腾地揭开身上的蚕丝被，顾青坐了起来，脑子里闪过黑白画面，模糊、零碎，顾青看不清，心底的担忧却更浓了。

“对不起，您所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听筒里不断传来陌生的女声，却是熟悉的话语，此时此刻，顾青只觉得烦乱与残忍，他想直接拨打男人的办公室的电话，才发现自己竟然不知道。也是，他从来没去过男人的公司，加上以前只要自己一打手机，总能第一时间听见男人温柔磁性的低沉声，顾青根本不曾考虑过还有打电话至男人公司的必要。

闭上眼，顾青迫使自己冷静，男人不会有事的，他一定能找到方法联系上男人，急促的呼吸渐稳，冷静的思维回转，顾青想起了男人的秘书，吴昊的堂姐吴琪，幸好手机里有保存，虽然知道凌晨一点半打电话扰了别人清梦，但顾青实在是别无他法了，秦力扬的安全才是顾青最想听到的。

电话只响了几声，就顺利地接通了，这让顾青高高悬着的心稍稍放下。

“喂，您好。我是顾青。实在抱歉，打扰了。”

吴琪是知道顾青的，对于老板和这个男生之间的事情，她多少也有些了解。

“您好。我也才刚睡下，你有事吗？”

“你们老板还在公司吗？”

顾青原本只是想询问秦力扬办公室电话的，但随即想到对方是男人的秘书，也许可能知道男人的行踪，便开口试问了。

“我和总裁刚忙完公司的策划，他这会儿应该还在路上，算算时间，差不多该到了。”

吴琪话刚落下，顾青就听到一楼客厅里传来的落锁声，心瞬间安稳，他向吴琪道谢后，挂了电话，来不及穿上拖鞋披上睡衣就跑了出去，他想确认男人确实是安然无恙的。

这会儿也快两点了，秦力扬怕吵了家人睡觉，不敢闹太大动静，走路显得格外小心。

腰被人从身后环住，只停滞了一秒，便很快反应过来，身后的人是他熟悉的。

“这么晚了，怎么还不睡？明天还要上课呢。”

略带宠溺的温柔声，抚平了顾青方才焦躁不安的心，细细地感受身前的温暖与宽厚。

“怎么了，累了？”

“嗯。”

男人近在咫尺，顾青觉得心安，紧绷的神经被一根根放松，倦意逐渐回笼。

身后迟迟没有任何响动，平稳的心跳，绵远的呼吸声，秦力扬不禁笑了，他没想到顾青竟会靠在自己身上就这样毫无顾忌地睡着了。不过，对于爱人全心的信任与依赖，秦力扬是欣喜的。

随意地将公文包仍在地板上，秦力扬小心地转过身，双臂一伸，将已经睡着的人整个打横抱起，朝楼上走去。

为顾青盖上被子，秦力扬细细地描绘了熟悉的眉眼，轻吻密密麻麻地落下，从额头、鼻尖至唇瓣、耳廓，深情怜惜。

“你是我的，我爱你！”

已经很久没有睡过像今天这样踏实饱满的一觉了，顾青醒来，像往常一样伸展手臂，突然察觉到身边的肉墙，忙转了身子，竟是秦力扬，昨夜的一切涌现。

顾青忍不住细细打量身边的男人。

男人的额头饱满，剑眉上扬，只是此刻眉眼间透露出的却是浓浓的疲惫，眉头紧蹙，睡得并不安生，顾青觉得心疼，伸手仔细地抚平。

手被突然的大手包裹拉至唇边，轻柔的吻随即落下。

“醒了？再睡会儿吧。我去做早饭，鸡蛋青菜面怎么样？”

任由男人抓住自己的手，顾青压在男人身上问道。

“先别忙，再陪我睡会儿。”

男人始终没睁开眼，只是顾青腰间的手臂力度加深了，力度刚好，不禁不疼，这种紧密度让顾青觉得安心温暖。

“宝宝该起了，待会儿他要闹。”

顾青好笑地点点男人高挺的鼻梁，秦家宝平日里乖乖顺顺的，像只小白鼠，可这起床气确实厉害得紧，一般人是绝对受不住的，光是那大把的眼泪都能将石头心给滴穿。

“由他去，你别动，让我好好抱抱。”

看着疲惫的男人，顾青也不忍心，看了一眼时钟，才七点，宝宝应该还能再睡会儿懒觉，就不再阻止男人，安静地躺在男人身上，头埋在男人胸前，手臂回搂住男人的腰。

“顾青。”

“嗯？”

凌晨一点才睡，顾青的睡意也未全消，回答得迷迷蒙蒙的。

“王雅彤的事，我知道了。”

“力扬，我……”

眼睛猛地睁开，顾青急切地望着男人，想要解释。

顾青眼里的担忧，秦力扬又怎么看不出来，按住顾青的脑袋，对着唇瓣亲了一口，然后将人紧紧搂在怀里。

“我都知道，你拒绝了。”

起初见到两人的亲吻照，秦力扬自然是愤怒的，他对顾青的爱越深，愤怒感也就越强烈，他想直接质问顾青，他想知道照片里的真相，但他忍住了，他怕自己压制不住心底的怒火伤害顾青，这是他不愿见到的。

毕竟是心思周全的老板，冷静过后，秦力扬也就发现了照片里的猫腻。这张照片显示了女生甜蜜地亲吻顾青脸颊，但细致一看，顾青的脸上却是震惊与不敢置信。明显，这是突然的单方面的偷吻。

这种猜想让秦力扬方才的不适减轻不少，他瞒着顾青删除了邮箱里的照片，事后便托人打探实情，结果出人意料，Q大竟谣传顾青在追求王雅彤。

怒火升起，秦力扬怎么也想不到他视若珍宝的爱人竟会被学校的那群无知学生污蔑与嘲讽，他决计不能接受，顾青是该快乐与无忧的，一切的流言蜚语与污蔑讽刺都不该落在他身上。

秦力扬想找人教训王雅彤，但他知道顾青是决不会允许他这样鲁莽的，顾青是学法律的，他能无奈地接受社会的不公平，但他绝对不会容许枕边人背着他作奸犯科。秦力扬很清楚顾青的脾气，有些底限，他是不能跨越的。

但让他视若无物，秦力扬也是不能做到的，他打算找人做托，在校园内制造言论，只是这计策还没实行，又被公司里的业务拖住了。

“力扬，我会和班长说清楚的，我喜欢的是男人，我已经结婚了，”顾青静静地说道，过去他不与王雅彤直接挑明，不是他没有勇气，只是他觉得没有必要因为她而让自己和秦力扬陷入麻烦，可现在他知道不能再拖延了，他不想让男人不安，“我还会告诉他，我很幸福，我已经找到了能度过一生的伴侣。”

回答顾青的是炙热的吻。

顾青第二天就找王雅彤说明了，对于王雅彤是否会说出他是同性恋的秘密，顾青是不害怕的，他有朋友、亲人和爱人的支持就够了，他不奢求这世上任何人都能真心地接受和祝福他。

出乎意料的，知道了真相后，王雅彤并没再纠缠顾青，她也没对外宣扬，校园里已经恢复平静，贫穷小子追公主的故事以失败告终。

一直以来对，顾青对王雅彤并无好感，但高傲骄纵的她竟然肯为自己保守秘密，顾青又觉得王雅彤也算不上多坏，对她的排斥也消融了。

顾青不知道的是，王雅彤之所以选择沉默，不揭穿顾青的性向，只是因为她丢不起这个脸，自己喜欢、告白与追求的对象竟然是个喜欢男人的变态，她怕城门失火殃及池鱼，她不能冒任何被别人诟病与嘲笑的风险。

没了顾青，她依旧是别人眼中高高在上的公主！

057选择

经历了王雅彤事件，秦力扬第一次真切地有了危机认知，过去的他太过自信自大，潜意识认为顾青是专属于自己的，无人能撼动自己的地位，现在看来，是他疏忽了：在女人眼里，顾青绝对是一支优秀的潜力股，值得她们托付终生。想及此，秦大老板就觉危机重重，身在女人如狼似虎、男色当道的年代，他不仅要预防虎视眈眈的男人，更要阻止一大片女人的毒刺。

顾青恼怒地拨开挂在自己背后正试图将手穿过围裙直入底裤的男人，厉声道：“我在做饭，别闹。”

顾青的力道远不及男人，加上手里正握着锅铲，怕动静太大烫伤男人，也没敢使力，对于男人最近的反常，心里有疑惑，但也不愿胡乱揣测，只是等着秦力扬亲自开口，情人之间该是要主动坦诚的。

双臂紧搂住顾青的腰，略显细瘦，但抱着的手感不错，贴着顾青的脑袋忍不住蹭了蹭，结实的吻细细地落在细白的脖颈处，印下一个个深色红草莓，这是昭示爱的所有权的印记。

顾青无奈地叹口气，这些日子，男人总爱在自己身上的明显位置种下欢爱的痕迹，为此，他在学校已经被同学取笑好几次了，幸好现在是冬天，还能找条围巾作掩饰。对于男人莫名的行径，顾青是和秦力扬谈过的，可每次男人信誓旦旦点头同意，第二天起床，站在镜子前，顾青还是能看到细密的新鲜吻痕。这样的日子久了，顾青干脆也就随男人胡闹去了。顾青隐隐能察觉男人心底的不安，只是为何不安，顾青却是不知的。

冬天的夜晚总是来得特别早。

也许是幼时营养不良的缘故，顾青的身体格外地偏虚易寒，一到晚上，他就窝在被里卷成一团，即便卧室里开了空调，他的双脚依旧冰凉。秦力扬也是知道顾青的情况的，一到夜里，便停了工作，早早上床，陪他睡觉。

感受到身边的温暖，顾青的双手双脚便自动缠了上去，双足裹进男人的腿间，弓着身子倚在男人怀里。

男人的气息清晰地喷在顾青的额头上，没有熏人的香烟味，只带着淡淡的薄荷香。

像秦力扬这样的大老板，平日里的应酬自然不少，吸烟喝酒是常态，后来在顾青的强硬要求、外带“性”福威胁后，秦力扬答应如非必要，他绝不再沾烟酒。

对有烟瘾和酒瘾的男人而言，下定决心戒烟戒酒是不容易的，但秦力扬确实做到了，对此，顾青是满意又感动的。为了奖励男人，连着三天夜里，顾青主动配合了男人，最后，要不是顾及健康，男人估计能持续一周，可顾青是怎么也吃不消的，讨好求饶后，才被放过。

“你最近怎么了？”

今夜，睡意全无，顾青还是问出了心里的疑惑。

“顾青，我想我是离不开你了，如果哪天你要离开或是被别人夺走，我会用尽一切手段、不惜一切代价把你禁锢的，哪怕是你恨我。”

怀里的人太过美好，秦力扬觉得自己就像初谈恋爱的毛头小伙子，一旦陷进去，除却热情冲动，便只剩下激进与决然，为了守护自己的幸福，他能不顾一切。

“我不会恨你，永远都不会。”顾青抱紧了男人，他似乎能明白男人的不安了，“力扬，你不必担心我，除了这张脸，我没任何资本值得别人去为我挖空心思。事实上，我更害怕你离开我，无论是财势、长相和身份，你都值得拥有更好的伴侣。和你生活的日子，是我偷来的弥足珍贵的时间，我担心你被人抢走，可我更愿意相信你。以前，我总以为我能做到潇洒大度，只要你找到另一半，我就能快意地放手，能毫不留念地毅然离开，可现在，我知道，我再也不能做到那么干脆与释怀了，我的心会痛。所以，力扬，对不起，如果你有新的喜欢的人了，我想我不会轻易地成全你们了，我也许会变得狠毒，会不折手段拆散你们，会……唔……”

许久之后，秦力扬才放开顾青，小心地抚摸他的双颊，“顾青，答应我，一辈子也别放手！”

“嗯。”

……

这个冬季的第一场大雪终于姗姗来迟。

黄叶萧瑟的Q大转眼银装素裹，白皑皑的一片。

鼻头被冻，通红一片，忍不住打了个哈欠，顾青又紧了紧了厚厚的围脖，使劲地摩擦双手。

顾青刚从宿舍楼出来，辅导员找他，是想询问他是否有入党的意向。

关于党，除了它是执政党外，顾青的认识并不深。前世，迫于生活压力，顾青将自己全部的心思都放在了厨艺上，能养活自己，买处不大的房子过活，然后报答抚养自己成人的“爱家”孤儿院，这便是他全部的心愿。对于政治，顾青并不怎么关注，他终究也只是个平凡的老百姓。这一世，进入Q大，在学校教育和身边同学耳濡目染之下，顾青多少还是有些了解的，但对于入党，他的兴致实在算不得大，他自知没有入党资格，因为他绝谈不上爱党，虽然身边不少同学也都只是为了“共产党员”可能带来的优势而申请入党的，也没有热爱党的心，但顾青还是做不到违背心意去入党，他是顽固倔强的。

当着辅导员，顾青直言不讳：“我想，我尊重佩服党，但我并不爱党，至少不是热爱。不过，我热爱自己的祖国。我认为，党员的身份不能为我增添任何奉献国家的动力，也绝不会成为我热爱公益的障碍。”

顾青以为，自己的这番话是一定会受到辅导员严厉批评的，他的辅导员又红又专，是个坚定的共产党主义信仰者，对于发生在他身上的英勇事迹，顾青是真心地佩服的。

出乎顾青的意料，辅导员并没有责怪他，只是意味深长地拍了拍他的肩膀，眼里带着赞赏，道：“我面谈过很多人，他们的入党志愿从不纯粹，因为害怕被淘汰，他们选择对我撒谎。我总是心酸，可我也能体谅同学的无奈，这就是这个体制弊端下的结果，你如果打定主意实话到底，等待你的只能是被毫不留情地拒之门外。在入党这个问题上面，实话是最大的荆棘。顾青，如果你能够入党，我会高兴，但若你最后还是放弃，我也绝不会失望。”

辅导员的话，对顾青的触动很大，顾青想做真实的自己，他决定不再考虑入党的事情，他已经确定不会入党了，实现人生价值与人生理想的方式有无数，但一定是要忠于自我的。

时间飞逝，顾青在Q大的学业也进入了大三下学期，学生们开始为自己的未来筹划，或是留校保研，或是出国留学，或是毕业直接工作。

换做以前，顾青会毫不犹豫地选择直接工作，一方面，家里的经济条件不允许他奢侈地多读两年书，另一方面，他也不愿增加母亲负担，工作赚钱、分担母亲的压力是他的责任；可如今家里条件变好了，小饭馆也步入正轨，盈利不错，至少能让母亲过得不错。也许是前世留有不能读书的遗憾，顾青才会对能够继续读书有种莫名的执着，没有任何包袱，心安理得地在幽静安宁的校园再多享受两年恬静的纯澈时光，他是幸运的，书的魅力对他诱惑很大。事实上，顾青之所以想继续读研，还有一层原因是刑法张教授的劝说，他似乎很欣赏顾青，自上次推荐发表论文后，总会找顾青跟着他一起参与研究调查。在院里发布公告，知晓顾青的学业成绩后，张教授第一时间就打电话询问了顾青的想法，他知道顾青还在犹豫，他希望能说服对方，他告诉顾青本科法学都只是基础课程，想要接受深造，更深层地学习专业知识，读研是必须的。张教授看得出来顾青是喜欢刑法的，他便提议让顾青选择刑法专业，今后跟着他继续深造。

如果说，家庭条件的宽松免除了顾青读研的后顾之忧，那么教授的话却是顾青心底一剂有力的强心剂，他心动了。

即便如此，顾青还是想要尊重母亲的意愿，当天晚上打电话回家，他就和母亲说了这件事。

顾妈妈是心疼儿子的，前些年家里拮据，顾青跟这她受了不少苦，如今能有条件读书，她自然是不会反对的，相反，她还很欣喜，顾妈妈是望子成龙的典型家长，她觉得儿子现在是有出息了，能得到教授的赏识，接受更高的学历教育，不管怎么看，这都是极好的一件事，她甚至已经琢磨着要替儿子提前庆祝一番，让他过断时间有空了就带秦力扬和秦家宝回家一趟，她要亲自下厨好好犒劳儿子。

挂上电话，顾青总算安心了。关于读研，顾青和秦力扬一早就谈过。能让顾青在象牙塔里多待上两年，秦力扬是举双手同意的，除了是支持顾青的决定，秦力扬也是有私心的，Q大校风不错，校园环境比起复杂龌龊的社会更纯净简单，秦力扬打心底希望顾青能生活在一个干净的环境，一直保持他心底最珍贵的那份单纯、积极与乐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