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豆腐店要了几碗豆腐花,算是早饭。
昨天卢飞跟他说过,七嘴巷这边做生意,不是一般铺子的开门营业,而是人对人,私底下的买卖。
比如这里要是有十个情报贩子,那么他们的情报可能有相同,也可能各有千秋。
要想买到自己想要的,一来得多问人,二来得看运气。
而管晏阳经过昨晚的思索觉得,自己要买的消息,还真的得看运气。
他是想知道“赭黎”的事。
赭黎是谁?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书生,谁会去了解他的消息?可他又不由得想到,任复说的,赭家原来是经商,若是
大商户,那倒也不能说没人知道赭家的事。
他苦闷地吃着豆腐花,隔很久才注意到他的旁边坐下了一个人。
旁边的那个人脸上挂着开朗的笑,拍着老板娘马匹说,“老板娘,你这的豆腐花我最喜欢了,味道香纯,正宗无比!
”他搓了搓鼻子,接着道,“而且不只有豆腐吃,还有豆腐看。”
老板娘巧笑道,“瞧你说的,小江你就一嘴皮子厉害,真不知道怎么练出来的。还是一碗大份对吧?”
“对对对。”那个叫小江的接口道,“我嘴皮子不好能成吗?靠嘴吃饭啊靠嘴吃饭,我要是没这张嘴,大概就只能吹
西北风喽。”
第二十四章
管晏阳瞧了一会那个叫小江的人,还没来得及说话,对方就抢先一步发了言,“那边那位兄弟来的可真早,不知是同
样做嘴皮子生意的,还是来买东西的?”
管晏阳本就在等卖家,如今撞上来一个,倒是正合他意,他只说道,“我是有想买的消息。”
小江嘴一咧,牙齿一露,笑容倒是挺好看,“那你可找对人了。”他大拇指刮过鼻子,有些得意,“我在这可是出名
的贩子,保准你满意。”
他才刚说完,身旁就传来豆腐店老板娘“咯咯”的笑,老板娘笑着说,“你是出名呀,出了名还这么早来这里守着?
”
小江脸不红,心不跳地哼了声,“早起的鸟儿有虫吃,你看就是我早来,才遇到个主顾。”说着又转头正对管晏阳问
,“不知兄弟贵姓?”
管晏阳思索了会说,“姓管。”
小江听了依然是刚才的嬉皮笑脸,只是态度上多了分殷勤,“管兄弟,我看你也是直爽人,我们就明码标价,这不同
的消息价格自然不一样,若是你想要知道隐秘的消息呢,我们还是找个安静的地方比较好,我在巷子后头有个小屋,
要不要我带你过去?”
管晏阳答了一个“行”。
小江的小屋真的很小,外观也简陋,就是普通木板隔出来的,也不知下雨天防雨不防雨。房间的角落里有一张四人桌
,顶着墙角放,空出来两边放了两张小圆凳。
管晏阳和小江,一人在一张圆凳上坐下,半侧着身,正好能面对面。
管晏阳有些犹豫,这个小屋子真的能防止泄密吗?
而小江则根本没看出他的顾虑,自顾自地问道,“管兄弟你想知道什么?从最近最热的比武大会的各个大侠的排名,
到隔壁镇新出的金科状元的家底,我都能说。只是价钱嘛,分三个等,我们这行都了解的,我不收您贵的,一两银子
便够了;只有部分人知道的呢,算您十两;我这独家的就贵了,算您五十两。”
管晏阳摸了摸自己的钱袋,空落落地大概都不够买独家。他不清楚其他人那是什么价,只觉得小江这的价不能算贵,
也不能算便宜。
可他也耐不住性子再等下一个消息贩子,于是开了口,“我想知道泉州的商户司徒家,可和一个姓赭,赤者赭,的人
家有什么恩怨?若是,你能知道一个叫‘赭黎’的人有过什么事,那更好。”
小江眨了眨眼,显然没料到会是这样的一个问题,他挠挠头道,“泉州的司徒家啊,倒是很有名,可你这事也忒偏僻
了点吧。”
管晏阳心沉了沉,刚想发话,小江却又接着说了下去,“可是我倒还真知道点事,虽然不清楚别家知不知道,可我算
你第二档的价格,你看成不?当然,首次做生意,你得先给我五两押金。”
管晏阳张了张嘴,最后问,“那你到底知道到什么程度?”
小江露出虎牙笑道,“你说的两个都知道些,准保你满意。”
“行。”管晏阳咬了咬牙,掏出了五两银子。
小江接了银子,嘴巴就不这么紧了,“这泉州的司徒家吧,可是户好人家,直到被灭门,都没出过什么事,也没听说
和谁家结怨……而你说的赭家,光这个姓就少见,所以我多少有点印象,赭家世代是书生门第,却从几代前便没出过
当官的,一代比一代穷,如今也不知穷成什么样了,应该不会和司徒家有什么关系才对。”
管晏阳一听大敢疑惑,“赭家……不是经商的吗?”
“经商的?”小江也糊涂了,蹙起眉头,鼻子上都有了些皱纹,“虽然吧,我的确消息不如别人多,可是我的确没听
说过有什么商人姓赭了。对了,你说说看,那个赭家在哪?”
管晏阳回忆了下,“苏州旁的浮桥村。”
“苏州的?”小江拍了拍手掌道,“那应该就是我说的书香门第了!”
管晏阳难掩震惊之色,要是小江说的话都是真的,那么任复说的都是假的?可他为什么要说假的……他突然想明白了
些什么,不由地头疼起来。
这任复真的不是简单的人。
一旁的小江似乎完全没注意他的神色,隔了会又自己说起来,“还有说到你刚才提的‘赭黎’,我也知道一件事的。
”
管晏阳回了神,略有些好奇,“什么事?”
“这事其实大家都知道,这人似乎是慕府小公子慕浮然的跟班。”小江搓搓鼻子,“我有认识的朋友,听到他喊慕浮
然大哥来着!”
管晏阳听了,差点一口口水喷出来,他的脑子有点乱,一瞬间也不知道该不该信之前小江说的话了。
他哭笑不得,“这消息传得很广?”
小江得意,“干我们这行的都知道了!”
管晏阳沉默。
小江等了会,不见管晏阳说话,揉着手,似乎有些不好意思开口,“呐,你觉得我知道的对你管用吗?”
管晏阳苦笑了下,从钱袋里又拿出了五两银子递给小江说,“虽然我不知道你说的都是真是假,可是很有用。”
小江见做成了生意,高兴地把钱收到自己包袱里,脸上笑容大大地灿烂,“管兄弟你真是爽快,我还从来没做过这么
快的生意。”
管晏阳看了眼小江,也不知道自己有没有被宰,只笑着道,“我想知道的也知道了,那我先走了。”说着站起身来。
他需要去找一个人,问些事情。
在他踏出这个小屋子前,小江在后头大声说了一句话,“我的名字叫江澜,你以后若还有需要,可以来这找我。”
管晏阳转身对小江点点头后,便大步赶回慕府。
他知道第一次见面的小江不可能故意说谎话骗他,但也不能确定小江说的是真话,他唯一能去确认这事的,只有一个
人,任复。
任复住在哪,管晏阳是知道的。慕浮然在介绍他的时候有提起过,就住在莞草间旁边的沙穗居。
这个时辰,沙穗居旁没什么人,管晏阳直接从大门进去,到了一间形似主卧室的房门口,便敲起了门。也不知是不是
求知心切,他一点都没想过,万一等下出来的不是任复怎么办。
好在敲了片刻后,门开了,房里头正是他要找的人。
任复瞧着他,笑得依然很有礼貌,也很冷淡,“一大早的,你是要来找谁?”说完瞧了瞧天,道,“恩,似乎也不早
了。”
管晏阳看着他这副样子,心里头就窝火,强压下火气,他沉着声道,“就是来找你的。”
任复眼睛弯了弯,似乎明白了什么,“找我吗,那里边请吧。”他侧过身空出了一人的宽度,让管晏阳进了房。
而管晏阳也没客气,一进去,便找了张椅子坐下。
他开口直奔主题,“你昨天说的关于我的事,是不是都是骗我的?”
任复悠闲地给自己倒了杯茶,润了润口,才开口,“恩,你这么快就发现了吗?”
管晏阳气得恨不得一拳头挥过去,却终没那么做。也许是换了个身子,胆量也不如前了;也许是变聪明了点,知道打
不赢。
他憋了很久,才憋出一句没头没脑的话,“你骗我做什么?”
任复看着管晏阳,语气无辜,“我这人只是没事就喜欢猜测一些事,没想到运气那么好,一猜就猜到你的死穴了。”
“你!……”管晏阳死咬着唇,说不出话,这种状况已经很久没有过了。
任复笑容里多了些算计,“其实吧,我说完以后,我回头也查了查,我好像完全说错了,可你为什么连自己家里的事
情都不清楚呢?恩?”
管晏阳被这问题击了个正着,怒气被吹散了,他眼睛瞧了瞧别处,想了个借口,“我出了场意外,失忆了。”
“恩,这倒和我打听到的内容相符。”任复笑得更深,“只是我怎么还从一个姓卢的人口中听说,你还对剑术深有研
究呢?你不就是个书生吗?”
管晏阳愣住了,觉得背后有些渗汗,他是想要来讨个明白,却仿佛被人逼着套出话来,这种感觉很难受。
任复自然不会顾他的反应,步步逼近,“我想来想去都想不通,一个从来和徒御风没有交集的人,怎么会突然跑去当
跟班,感觉就像换了个人似的,你可以给我解释解释吗?”
管晏阳觉得头发胀,他闹热地来了句,“我说是借尸还魂,你信吗?”
任复呆了呆,随后笑容如常,“信,当然信。”
这话一出,换做管晏阳在那一头没有反应了。
第二十五章
隔了良久,管晏阳回过神来,表情有些紧张,“你凭什么就信了!再说,你知道这些又怎样?”
任复脸上挂着笑,“不怎样,我刚才也说过了,我没事就爱瞎猜猜,猜对了也好,猜错了也罢。你看即便你真的是借
尸还魂,我知道这事也奈何不了你什么,不是?”
管晏阳皱眉思索了下,看不出任复到底是真的相信借尸还魂还是假的。他转过身,欲走,“既然是你骗了我,那我就
没什么好顾虑的了。”
任复瞧他要走,也不拦,端着张笑脸,似是自言自语地说,“呐,要是你想现在去跟徒御风讲我是坏人也没关系,只
是你这么反反复复,反而可疑了不是?”
管晏阳思维停顿一秒,当做什么都没听到,继续朝外走,也没瞧后头一眼。
若他往后瞧,他可以看到任复笑得像偷了腥的狐狸。
等管晏阳走出了沙穗居,再也不可能听到房里的动静的时候,从任复屋子的后头,蹿出了一个黑衣人。
黑衣人朝任复说,“刚才我说到,那个救了此人的老大夫说,这人刚醒来神经有些错乱,硬要说自己不叫赭黎,叫管
什么,具体是什么那老大夫记不清了。”
“到这就够了,钱还是老方法付。”任复挥挥手,示意那人可以走了。等黑衣人走了后,任复把玩着玉佩道,“前段
时间苏州死的那户好像也姓管,倒是有趣。”
他嗤笑了声,“借尸还魂吗……”
管晏阳离开沙穗居后,心里头就像打了结一样难受。
他觉得心虚。
除了借尸还魂这种不靠谱的事,他没想过要骗徒御风,可他却做了,轻而易举。他恍惚着神走回莞草间,有意无意地
朝徒御风的卧室望了眼。
卧室里没有人,也不知该觉得高兴还是沮丧。
事情明白以后,一宿没睡好后的疲惫席卷而来,管晏阳爬上自己的床,盖上被子闷头睡觉,打算什么都不再想了。
由沉睡到迷迷糊糊,也不知过了多少时间,管晏阳渐渐清醒。
他隐隐觉得有个目光注视着自己,这个想法惊吓到了他。他一个翻身坐在了床上,就看到徒御风在一边饶有兴味地看
着他。
见管晏阳醒了,徒御风朝他弯嘴一笑说,“你倒是清闲,还有工夫睡懒觉?”
管晏阳看着徒御风,突然觉得不知道要说什么,良久才回了句,“你不清闲?”
“不清闲。”徒御风皱了皱眉,“到处查东查西的。”
管晏阳犹豫了下,问,“那查出点什么了吗?”
“没。”徒御风这么说的时候,脸色倒还好,仍是带着笑,“本来觉得心烦,瞧着你还睡得那么沉就想吵醒你,没想
到你自己醒了。”
管晏阳瘪瘪嘴,先不论自己似乎成了消遣的对象,就“没查到消息”这件事,让他很过意不去,其实他可以说,任复
那儿似乎有问题,可他说不出口。
正想着这些有的没的,他突然觉得大腿的地方一沉。徒御风将一个包袱丢在他的腿上,轻声开口,“打开来瞧瞧。”
管晏阳盯着那包袱看了会问,“这个是什么?”
徒御风笑而不答,“你打开来就知道了。”
将信将疑地瞅了眼对面笑得没正经的人,管晏阳还是乖乖打开了包袱。
里面是一身灰色的衣服,不是很精致,但布料很舒服。管晏阳拿着衣服,眨了眨眼,不明所以地问,“这个给我做什
么?”
徒御风指了指衣服解释,“你瞧你衣服的颜色,不是青的,就是黑的,也难怪被他们当做慕府的小厮,所以我就给你
买了套。”
突然想到什么似的,徒御风嘴角上勾,笑道,“要不要再写两个字上去,写‘徒家跟班’好了。”
管晏阳听了,不吭声,只把衣服收了起来,收好了才说了一句,“不拿白不拿……”
徒御风敲了敲他的头,带着笑意走出了卧室。
等人走后,管晏阳钻进了床里,用被子盖住了头,心里乱糟糟的,有点高兴,也有些不安。
第二天,管晏阳就穿着他的新行头出门晃,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和小厮区分了开来,倒真没什么人来问路,要求打杂
。
他一路从莞草间走到沙穗居,又从沙穗居走到慕府门口,最后还去七嘴巷子逛了圈,终是没瞧见过任复的人。
若要问他,他在干什么——他在抓任复的把柄。
任复这人一看就嘴巴牢,心思重,他不觉得和这样的人套话,能套出什么东西来。反倒有可能,自己的秘密被挖了个
空,所以可行的办法只有找个能要挟的事。
他想要问问,这任复和藏宝图到底有没有关系,若是有,又该是什么关系。
而这寻人短处的法子,终究是个碰运气的活,就好像徒御风在一堆情报里头挑他所需要的,能遇上的概率微乎其微。
管晏阳连着忙活了好几天,眼看着再过两天就是比武大会了,都没一点收获。看到的都是任复在和一些正派的武林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