,他又绕回了那家音像店。

“刚才那张纪录片,我也要一张。”他站在柜台边说。

那次音像店的见面过去有一星期了。这天,杜砚、阿宽、孔哥、林普宁排练结束,余叔叫上了何征,几个人坐在小饭馆里一边喝酒一边讨论音乐节的事。

“想去看天苍苍野茫茫风吹草低见牛羊的举手!”阿宽说着,先带头把手举了起来。

没有人应和。

“好吧,那想去大峡谷音乐节的有谁?”

没人举手。

“何征,你来说,你以一个公平的角度来看,去哪儿好玩?”阿宽揣掇着何征回答。

“我想去海边。”何征说。

众人回以更长久的沉默。

“有谁想去朗天音乐节?”余叔说。

林普宁、孔哥都举起了手。

“就这么决定了。”杜砚对桌上的每个人说,“我们假期就去朗天音乐节,在那里住几天。”

何征对这个活动及其期待,虽然不是海滩音乐节,虽然他也只是“因为有空所以跟着一块去玩的”。

“我一定要保护好我的吉他,”阿宽说:“可不能像上次那样让航空公司的拖运把它给砸了。”如果他的吉他能像孙悟空的金箍棒那样如意变化,他肯定会把它时刻揣在上衣口袋里。

杜砚抽了口烟,不予置评。何征知道他是不可能看到杜砚像二十年前那般模样,站在台上唱歌了,但是就在这烟雾缭绕的瞬间,他们坐的很近,觉得什么美好的事都有可能在下一瞬间发生。

何征和杜砚他们没和大多数年轻观众一样睡在帐篷里,他们住在主办方安排的附近酒店的标间。何征和杜砚在一个房间,因为林普宁和阿宽“太吵了”(他们夜里总要一起拿着平板电脑打游戏刷分),而孔哥和余叔都是带着老婆一起来顺便度假旅游的。

到达朗天音乐节所在的旅游城市,他们安置好行李,就围坐在酒店后花园的草坪上喝了几罐啤酒,谈论了一会儿演出的事,何征认真听着,没插话,把两根烟变成了烟头。

回到房间里已经快十点了,两人轮流冲了澡躺在床上。何征闭上眼睛快有半个小时了,杜砚那边一点动静也没。他轻轻翻了个身,转过来看着杜砚躺着的方向。

“你还没睡?”杜砚突然开口说。

“啊,没。”

“睡不着?”

“嗯。”

“那……聊会儿?”何征借着黑暗试探性地说。

“聊什么?”杜砚盯着天花板说:“你为什么搬过来?”

“啊?”

“现在新房那么多。”

“地段挺好的,”何征没想到他会直接这么问,一边回答着一边组织着措辞:“我对住的地方要求不高,交通方便就行,与其住在几环外的新房,还不如市里的旧房住着舒服。”

何征感觉他似乎接受了这个答案,就随口问:“那你呢,为什么一直住着?”

“顺其自然,习惯了。”

“你以前也像阿宽那样唱歌吗?”

“嗯。”这个含糊的回答给了何征一点鼓励。

“唱什么歌?”

“普通的,就是普通的歌。”

何征想起杜砚在电台采访中说,他不喜欢给音乐分类,把每首音乐一定要归到某个名目下去。

“那现在怎么不唱了?”

“自然而然,不唱了。”

说完后他们都恢复了沉默。

“睡吧,晚安。”杜砚的声音轻了下去。

“晚安。”何征也轻声附和,透过黑暗看着他,心里想着:做个好梦。

之后的数小时里何征都没有做梦,但他感觉这样的睡眠也十分舒服。他真希望一直在这个房间里住下去。

到了音乐节的第二天,阿宽在台上唱了几首民谣,接着是孔哥带着吉他上场,林普宁坐镇鼓后,杜砚站在键盘边,舞台边上一棵大树的树枝正好微微遮住了他,造成了若即若离的效果。树下淡定坐着的是余叔。

大多数观众在杜砚出场后都喊着他的名字,陪他从那个年代走过来的,或者从音乐节宣传海报上看过简介的,甚至从别人口中听说的才知道的,那些观众,情绪都高涨了起来。

“杜砚,唱一个!”

“杜砚,这次是爵士还是电子?”

最初是有力的鼓声。孔哥手上的吉他也开始响起,接着是杜砚的键盘演奏进入。这样表演了几分钟后,台下一些年轻的观众开始疑惑。

“怎么还在调音啊?什么时候调完开始唱啊?”两个女孩抱怨着。

“你不知道吗?杜砚早就不唱歌了。”旁边一个男人大声科普说。

两个女孩没说话,只是疑惑地点点头,从她们的表情何征就知道她们完全无法理解这表演的可看性。

演出过了十分钟的时候,何征注意到一些观众已经开始散去,留下的大多是“能听杜砚弹会琴我这票价也值了”的死忠。他从旁边转移到了更靠近杜砚的位置,看到他仍在面无表情地弹奏着,仿佛在他的空间里只有几种乐器演奏的交汇,别的都不存在。

表演过后,几个人上了主办方准备的面包车。林普宁把头靠在椅背上,闭上眼睛,动都不想动。杜砚坐在后面,没有抽烟。在车上的时候,何征好几次都试图说些什么,但总觉得鲁莽地打破这份平静让人更不好受。

第5章

那天夜晚他们在街上散步,最后进了一家叫“印”的音乐酒吧。

时间还早,吧里人还不多,杜砚一进门就被老板认出来了,坐下来聊了一会儿,老板拍了照,说要传到酒吧的微博上去。

何征看了一眼老板手机上的那张照片,杜砚正低头喝着一杯水,身后是被灯光照的发红的吧台。而照片上最亮眼的地方是杜砚左手无名指上的戒指。

那是一枚铂金戒指,极简没有花纹装饰的款式。何征看过一些网友的分析,但都没能分析出个所以然。只是知道这戒指是他这几年才戴上的,以前并未出现过。

而据何征这个月以来的观察,杜砚身边并无对象。

趁杜砚去卫生间的时候,何征半开玩笑地问了余叔戒指的事。

余叔还未开口,阿宽的话插了进来:“你不知道,杜砚老神秘了,我们几个都问过他,可他也没说到底是怎么个来头。”

回家之后的第二天早上,何征趴在窗户边看到杜砚如平时般早起,正在院子里浇灌植物。

“这种的是什么?”何征换了身运动服下楼走到杜砚身边打了个招呼后问。

“是石榴。”

“都是石榴吗?”

“就三棵,其他是别的。”

“现在正是吃石榴的季节吧。”

“嗯,都被院子里的小孩给摘光了。”

“能吃吗?”

“有两棵还行,有一棵是酸的,”杜砚扬起了脸,突然说,“我画了石榴的画,你要不要看看?”

何征看到的石榴,不是一幅,而是很多。

何征在网上看过几幅杜砚的画。那是林普宁用手机拍下来发在微博上的,那时何征才知道杜砚平时喜欢画画,没有受过专业训练却画的还不错。

“我喜欢画画时的感觉,在画什么,画的怎么样,姑且不谈,我喜欢拿着笔在纸上一点一点画出来的感觉,感觉自己就融入到画画的过程里去了。”杜砚在以前的采访中是这么说的。

杜砚轻轻地把那些画拿到客厅,有一些是用在美术馆买来的画框裱起来的。

日光照耀下的石榴、处在墙角阴影中的石榴、处在幻境般的蓝色背景中的石榴、和其他水果堆在一起的石榴……

还有一幅,是在海边浅滩上的石榴,也是所有画中唯一一幅果实完全裂开的,红色的晶莹颗粒碎了一地。

“你喜欢吃石榴吗?”何征问。

杜砚的眼神也停留在了那幅画上,他摇了摇头。

“这是很多年前画的。”

“你画的这么好,都可以出画册了。”

“我是不会出书的,就是随便画画而已。”说着,杜砚镜片后的眼睛变得寂寥起来,他把摊在桌上的画都整理了搬回房间。

咱们去看画展吧。在酒桌上这么提议的,是杜砚。

“星期五?”何征一边用手机查着日历,其实不用想也知道那天他没有什么必须要去做的事,他的工作时间弹性很大。

“哦,星期五的话我可以去。”何征装模作样地回答。

“我那天大概也有空。”林普宁说。

“那到那天见。”

“那个画展,是什么样的?”何征一边吃着藕片一边问着。

“画展,就是画展,好像是20世纪山水画,都是一种说法,去看了就知道了。”杜砚说着,注意到何征杯里已经空了,就再一次给他斟满。杜砚本身不怎么喝,但何征觉得看杜砚倒酒也是件伤心悦目的事:他将绿色的酒瓶提的高高的,瓶身微微倾斜,酒汇成一缕细流被注入透明的杯中,酒瓶会发出咕嘟咕嘟的响声。

那天中午一起出发去美术馆的只有杜砚和何征,至于林普宁,杜砚用一句话带过了:他跟孔哥半夜去夜市吃鱿鱼吃坏了肚子,现在正在医院里痛并快乐着。

何征想到上次喝酒时林普宁提过,他家附近的三院新来了一批护士长的都不错。看来这回他是去身临其境了。

杜砚走在前面,抬头仰望着路边的行道树,风此时并不强劲,吹得树叶沙沙地舞动着。

他穿着件比较素雅的米色衬衣,何征在一个记者拍的照片中见过与之类似的衣服,不知是否是同一件。

“先去吃饭吧。”杜砚在风中走了一会儿,回过头说。

何征当然没有异议,跟着他进了一家中餐厅。

杜砚从服务生手中接过菜单,递给何征。菜单上名目很多,拿在手里颇有分量。何征一时搞不清该点什么好,最后还是推给杜砚让他点。

杜砚问了何征有无忌口之后,没再看菜单,就点了几个菜,让服务员下单了。

“你点的好熟练。”

杜砚点了点头,随手提起茶壶给何征满上。

何征看着对面人如此认真地做着服务生该做的工作,把一杯茶倒的刚刚好。

“因为以前经常来,你呢?会做饭吗?”

“会一点,”何征答道,其实他以前大多数时候是在外面解决或是叫外卖,搬家后就没再叫过外卖了,“如果有交往对象的话就不用自己做饭了。”

“那倒是,如果有一两个人给自己做饭的话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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