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山雀飞飞——目指无水
目指无水  发于:2013年12月2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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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位像是皇家小公主还是小王子一般的人,表情却冷得可以冻伤人。

“不许碰它。这是对我很重要的东西。”

“解释一下吧。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事先声明,我并没有毒害阿喆。这个是蛊虫,我的半身,之所以放在他的体内是有理由的。”

“蛊虫啊……”布奇捻着胡子:“我有所耳闻,据说是南国的巫医特有的一种东西。可以是药也可以是毒。往往有神奇的功效,非常有趣。那么,你的这条蛊虫在莫喆的身体里是起什么作用的呢?”

拉比亚垂下眼睑,长长的睫毛在脸上打下阴影。

******

在这个公认魔法治疗为主流医疗手段的世界上,南方之国拥有着独一无二的医疗体系——巫医文化。和利用魔法能力直接外力作用并改变人体不同,巫医的治疗更加倾向于依赖生物自己的力量医治病患。南方之国的气候和土壤造就了该国境内物种丰富之极,有着世界上最全的药草分布。丰饶的原材料,漫长的研究历史,造就了巫医这种药草和生物学的超级专家。他们甚至能够培养并驱使虫类,进入人体治病,往往达到不可思议的效果。魔法师在配制魔药的时候虽然时常也需要各种草药或者生物的能量晶核,但是对此的依赖和了解远远不及巫医。再加上这种古老的技术有着秘不外传的传统,巫医世家在医学和毒理学上的造诣令世人无法想象,世界上流传着巫医相关的各种各样的神秘传言。又因为他们长期的闭塞和孤高的性格,再加上治疗手段在世人眼中时常有惊人之处,传言的成分也是好坏参半,也不乏巫医蛊毒之类恐怖的传说存在。

事实上,培养蛊虫是一件需要巫医呕心沥血,十分十分艰难的一种工作。一般来说,一个巫医一生也就只能培养出一条蛊虫供他驱使,养多了不仅有可能养不活、或者养活了没有用,还可能对巫医自己造成莫大的伤害。而对精心培育蛊虫的巫医来说,蛊虫与他们的关系就好像是半身一样。

拉比亚·乾密西是南之国最大的巫医家族的家主最偏房的一个妾侍生的儿子。他母亲没有很好的血统,而且早早就病逝了。所以在复杂残酷的族内竞争过程中,他永远是被冷落和排挤的存在。孩子们在长辈的协助下,从小开始培养自己的蛊虫的时候,拉比亚就是那被遗忘的角落。可是性格要强的他,自己默默努力,吃了无数的苦头,几次险些丢掉小命,最后竟然也练成了自己的蛊虫。只可惜他没有前辈系统的指导,走了外门邪道,所炼化的蛊虫非常弱小不说,还搭上了自己一半的寿命。

这样的他,自始至终都是族里的笑话和欺负对象。

莫喆来南国来的时候,看中了乾密西家族特有的一种药材,想要做生意。乾密西家族祖传的林园中心,有一棵千年的蜜蜡树,树上结了一块几百年才成型的蜜蜡结晶。这块结晶里面包裹了乾密西家族初代巫医大人的蛊虫尸体,使得这块蜜蜡晶体成为了乾密西家族最最重要的传家宝。每年春天,乾密西家族的孩子成年仪式上,都要让自己养的蛊虫去吃那块晶体上的蜜蜡。吃过那蜜蜡的蛊虫,能力和功效会突飞猛进。这也是乾密西家族成为南之国最大的巫医家族的秘密之核心。

而莫喆想做的生意,就是吃了这种蜜蜡的蛊虫所蜕下来的外壳——这是一种独一无二的药材原料,十分值钱。

可是乾密西家族占着“独一无二”四个字,坐地起价漫天开口,连续讹诈了莫喆许多银两之后却出尔反尔愈发狮子大开口。事实上,乾密西家族内部却早就决定不会将此秘药的买卖权让给任何外人。莫喆从一开始就没有机会做这个生意,只是白被勒索了许多钱财。最终被激怒了的莫喆决定放弃这桩生意,打算随便和其他南国的普通药材商做些常规的生意就离开的时候,乾密西家族又利用在国内巨大的影响力,圈住了莫喆不让他离开,非要他割肉放血不可。

在这之间,有一个小小的意外。那就是,在三番五次来乾密西寨子谈生意时,无意间相识了的拉比亚和莫喆,渐渐生出了些许情愫。向来花心的莫喆,看见了外表宛如脆弱的小鸟,却意外的有着坚韧不拔的一面的拉比亚,心中不禁为之一动。而连成人礼都被排挤在外的拉比亚,绝望之中受到了莫喆的好意,也彻底打开了心扉。

南国的人,普遍都是深色的肌肤、深色的头发,却有着骄阳烈火一般的性格。陷入爱情的拉比亚,完美地体现了南国人的浪漫性格,为了莫喆,他简直愿意牺牲一切。作为以含蓄优雅为美的东国人,尤其还曾经做过礼仪教养方面非常教条的贵族,莫喆受到了前所未有的热恋的攻击,而骨子里对这种甜蜜攻势几乎毫无抵抗力,很快也就为热情而可爱的恋人神魂颠倒起来。二人私下里海誓山盟,莫喆也立誓会将拉比亚带出这个压迫了他一生的家族。

乾密西家族却利用了这对浓情蜜意的恋人,以一次二人幽会为机会,将莫喆的精英侍卫队全部放倒,一举将莫喆捉了起来并且软禁,目的要向莫家勒索大批钱财。已经经过种种欺骗的莫喆怎么会不清楚,心狠手辣贪得无厌的乾密西家族是不知道节制的。只要给他们甜头,就会无休无止地讹诈下去,直到踢到铁板。可是即使知道这一点,身陷囹固的他也无能为力,只能苦苦捱着,等待时机逃走。

拉比亚为此彻底的愤怒了。这个家族对他做了无数残酷的事情,他都忍耐了下来,期待终有一天能够离开,彻底与他们断绝关系就算了。

可是那是他的爱人,他此生唯一的爱人!他们竟敢利用他的爱情,做出伤害他的爱人的事情。

怎么可能如你们所愿!

******

拉比亚所养的蛊虫,是一条不知名的小虫。族里的长老也看过了,大家都说是不认识的种类,既不是治病的也不是下毒的。大家都嘲笑拉比亚,说他养了个没用的废虫,就像他自己一个样。这支小小的“废虫”还特别难养,拉比亚活活供出去自己十年的修行也只能勉强供活它而已,不要提让它成长。而且,不能治病也不能下毒的蛊虫,养来有什么用呢?

可是拉比亚不曾放弃这条小小的“废虫”。在它身上,他看到了自己的影子——不被人需要,不被人所爱。

成人礼的时候,族里的人拒绝让他参加仪式,他的“废虫”当然也没能吃到蜜蜡。没有得到祖宗加护,主人的修行又远远不足,“废虫”完全没有要进化或者蜕变的样子,一直都是那样黑黑小小什么都做不了的软弱模样。可是即使如此,拉比亚也不想放弃它。

莫喆被囚禁起来之后,拉比亚第一次对自己的蛊虫产生了不满——如果它能再强大一点,如果它能下得了毒,如果它能做到任何事情,他都可以用来想想办法救自己的爱人。可是它什么都不会,依然只是个弱小的“废虫”,就像他自己一样。

走投无路的拉比亚只能自己勉力而为,亲自去救人。可是却在逃跑途中遭遇了看守的毒虫。拉比亚是自己人没有被咬,可是身为外族人的莫喆终于还是没能逃过一劫。

莫喆最终是在族里的秘园广场附近断的气。他们才跑出牢房两个街区远而已。

族里的人来,轻蔑地看了他们一眼就离开了。尸体本来就是要聚集到秘园广场的祖宗树底下深埋的,莫喆死在那儿,连搬运都省了。这两个私奔逃跑的家伙简直蠢到一定程度了。不用管他们,只要等拉比亚哭够了,尸体开始腐烂了,再去撒把土盖上就行了。

拉比亚就那么抱着莫喆的尸体,在祖宗树底下嚎哭了一天一夜。

天再次黑下来时,他突然发现有一只手指粗细的大虫子,黑底儿红斑,在他的身上爬来爬去亲昵得狠。要命的是,这虫的嘴边还叼着一大块祖传蜜蜡,仿佛献宝似的在他身上蹭来蹭去。

这是什么?

还有那块蜜蜡,看分量几乎是树冠上那块祖传蜜蜡的一半左右,要想结出这么多的蜜蜡不知道要用上几百年,可是如今竟然叫它给叼下来了?!被族人发现可是要命的!

他惊了一跳,哭也忘记了。

催动自己的灵气一感知,发现它竟然就是自己的蛊虫“废虫”!

怎么会?!

原来,在拉比亚为了爱人的逝去而伤心欲绝痛哭不止的时候,“废虫”却没有什么意识,自顾自地爬上了祖宗树,大吃特吃了一顿位于祖宗树顶端的祖传蜜蜡!而且还连吃带拿!

那块蜜蜡周围三尺内瘴气缭绕,人兽无法靠近,连普通的蛊虫都会直接死掉,所以族人们很放心地没有派什么人看守。反正有蜜蜡本身的天然毒性以及大量的因为垂涎蜜蜡而徘徊旁边的大量剧毒虫豸在那里,谅这世界上也没有什么东西能够靠近。然而那个“废虫”,那个因为过分弱小而被族里断定不可能通得过毒虫圈和瘴气的弱小的小虫,却大摇大摆地爬了上去,吃了个饱。

大啖了祖传蜜蜡而迅速蜕变成熟了的“废虫”,黑底红斑的外表暴露了它的真实身份——

涅墨西之蛊

这是一种传说中的神秘蛊虫,是世界上已知的唯一能够令人起死回生的蛊虫。但是除了无比罕见外加十分难养之外,一条蛊虫一次也只能救治一个人。能够穷极半生养活这样一条蛊虫,应用率又如此低下,所以更加没有人会去养它。这导致了这种罕见的蛊虫更加罕见,逐渐连南国最全的蛊虫百科里面都找不到它的影子,只有流传民间的传说故事里,才偶有听说它的存在。

可是对此时的拉比亚来说,没有比它更加有用的蛊虫了!

他毫不犹豫地化了三十年的性命给它,然后将它送入了莫喆的体内。

而起死回生的莫喆,忘记了自己已经死过一次的事情,记忆仍然停留在和拉比亚逃出地牢的那个晚上。拉比亚也不愿向他揭露那残酷的事实,只想着他活过来就好了。后来蜜蜡交给阿禄带回了莫家堡,拉比亚的族人追了很久也没能追到,最后为了避免蜜蜡被莫喆卖给其他部落的人,他们只好乖乖地签订了当初莫喆要求的买卖蛊蜕的合同,狠狠地让莫喆赚了一大笔钱。而莫喆和拉比亚也终于得以顺利安全地回了莫家堡。

可是,涅墨西之蛊继承着“嫉妒”以及“复仇”女神的名字不是没有原因的。

被下蛊的人,被重新赋予了生命之外,对蛊虫的主人也会生出天然的依赖感和爱意。然而如果这个人的心,过后背叛了对蛊主的爱情,那么他将受到无比痛苦的副作用。起初拉比亚并不在意,毕竟他们俩本来就是一对心意相通的爱人,完全不必担心。

可是随着莫喆返回到他的家园之后,拉比亚才发现自己的天真。

自己的爱人其实是一个四处留情的花花公子!他的情人来自天南海北,而且全都被他带回家去住在后院。那里的人们仿佛一个古代的皇帝的后宫嫔妃一般相互嫉妒、争斗……个中手段不乏残忍,甚至不惜人命。而这一切都是为了争夺他的爱情而已?!可惜这个男人压根就没有爱情可言,证据就是涅墨西之蛊并没有对他降下痛苦作为惩罚。

多么残酷无情!多么残酷无情的男人!

可是他已经将自己的人生托付给他了——爱情给了全部,性命也给了他一半。这时才发现他可能并不曾全心全意爱自己,他甚至恐怕并不懂爱情。如果不是涅墨西之蛊,很可能自己也不过只是众多情人中的一个而已。几年之后,搞不好也会像这院子里的一些人一样,终生与心伤为伴,郁郁寡欢不得喜。

可是他有涅墨西之蛊。

这让事情完全变了个样。

一时间拉比亚心中五味趁杂。

毫不知情的莫喆,不出意料地真心爱上了他,一心扑在他一个人身上,后院里的情人也渐渐都走光了。最后只剩下他们两个人,相互扶持,相互依偎,尽情地陶醉在爱情的甜蜜和温暖之中。

终于有一天,他向他求了婚!

一切都很完美,他的爱情正在开花结果。

可是心底深处,拉比亚不时也在慌张:

如果,这只是涅墨西之蛊的爱,并不是他自己的爱怎么办?在我之前他并没有爱着别人,涅墨西之蛊没有给他痛苦就可以证明这一点。可是如果没有涅墨西之蛊的话,他还会爱我吗?

他自己爱的人,会是我吗?会只是我吗?还是会有别的什么人?

如果他自己来选择,所爱之人并不是我,那我岂不是阻碍了他人的姻缘,令两个人永远失去幸福?这样的事,神明是不会允许的,我一定会受到惩罚……

可是,

可是尽管如此……

我还是爱着他。

神啊,求求你,让他爱着我吧。把他给我,别的我什么都不要了……

******

“怎么可能?!老爷明明活得好好的,死过一次什么的……”

使用人和守卫们窃窃私语中充满了不信——这毕竟太离奇了。

阿禄倒是很快就接受了这一部分,毕竟阿福哥也是死而复生的——虽然严格来说其实也没有“生”。

“所以,总之,你没有害莫喆,而是救了他,对吧?”

拉比亚看了一眼阿禄,自嘲地笑了下。

“不过严格来说,他的病的确是这个蛊虫造成的没错。”

神明没有听见拉比亚的祈求,莫喆爱上了别的人。

最为讽刺的是,他是带着涅墨西之蛊爱上别的人的。

随着他对那个人的喜爱增加,蛊虫在他体内缓缓地释放了毒素。起初可能只是一阵眩晕,一次心悸,完全没有引起注意。

突然有一天,莫喆爱上的那个人一声不吭地离开了。而莫喆,也就此倒下了。

“他的肉体没有出过轨,这一点涅墨西之蛊可以证明——如果他真的背叛我,与我之外的人结合,那他会立即七窍流血致死。可是即使如此,无论是我还是涅墨西之蛊,还是他自己,都无法阻止他的心出轨……”拉比亚异色的眼睛充满了悲伤,看着蜕变成英俊的青年后回来的那个人。

阿禄突然想起他出发送金镶玉像那一天,莫喆和他在阁楼上的那个吻。

幸好当时没有做下去。

他想。

否则就不是流点鼻血那么简单了吧。

拉比亚呆呆地望向45度角倾斜的大天窗。夕阳快要沉下去了。

“我没有办法阻止你的心。我做了所有我能做的事情——爱你、帮助你、全心全意地为你做事为你着想、照顾你……可是,我始终挽不回你的爱情。

我也没有办法收回涅墨西之蛊,如果是从我手中收回蛊虫,你会立即死掉的。……所以我只能看着你一天天衰弱下去,一点办法都没有。”

他突然看向莫喆,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他。

“我曾经恨你。恨你为什么不爱我,不一直爱我。那样你就不会这样病下去了,我们会快乐地一起生活三十年……”

硕大的泪珠,毫无预兆地从那双漂亮的大眼睛里“扑簌扑簌”落下来。

“……可是,太好了……你没事了……”

……

好一个漫长漫长的一天。阿禄没有想过,自己回到莫家堡的第一天竟然会如此从鸡飞狗跳发展到波澜壮阔。莫喆和拉比亚都被布奇安排去休养,他自己则跑来跟他一起躺在阁楼观星台上看星星。

“布奇,你说,人会同时爱上两个人吗?”

布奇捻着自己的白胡子,吐着烟圈。

“人心这种东西是没有任何道理可遵循的。所以别问我,我不知道。不过他之前病成那样,估计对你的心是假不了了。我以那条蛊虫的小命发誓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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