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山雀飞飞——目指无水
目指无水  发于:2013年12月2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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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说,没关系啦……”

门外传来人声,下一秒就听咣当一声大门打开,阿禄背对着门向后倒进来。外面的服务生小妹一声惊叫:“危险!”

只见被门槛绊倒脚后跟的少年,在后仰倒下的瞬间将双手的大托盘往上一抛,自己翻了个身面朝地面,向前踉跄两步站稳,双手再将落下的托盘稳稳接住。头上的汤罐竟然一滴没撒,倒是手臂上挂的篮子里的火腿飞了出去。少年后脚一伸,勾住火腿上的绳头,让它安然地挂在小腿上哪儿也去不了。

保持着金鸡独立的造型,学着马戏团里的亮相音乐道:“嗒啦~~”

莫喆又憋笑憋得很辛苦。

服务生小妹迅速将各种食物从他身上拿下来,放到桌子上去,铁青着脸甩门出去了。

“哎呀……”阿禄挠了挠头:“真不禁逗。”

拉比亚冲上去把蜜汁鹅端走到莫喆的床边,将鹅腿撕下来一只给莫喆,剩下的自己抱着啃。阿禄捡了几个莫喆一向爱吃的菜放在小盏上放在床头的案几上,让他们直接可以伸手取用。又盛了一碗蔬菜浓汤递给莫喆。

“你们看起来有些日子没吃好东西了,你还伤着,先吃点儿清淡的垫一垫吧。”

接着他又把爆炒山菌端给拉比亚。

拉比亚眼巴巴望着他,十分高兴地接了过去。

“阿禄,面包。”莫喆喝了几口浓汤,开口说。

阿禄连忙挑了块烤得略重一点的燕麦面包递过去,给他掰碎了放进浓汤里——这是莫喆最喜欢的吃法。

果然他满意地微笑了一下。

拉比亚看了看莫喆的汤,眼巴巴地望向阿禄。

……好像兔子。

阿禄被萌了一脸,特别想扑上去揉一揉。忍住了,也给他盛了份浓汤。

伺候停当,自己也从篮子里拿出了白面饼,用小刀从火腿上片下几片来就着美美地吃起来。

几个人填满了胃袋,全都一脸满足。

拉比亚块头不大,吃得可不少。烧鹅除了一个腿给了莫喆,剩下的一点不剩全进了他的肚子,外加一大盘爆炒山菌和两腕浓汤、一个夹了满满的火腿片和青菜的白面饼、一块奶酪甜糕和若干黄油饼干,山梨一个。

莫喆被带动着也吃了不少,不过因为身上的伤,主要吃的都是些清淡的东西。

阿禄一边收拾残局一边匪夷所思地来回瞄拉比亚——也就莫喆这样儿的能养得起,这孩子要放我们团里,那绝对会让我们倾家荡产的!

在旅馆里静养了三四天之后,莫家的人终于姗姗来迟。

因为莫喆的伤,布奇也来了。他听说这一趟珍贵的药草生意没有成,颇有些不高兴。因为他自己就订了好多珍稀的药材。不过既然受雇于人,即使再不情愿,他也得乖乖地跟来。也多亏了他的加速魔法,让莫家的人能够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赶到。

“莫大人,加速魔法可是很贵的。”一进门,他就开始嘟囔这件事。

莫家的管家来了一位,带着几个侍卫亲兵。一见面,他们就开始商议一些让人听不懂的事情。阿禄觉得无聊,想出去晃晃。本来想拉着拉比亚一起走,因为莫喆一向拒绝院子里的客人们参合他的公事。可是出乎他的意料的是,那小小的身影不但没有去意,反而坐在莫喆的床榻边,和周围的人自然而然地发表着意见,而莫喆也完全没有避讳。

啊,对了。据说那位是莫喆的妻子来着。

阿禄自己走了出去。

拉比亚似乎没有说谎。

这三天来,拉比亚都和莫喆同榻而眠。他身材娇小,床里刚好睡下他们两个。阿禄在门口的天鹅绒垫子上睡的,也没有什么不舒适。莫喆没有任何表态,三个人自然而然就这么睡了。

布奇给莫喆的伤口施完了祝福,得到了“一定会给予加薪补偿”的保证后,就退了出来。他对生意什么的也没有兴趣。出门下楼,碰见无所事事坐在桌子边儿吃花生的阿禄。

少年将花生抛得高高的,再用嘴接住吃掉,然后再从耳朵里鼻孔里拿出来。典型的小魔术把戏,逗着店里的服务生小妹咯咯笑。

布奇是魔法师,对魔术一向是不屑一顾的。他走过去敲了敲桌子。

“嘿,别在这儿骗小姑娘啦。”

“啊,布奇先生。莫喆的伤怎么样了?”

布奇深深地瞥了他一眼:“不要藐视我的魔法。自然是手到病除。”

知道来人是魔法师大人,服务生小妹也不敢再拗阿禄耍把戏,迅速地走开干活去了。

“你怎么不在上面听?”

“听不懂。也没兴趣。”

布奇也坐下一块吃起花生来。

不久,管家带着侍卫们下来,三三两两的出了门。管家则叫了阿禄,让他上去一下,说是莫喆找他。

晚上,阿禄去到城门口的联合国家邮便所,用密码口令领取了一个小小的邮包。拿到邮包后直接揣进怀里,走进了最近的小巷,然后迅速地消失在小巷深处的黑暗之中。

几个人慌慌张张地跟着跑进了巷子,很快又出来,四处张望,相互低声交换着 “消失了”“被甩掉了”之类的词语,然后又迅速四散开来。

阿禄默默地趴在小巷旁边的阁楼房檐后面,看着这些人的去向。确定好了之后,再次隐没在夜空之中。

他没有回去旅馆与莫喆会和,而是连夜一路向北。不走官道,而是走距离官道一公里左右的丛林或者山路。轻身功夫绝顶的他,就算是悬崖峭壁也能如履平地的。不时的看见骑着快马在官道上来回奔波搜索他的人的身影,一边躲避着他们,一边赶路。饿了就吃随身带的白面饼,遇见山川河流还可以为随身水囊补充水,晚上就在树上睡觉。连火也不生没有人能发现他的踪迹。大概急行军了快四天左右,那些追寻他的人才渐渐的消失。

阿禄坐在树上,远远地望着身后的官道——已经有一段时间没有看见那些人的影踪了。

甩掉了么?

还不能大意。

曾经因为马虎大意而铸成大错的少年,早就蜕变得成熟稳重,甚至过分小心了。

一直到进入东之国度的领土,他都没有显露过自己的行踪。

面饼虽然早就吃完了,但且不说春末夏初的林子里大量的野生浆果可以果腹,早年做过流浪人对饥饿可是有着相当的忍耐力的。天气也不算严苛,除了下雨会有些麻烦,需要寄宿村里人的房顶空隙或者牲口棚之外,晴天的时候都可以睡在野外的树上。

直到他赶到莫家山头脚下的城市,才算是松了口气。他立即去了莫家商铺的总舵,将约定的消息发出去。

一共,走了不到五天。

没有骑马没有魔法加速,作为一个血肉之躯的人类,用不到五天的时间跨越了整个中央国,从南国边境回到东国,这简直是不可想象的速度。

阿禄几乎筋疲力尽了。

他用最后的力气跑回莫家大宅,自己的小院儿,终于一头扎倒在床上沉沉地睡去。

又过了一个月之后,莫喆一行人终于回来了。

院子里暗暗地再次掀起了一阵风,大家都在传说,这次莫大人从南国带回来了一只巧克力色的金丝雀,恐怕是新宠。至于之前的宠爱流浪人的杂耍少年,恐怕这次要失宠了。

小牧有点儿担心那个杂耍少年——虽然他早就不再玩杂耍给他们看了,人也变得越来越沉郁。

还是以前那样比较好。虽然有点儿忧郁,但是本性还是开朗的。变成现在这种沉闷的样子,看着怪让人心疼的。

小牧在心里想。但是也只能在心里想。毕竟这些莫家的娇客们,哪个不是经理了得宠失宠、恋爱失恋、甜蜜和心伤呢?

莫喆回到莫家之后,当晚就来了阿禄的小院,只是没有过夜。阿禄将那个小小的邮包拿出来给他,莫喆看也没看就揣进自己怀里,然后温柔地摸了摸他的头发。

第二天,阿禄得到了一小匣的金币。

小牧咬着手指。

“好大的手笔!其实莫大人还是很喜欢你的啊!”

阿禄也盯着一盒子金灿灿的愣了好一会儿,最后苦笑了一下。他给小牧、经常负责他这片儿的两个侍卫一人分了一枚金币。然后花了两枚买了好多大鱼大肉和大量的好酒回来,跟经常一起聊天玩耍的下人们一起畅快地聚会美餐了一顿。最后将剩下七枚金币的小心地收藏了起来。

的确有够大方的了。一枚金币基本上是一个普通政府员工半年的薪水。

那个邮包还真是值钱。阿禄想。

为了这顿美餐,下人们大多不愿相信莫大人有了新宠——一回来就给阿禄那么多钱,一定还是很中意阿禄的!

尽管大家的愿望是美好的,但是这次的“新欢”明显有着许多与众不同的地方。

他是个南国人,身份不明,不过看起来并非莫大人以往爱好的风雅之人。整天短衣打扮,倒是颇有阿禄的风范。可是仔细看的话,他的短衣、发饰什么的可不像阿禄用的便宜货。根据洗衣娘的情报,那可都是清一色的真丝,世界上最珍贵的布料!他并不会诗词歌赋,也不像阿禄这样至少会点儿把戏,智识好像也没有院子里的一些客人们高到哪里去。就这么个乍一看毫不起眼的人,却可以参与莫大人的生意!莫大人一向公私分明,不让任何院子里的人接触任何一点儿他的生意和工作上的事情。曾经有人只是随口问了问相关的东西,都被骂了。可是那个南国人却可以名正言顺地看莫大人的文件。就连他的院子,也是距离莫大人住的正楼最近的一间——只隔了一个小花园而已,从窗户里就可以相望。

最最重要的是,莫喆不再去任何其他人的院子了。

即使是阿禄刚进来、正当宠那会儿,莫喆也会隔三差五地去其他人的院子里过夜。可是这一回,他几乎每天都在南国人的院子里过夜。

对了,那个南国人有个怪名字,叫拉比亚,拉比亚·乾密西。听着像女人似的,但其实是个男人。

不久之后的一个初夏的午后,拉比亚在中央庭院里看鲤鱼打发时间的时候,不小心落水,生了一场大病。后院一个曾经是水乡的金牌名妓的小姐,黯然离开了莫家。在拉比亚卧床过程中,补药里被下了毒,险些丢掉性命,所幸他任性怕苦从不老实喝药,被下了毒的药倒没怎么进他的口,只是要害他多卧床一段时间了。而同时后院里一位曾是世界知名画师的男子,离开莫家据说去遥远的西方之国定居去了。拉比亚身体好起来之后半个多月,莫喆为他买了匹小马,二人一起出门打猎游玩了几次。可是没多久,在某次拉比亚独自去骑马的时候不慎摔下了马鞍,虽然只受了点擦伤和惊吓,总归没有什么大碍。可是这一回,后院里的一位精灵血统的美女决定归隐山林而离开了。

诸如此类等等不一而足。

阿禄在自己的小院儿里台阶上半躺着,和小牧一起晒着太阳。

“……这到底该说他是好命还是歹命呢?”

“哎,你说当年我那会儿怎么没见着这么密集的攻势啊?就两只美丽的鸟儿小姐,过去之后再无波澜……”

小牧斜眼看了他一眼:“大概是觉得没必要吧。当时主人也没有专宠你一个,他们还是有机会的。而且,这新人一来,你不也被冷落了吗?”

“小牧你说话好刺哦。”

“是吗?你才知道吗?”

俩人有一搭无一搭地聊着。

******

莫家呆得最久的“客人”也久不过这些使用人。莫大人近十年来的风流韵史他们才是最清楚的。从几百年之前莫家还是大官的时候就为之所用的使用人们,大多也是祖祖辈辈跟随下来的。所以莫大人再荒唐,也是主人,使用人们对他的爱戴和信仰都不会变。何况这一代的莫大人,除了私生活上乱了点儿,其他生意啦账目啦正经的东西可是出类拔萃的优秀呢。托他的福,莫家这些年才能如此兴旺发达。

年纪长一些的使用人们,有时候会把莫大人当做自家的孩子担心,比方说奶娘厨娘她们。眼看年近三十了的莫大人,果然还是需要一个知冷知热的妻子才行。虽然莫大人不能生育,但是那不代表妻子一职就可以空缺,或者用大量的爱人来代替。

而年纪轻一些的使用人们则相对来说更加热衷于八卦莫大人的喜好之类的事情。

其实,总结下来看,莫大人,该不会是喜欢年幼的人吧……比如说像新来的这位南方人。话说去年进来的阿禄,虽然类型明显与之前的爱人们明显不同,但是他当时的确算是一位俊俏的少年郎。

这么说,难道院子里的“客人”们一一失宠的原因,是他们都过了莫大人喜欢的年龄段了?!

不会不会,新来的这位,比阿禄还要大一岁呢。

哎——你不懂。新来的这位,虽然年纪大一岁,可是看着可是像小孩子一样呢。可是你看阿禄,到底还是劳动人民的身子,这一年下来个子也窜高了、人也更加健壮了,现在看着倒是个好男人了呢。

早着呢,早着呢!要说好男人,可能还得等几年哩。不过阿禄最近的确是越看越帅气了……

……可惜莫大人可能并不喜欢帅气的吧?

还是可爱型的比较好呢。

……

小牧一开始也曾担心过阿禄会不会像院子里其他住客们一样,失落、伤心、愤怒,甚至于做出不理智的事情。但是早就尝过世间百态,年纪轻轻连九死一生的经历都过来了的少年,心智早已成熟。

阿禄从进来的时候就带着一丝忧郁。大家伙儿都多少听说了他所遭受的灾难,尤其是得到了伙伴死亡的消息之后的阿禄,整个人的性格都仿佛变了个样。所以大家都很同情和理解他的经历。本以为连遭打击的他,再被莫大人抛弃,不知道还要如何伤心,可是他看起来却没有更加愁苦。大家都在说,或许人已经抑郁愁闷到极点了,所以才无法有更加痛苦的表现。

只有阿禄自己知道,他的心脏不时的还是在抽痛着。

和使用人们关系很好的劳动人民出身的他,不是不知道那些八卦。可是关于自己为什么得宠或者失宠,现在去探究又有什么意义呢?

那个人,从来都不曾爱过自己。

最多,就是喜欢。

可是现在已经有了更加喜欢,甚至有可能是爱的人了不是吗?

早在初夜就发誓要埋葬自己的初恋,但是不知道是因为不经人事,第一次尝到爱情的滋味欲罢不能;还是因为命运的沉重让他出奇的脆弱,渐渐无法离开唯一的避风港,阿禄觉得自己身体里面很深很深的某个地方,那丛名为初恋的杂草顽强地生长着。在南国边境外的那个小镇的旅馆里,莫喆交给他那个危险而重要的任务的时候,他一丝一毫的犹疑都没有。那个时候,他甚至为能够为莫喆赴汤蹈火而感到兴奋。以至于一路上的风餐露宿,生死悬疑,全都变得不值一提。

终于确定自己从来都与后院的其他各种旧爱没有区别,心中难免疼痛。本来以为不会痛的,本来以为早就想开了的,‘他只是一时兴起,我也只是陪他一下而已’这样对自己说过一百遍以上了的。可是真的到了那时候,还是会痛。不是想象中的尖锐的撕心裂肺的痛——这大概能算作长久以来给自己打预防针的作用吧——而是沉重的,闷闷的钝痛。仿佛有人冷不丁朝你胸口捣了一拳,暗劲震碎了心脉,你还能若无其事地走上七步不会死,可只有你自己知道,这七步过程中的绝望、悲伤以及那若有似无的致命痛感都在不时地袭击着你。

你已经不敢自如地呼吸。

因为感觉上,好像连呼吸都会不经意地牵扯痛楚。

下一步,你随时都会痛不欲生倒地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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