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甚么药?”南宫看他一眼,随手一指,“我的药都在柜子里,你自个儿拿呗。”
陆十三笑道:“有没有吃了能暂时不会说话的药?”
南宫眨眨眼睛:“你要这个作甚嚒?”
陆十三挤挤眼睛:“有就给我,横竖不是去害人。”
“且!你甚么时候儿不害人了?”南宫环起手来斜他一眼。
陆十三上去搂了他在面上亲一下:“当真不害人,是救人。”
南宫忙得退了一步,擦擦面上一脸厌恶:“你真不害羞的。”
陆十三哈哈大笑:“有趣有趣,不过南宫少爷啊,你这么害羞,一百年也追不上一剑的。”
南宫立时脸都红了:“你你你,胡说甚么呢?”
陆十三挑着眉毛,笑意止也止不住:“要不是存着那一份念想,你会千里迢迢从漠北跑——”
“十三少!”南宫窘得满脸通红,却又深吸口气道,“你别说了。”
“嗯?”陆十三看他一眼,“怎么,说不得?”
南宫苦笑一声:“十三少,你觉得一剑像是会想这些事儿的人么?”
陆十三哑然:“他是不开窍……”却又眯眼笑着靠过来搂住他又要亲,“不如换成我,我很会怜香惜玉的呦——”
南宫哭笑不得正要躲,却觉得后颈一紧,一双手伸过来揪着他领口就拉开几步,一下靠住个坚实的胸膛。一个声音冷
冷响在耳侧:“你们在干嘛?”
南宫心口猛地一紧,抬头看时,果然身后立着一剑。此刻他皱起眉来,一脸厌弃的样儿。而南宫只觉得贴着他手的后
颈一片烧起来,牵连往下,整个后背都火辣辣的。
陆十三耸耸肩:“我见南宫很无聊的样子,来陪他说话啊。”
一剑面无表情:“今早掌门已经说了你是管家,现下你这管家是不是该去楼里各处走走,而不是在这儿偷懒?”
陆十三一眯眼睛:“一剑,你不是就等着看我笑话么?我不管事儿给你点儿把柄,不然你多无趣啊?”说着嘿嘿笑着
往柜子里捡了几瓶药出门去了,一路还隐隐听得见他的笑声。
南宫哭笑不得看他去了,才发觉自个儿还靠在一剑身上,忙的让开一步,心里还扑腾扑腾跳个不停。咳嗽一声镇定下
来,就又装着满不在乎道:“一剑,你找我何事?”
“那个陆十三不是好东西,你离他远点儿。”一剑皱着眉头转回头来,“找你拿点儿药。”
南宫一怔:“甚么药?”
一剑奇道:“找你自然是拿伤药。”
“诶?你也会要伤药?”南宫张张嘴,随即笑道,“也不知是谁不怕死的。”
一剑哼一声:“又不是给我拿,这次是与李伦和掌门一起出行,小心总是好的。”
南宫抿抿唇:“那,不如我和你们同往?”
一剑摆摆手:“掌门没说带你。”便又看他一眼,“再说又不是去玩儿,带着你很危险。”
南宫抬头看着他的脸:“你担心我?”
一剑咳嗽一声:“我是说你功夫不行,我还得分心照顾你不成?碍手碍脚。”
南宫面上一暗,却又耸肩笑笑:“不是要伤药么?过来拿吧。”
一剑跟着他过去,口里道:“你离那个陆十三远点儿,那家伙阴阳怪气的,不是好人。”
南宫想了想:“你不喜欢他?”
“不男不女,有甚么好。”一剑哼了一声,“再说好好一个大男人,喜欢女的最多说是风流浪荡,他连男的也——这
能是甚么好人?”
南宫心里叹口气,面上淡淡道:“上好的伤药,拿去。”说着塞了几个瓶子到他怀里,转头回桌边继续配药,“你没
事儿也走吧,我弄药了。”
一剑哦了一声,当真大步去了。
南宫看着他的背影,连连叹了好几口气,差点儿又把秤里的药洒了。
第二十章
陆十三晃着手里的药瓶子,一路往李伦屋子走。
站在门口的时候儿稍微犹豫了一下,但还是双手将门轻轻往上提了提,往里推了一点往外一拉再往内一推,门开了。
陆十三笑笑,进去坐下,看着楠木桌上空空的,顺手将药瓶子放下,探头见一侧的架子上放了不少书,这倒有些惊讶
,行过去看看,竟多是些韵文诗赋甚么的文章。不由好笑,伸出手来指头沿着书背上下滑过,随意勾了本拿来看着。
回身坐了,那空空的楠木桌上甚么都没用,总觉得少些甚么。陆十三将怀里的青瓷瓶拿出来抿一口。抬头看了一眼空
空的游廊,呼了口气。
本就是等人,可这一等等得陆十三看完了好几本儿还不见李伦回来。眼皮子不知不觉开始打架,陆十三睡眼朦胧的看
看里头,放下书信步就掀开帘子往内间走。
里面就一张床,收拾得整齐。榻上的锦丝被子闪着淡淡的银色的光,没有挂帐子。
陆十三眯着眼睛笑笑,随手将书一扔,径直过去扑到那被子上埋着脸就睡了。
没睡着,只是躺着舒服。甚么味道都没有,很干净,很清爽,有点儿刻意的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感觉。陆十三闭着眼睛
觉得有点儿飘忽,有些不踏实,却又觉得有些踌躇满志。在湖边那个吻,陆十三不晓得李伦是怀着甚么心亲下来的,
但不可否认,那一刻他心中是真的愉悦。
但转瞬间,心头又隐隐的暗沉下来。
耳边有极轻的脚步声传来,陆十三嘴角不觉微微弯了起来。纵使不能有个美人儿做情人,那有个美人儿当敌人也挺有
趣。
听着对方立在门口却停下的声儿,陆十三不动声色。那脚步声似乎犹豫了片刻,才慢慢踏了进来。而每走一步都放缓
下来,仿佛试探甚么一般。
那脚步声行到桌侧停了下来,而那几乎听不到的呼吸声顿了顿,似乎有些困惑的叹了口气才又过来,将地上的书捡起
来,颇有些无力的哼了一声。随后是拿起书放回架子上声儿。
陆十三觉得那一声哼哼委实有趣,还算是趴着的,不然要绷着眼角唇稍的,还真是考验他的韧性。也许他韧性是不怎
样,但耐性却是好的。这么一动不动将脸整个儿埋在背面上,直到那个脚步声行到身旁才猛地扭头睁开眼睛。对上的
自然是李伦,而他的眼中全是不解与哭笑不得。垂目一望,李伦手上还捏着一个药瓶子。
见陆十三睁开眼睛,李伦皱皱眉晃晃药瓶子:“你在这儿做甚么?这又是甚么?”
“在这儿等你。”陆十三扭扭身子直笑,“那是药。”
李伦的眉头皱得更紧:“给我药做甚么?”
陆十三转过身来拍拍手:“我自然晓得美人儿你功夫盖世无双,但以防万一。”
李伦松开一点儿眉头:“我不会有事儿。”说着将那药瓶子放下,“你出去吧。”
陆十三眨眨眼睛:“出去?你赶我走?”
李伦斜他一眼:“看你这样子,也不像是有要紧事儿的。与其在我这儿装睡,不如去楼里走动走动,你好歹是管家了
。”
陆十三抚掌一笑:“你真不愧是一剑好友,说话都这般像。”却又半撑起身子来看他,“你这么紧张赶我走,难道我
进不得你的屋子?”
李伦有点儿无奈:“不太……习惯。”
“嗯?”陆十三想过千百种答案,却没想到“不习惯”这三个字。
李伦咳嗽一声:“你知道,我……朋友并不多。”
陆十三心里一动,伸手按在他手上:“我们是朋友么?”
李伦略略皱眉,随即松开:“不晓得。”
陆十三眨眨眼睛,捏着他的手玩儿他的指头:“你最好不要当我是朋友。”
李伦看了他一眼,陆十三又道:“当朋友的话,你就不该让我亲。”
李伦大大窘迫,咳嗽一声把手收回来:“那是你——”
“当朋友的话,也不该亲我。”陆十三坐起身来,“李伦,我不晓得你究竟怎么想的……也许你觉得新鲜吧。毕竟…
…你这样的身世,不轻易信人,也不轻易接受人,更不要说亲近人了……”陆十三耸耸肩,“我只是以为……我可能
会不一样而已。”
李伦似乎认真想了想方才道:“也许是。”
陆十三却笑了,拍拍他后背:“你也不用想太多……先跟灿哥去了月逸宫再说吧。这一路上,你倒是可以好好儿想想
。”
李伦咳嗽一声,陆十三将他放在一边儿的药瓶子再拿起来:“去月逸宫凶险异常,你还是带着吧。”
李伦抿抿嘴唇,接过来默默放在怀里。
陆十三满意的笑笑,翻身下榻:“我给你收拾吧。”
“收拾甚么?”李伦有点儿诧异。
“路上用的。”陆十三行到柜子前拉开来。
“带着剑就行了。”李伦觉得费解。
陆十三转头看他一眼,似笑非笑道:“南明剑,难怪你杀人这么有效率,感情都是不带甚么替换的。”
李伦皱皱眉,想反驳,却又找不到好说辞,是故抿唇不语。陆十三自顾收拾:“之前去漠北,东西都是我弄的,现下
你们三个去……我看也就灿哥明白点儿。”
李伦好不尴尬,咳嗽一声才道:“月逸宫在哪儿?”
“灿哥会带你们去的,他从无极门已经得了消息。”陆十三口气很轻松,声儿带着笑意,“有个事儿我要提前说给你
,我叫了程颐跟着你们。”
“为甚么?”李伦不解,“难道怕我们失手?”
陆十三转头看他一眼:“若是你们三个都失手了,他去有甚么用?”便又摊手,“他与月逸宫有旧,说不定能帮上忙
。”却又笑了,“但灿哥没说是去哪儿,我也不好开这个口,他会秘密跟着你们,除非事态紧急,否则不会现身,你
大可不必担心。”
“为甚么不告诉灿哥?”李伦不明白。
陆十三好气又好笑,过来瞧瞧他脑袋:“你是真糊涂了?灿哥都说了是秘密前往,又说只有咱们几个是他兄弟,自然
这事儿晓得的人越少越好。”便又沉下脸来,“更何况……我还不想灿哥这么快晓得程颐是无极门的人。”
李伦看了他一眼:“你想这么多不累么?”
陆十三一怔,贴近他面孔笑笑:“美人儿,你这是夸我聪明呢,还是关心我啊?”
李伦看着那双艳光四射的桃花眼,扭开头不看他。
陆十三笑笑,往他脸上亲了一下才转身指着包裹对他说:“里面两套衣裳,还有点儿散碎银子,这些都不打紧。”便
又指指那几个药瓶子,“这几瓶是上好的伤药,也没甚么要紧。”说着拿出一瓶道,“这一瓶吃下去会气血翻腾,宛
如深受重伤,不能凝聚内力,但四个时辰之后,自动解开。”
李伦皱眉:“我带这个作甚嚒?”
陆十三过去搂了他脖子,贴着他耳朵道:“你找个机会,到了月逸宫之后让一剑和灿哥都吃,自然,你也要吃!”
“你让我给他们下药?!”李伦皱紧眉头,“陆十三,是你说错了还是我听错了?”
陆十三捧着他的脸:“为了你伟大掌门的幸福,听我的没错儿。”
李伦摇头:“不可,怎能对掌门下药?若是我们三个功力尽失,有人于我们不利,如何应付?这是去月逸宫,又不是
玩乐。更何况以掌门的功力,下了毒又怎会尝不出?”
“所以我现下要告诉你甚么时候儿下毒。”陆十三眯着眼睛就笑,贴着他耳朵轻轻说了一阵。
李伦面上本是不乐意,但听着听着缓和下来,且略略挑眉。等陆十三说完时,他面上已是尴尬莫名,咳嗽一声才道:
“当真?”
陆十三作势要掐住他脖子:“我的话你也不信?”
李伦看着他的眼睛:“无极门门主的话自然是可信,但……你现下究竟是那个门主呢,还是星辰楼的管家?”
陆十三摸着他颈侧的肌肤,慢慢垂下头来,贴着他的脸笑道:“我现下是陆十三,是江湖上风流成性的十三少——”
入夜时,星辰楼早已掌灯。
陆十三立在门口,含笑望着门前三个人。
罗灿脸上漫不经心带着笑:“小陆你客气甚么,还搞送行这一套?”
陆十三笑得眉眼弯弯的:“我这管家总得看着你们好好儿的去好好儿的回才算是尽职尽责吧?”说着若有似无瞟了一
眼一剑。
一剑冷冷看着他,嗯了一声翻身上马。
李伦捏着手里两把剑,稍稍犹豫了一下,将七星剑放到陆十三手中。陆十三轻轻抚摸一下,却又挂回他腰上,顺手拿
回那把南明剑,眯着眼睛笑了:“我要这一把。”
李伦失笑:“我暂时还不想对武林宣称某人还活着。”
“只是一把剑罢了。”陆十三推他一下,“走吧,都等着你呢。”
罗灿骑在马上一挑眉头:“小陆,你为何对李伦这么关照,还说悄悄话来的——”
陆十三朗声一笑:“自然是因着我爱慕美人儿嘛。”
罗灿哈哈大笑,却又正色道:“你好歹是订了亲的人,以后这些话可不能再乱说了。免得日后楚家大小姐过了门,耳
朵不清净……”却见陆十三收了笑容,面色古怪望着自个儿,不由诧异道,“你这么看我是何意思?”
陆十三摆手嬉笑:“灿哥,我可真没想到你这么体己,可惜你长的样子委实不对我胃口,不然也是美人儿呢!”
罗灿笑得差点儿咳嗽了:“好你个小陆啊,玩笑开到我头上了!”
陆十三笑眯眯的:“灿哥也晓得是玩笑,便不要在意了。”说着行到他马前,压低声儿对着他耳语了几句方退开一步
拱手,“此行惟愿灿哥得偿所愿,平安归来。”
罗灿微微眯眼,随即一笑摆手:“那是自然,你的命不是还在我手上么?”便又看着一剑挤挤眼睛,“一剑啊,你和
小陆的生死都在我手里呢,哈哈——”
一剑一皱眉,扬鞭打马竟先去了。罗灿一怔,随即笑着摇头,也跟了上去。
陆十三看着他们道:“美人儿,你还不走?”
李伦看他一眼,只过来与他握一握手,方才上马追去。
陆十三听着马蹄声渐远,垂目望着自个儿的手淡淡笑了一下。再举目时,那三人早融入夜色中不见了,远处还隐隐传
来马蹄声,只衬得夜色更深,街巷更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