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案:
一夜之间,两具女尸尽化白骨,
眼看案情抽丝剥茧好不容易有了点着落,
正该严阵以待大敌,郑枚却被唐青弄得心神不定,
——人如何?妖如何?
他们是同类,骨子里与生俱来孤单的宿命!
连环杀人案的真凶落网,
当二十年前的敌人再度卷土重来,
唐青是否还会选择挺身而出!?
身为关键的郑枚,究竟会继续倒霉没好事,
还是能像过去那样,每次都能成功归来!?
精采悬疑的侦办过程,离奇神秘的杀人分尸事件,
《梁祝》系列第三弹——您绝对不能错过!
……
第一章
郑枚一向知道自己倒霉,但像今天这样算是倒了十八辈子的血楣!
一大清早醒过来发现自己睡得好好的,床上居然莫名多了一个人,自己还跟个八爪鱼一样死死缠在那人身上,两手勾在对方脖颈后面,一条腿跨在对方腰上,而对方也毫不示弱,一手搁在他的腰上,还有一个手臂,干脆垫在自己脖子下面,抬头,去掉鼻梁高度,两张脸直线距离零点三公分。
郑枚当时连惨叫都发不出了,尤其在认出对方是唐青,这还是自己分给唐青的房间和床以后,整张脸僵硬到拿金刚钻在他脸上钻几下也未必能见缝。本来还想偷偷摸摸地溜回自己房间再说,好不容易小心翼翼把自己的腿收回来,手抽出来,把那只搭在自己腰上裹着纱布的手轻轻地拿下来,再一抬头,就对上一双睁开了的眼睛。
「早。」
「……早。」
一片沉默。
唐青两个眼珠转了转,看看两人,跟着像个小媳妇一样,低下头,挺委屈挺小声地问:「郑老弟,为什么,你在我的床上?」
「……我……我只是来叫你起床。」
「是……是吗……」
「……当然。」
「那……为什么你盖着我的被子?」
「……」
这个早晨,弥漫在郑枚家中的气氛着实微妙,似乎有尴尬,似乎又有莫名其妙冒出来的粉红泡泡。郑枚本来还要死撑,做出一副两个大男人睡一个床又怎样的气派来,结果在唐青照着洗手间的镜子,有些犹豫又有些不好意思地问:「郑老弟,我的嘴唇……嗯……怎么破了?」的时候,就彻底自爆了。
结果郑枚连早饭都没吃两口,每天都要实行的出门前与龙武大将军握爪道别的仪式都没做,就屁滚尿流地落荒而逃,逃跑速度直逼警校考试短跑最高记录。
但是在路上也还是一样倒霉。出门骑的小摩托车意外罢工,换公车,左等右等不来,好不容易等来了,驾驶员开得太猛,跟前一辆车追尾擦撞,干脆停下来吵架,计程车拦不到,琢磨着打电话叫警局的车来,才发现手机没电了,最后跑步到警局,还不留神踩了一脚狗屎。
郑枚赶到警局的时候,都快哭出来了,结果一到门口,发现门房赵大爷顶着张比他还痛苦的脸,正拿着手里一沓小黄纸片在门房里里外外刷胶水黏贴。这种事放在门外电线杆上那都是违章小广告,何况这是堂堂天水区警局的大门。
郑枚摸着下巴看了好一会,才终于辨别出来赵大爷正往门上贴的是电视剧里常见的道家符咒,这下子就更不明白了。眼睁睁看着赵大爷里里外外把个门房贴成了个活广告牌,才停下来捶捶老腰,一回头看到郑枚,愣一愣,讪笑:「郑队早。」
「早。」郑枚对自己的迟到毫无罪恶感,指着赵大爷的装修问,「老赵,你这是在干嘛?弄成这样,不怕周局看到?」
不问没什么,一问赵大爷的脸立刻变得比便秘还难看。左右看看旁下无人,赵大爷对郑枚招招手,示意他靠过去,压低声音轻轻在郑枚耳边说:「郑队,出事了,咱警局,闹鬼。」
郑枚当时都想「哈哈」两声仰天长笑了,警局闹鬼?一群唯物主义分子的地盘,男性占了百分之八十三点七,还有各种枪枝器械,尸体倒是有不少,全都用来解剖,从没听说过闹什么鬼的。
郑枚笑着拍拍赵大爷的肩膀:「老赵,你接下去该不是要跟我说是法医楼闹鬼了吧。」
赵大爷看他不信,还真急了,跺着脚说:「真的,郑队,就是法医楼闹鬼了,还是法医组的邱医生跟我说的,把我吓的!」
郑枚沿着卵石小道一路小跑到法医楼,还没接近就听到于晓乐的咆哮声。
「怎么可能!」
「为什么!」
「谁干的!」
郑枚这次知道法医楼就算不闹鬼,也真的是出事了。依照于晓乐那种常年不阴不阳的调调,天塌下来也至多动动眉毛,竟然愤怒成这样,老大远都能听到响彻在空中的优美男中音,只能证明事情确实大条了。
法医楼下以花圃为界,外面围了一大圈人,都是从警局大楼跑来看热闹的,但是于晓乐「鬼见愁」的名气太大,实在没人敢触他逆鳞,这次又是发生了「闹鬼」事件,更加弄得这个本来常人就不太愿来的法医楼更成为禁地一样的存在,无人敢越雷池半步。
郑枚在人群中看到黄复新,赶着在后面打了声招呼:「黄队。」
黄复新也看到他,抬起手,笑着挥一挥。
「昨晚的粥怎样?」
「嗯,好吃!」郑枚一拍脑袋,突然想起来,「哎呀,黄队,我忘了把饭盒带来了。」
黄复新笑笑:「没事,下次还我就行了,不过记得一定要洗。」
「当然当然。」正说着,随着于晓乐的又一声咆哮从二楼法医室窗口飞出来一件白花花的东西,掉到地上翻了两个滚,所有人都低头去看那玩意,看完后齐齐倒抽一口冷气,是一根大腿骨。
郑枚有些颤悠悠地问黄复新:「黄队,到底出什么事了?」
黄复新大概对那根骨头也有些介意,转头说:「听邱士泽说,昨天弄回来的两具女尸出了纰漏。」
「昨天的女尸?」郑枚愣了一下,「是昌龄花园那两具?」
「好像是。」黄复新沉吟道,「这事确实有些奇怪,你昨天见到那两具女尸是什么样子?」
郑枚想起自己昨天在案发现场的草草一眼,不由得便同时想到唐青受了伤倒在自己身上的样子,再往下顺其自然地又想到了唐青今早醒来时的样子,凌乱的头发,慵懒的眼神,还有似乎被人吻肿了的嘴唇,登时满脸通红,两个耳朵往外冒烟,直接变身蒸汽火车头。
黄复新等他回复没有反应,以为是案情不能对外泄露,倒也自己接下去说:「那两具女尸怎么说也是昨天死的,听说,」他的声音也压低下去,「今早于法医来上班的时候,发现冰柜里的两具女尸统统变成了白骨。」
******
郑枚顶着于晓乐的咆哮冲到法医楼里,就发现跟内部的气氛诡异、水深火热比起来,法医楼外面那还算是云淡风轻。这一路走进去,就看到平日整洁无比的走廊上到处都扔满了骇人听闻的东西,具体物种参考飞到楼外花圃里的那根。
于晓乐的咆哮时高时低地响彻在整座法医楼内,震得窗玻璃都在「嗡嗡」作响。其实也并不尽是咆哮,更多时候是类似神经质的喃喃自语,「为什么」和「怎么会」是出现频
率最高的词藻,除此之外便是许多郑枚根本听都听不懂的专业术语。
一路循着声音往尸体解剖室去,郑枚很快就看到哆哆嗦嗦立在门口的邱士泽和王凯两位法医,虽然这两位年纪比于晓乐都大,王凯甚至比于晓乐大了十岁不止,但在于晓乐面前,不论是专业素质还是气场,两人都差了于晓乐一大截。看到郑枚过来,这两人本来畏惧的眼神都在瞬间转为热切的求助眼神,殷勤的样子几乎让顶着压力进来的郑枚倒退三步。
「老……老爷,郑队他来了。」邱士泽第一个大声喊出来,一副恨不得喊完就跑的样子。
王凯也紧随其后:「于法医,我们手头还有几宗案子的相验没做,我们先告退,告退。」
说完,两人一溜烟就钻到隔壁物证实验室里去了,郑枚只听到「砰」的一声,物证实验室的门跟蚌壳样的被两人关得死紧,连丝缝都不敢漏。
于晓乐对两位下属的出逃倒并不在意,或者该说是根本没留意,郑枚走到门口就发现了这一点,别说是邱士泽和王凯开溜,就算现在外面有人打架枪战,于晓乐也根本不会听到——因为他现在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郑枚还是头一次看到于晓乐这么狼狈不堪的样子。他根本都没有来得及换上法医袍子,穿着自己的衣服就立到了解剖台边。体现于家豪族风范和于晓乐贵公子气派的名贵衬衫西装现在根本是一塌糊涂,各种颜色的试剂东一块西一块地沾染在他身上,于法医现在左手拿着一块骨头,右手拿着一块骨头,脸容阴森,嘟嘟囔嚷。
「骨盆宽大,嗯哼,女性……耻骨平滑,年龄在二十至三十岁之间,没错……」他把手里的骨头放下去,又从面前摆成人体形状的大堆骨头里拿新的出来,「肋骨上有刀伤切痕,骨头干燥,软组织完全消失,没有腐肉,好,很好……」
郑枚本来看于晓乐龇牙咧嘴,一副恨不得要把面前骨头吞下去的架势,心里也略略发毛,听到最后一句,不由得也愣住了。
于晓乐现在拿在手里的真的是昨天下午才从昌龄花园拉到法医楼的那两具女尸的组成部分?即使昨日不过匆匆一瞥,郑枚也毫无疑问确信,那两具女尸根本就新鲜无比,断气时间不超过一天,怎么转到今天,竟然化为两具白骨?就算现在时值夏季,两具女尸又都受了刀伤,尸体分解速度极快,但也不可能在短短一夜之间就发生如此变化,更何况那两具尸体还是保存在冰柜里的。
郑枚现在明白于晓乐为什么会如此失态,「为什么」、「怎么会」,还有「谁干的」……换做是他也想咆哮询问,鲜尸化白骨,唯一的可能只有被人调包,但如果真是这样,于晓乐就应该着令调查昨日的保全记录而不是在这里挽着袖子,一个人疯疯癫癫地对付两具白骨。
「晓乐!」郑枚走进去,一直走到于晓乐的眼前,后者才从黑框眼镜下抬起眼来,一脸的沮丧和挫败,两个眼睛都泛着血丝。
于晓乐看了郑枚好一阵,终于承认失败一样地叹口气:「这两具白骨跟昨天的两具尸体属于同样的主人!」
真相果然、真的,是最不可能的那一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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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午吃饭时间,郑枚拉着于晓乐出门换换心情。于晓乐依然表现出显着的失魂落魄,翻来覆去地叨念着怎么可能,甚至往口袋里揣了一截女尸的小指骨,没事干就拿出来看看,但比起之前跟被人凭依了一样的鬼样子,好歹恢复了点「鬼见愁」的风度。两人还没走到局门口,远远地就看到门房赵大爷在和一个人说话。
郑枚眼尖,隔着几百公尺就看到对方正从随身的小包里掏出一叠红红黄黄的纸片来,交到赵大爷手里,跟着赵大爷便从口袋里摸出一沓钞票,交到对方手里。
这可算是找到赵大爷那些「装修材料」的来源了!
郑枚本来心情就不爽,看到这一幕,当场冷笑。招摇撞骗不说,封建迷信都搞到警察局来了,真是胆大包天!当下大喝一声:「你给我站住!」大踏步地就往两人面前走去。可怜赵大爷给他这一吼吓得手一抖,红红黄黄的纸片当场脱手,被风一吹,漫天飘舞,天水区警察局门口一时弄得像个道场一样。
「老赵,你站过来!」郑枚冲到两人中间,一把将赵大爷拉到身后,这才算正面对上这个大胆的神棍。不看还好,一看倒是愣了一下。原本以为这神棍应该是个上了年纪的大婶或者大叔,却没想到这一对却对上了个年轻女子。
对方倒是气度从容得很,被郑枚严厉的眼神盯上也只是直起腰来,悠闲地将坤包合上,还挺自在地将垂到胸前的一绺乌黑长发拨到颈后。郑枚怎么看这女子也不觉得像是个神棍的料。姑娘皮肤白皙,长一双大大的眼睛,下巴尖尖,容貌是古典仕女的美丽,身上穿一件雪白雪白连衣裙,如果放到电视剧里,就是演大家闺秀的科,要不是亲眼所见,郑枚也不会相信这是个诈骗犯。
郑枚在打量对方,对方竟然也在打量他,不慌不忙,丝毫没有被抓包的无措,也压根不准备逃跑。于晓乐这个时候也慢慢地踱过来,看到郑枚与那女子对峙,从黑框眼镜后草草看了对方一眼,嘟哝了一句:「身高一百六十五,比那两具女尸分别高三、五公分。」嘟哝完又去研究揣在口袋里的指骨。
郑枚对于晓乐的「不在此世中」早已习惯,但赵大爷就被那截小指骨吓得脸色难看,郑枚心想那年轻神婆这回总该被吓到了吧,却听到耳边响起一把清脆的声音:「指骨拿来。」
郑枚忍不住掏了掏耳朵。
「指骨拿来!」那个声音又重复一遍,在所有人都反应不及的时候,神婆已经出手迅疾地一把从于晓乐手里抢过那截指骨,捏在手里。郑枚本来想去抢,被那神婆冷冷剜了一眼,一时竟像浑身被人浇了一瓢雪水,从头凉到脚的动弹不得,眼睁睁看着那神婆将指骨紧紧攥在手里,口中念念有词。
郑枚从没听过这样的声音,与刚才年轻女性的说话声音不同,现在神婆嗓中发出的声音似乎介于男性、女性之间,不是少年也不是中年,更不是老年,性别模糊,年龄不清,连念的语种也无法分辨,随着她的喃念,郑枚只见从神婆紧紧捏着的掌心中慢慢有东西飘飞出来,初时是淡淡的青烟,一丝丝地飘逸,很快变作浓黑,从她合拢的掌心中,一脉一脉如同实体的乱麻一般被抽出。于晓乐也被惊住了,不过似乎是好奇心比惊愕更占上风,推了眼镜低下头凑近来看,只有赵大爷仿佛不明所以地独自置身事外。
神婆念了好一阵,那黑烟才渐渐地散了,等到她再摊开掌心的时候,还是刚才那截小指骨,但已经不是先前的雪白颜色,反而泛着脏兮兮的黄,还有裂纹隐隐分布其上,仿佛刚才那些黑烟都是从这些裂纹中溢出的。
她将那截指骨交回于晓乐手里,用恢复了常态的声音说:「借尸还魂的小把戏,你最好把尸体尽快处理掉,否则阴气太重,对周围会产生影响。」
于晓乐「哦哦」地把那截指骨接过来,对着空中来回照,似乎很感兴趣的样子,问:「刚才那些黑烟怎么弄的?」
神婆挺得意地道:「没什么,不过是用了驱阴诀把骨头上的残留鬼气祛除而已。」
赵大爷在一旁莫名所以,转头问郑枚:「什么……什么黑烟,我怎么没看到?」
郑枚这个时候也茫然了:「黑烟,就是刚才从她手心里飘出来的那些,老赵你没看到?」
「他看不到的,也只有你们俩这样的才能看到。」她说道,抬起头来看郑枚,「接着该轮到你了。」
「我?」
「你身上有妖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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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枚还真有点反应不过来了。他这辈子活到现在,被同学戳脑门骂过倒霉蛋,被下属戳脊梁骂过活阎王,被犯罪分子指着鼻子骂过不得好死,就愣没被人说过这样匪夷所思兼且深具技术含量的话:有、妖、气!
郑枚愣了,那神婆可不愣,眼疾手快地把手伸到坤包里,再一扬手,「啪」的一声就往郑枚脑门上贴了个什么玩意。郑枚只觉得两眼当中一抹黄,拿嘴吹吹,那玩意还能飘起来,不用撕下来看了,是……一张符。
光天化日之下,在警局大门口,当着两名警务工作者的面,堂堂一名刑警中队长非但被人诽谤甚至往脑门上贴了符,这样令人惊诧莫名的事情还真算是破天荒头一遭。所以别说是当事人郑枚懵了,就连赵大爷也看傻眼了。那可是本局三怪之首「阎王笑」啊,射击搏斗侦查一把好手,为人阴险狡诈有城府,是个人见了都绕路走啊……我说姑娘你咋就惹上那么一号人物呢!
赵大爷在心里还为那神婆担忧着呢,那女人却「咦」了一声,又把手往包里一伸,「啪」!郑枚脑袋上被光荣贴上了第二张符。这回是金色的,阳光下看起来还格外灿烂,显然档次比上一张高出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