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潋儿,你怎么就不听呢。”樊戟也随之下床。
“你不懂,不懂。”刚迈出一步,一个趔趄就坐倒在地。
“潋儿……你做什么?”樊戟惊讶的看着夷潋跪倒在自己面前。
“求你,救他们……”夷潋扯住樊戟裤脚,低头抽噎。“求你,把错彩叫来。我不要他们死。”血染红了地板,填满了几道细细的沟壑……
第四十三章:已无所求
夷潋哭倒在樊戟脚边,身子疼得一抽一抽。趴在地上细声咽呜,还时不时求樊戟救孩子。樊戟连忙把地上的夷潋抱起,脱去裤子,见不断有鲜血从股间流出,他也慌了神。
“樊戟……樊戟。孩子,是我们的孩子啊……你救救他们。”夷潋捂着小腹疼得脸发白,用力的扯着樊戟的袖子抽泣。看着自己下体留出的血越来越多,夷潋使劲摇晃。“算我欠你的,去找错彩可好?”
“潋儿,潋儿,你听我说,这两个孩子不能留。”樊戟没有止住夷潋的穴道,只是抱紧他。
“为何,为何?”夷潋伸手向自己下身探去,想试着止住流淌不止口子,却被樊戟强行拿开。
“我想你活久一些。”樊戟声音也提高了些,把夷潋转过来,让他面朝自己。
“……”夷潋看了他一眼,突然不知从哪来的力气推开樊戟,迅速的从枕下拿出了什么抵着自己的脖子。樊戟认得,他手中的那把利器正是当初在帝都时,自己亲手为他戴上的翡翠玉簪。
“潋儿,你这是做什么?”樊戟见他退到墙角,手中利器直抵咽喉的样子。
“还能做什么,你若不救孩子,我也要跟着去了。”说完更用力的把簪子向前顶了顶,在纤细的脖颈上留下了一道浅浅红痕。
“这么说来,孩子比我重要?”樊戟沉声。
“这不一样,不一样。”夷潋绝望,说完拿起簪子狠狠朝自己刺去。
当尖锐的簪头与皮肤仅仅一分一毫的距离,一道掌风击向夷潋的手腕。‘呯’一声清脆的响声,玉簪已落地断成四截。夷潋捂着手腕,想去捡那断裂的玉簪。因为其意义特殊,是樊戟送自己的第一件礼物。
手指正够到了其中一截,还未握紧。整个人便被樊戟抱在怀里,夷潋挣扎。“放开我,放开。”结果太激愤错手打了樊戟一个耳光,夷潋以为他会发火,只能害怕的闭了嘴。闷声躲在角落抽噎,身上仅有的里衣被下体的血染得斑驳。绝望笼罩全身,仿若一条苍龙在悲戚。
樊戟没有生气,夷潋打的那掌很轻,轻到如同被一只蚊子叮了一口。在樊戟眼里,夷潋只是心焦的用手抹了自己的脸,然后又瑟缩回角落。空气中弥漫着血腥的味道,两人都不说话,直到天明,直到夷潋下身不再流血。
夷潋还是那个抱膝的动作,小腹早就不痛了,衣服,手指包括脸颊两旁沾满血渍。那双大眼随着屋外光线越来越亮而黯淡,他深知失去了什么,似乎大半颗心也随之去了。
樊戟也是一夜未眠,端坐在地上,与夷潋仅仅一尺之隔。夷潋彻夜的哭泣,如一把尖锐的刀狠狠扎在胸口。不知多少次,他想起身抱着夷潋,但最终也是以一个姿势坐到天明。他亲眼见着夷潋从原先的惊慌失措到坦然……
窗外一声鸡鸣响起,打破这静谧至可怕的氛围。
樊戟起身,向夷潋走近。还坐在地上的那个人儿一动也未动,任由樊戟抱起来放置在床上,除去衣物再盖上薄毯。他只是把眼睛睁得大大的朝向上方,一句也不吭。
“潋儿,你说句话。”樊戟心疼的拿过床头半湿的手巾擦拭夷潋身上的污浊。
“……”夷潋没有开口,眼睛亦没有朝向樊戟,痴痴地望着头顶幔帐,在樊戟眼里,他如同木偶般失去了灵魂。
半响,樊戟又道“潋儿,流点血不算什么。这并不代表孩子没了……若是等下错彩诊断出孩子还在,我就不反对你把他们生下来。若是没了……他们命该如此,作为妖族王室的后代,他们不能因为些小伤害而夭折。”一字不差的落入夷潋耳中,他在心中嗤笑,嗤笑自己愚蠢。竟然会相信樊戟这种人,他是妖王,怎么会同凡夫俗子般说爱谁就爱谁?我夷潋不可置否的再一次被他骗了。呵呵,什么叫做‘因为些小伤害而轻易夭折的孩子不必存活’?孩子是我的,我才不管他生下来体弱多病成什么样子,哪怕是残废我找人也会养他一辈子。樊戟,你说是为我着想……你真的有替我想过?我知道自己时间已不多,我本是爱你才想给你留下子嗣,可你却眼睁睁的看着我在地上疼到打滚也不过来扶一把。他们是我世上唯一的亲人,连这个你也要夺走?
无所谓,无所谓……管他什么孩子,什么龙族。我夷潋什么都不要了,连你也一样。从你看到我绝望那刻,你就从我心底彻底消失了,我不敢了,也没有力气再去玩这随风逐浪的游戏。若是现在死了,我对世间也没什么留念了。
错彩一贯清晨来帮夷潋进行检查,当她在靠近屋子时闻到了些血腥的味道,就知道不对劲。急急忙忙的冲进屋内就被地上与床单上的血迹怔住。樊戟坐在夷潋身边,背对错彩,头也没回。错彩一慌,推开樊戟,看了看夷潋脸色,又颤抖着手指搭上他的手腕。错彩猛地站起来,面对樊戟,她冷冷的笑着“想不到妖王一世英明也不怎么样。”
“你什么意思?”樊戟沉声道。
“还能怎么样?”错彩不由提高音量,“你这不是救他,是害他。为什么不早些告诉我?”
“……”樊戟无言以对,他刚才才开始懊悔起来。
错彩缓缓的闭上眼,面对樊戟,她不得不同情夷潋。 “孩子没有死,但是夷潋差不多了。看他的样子就是个活死人,对生存不报任何希望。不过你的报应是:彻底在他心中移除,他不会恨你更不可能爱你了……”
“什么?”樊戟像是被雷击到般,他的潋儿到底怎么了,为何不再理自己。错彩那个女人一定说的是假话,夷潋怎么可能不喜欢我?他不是誓死也说要爱我么?而一边床上的夷潋眼中没有任何波澜。
“你这儿那是救他,分明是害他。难道你真的不知孩子是夷潋的精神支柱么?”
“事实就是如此,一句行尸走肉能不能回到原来的样子,就看你造化了,不过我还是劝你不必。因为你还会伤害他,更深的……”樊戟沉默,作为一个王者对别人的指手画脚是不能容忍的,就算神仙也一样。但是这次樊戟没有发怒,没有反驳。他先择沉默,聪明反被聪明误,这次可谓彻底伤了夷潋的心……
雅清晨都会体贴的把早餐端进夷潋修养的小屋中,当她推门而入时,见到这幅场景差点把手中的瓷碗摔了。瞥见夷潋没事后就松了一口气,望见樊戟脸色不好,雅了然。只是退到一边,轻声问错彩,夷潋是否有事。错彩答道“身上没事,可心就有事了。”雅反复的把这句话念了几遍,最终只叹了声,便朝樊戟行了个礼。“王,请您把公子抱去浴池,这里需要打扫。”于是樊戟抱起夷潋和着薄毯一起出门,期间怀中脆弱的人儿连手指都未动一下。任由樊戟把自己放入水中,轻轻擦拭着皮肤上嫣红的血迹。
雅待王的身影消失在门口后,便把目光转向错彩,用眼神询问。错彩叹了口气“樊戟真是……我也不知该怎么说。害了他啊害了他,如今樊戟彻底毁了夷潋对他的信任,也破了夷潋的希望。”
“是我不好,若是能早些发现……公子也不至于成这样。”雅低头自责,心中怨念自己辜负了王太后的临终托付。不过,只要夷潋人没事,其他的一切可以从头再来。
樊戟望着臂弯里的人儿,双眼的焦距似乎永远不在自己脸上,若是自己不用臂膀撑着,恐怕他就会那样滑入水中,直到淹死也不会说一句话……
“潋儿,对不起……”从出生以来,樊戟第一次低声下气的给别人道歉。但夷潋还是睁着双眼如同死了般瞳孔涣散,他不吵不闹,樊戟才更担心。
“潋儿,孩子没事,他们撑过来了。你不觉得高兴么?”樊戟摇了摇怀里的人儿,夷潋未动,只有略微起伏的胸膛证明他还活着。心里却是起了阵阵涟漪,不由在暗自答道:我夷潋此后已无所求,孩子还关我什么事?若是你现在让我死,我也会毫不犹豫的咬舌自尽。今生还有什么值得我去留恋……
“潋儿,我给你道歉,你吱一声也好。”樊戟见夷潋不为所动,便有些气恼,声音提高了许多,手臂的力道也加重了。
不管樊戟怎样,夷潋仍是没反应。樊戟担心和错彩说的一样‘心已死’。一把搂住夷潋,樊戟靠在他的肩头喃喃道:“你在怪我,我知道。那也别拿身子过不去,回到妖族,我就给你个名分可好?那样你就能一直呆在我身边了……”樊戟有种感觉,感觉夷潋离自己越来越远。第一次害怕失去一个人,竟是窒息般的感觉。
夷潋赤裸的上身紧贴樊戟胸膛,苍白的脸上永远逝不去倾城妖冶,但谁又看见他眼角的一滴晶莹。
第四十四章:后悔莫及
天边残阳落,几声鸟啼消失在连绵的山峦中,即使到了春末,凤凰山顶的冰雪还未消融。若是在冬天,未免冷了些,若是在夏天,那就是避暑圣地。
某处悬崖上,一个黑袍男人端坐在地上,低头望着什么,叹气。莫不仔细看,很难发现男人怀中还有个人儿,一个面色苍白的美人儿,一个心已死的人儿。
‘唉……’樊戟不知这是自己今天第几次叹气,夷潋情况愈来愈差,是不是的陷入昏睡,难得吃尽去的粥都如数吐了。天知道错彩在夷潋身上投入了多少稀世药材,一点好转都没有。
怀中的人儿只是愣愣的望着夕阳,靠在樊戟身上,一动不动。你问他话,他不答,你让他吃些东西,他也不理。除非亲自去喂。
这几日,夷潋学会了怎样行尸走肉。躺在床上混混度日,即使腹内孩子吵得厉害,他也不会皱一下眉头。闹吧,闹吧,你们是憎恨爹爹不爱你们么?爹连自己都不爱了,你又算什么?樊戟又算什么?龙族又算什么。待我生下你们,就让我去吧。这世间还有什么能给我留恋的。
望着天边染红的云崖,夷潋苍白的脸上有了一抹浅浅的笑。樊戟没有放过他脸上任何表情,自从夷潋差点小产后,樊戟后悔莫及。有种莫名的空虚压得他喘不过气,他发觉夷潋的心如这轮残阳般渐行渐远……
“潋儿,你在想什么呢?笑的真好看。”樊戟问道,却又像自言自语。
出乎樊戟意料,本以为夷潋不会回答他的话,而夷潋突然吭了声。“这天真美,若我能变成一直白鸟该多好。”霎时樊戟心中漏跳了一拍,急切道“你想要离开我?”樊戟会不允许,他是个占有欲极强的人,他决不允许夷潋离开自己。
夷潋无视樊戟的口气,又淡淡的说道“不会。”樊戟舒了口气,喃喃道“不会就好,不会就好。”
“你知道为何。”夷潋抬头,几日来第一次正视樊戟。眼圈有些黑,脸上还有些胡渣,看来他也没好好休息过。
“因为想死在你身边……虽然我们回不去了。但,那是我最后的愿望。”不知为何,夷潋违背之前的想法,纵使他不在爱樊戟。
“我不许你这么说,什么死不死。现在不是活的好好的。”樊戟气极,脱口而出,但最后一句话显然他撒了谎,无非是骗自己,也是骗夷潋。
“呵呵,无所谓。你若是不愿意收留我,就放手。”惨淡的笑容浮上那张苍白的脸,好似事不关己的说着。
“潋儿,你若是再这样,我就要生气了。你忘了我们是夫妻么?夫妻不该是白头偕老的么?”樊戟将怀中的夷潋反过身,摇晃他肩膀,希望夷潋刚才说的那些都是胡话。
“原来我们是夫妻啊……但是能和你白头偕老的人、可以有很多。”夷潋眨了眨眼睛,他并不是故意惹恼樊戟,而是把心中积累那些东西说出来而已。
“……潋儿,回妖界后我立即封你为王后。这样的保证可好?”眼前那个人仿佛会随时消失般脆弱,樊戟心一疼,连爱恋已久的清颜都忘了。
夷潋摇了摇头“这又能怎样,一个名分罢了,况且我不爱你了。名分对于我来说无所谓,再说你何必给一个玩具名分。没必要,没必要。”
“你为何提起那些,只要现在我把你当妻子来看就行,为何还要提起以前。”樊戟懊恼。
“没有为什么,我只是在对自己说罢了,这一个月,有些事已经看开了。”夷潋重新被樊戟搂回怀中,紧紧的。
“那孩子呢?你也不爱他们么。”樊戟把手覆在夷潋六个月的肚子上,因为母体的原因,这两个双胞胎长得也不大,错彩曾说:这两个孩子等不到足月。
“不爱,不爱。”夷潋闭上眼,嘴中泄露了一丝痛苦的呻吟。正因为夷潋说的那些违心话,腹中孩子为了惩罚他,故意用力踢了几脚,疼得夷潋咬紧了嘴唇。
“怎么,孩子又在动了?”樊戟感觉的到,夷潋腹中的一阵阵骚动,好似孩子在踢自己才对。
“不安分。”夷潋皱了皱眉头,轻声说道。腹上一只大手轻轻抚过,源源不断的热量从那只手中传来。原本闹不停的胎儿也静了下来。
“我小时也不安分呢,潋儿应该也是。”樊戟等了许久,也没听到夷潋再说话。疑惑的低下头去瞧他,呵,原来是睡着了。樊戟吻了吻他的嘴角,不知是不是错觉,夷潋身上带着股甜甜的奶香味,很好闻。用力的在他颈间嗅了嗅,贪婪的不想离开。
“对不起。”樊戟在他耳边道歉。若是想起曾今,第一眼见到这个龙族王室所有人都捧在手心中小王子。黑发高高束起,妖冶的脸上不失俊俏,又带着些桀骜不驯。他笑起来很好看,两颊浅浅的梨涡更是东方美人的标志,倾城一笑暗淡了周围所有的人和物。不知为何樊戟那时见不得完美,恰好撞见夷潋,他就起了玩心,想亲手毁了这笑容,他想见他哭……
但如今,怀中的人已失了当初的光辉,现在想起来,是由樊戟一手毁掉。黑发成了白发,散落在樊戟腿上,臂上,地上。难得一见的笑容中略带苦涩,莫要说他多愁善感,一切都是樊戟造就的。
他让他受逆天怀孕产子之痛,他让他断了最后一丝希望,他让他坠入地狱般的深渊。
现在樊戟后悔又还能挽回什么,夷潋是迟早要去的,只是他不该一次又一次的伤害夷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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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张贤才敲开樊戟的门。说是前线来了战报,妖族因契约而不得不终止进军,人界皇帝派的兵,在异族面前不堪一击。成王似乎有扩大龙族边境的想法。我们若是不抓紧,人界也将被异族收入囊中。到时候,异族对于妖界就是个大麻烦。还有,当初王不是答应过公子,坐上龙族王位?
“对,我确实答应过潋儿,帮他收复龙族。”樊戟坐在外间的红木椅上,端起茶盏有一下没一下的抿着。
“不过……老奴有一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