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道你要我和你爸妈挤一个被窝吗？是冬天唉。”
康栎不答，全当是他家别扭的小鬼害羞了。
5
疑犯所在的病房外，有两个警察守着。医生刚刚检查完，说是现在比较稳定，可以问话。
康栎和头儿一起进去，病床上躺着的人有点呆地看着他们。
“咱们又见面了。”康栎摊了下手。“这病房在4楼，跳下去最多还是骨个折，应该不会让你睡那么久。”
疑犯没有反应，转向头儿，似乎很疑惑。
“他就是负责你案子的康警官。”头儿说道，一手搭上康栎的肩。“他失忆了。”
康栎不会忘记两年前的那个晚上，他们接到头儿一个线人的密报，追到了疑犯藏身的地方。
他们不知道他所藏秘的房子改造过，和隔壁一个房间相同，被他逃了出来。幸好康栎反应及时第一个追了出去，看着
他跑进逃生梯一路向楼顶奔去。9层，加上一个车库，9层半。
后面的增援没能及时跟上，康栎一个人追到了顶楼，差点还被偷袭。
疑犯从后面扑向来时，康栎已经从地面上未干透的一个水坑里看到了他的影子。他不知道是不是该感谢白天下了场雨
，这个楼顶排水不彻底，总之在他扑上来那一刻，康栎一个转身避开，接着就是用手肘对着疑犯的后背狠狠给了一下
，将他打倒在地。但是就在他要掏出手铐将疑犯铐住时，被楼里居民忘在楼顶的一个床单给害了。像是疑犯故意留得
，晾着床单的绳子一扯，床单迎面扑来，整个罩在了康栎头上。疑犯噌得爬了起来，逃得太快跑错了方向，也或者他
劫数已到，其实是他只有朝屋檐跑的选择。
“你逃不掉的，这里到处都是我们的人。”康栎一步步向疑犯逼近，将他逼到屋檐边上。
“我会让你付出代价的，你根本……阻止不了我。”疑犯毫不惊慌，还毫无悔意。他对着康栎笑，那笑就像是一个噩
梦，一辈子要把他罩住的噩梦。“你根本阻止不了我，阻止不了。”
然后，他一个转身，从楼顶跳了下去。
“失忆？”
康栎不敢相信这样狗血的事情居然真的会发生。
“当然，还要经过一系列的检查，才能最后确定他有没有撒谎。”
头儿同时注意着康栎和疑犯的表情，忘了自己也正被观察着。
“不好意思，你们谁能告诉我，我……到底做了什么？”
“查到死因了吗？”
康栎站在那个男孩的尸体边，看着他别剖开的胸膛，眼眶就是一热。
“你看他脖子上的三个乌青吗？”
法医伸出自己的手，用拇指，食指和中指对上三个紫蓝色的印痕。
“他掐死了他，看着他死，我改打赌那变态的看着他。”
“那过程持续了多久？”
康栎把目光从男孩手腕上的勒痕移开，望着地面。
“看他用的力有多大，至少50秒。”
“至少50秒？在他留下了那么多的伤痕后？他才多大？16岁？17岁？”
康栎大骂一声，挥起的拳头无处可去，最后还是落回到腿侧。
“有找到什么线索没？”
法医很遗憾地摇了摇头，拉过白布，讲解剖台上的少年盖住。
“他被清洗得很干净，就像是一个仪式一样，连指甲缝里也被清洗得干干净净。他把他从里到外都清洗过了，如果没
有检查错，他还给他灌了肠，在他死之前，还有死后。”
6
晚上康栎到家时，天已经黑了。
疑犯进行了一次脑电图监测，他对他杀害那些少年的住所和那唯一一个被发现的受害者的照片没有任何兴奋的反应，
只有震惊，就像所有第一次看到他们的人。这个人，真的，不记得了。
摸着黑进门，屋子里静得慑人，没有一点人气。
康栎脱了鞋子，正过玄关，就看到餐桌上那个趴着睡着的少年。心里顿时暖和了起来。
“楠楠，起来了，这样睡会冷的。”
把少年抱起来，亲吻了下他的脸颊。看着漆黑浓密的睫毛扇动着，慢慢开启。
“栎。”
没有应答，在那半启的唇上印了一个吻。
“栎，怎么回来那么晚呢？楠楠很担心你。”
“那个人醒了，楠楠，但是他什么也不记得了，他失忆了，忘了自己做过的事情，忘了他把那些孩子埋在了哪里，楠
楠，我该怎么办？怎么去和那些家属交代？他们只是想要自己的孩子回家。”
“栎，楠楠在这里，栎，楠楠在。”
紧紧地搂着怀里的人，一个又一个的吻落下，连同不知何时从眼眶渗出的泪水。
“两年了，那些孩子在冰冷而黑暗的地方等待，等待我们去拯救，但是……今天我看到了那个人，他不一样了，完全
不一样了，他的眼里，没有一点……可他是杀了他们，不是吗？他夺走了他们的生命，那些孩子还那么年轻，他不知
道有人爱着他，一辈子要守候他，他就那样轻率地把他的命夺走了。”
“栎。”
“楠楠，对不起。”
康栎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床上的，这个晚上，他做了一个很可怕的噩梦，也是，说噩梦，怎会不可怕？
梦里，像是起了大雾，白茫茫的一片，怎么也看不清楚。隐约听到有声音。
“栎，栎，你在哪里？栎，楠楠好怕。”
朦胧的雾里，模模糊糊有一个少年单薄的身影在摇晃。
“楠楠，楠楠你在哪里，栎马上过来，楠楠，你别怕，栎在这里。”
不停地大喊，没有方向，挥舞着手臂往前冲，那个身影还是那么点大。
忽然一个巨大的黑影闪过，发出可怕的笑声，一阵一阵从头顶压下来。
“你来不及的，你来不及了，哈哈……”
头疼，撕裂地疼，手和脚一下失去了知觉，整个人重重地摔倒在了地上，眼皮沉重，一点点闭上，世界又一次陷入了
黑暗。耳边只有自己沉重的呼吸声，被放大的心跳声，以及微弱的呼救声。
“楠……楠……”
眼皮再一次打开，居然躺在一片草坪上，天空蔚蓝，飘了厚重的云朵。
“咯咯，你来追我啊，呵呵，追得到就给你，呵呵……”
一阵少年清脆的笑声从远处传来，越来越清晰，是楠楠。
康栎激动地想要站起来，却感觉不到自己的身体。远远看着楠楠拉着风筝跑远，看到不远处的自己正在努力追逐，却
怎么也跑不快。楠楠跑向树林，那里，有一个巨大的黑影躲藏着。
“楠楠，别过去，楠楠……”
康栎从床上一跃而起，满头的大汗。
身边，抓着被子的林楠，浅浅呼吸着，睡得正香。
“楠楠，楠楠，我真的很爱你，千万……别离开我。”
重新躺下，把林楠拉进怀里抱着。眼睛闭上又睁开，闭上又睁开……终于又睡着了。
对于有一些人，噩梦永远不会结束。
7
“你在看什么？”
康栎洗好澡出来，正擦着头发，就看到林楠很专注地站在他挂好的外套边看着一张纸。
“楠楠？”
康栎几步走了上去，果然，这小家伙不听话了。
“谁让你看的？”
一把抽走林楠手里的纸张，重新塞回外套口袋里。
“对不起，我想洗衣服，看到你外套挂在这里，想拿去一起洗，不小心……我以为不是什么要紧的。”
林楠垂下头，撅着嘴小声辩护着。
“好啦，你先去洗澡，把衣服换下来，我扔洗衣机里去。……有什么，等会儿再说。”
林楠点了下头，又看了外套口袋一眼，拿起床上的睡衣奔进了浴室。
那张纸，是康栎的一个笔记，在白天的会议上做的笔迹。事关那个潜在的连环杀手。
技术科的一位专家发言时运用心理学分析了疑犯的一些特征和行为，所有的人都做了笔记。现代刑侦学已经添加了很
多新的辅助学科，有空的时候他们自己也会找资料来了充电。行为学和心理学的引入就如当初医学的引入一样，在最
初的争议和适应后，会成为刑侦破案又一不可或缺的利器。
窝在同一个被窝里，一手拿着书，一手搂着今晚特别安静的小家伙，是那种闯祸后难得的安静。
“好了，有什么就说，栎不是真的生气。”
实在忍不住小东西眼巴巴盯着自己不说话的模样，放下书本，还是自己先投降。
“可你刚才明明有对楠楠很凶的，我又不是故意的。”
抗诉了，不在理的人终于开始抗诉了。
“楠楠，我是警察，我要对自己的案子负责，包括对受害者，对其家属，也包括了对线索和证据。”
“我真的不是故意看下去的，只是……”
林楠急了，一下挣扎地从康栎怀里出来，趴跪在床上。
“只是什么？小笨蛋，我又没有怪你。”
“他让我想起了一个人。真的挺像的，一个人住，年龄在35到45之间，工作可以接触到很多14至19岁的少年，有强迫
症，对人很礼貌，工作很细心，很有逻辑跟调理，没有威胁性，工作或者闲暇之余可以接触到很多学科的知识……栎
，你不要这样看着我啦，楠楠不是为了引起你注意才那么说的。”
“你知道什么叫强迫症吗？说得振振有词，那你说，你想起的人是谁？”
康栎有点哭笑不得，重新把林楠拉回自己的怀里，让他半趴在自己身上。
“强迫症不就是不能控制地反复做一件根本不用反复做的事情的行为吗？”
林楠很自信地说，嘴还是撅着，一脸我知道你笑话我班门弄斧，不懂装懂的表情。
“不理你了，坏人，我睡觉。”
林楠要翻身，被康栎阻止了，一个吻下去，怀里的人就晕呼了。
知道林楠对自己处理的任何一个案子都很有兴趣，知道他总是拐弯抹角地想从自己那里套出些破案上的技巧，知道他
有事没事就在网上搜罗最新的一些研究报告，看到好的还会收藏了让康栎来看，说他们局里也应该引进这样的技术或
是这样的仪器，这样就可以抓更多的坏人了。
“楠楠，我们做点运动吧？”
松开挂着银丝的嘴，看着脸上起了红晕，眼神还狠狠地要瞪人的林楠，康栎突然觉得燥热难耐。
最后，筋疲力尽的本就体能差的林楠趴在康栎身上喘起了气。
“混蛋，色胚。”林楠有气无力地骂着，很快就迷糊了。
“睡吧，不欺负你了。”
“破栎……疼……嗯……睡……我们的……图书……管理员……真像……”
如果那个时候，康栎能像平时一样的敏锐，也许，早就可以及时破案了。
8
“小猪，起床了。”
“嗯……”
睡了一夜，尽管做了不少噩梦，睁开眼睛看到睡熟的林楠，康栎的精神也就好了。
然后新的一天，又在偷香和拽小睡虫起床中开始了。
头还是有点疼，也不是疼得不能忍受。康栎伸手拉开抽屉拿出两粒止疼药倒进嘴里，这药在里面林楠一直不知道，不
然又要被小家伙骂了，然后没收，然后拽着他去医院。
林楠有时像个小妈子，什么小事儿都要管，但是康栎偏就是喜欢。
“你说那个谁醒了？”
也不知道是怎么养成的坏习惯，一坐上饭桌，第一口小笼还未进嘴，就开始提问了。
“先把早餐给我吃了。”
林楠吐了下舌头，拿起牛奶就开始咕咚。
“慢点喝，我不和你抢。”
康栎无奈地摇摇头，这个孩子只见长个头长年龄，就是不长心智。
“栎，那个人醒了，你应该高兴啊，怎么昨天见你……你都哭了。”
“哭？我昨天哭了？”
“是啊，好伤心，楠楠怎么叫你都不应答，就像你的战友殉职了一样伤心，嗯，不对，还更伤心。”
“去，打的什么比喻？”
推了下林楠的额头，小家伙顺势往椅背上一靠，又重新给弹了回来，抓起一个小笼塞进嘴里，还咯咯笑。
“我昨天问过头儿了，他说不用你出来作证，我们有很多的物证可以给他定罪。”
“是吗？那也好，不过……呵呵，栎，你承认了吧？楠楠很有做侦探的天赋哦。”
“你啊，不要得意，你那是狗屎运，下次绝对不许了，知道吗？你知道那有多危险，知道栎会担心吗？”
“好啦，楠楠都已经发过誓了。”
康栎的担心并不是没有原因的，当初林楠怀疑起他们的图书管理员时，甚至还去跟踪过他，要不是当时他们有警察在
那里埋伏，后果不堪设想。尽管在这个案子的破获上，林楠确实有不小的功劳，不过这点，康栎有些小自私的不想让
他知道，怕这个不知道天高地厚的小孩变本加厉。
“那……栎，你说的失忆是怎么回事情？”
“他不是坠楼了吗？脑袋撞坏了，想不起自己以前是个怎么样的变态。”
“栎，你是不是很讨厌很恨这个人？”
“他是个人渣，你知道他害了多少像你那么大，那么可爱的男孩吗？”
“可是……你以前不是这样的。你总是很冷静，从来不会用脏话骂那些罪犯。”
是的，康栎从来不会这样在案子里控制不住自己，注意不到的情绪化。但是他就是很恨这个罪犯，即使他看着他的眼
里再也没有了挑衅，没有了邪恶，没有了冷漠，没有了傲慢，开始有了悔意，他还是恨的，说不出为什么的恨他，恨
的想要剥他的皮，抽他的经，喝他的血，吃他的肉，但是就是，不解气。
“可能因为那些受害者，让我想起了你。”
“栎，楠楠不会有事的。”
林楠乖巧地走到康栎身边，坐上他的腿，缠上他的脖子，温柔的送上嘴，印上他的脸。
“楠楠，乖乖在家里，好吗，别让栎回来见不到你。”
“栎，楠楠哪里也不去，一直一直在这里，在你身边。”
“楠楠，我爱你。”
“我也爱你，楠楠很爱栎。”
9
第二天一早回到局里，关于疑犯失忆的事情已经传开了，除了工作在这的人，还有几个消息灵通的疑似受害者家属。
因为尸体未被找到，所以不能确定他们的孩子是被杀害了，还是在别处继续生活着。
头儿亲自出面安抚，拍着胸脯保证一定会给他们一个交代，尽管谁都知道，已经晚了。
两年过去，即使有过机会去救那些可能还有一线生机的孩子，现在，也只剩一副枯骨了。
“关于那些孩子被埋在那里，一点线索也没有吗？”
女法医站在康栎身边，很关心的问。从第一次见面，她就对这个年轻有为，英气逼人的警察很有好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