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来越沉重。

他低头看脚下，地上伸出了无数只透明的手，不停地动着手指，像一条条正在活动的白色蠕虫，它们一旦碰到东西，

就会紧紧地抓住不放。

莫瑞斯觉得自己的喉咙好像被堵住一样，想要叫喊却发不出声音。那些苍白的手先是摸到了他的鞋，然后顺着他的腿

慢慢向上延伸。莫瑞斯不停地想把这些东西从自己身上扒掉，但是它们好像有吸盘一样，紧紧地吸附在莫瑞斯身上，

像是柔软的藤蔓植物，以一种不可思议的角度扭曲着，一圈一圈地沿着他的双腿缠绕上他的全身，直到将他的胳膊紧

紧地捆在一起，再也不能挣扎。

透过衣服，莫瑞斯仿佛能感觉到来自死亡的阴冷气息，那些手像蛇一样光滑冰凉，摩擦过他的衣服，留下一道粘腻的

痕迹，发出腐烂的恶臭，最后有一只手，悬在了莫瑞斯眼前。

脸前这只苍白的手，如果那还算得上是手的话，没有骨头支撑，软软地垂下，所有的肉全都坠成一团，几乎形成了一

个肉球。突然这个手开始变形，像块吸了水的海绵，迅速膨胀起来，渐渐地越胀越大，而且渐渐长出了五官，形成了

一张人脸。

莫瑞斯全身的血液仿佛瞬间逆流了一般，他惊恐地看着那张正在冲他笑的脸。还是瑞德。

瑞德的脸一点一点靠近莫瑞斯，莫瑞斯拼尽全力想要后退，可是那些缠绕在他身上的手臂越收越紧，几乎要将他的身

体勒成好几段，让他不能动弹。

瑞德凑近了莫瑞斯，奇怪的是莫瑞斯仿佛竟然还能感受到瑞德的呼吸。

莫瑞斯猛然睁开了眼睛。

他第一眼看到的就是陌生的天花板，恍然间他不知道自己在哪里，随后他想起来这是斯科特的公寓，瞬间又安下心来

。

昨天晚上的场景还历历在目，那个巨大的字母R和那些黑洞一样的照片让他很难平静下来，最后还是斯科特帮他收拾了

衣物，强行将他带出了家门。

斯科特的住处是一家住宅式旅馆的二层，他自己睡在外面的沙发上，把卧室让给莫瑞斯。

莫瑞斯本以为自己会睡不着，可是昨晚的酒意和惊吓后的疲倦还是让他迅速入眠。他做梦了，梦见的依然是瑞德。

梦里那几乎相触的呼吸是那么真实，莫瑞斯几乎难辨真假，但是想到斯科特就睡在外面，和自己住在同一个屋檐下，

就会有一种浅浅的甜蜜冲淡了瑞德带给他的焦虑。

一阵微风吹过莫瑞斯的脸，让他松了一口气，翻了个身准备继续睡。但他突然想起来自己临睡前，斯科特专门给他关

上了窗户。

哪里来的风？

莫瑞斯的呼吸停滞了一下，他刻意压低了自己呼吸的声音，仔细倾听屋内的动静。

隐约之间好像还有另一个人呼吸。

莫瑞斯骤然起身，想要打开床头的灯，可他还是慢了半拍，那个人仿佛也听到了莫瑞斯突然急促的呼吸，一下子扑了

过来，将莫瑞斯紧紧压在身下。莫瑞斯挥拳就朝他脸上打，但那人反应更快，挡开莫瑞斯的拳头后反手将他的两手扣

在身后，用一只手抓牢，另一只手捂住他的嘴，不让他发出任何声音。

那张曾经令莫瑞斯魂牵梦萦的脸现在就近在咫尺，记忆中的容颜几乎未曾改变。瑞德前额的发丝垂了下来，扫过莫瑞

斯的眼睛，柔软地像娇嫩的青草拂过，那双明亮的眼睛里，映出自己的脸。

自己那张因为害怕而变形的脸。、

瑞德已经成了莫瑞斯所有梦魇的根源。

瑞德只是看着莫瑞斯，什么话都没有说，但是他的手却越来越用力，莫瑞斯渐渐感到呼吸困难。

瑞德的表情渐渐变得狰狞，他的眼神里流露出凶狠的杀意。

瑞德想杀了他！

莫瑞斯意识到这一点，于是更用力地反抗，想要摆脱瑞德的束缚。最后他终于成功地抬起腿，狠狠地将瑞德从自己身

上踢了下去。

瑞德滚下床的时候撞倒了床头的柜子，台灯掉落在地上，发出巨大的碎裂声，一下刺激了所有人的神经！

莫瑞斯来不及多想，他立刻扑到瑞德身上，想要制服他，两人扭打成一团。

睡在沙发上的斯科特被屋内传出的声音惊醒，他冲过去想打开卧室的门，却发现门被反锁，只好拼命拍门叫莫瑞斯。

他明明记得离开房间的时候莫瑞斯已经睡着，而自己也没有锁门！

屋内的两人正在争执，听到斯科特的声音莫瑞斯的动作停了一下，瑞德抓住这个机会一脚把莫瑞斯踢翻，莫瑞斯滚到

床边，脑袋一下撞上床脚。

瑞德翻身爬起来，从打开的窗户一跃而出。

斯科特终于把门撞开，一冲进去就看见窗户大开着，而莫瑞斯正在挣扎着从地上起来，床头的台灯倒在地上，摔得七

零八落。

斯科特跑过去扶起莫瑞斯，他的头上被撞青了一块，抓住斯科特的手，喘着粗气看着窗户说：“快……瑞德……“

斯科特立刻明白，冲到窗口向外看，苍白的月光中下面的景色一览无遗，院子里的灌木丛安安静静的沐浴在月光下，

挺立的姿态像是在接受月光的洗礼。

斯科特看不到瑞德的身影。

他逃走了。

莫瑞斯走过去检查了一下窗户，锁没有被破坏的痕迹。

瑞德到底是怎么把窗户打开进来的？

Chapter 4-4

4.

莫瑞斯告诉斯科特刚才发生的事情，而房间里的混乱也惊动了旁边几间屋子的房客，斯科特挡住了几个来打听情况的

人，道歉说是自己不小心碰翻了台灯。

他可不想被老板赶出去。

之后莫瑞斯坐在床上用纸巾捂着伤口，看着斯科特坏脾气的在屋里翻箱倒柜找医药箱。

斯科特已经找了将近十分钟，莫瑞斯无奈，最后忍不住叫住了他：“斯科特，我已经不流血了！你可以休息一会儿。

”

说完他拿下按着伤口的纸巾，示意斯科特。

斯科特停下了手里的动作，走过来用手捧起莫瑞斯的脸。

虽然知道他只是在看伤口，莫瑞斯还是因为斯科特的这个动作而有些窘迫。

他挥开了斯科特的手，不想让他看见自己涨红的脸。

斯科特毫不在意，他继续执著地要查看伤口，那种有着浓浓忧伤的眼神让莫瑞斯难以抗拒。

莫瑞斯最后还是放弃，任由斯科特以这种别扭的方式检查完伤口。

最后斯科特低下头，在伤口旁边落下一个吻，像是温柔的叹息。

嘴唇的温度灼热，像是在燃烧一般。

斯科特在莫瑞斯耳边，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说：“我发誓，这件事绝对不会发生第二次！”

那声音低沉而坚定，每一个音节像是鼓槌一样，一下一下全都敲在莫瑞斯的心上。

刹那间莫瑞斯觉得全身轻松，像是卸下了满身的重担，那些东西，沉重地压迫了他好久，几乎让他窒息。

“斯科特，你不用这么自责，其实你没有……”莫瑞斯想要安慰斯科特，对方的表情让他感到心疼。

“不！这和我有关系！”斯科特打断莫瑞斯，“我本应该在你身边，我本应该保护你。是我的胆小懦弱让我退缩，才

让那个家伙有机会再次伤害你！”

“斯科特，我不明白你的意思……”莫瑞斯的语气压抑着一种情绪，他觉得自己大概猜到斯科特想要表达的东西，可

是他又不能确定。

他需要一个确定的答案。

“莫瑞斯，你明白我的意思。”斯科特摇摇头，蓝色的眼睛里全是悔恨和哀伤，让人动情，“你一直都吸引着我，从

我第一次在酒吧看见你就开始了。”

莫瑞斯听着这些话，觉得像是在做梦，自己仿佛飘在半空中，没有一点真实感。

“那为什么之前几次你会拒绝我？”莫瑞斯问出那些一直存在心底的疑问，那些曾经让他焦灼不堪的疑问。

“因为我想要保护你，我需要保持冷静！”斯科特痛苦的低下头，“若是承认会爱上你，我怕我会失去应有的理智和

判断力！我是个警察，而现在有人想要杀你！我一再告诉自己不能放任自己的感情，否则我就是失职，就是在拿你的

安全作为我自私的代价！”

斯科特一直在挣扎。他看得出莫瑞斯那些在小心翼翼地试探，他同样也喜欢莫瑞斯，才会一次又一次地做出那些不受

控制的动作，像是拥抱，像是亲吻，但同时他告诫自己，千万不能跨过最后的底线，他需要在这个案子中时刻保持冷

静，才能更好地保护莫瑞斯。

斯科特隐藏在温柔和成熟外表下的内疚、自责以及痛苦，现在都犹如决堤的洪水，崩溃在莫瑞斯面前。

莫瑞斯看着这个自己爱着的男人，他一直以为自己与斯科特相隔千里，现在他终于明白，斯科特的拒绝，正是因为他

在以同样的感情在回应自己。

莫瑞斯笑了。

还有什么比现在更能令他高兴呢？

所有的紧张和不安都随着悸动渐渐远去，瑞德的阴霾再也不能遮蔽内心世界所有的天空，甜蜜的感情就像雨后云开时

的初日，穿透厚厚的天空，温暖着心中每一个角落。

于是莫瑞斯轻轻移开斯科特挡住脸的手，吻上了那张干涩而苍白的嘴唇。

这是他一直在期待的时刻。

一吻结束以后，两人显然都不能自已，但是斯科特并没有继续下去，他紧紧抱住莫瑞斯：“现在还不是时候。”

“我会陪着你的，直到我们一定会抓住他。”

莫瑞斯在这个男人的怀里，汲取着他给自己带来的安心。斯科特就像是世界上最安全的港湾，在这里，莫瑞斯觉得自

己能承载任何狂风暴雨。

没什么好害怕的。

甚至是瑞德。

斯科特给了他前所未有的勇气，来直面自己内心的黑暗和恐惧。

所以莫瑞斯做了个决定。

“斯科特，我们回去吧。”莫瑞斯开口说。

“去哪？”

“回去我的家乡。瑞德的家在那里，我们的中学在那里，我和他的生活在那里。瑞德给我的那张明信片，上面的图片

就是那个小镇，他一定是在暗示那里有什么，或者他曾经回去过。我觉得只要我们回去，总会有些线索让我们可以抓

到他。”

斯科特点点头。

他们会一起走下去，然后一切会有一个结局。

莫瑞斯想，他必须要和过去有个了结。

所有的噩梦既然由他开始，那就一定要由他终结。

Chapter 5-1

Almost hope you're in heaven

So no one can hurt your soul

Living in agony cause I just do not know

Where you are

多么希望你就在天堂

这样就没有人能伤害你

我一直活在痛苦中是因为我不知道

你究竟在何方

Chapter 5 Shadow of Past

1.

“莫瑞斯，我真的觉得你不应该回来！”比利在电话里的声音是少有的严肃。

莫瑞斯已经将最近遇到的所有情况都告诉了比利。

“比利，我知道你是担心我，但你要知道，这几个月来我已经受够了瑞德的跟踪和恐吓。现在我只是想要掌握先机，

能有主动权。要是我能查出来他在什么地方，说不定我们就能找到他，最好是能和他谈谈！”

比利不屑：“他那种人有什么好谈的？他就是出去久了，生活落魄了，发现你的好处，回头来找你却看见你和一个警

察卿卿我我，直接心理变态要杀了你。”

“比利！”莫瑞斯笑得几乎接不上话，“你知道瑞德不是这样的人。”

“他是，莫瑞斯，只是你从来就看不清他。”比利纠正，“他要不是这样的人，为什么他当年会抛弃你一个人一走了

之？为什么六年来他会销声匿迹没有一点消息？为什么他现在会在你的生活终于变好了以后突然回来，还想要杀了你

？莫瑞斯，你从来就看不清你爱的人到底是什么样的。”

莫瑞斯沉默下来，他找不出理由能反驳比利。

“比利，也许你是对的。我真的想不通瑞德现在为什么会恨得要杀了我，难道真的是因为嫉妒？但要是那样，当初他

就不会一个人离开。”

比利在电话那头耸耸肩：“他是个疯子。”

“不，比利。”莫瑞斯像是想到了什么，着急地说，“比利，我这两天都在想，是不是他离开的那个晚上我缺失的那

部分记忆并不只是遭遇了抢劫，是不是瑞德真的来过和我见了面，我们发生了什么事才会让瑞德想要杀了我？我觉得

忘记的事情一定和瑞德有关，而且真的很重要！”

“莫瑞斯，你这是胡思乱想！”比利严厉地打消了他的念头，“你那天等了他一整晚，你不是记得吗？失去记忆前最

后一次看表的时间大概是5点，我发现你时候大概是二十分钟以后，除了你被抢劫还能有什么事情？瑞德根本是拿你当

诱饵，吸引那些监视你们的人注意，好让他自己偷偷逃跑。贝瑟尼教授也说了，你只是因为他的离开受了刺激，跟别

的事情没有关系，你应该相信她的专业判断。”

“好吧好吧。”莫瑞斯认输，“行了比利，我不只相信贝瑟尼教授，我还相信你这个心理学博士的心理评估。但是我

还是想要回去，瑞德一定是在那留下了什么线索，而且斯科特和我在一起，我们不会有事的。”

“喂！莫瑞斯！你不应该……”没等比利话说完，莫瑞斯就挂断了电话，他知道无论比利说些什么，都不能阻挡他回

去的决心。

而且他总是觉得他那段失去的记忆一定和瑞德的变化有关。

斯科特推门进来，看到莫瑞斯正坐在床上拿着手机发呆，就拿着手里刚买回来的咖啡，故意碰了莫瑞斯的脸一下。

“我们什么时候出发？”莫瑞斯接过咖啡。

“再休息十分钟。”

他们现在正在一个汽车旅馆里，两人在路上已经走了好久，按照斯科特的计划今天就能到达镇子了，一想到这点，莫

瑞斯的手指就有些抽搐，毕竟他已经六年没有回来过了，而且他也从没想过自己再次回来的时候是因为这样的原因。

“比利说什么了？”斯科特一口气喝完咖啡，把纸杯扔到垃圾桶里。

“他认为我不应该回来。”莫瑞斯有些消沉，毕竟最好的朋友并没有支持自己的决定。

“那你呢？后悔了吗？”

“当然不会。”莫瑞斯说，“我和瑞德之间必须要有个了结，不是吗？”

“而且，我很高兴现在你在我身边。”莫瑞斯说出自己心里的话。

“关于这点，我也很高兴。”

斯科特握上莫瑞斯的手，外面的一轮朝日正慢慢爬上窗沿，染红了天空。

这是一趟未知的旅行，但是我不会逃避。

Chapter 5-2

2.

两人到达镇子的时候已经接近日落时分，路上斯科特买了一张小镇的地图，莫瑞斯看着长久未见的小镇，发现在他离

开的这些年这里根本没有什么变化。那些熟悉的房屋依旧矗立在那里，只是经受了岁月的磨砺似乎变得更加苍老，记

忆中的街道两边依然在这个季节铺满了金黄的落叶，镇子里的孩子们就在这些干枯的树叶上跑来跑去地打闹，直到轻

扫树叶的人将他们赶到一边。

斯科特问莫瑞斯他们住哪，莫瑞斯想了好久，最后还是决定随便找一家旅馆住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