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年+番外——清风入我怀
清风入我怀  发于:2012年12月0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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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碧这样惆怅了片刻,又瞟了一眼夙涯,见少年已经直起了身坐好,这懵懵懂懂得像是刚从睡梦中醒来的样子教她不由看着发笑。回头又看了一眼正朝这里窥探的茶寮女主人,她便笑道:“我跟我娘说一声。”

于是易谦一行三人就找了处酒楼用膳。

阿碧也是个喜欢吃辣的主儿,是以跟易谦还算志趣相投,只是这样难免辛苦了夙涯,同时这往常总被易谦捧在手心里的少年,如今却被那两个无辣不欢、相谈甚欢的人丢在了一边。

然而夙涯心底依旧觉得高兴,看着阿碧在席间始终没有消退的笑容,少女的笑声犹若银铃,听着格外悦耳。

一顿饭下来,阿碧跟易谦的关系似乎得到了突飞猛进的发展,最后分手的时候,易谦甚至说下回带阿碧去帝都最出名的食府吃一顿全辣宴。

“我不跟你客气,等着了。”阿碧笑着朝易谦挥手,又见站在易谦身边的夙涯,她便笑着走近,谁知那少年就跟耗子见了猫似的直往易谦身后躲,哪里还有当初稍稍显得冷漠的样子。

“谢谢你了,小哥哥。”阿碧笑够了终于将心底对夙涯的感谢说了出来。她自然知道这段时间以来夙涯对自己的关心跟帮助,也就是这样一日一日被夙涯“缠着”,原本对过去记忆的深恶痛绝也平淡了许多,再是今天这一顿饭吃下来整个人都神清气爽,由不得她不对夙涯好言相向。

没想到阿碧会忽然对自己说这些,夙涯方才抓着易谦衣角的手慢慢松开,看着阿碧脸上荡漾开的笑意,他也不由自主地笑了出来。

“我跟阿夙送你回去吧。”易谦道。

“不用,要是被我娘看见了,她又要多想了,回头她要变本加厉地跟我唠叨,我可受不了。”阿碧挥挥手这就转过身。

见阿碧这样就要走,夙涯赶忙叫住,问道:“明天我还能来找你吗?”

“你要是想来,我还拦得了你?”阿碧又看了一眼易谦,道,“你过来的时候千万要跟易公子一起,人家可比你有趣多了。”

红裙走下石阶,很快就消失在帝都长街之上,仿佛不曾出现过。

阿碧最后那句话教夙涯觉得不太舒服。

“阿夙?”易谦发觉夙涯眉宇间的异样,便好心问道,“怎么了?”

夙涯还在反复体味阿碧的话,冷不防手就被易谦牵住。

“别想多了,你这个小鬼头的心思都快赶上人家姑娘了。”易谦笑意朗然,睨了夙涯一眼,踏着新上的月光朝飞音寺走去。

是想多了吗?夙涯不由握紧了易谦的手,感觉到那个人也紧了紧手指,他就觉得好像是自己刚才想多了。

这个人一直在自己身边呢,从当年遇见的时候起就一直在,说要护着他、照顾他。

是啊,当初是谁奋不顾身地就往填了泥巴的坑里跳,不管他是不是脏得跟个泥球似的就往怀里抱。叫他阿夙呢,阿夙,阿夙,好像过去亲人都没有这样叫他,就易谦一个。

其实,他也好想开口念一回,易谦的名字。

17.请不要嫌弃他年纪小(一)

后来跟阿碧又“厮混”了几回,得知茶寮女主人又因为男主人酗酒的事迁怒了阿碧,夙涯终于鼓起勇气对易谦道:“殿下……能……”

“能什么?”易谦坐在茶寮的木椅子上,安安定定地看着夙涯。

那一头阿碧还在招呼其他客人,少女的声音从人群中传来,但为什么听着就是带了哭腔呢?

夙涯咬着嘴唇可怜兮兮地看着易谦,大有“你明明知道就别为难我”的讨饶意味,扣在桌沿上的手绞在一起,努力着想要把剩下的话都说出来。

“能……能把……能把阿碧……买……买下来吗?”夙涯说完就捧着茶杯将茶水一饮而尽,但喝得太快就把自己给呛着了。

“多少钱一斤哪?”阿碧是时过来,瞥了一眼夙涯,纵使感谢少年的好意,但有些事说穿了太招人恨了——她原本以为自己不会再被当成货物一样卖来卖去,但事实似乎只有靠这种方式才能让她摆脱这样的困境。

阿碧在夙涯面前本就强势,是以如今少女这样一问,还居高临下地看着坐在椅子上的夙涯,直教夙涯的一片好心软得跟纸一样,皱巴巴的,都不好意思再说一次。

“是阿夙说话有欠妥当。”易谦解围道,“阿碧你想离开吗?”

阿碧努努嘴,一脸无奈道:“去哪都一样,说不定走了,还没有留下的好,至少我不会被饿死。”

“可是他们打你。”夙涯关心道。

阿碧凑到夙涯面前,对着少年那双褐色的瞳,道:“被打习惯了就不疼了,难道你能保证我跟着你们就一定过得比这里好?”

“能!”夙涯几乎脱口而出,第一次将话说得这样底气十足。然而一旦被阿碧多盯了两眼,他就即刻泄了气,求助一样回头看着易谦。

“阿夙说能,就一定能。”易谦一手覆上夙涯肩头,含笑着与阿碧道。

看着夙涯信誓旦旦的模样,再有易谦始终镇定得教她不由就去相信的笑容,阿碧也没再反驳什么,耸耸肩,丢下一句“这事得问我娘”就转身走开了。

事情的结果就如夙涯预期的那样,茶寮女主人见易谦开口,二话不说就将阿碧卖给了易谦,喜滋滋地拿着银票走开了。

阿碧看着女主人远去的背影,面无表情,却是在夕阳映衬下仿佛罩下了淡淡的忧伤。街道那么长,女主人脚步欢快地走着,很快就没入了人群里,那些她在茶寮里生活的日子瞬间也都化成了灰,一去不复返。

“阿碧……其实……”夙涯吞吞吐吐地想要解释什么。

“我知道你是一片好意,我这不是领了吗。”阿碧将方才的惆怅收起,又笑着对易谦道,“易公子,以后我要做什么呢?你总不是买个小姐回去养的吧?”

“你跟着阿夙就好,若是我有事照顾不上他,就劳烦你多多操心了。”易谦道。

阿碧抱臂斜眼睨着夙涯,嘴角一抹笑意坏坏的,眉梢微微挑起,道:“小哥哥,你听见了,这是易公子的意思。”

夙涯当下就退到易谦身边,扯了扯易谦的衣角,叫了声“殿下”。

易谦笑着拍了拍夙涯的肩,又看了看在斜阳余晖中笑得开怀的阿碧,那身红裙瞬间艳丽了不少,他便与夙涯道:“阿碧跟庄淮不同,你继续学着就是。”

易谦的笑意还与过去一样吸引了夙涯的目光,然后他就由那人牵着手一路朝回走去,踏着天际残阳照来的最后一缕光线,莫名就觉得心底氤氲开一阵温暖,比以往都要强烈,叫他为此笑了出来。

易谦要夙涯跟阿碧学,但究竟是学什么呢?洗衣递茶还是铺床叠被?看着阿碧平日做的那些琐碎小事,夙涯实在想不通究竟易谦要他学什么。

“你又发呆!”书桌上忽然就传来啪的一声,是阿碧拿着尺子敲的。

“就走神了一下。”夙涯将脸藏在书本后头,只露出一双眼睛看着阿碧。

“一下也不行!”阿碧挥着手中的尺子,煞有介事道,“九殿下说了,他回来之前你一定要把这篇东西背出来,要是你没完成,回头受罚的是我!”

是了,易谦去了庄淮府上,临行前要阿碧督促他看书。但其实夙涯更想跟着易谦过去庄淮那里。以前夙涯总觉得庄淮板着一张脸,整个人冷冷的,对着很不舒服,但现下阿碧这“狐假虎威”的模样凶悍得就像一只母老虎,他更加惹不得——庄淮至少不会拿着把尺子在他跟前晃来晃去。

夙涯无奈地将视线移到书本上,看着那一行行的字,眼前却忽然浮现出易谦的脸——那张不知为何在最近总是笼着愁色的脸,即使面对他时还在笑,那也是极勉强的。

夙涯记得自从他与易谦来了飞音寺之后,庄淮没有出现过一次,今日易谦却忽然要去庄淮府上找人。按照以往他与易谦几乎形影不离的程度,庄淮要偷偷过来飞音寺的可能也不大。

今日早上易谦就出门了,走得匆忙,夙涯醒来时只瞧见紫衣皇子最后留在门外的一片衣角,然后阿碧就进来了,说易谦要她监督他看书。

一定是出了什么事,就跟当年处理那些诱拐了自己的人一样,易谦将真相藏了起来不教他知道!

“阿碧……”夙涯跟刚才一样只探出一双眼睛看着阿碧,问道,“你知道殿下过去庄公子那里是什么事吗?”

阿碧正百无聊赖地玩着手里的尺子,听见夙涯这么问,她抬起眼,歪着头看向书桌后头的夙涯,道:“不知道。”

少女也显得无精打采的样子教夙涯心底更加好奇,是以更没有心思看书。然而一看见阿碧手里拿着把尺子,夙涯脑海里就猛然闪现出方才阿碧敲桌子的那一记声响,那一声仿佛就敲在他的耳膜上,教他浑身都不禁颤了一颤。

遮在跟前的书忽然被人掰开,夙涯抬头时只见阿碧又凑近的脸,少女姣好的面容近在眼前,照理说这会儿应该教他扑通扑通地心跳加速——但是没有……夙涯的情绪很……平静……除了在这样长久对着阿碧那双眼之后慢慢升腾起的……害怕……

见夙涯又开始有这种怕怕的表情,阿碧就觉得好玩,将按在书上的手收回,少女笑道:“好好看你的书,有问题等九殿下回来了自己去问他。”

夙涯已经连说一声“哦”都觉得会被阿碧定义为“不务正业”,是以如今他不说话,竖起书本就挡在眼前,却忽然听见外头传来的脚步声。

“殿下。”夙涯几乎丢了书就朝书房外头跑,开了门恰见希冀中的紫衣站在眼前,他想也不想就扑了上去,一把抱住易谦的腰。

“这是做什么?”易谦面对这突如其来的拥抱反而不知所措起来,只是脸上迷茫的同时,他的双臂已经搂上了夙涯的肩,问道,“阿夙,你怎么了?”

夙涯想说阿碧刚才吓唬他,但话到嘴边又觉得哪里不对劲,所以他就没说话,抬头看着易谦问道:“殿下饿不饿?”

虽说这会儿已经临近晚膳时间,但听见夙涯头一回这么主动地提问,方才在庄淮那里寻来的不愉快就统统不见了,要不是如今夙涯个子长得飞快,抱不动他了,易谦就想像小时候那样抱着夙涯一路走去用膳。

“大概……是饿了吧。”易谦笑道。

“哦……”夙涯点点头,挖空了心思想找点话题跟易谦说,但是想来想去都没有合适的,而他也全然忘记了自己现今正抱着易谦也同时被这紫衣皇子抱着。

夙涯沉思的样子比平日可要表情丰富许多,偶尔咬咬嘴唇,偶尔蹙蹙眉毛,或者转转眼珠子,活脱脱一个正在想着花花肠子的机灵鬼,怎么平时就一副呆呆傻傻的样子呢?

“阿夙……”易谦揉揉夙涯的头发,其实这会儿少年已经长到他胸口,这样的动作做起来不若过去那么顺手了。

忽然想到要跟易谦说什么,夙涯正要开口,却发现阿碧忽然不见了,后头书房里也不见那少女的影子,他便问道:“阿碧去哪里了?”

“刚刚去准备晚膳了。”易谦回道。

“我怎么没瞧见她走了?”夙涯问道。

易谦暗道,你这小鬼不知在想什么,哪里能留意到旁人的动作?阿碧心思玲珑,你俩处了这些时候,怎么你还没有学到一星半点呢?

谁说没学到了?至少阿碧平时有事没事就跟易谦聊天的做法已经开始影响夙涯了,看方才他不就主动问了易谦饿不饿,只是这种与人说话的功夫还没学到家,不知道要怎么继续下去了。

“阿碧可督促你看书了?”易谦问道。

“盯着我一天了……刚刚还拿尺子在我跟前晃啊晃的。”夙涯喃喃道,全然不知自己已经在跟易谦吐苦水了。

见着夙涯这样的反应,易谦自然很是高兴,又拍了拍少年的背,道:“今晚上好好犒劳你。”

“殿下……”夙涯对上易谦含笑的眉眼,犹豫了片刻,才支支吾吾地问道,“你跟庄公子……是不是有什么事?”

易谦的脸色登时不若先前温和,笑容僵在唇边,倒也不是生气的样子,只是叹了一声,道:“没什么,就是做事的方式不太一样,过两天就好。”

曾经易谦也这样与夙涯说过,过两天就好,后来他们真的和好了。但今时今日,夙涯看着易谦的神色明显比当初沉重许多,说这话的时候也像在敷衍,不大乐意提及似的。

“阿夙啊。”易谦柔声与夙涯说道,“你只要安心留在我身边就好,其他的事都不用操心,我会处理,等时机一到,我们就离开帝都。”

夙涯默然。

“不相信我?”易谦问道。

夙涯立即摇头——如果这个世上还有人能教他去信任,恐怕就只有易谦一个了。

“有时候,我倒羡慕你这样。”易谦的言辞间透着叹息与无奈,原本扶在夙涯肩头的手又将少年环住,轻轻靠着,像在寻求某种安慰。

易谦这样少有的自怜身世的模样教夙涯忽然觉得他一点都不了解这个自己已经相处了五年的人,往日那些如春风一般温和的笑容突然变得萧瑟起来。易谦心底也有事,那些是不能与他说的,或者是易谦不愿意说的,就好像他也藏着在遇见易谦之前的回忆。

“殿下……”夙涯总觉得接下去要说的话很别扭,但又不吐不快,便闭着眼睛一股脑都给说了出来,“下回殿下有什么要交代的能直接跟我说吗别教阿碧转达了。”

从头说到尾没带换气,夙涯只觉得胸腔里那股气随着最后一个字的完结也彻底都散了,虽然心里头觉得挺舒畅,但瞬间又痒痒的,很不自在。

易谦的表情也从来没有这样惊讶过,然而惊讶之后就是惊喜,他拍着夙涯的肩,笑色里带着十二分的满足与赞许,拉起少年的手道:“我饿了,去看看晚膳准备得如何了。”

没得到易谦的回答其实夙涯很郁闷,但只要这个人一牵他的手,即使只是拽着袖角,他都觉得方才那一番心思是自己多虑了,其实他跟易谦之间从来就没有旁人——其实吧,想了这么多,说了这么久,他确实也饿了,也就乖乖跟着易谦离开了书房。

手背上裹着易谦手心传来的温度,就算是夏季燥热,他也觉得就这样被易谦拉着手,挺好。

18.请不要嫌弃他年纪小(二)

近来易谦往飞音寺外头跑的次数多了,时常夙涯一觉醒来,就已经不见了易谦的身影,以往睁开眼第一个就能瞧见的那个人如今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阿碧每日代易谦布置的任务——过去跟易谦在一起的时候也没有这么麻烦的。

阿碧时常挂在嘴边的词就是“九殿下说”,天天这么跟夙涯讲,今天要做什么,或者必要的时候要多注意休息,跟管家婆似的。偏偏夙涯敢怒不敢言,只要阿碧那双杏眼一睁,都不用瞪得老大,夙涯就只好听话地把事情都办了。

“差不多了,用膳去吧。”阿碧手里的尺子没放下,这样轻轻拍在她的掌心里更像是准备给夙涯来两下。

夙涯警惕地看着阿碧带着笑的眉目,刻意离远了一些,一旦挪到门口就想跑。但是每回阿碧都能教他的双脚像是粘在地上一样迈不开一步——因为,阿碧说了,“九殿下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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