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家被他吓了一跳,烟呛到喉咙口,咳嗽连连。楼挽风忙揉着他的背为他顺气,口里问道,“船家,有烟怎么能没有酒呢,你喝不喝酒呀,我们有酒。”那船家前一刻还有些埋怨这小伙子怎么年纪轻轻的下手却那么重,下一刻听到有酒喝,立刻笑着说道,“行啊,谢谢小伙子了啊!”说着拿起一旁平日用来盛水用的碗,楼挽风撕开酒封,倾手一倒便是一大碗。
“哎哎,行了行了,小伙子你们喝你们的去吧,这里船尾没有船头坐得稳。”说完仰头一大口酒咽下,朝楼挽风摆了摆手。
楼挽风捧着酒坛摇摇晃晃地一步一步又慢慢走回了船头,坐进乌篷中。
篷中左右各架着两块木板,可用来坐也能用来靠,若将中间的矮桌朝旁边移一下,甚至可以躺下,只唯独不能站。
见楼挽风进了篷内,风析稍稍侧了身子让出半个位置,于是楼挽风挨着风析,两人肩并肩坐靠在了一起。
“风析你吃么?”他从那堆东西里翻出一个油纸包,里面是一只香喷喷的烤鸭腿。风析笑着摇头,楼挽风又翻出一包绵糖,风析还是摇头,楼挽风不断地翻,风析不断地摇头,到后来楼挽风忍无可忍,直接捏着块绿豆糕送到风析眼前,恶狠狠地盯着他。风析终于笑了,再不逗他,含笑接下了糕点却又一转手塞到了楼挽风嘴里。
楼挽风猝不及防被塞了满口绿豆糕,一双大大的眼睛瞪着风析,风析只是低头看着他受伤的手指,沉默良久,心中终是不忍,突然低首亲了下去。
“风析……”楼挽风怔怔地看着,当终于反应过来风析在做什么时,一张俊脸突然唰地红了。
温柔湿热的舌尖轻轻舔上血丝凝结的指尖,干涸的血迹在风析口中慢慢被融化了开来,渐渐地,楼挽风已然麻木地触觉被风析生生舔了出来,他开始觉得疼,觉得痛,觉得痒……好像风析不是在舔他的手,而是在舔着他的心。
风析微微一顿,抬眼却问道,“还疼么?”
还疼么……
楼挽风只觉眼眶一热,云湘楼一幕又在眼前慢慢浮现。
刚才有那么多人在看,有那么多人因为他一句跪下而跪在地上,有那么多人都在等他说下一句话,可他却只单单走到自己面前,握住自己受伤的手,又轻又柔地问,“疼么?”
疼么?
深吸了一口气,楼挽风突然伸手抱住了他,把脸埋在他温暖的颈间。
风析怔了怔,笑着环住他,在他耳边低低地问,“怎么了?”
楼挽风只是摇摇头,两人静静相拥了很久,谁都没有开口。狭长的乌篷船在护城河上缓缓行驶,船桨划过水面留下一波又一波的涟漪,清澈的水面被星光洒得满布余辉,到处都折射出亮晶晶的光芒,轻风悠扬间,是风析长长的发丝逆风飘荡,吹拂到了楼挽风脸颊耳际,也吹开了那份别样的温情。
静谧无声的温柔中,却听楼挽风轻轻说了一句,“风析……我想看看你的脸。”
风析低低笑了声,抱着楼挽风朝篷外坐了点,然后往后靠去,两人就这么半拥着躺了下来,一半的身子露在乌篷外,头枕在木板,水流被划出的阵阵浪花声越发清晰了起来。
楼挽风不明所以,风析牵着他的手伸出船外,二人双手十指浸在水中,风析翻手扣着楼挽风,两人手心手背顿时湿透。
“面具遇水则褪,挽风要不要试试?”说完风析牵引着他的手,指尖轻轻摸上自己脸颊,楼挽风顺着水的湿润,慢慢便感到手指下有层轻薄的东西浮起。
半倚靠着风析躺在船上,楼挽风突然觉得呼吸有些紧张,心跳有些快,便放低了呼吸的声音,借着月光星辰的照映,捏着那层细嫩的不知道用什么制成的东西,一点点,既轻又缓地揭了开。
时间便就在楼挽风的细心之下跟着慢了下来,慢得让那一点点揭开面纱的速度变得像一生那样长……身下的这个人仍旧和记忆中的一样,完全都没有改变,当再一次见到这张脸,楼挽风忽然觉得心都发热发烫。
不知为何,他突然想起一首被他遗忘在很久之前的歌词,当彻底将那层遮掩撕去之后,楼挽风情不自禁地呢喃出声。
“沈鱼落雁,闭月羞花,美得无处藏……人在身旁,如沐春光,宁死也无憾……”
风析一听,极轻地笑了。
楼挽风静静地看着,一直看着,忽然低下头去,风析叹息一声,缓缓闭上眼,楼挽风这一吻,便落在了他的眼睛,甚至能感觉唇下的眼睛在微微颤动着。
他的眼睛是这样漂亮,清澈如水,涟漪微荡,修长的眉目秀丽至极,翩然欲飞,密长的睫毛像一只纤巧的蝴蝶,栖息在上,啜饮那眼底满目柔光。
似是被风析那份沉静所感染,渐渐的,楼挽风也闭起了眼睛,而亲吻一路往下,吻过他干净白皙的脸庞,吻过他笔直俊秀的鼻梁,吻过他深藏于骨的馨香……风析,风析,风析……楼挽风似乎在用心去感受那份,只属于风析的,那份难以描绘的俊美。
俊到极致方能成就的美,才是真正的俊美……真正的俊美。
楼挽风喟叹着,只觉如果能这样吻过一次,哪怕付出一生也在所不惜了。
“国色天香,任由纠缠,哪怕人生短……”楼挽风闭目长长一叹,“你情我愿,你来我往,何等有幸配成双……”此刻空中炸开万丈光芒,烟火刹那间布满了整个天际,南安春华夜每夜此时必将点放烟火,长空万里,红光漫天,楼挽风微微仰首,看着空中一片火光缭乱,缤纷地散开在银河之间……再闭眼时,千万道烟火同时坠落在水中,而再低头时,眼前已不复方才那苍白难记的脸,整个南安城的光亮此刻似乎统统聚集在这小小的天地一方,照亮了楼挽风年轻清秀的身影,也照亮了风析那张只需一眼,就会终身难忘的容颜。
何等有幸配成双……何等有幸配成双。
楼挽风忽然笑了,握着风析的手贴在自己的心脏,一字一句,一句一声地念了出来,“待我拱手河山讨你欢,万众齐声高歌千古传,你看远山含笑水流长……生生世世,海枯石烂。” 这么美好的夜晚这么美好的烟花,风析,我真想鞠一捧在手心递到你的眼前,远山含笑水流长,可是世间万物我居然找不到任何一样来形容你的美好,怎么办,怎么办……
你怎么能对我这么好……而我到底要怎么做才能回馈这份美好。楼挽风握着他的手重重地朝心口按下,似乎只有这样才能抚慰胸口那几欲令人窒息的感动。
手被他牢牢抓着握紧在胸膛,耳边是他如泣如诉婉转长叹的吟喃,那声音仍旧混他独有的软糯,带着一些些的稚嫩,轻柔悠扬,风析张看眼看着楼挽风跪在自己身旁,垂首默默凝望的视线像一张飘渺无力的网,看似无处着力,然而却是万分牢固地将自己一丝一线捆绑在了这里,直教人无心还击。
他从来没有见过楼挽风这么专注而真挚的眼神,藏在那份笑意盈盈背后的,是他倾尽全力的真情……醉了,是真的醉了,当万丈柔光统统落到水中,落到身旁,落到心里,风析翻手反握住他温暖的手掌,两人掌心相对,似乎只要十指相扣,温柔就能无止无休。
相握良久,却见楼挽风突然将脸埋在两人的掌心之间,深深吸了口属于彼此的气息,然后再从肺腑中沉沉地呵了出来,好像要把属于风析的所有味道所有气息统统吸到自己心底深处,骨髓之中,灵魂尽头……待到他再抬起眼睛时,楼挽风已经又一次用那份洒脱恢复了他原本微含稚气的笑容。
只见他咬着唇清浅地勾着嘴角,洁白的牙齿在唇上咬出细得为不可及的痕迹,再不复从前的张扬洒脱,再没有往日的嬉笑怒骂,只有一望无边深不见底的浓情蜜意。
“今朝有你今朝醉,爱不释手你的美……”楼挽风唇边的笑意越来越深,笔直往上染到了他的眼角眉梢,一瞬不瞬地盯着风析,盯着风析微微泛起淡红的脸,“莫等闲,白了头发才后悔……让我抱得美人归……”他突然俯身凑到风析耳边,咬住笑意轻轻哼着,“让我抱得美人归……风析,你脸红了吗?”
曾几何时,弋倾文于万众瞩目之中,即便是那样一阕长词赞颂自己,惊艳绝伦至此,却是万般感动而不过轻轻一笑,难以成言。然而此刻楼挽风一曲轻哼却生生将风析哼到心醉,哼得令他忘了今夕何夕,忘了来年何年,忘了眼前这一切风烟缭乱,只剩那一句,让我抱得美人归。
爱不释手你的美,让我抱得美人归……风析叹息着笑了。
楼挽风见风析只笑不说,忽然起了坏心,在他耳边继续呢喃,甚至语带调笑,“这词不错吧……不过你为什么脸红呢?”
风析轻咳了一声,笑意更深,脸却也似更红了几分。
楼挽风不放弃,最后吻在了风析的耳际,呵出一口温热的气息,“你怎么知道……这词说的是风析你呢?”
风析笑出了声来,楼挽风发现风析即便再高兴,也不过眼下这样轻轻一笑,仿若此刻二人身下流动着的水,细腻漫长,清澈带香。
“因为不久之前,我才记得有一个人对我说那样一句话……”良久,风析似是缓过了方才难得的羞赧,长眉一挑,琉璃般的眼眸光晕流转。
楼挽风愣了愣,转头问,“说什么……”
风析长笑一声,笑得风生水起,终于在楼挽风略带疑惑的目光中,礼尚往来,婉转回击,“那人说,说我在他心中,哪里都好,样样都好……”
……
“那你同我说说,他好在哪里?”
“他哪里都好,样样都好!”
……
那一日放肆而又偏执地豪放言语此刻被风析轻轻一句话拖到了楼挽风眼前,楼挽风半张着嘴,脑子里开始一遍又一遍强制性地回放自己曾经说过的那些话:
……
我觉得他好,那他就是好,他就算杀人放火犯法坐牢我都觉得他好,你若一定要问个理由,倒也不是不能告诉你。我从小到大,讨厌的东西特别多,喜欢的东西尤其少,人也不例外,风析就是,文然也是,除此之外别无其他,这个理由,够了吗?
……
渐渐的,楼挽风的脸开始变色,一点点由白转红,越转越深,风析悠然自得地躺着,好整以暇地看到楼挽风慢慢伸出手,然后把那张已经通红通红的脸捂在了手心里,连连摇着头,然后暗自咬牙切齿地说着什么
娘哎!我他妈都说了什么……我那天到底都干了什么!我怎么这么蠢,我怎么当时没看出来白昀之就是风析……
完了完了,丢人丢大发了,这要让他拿什么脸回去面对大然,去面对台北的父老乡亲……惨绝人寰啊真是惨绝人寰,楼挽风捶胸顿足地在心里来来回回把自己骂了个遍,我是白痴么?难道我真的是一个白痴吗……
他径自将自己骂得不亦乐乎,却不知风析将他从头到脚瞧了个遍,那捂着脸耳根通红的样子可爱可笑到不行,风析终于心生不忍,拉开他的双手,露出那张比煮熟了的虾子还热乎的脸蛋,红扑扑的,直想让人在上面咬上一口。
“挽风……”手上用力将他整个人拉了下来,楼挽风半撑着躺在风析身上。却见风析探出手,手指骨节分明纤长细致,将楼挽风额前过长的刘海一点点拨开。
温柔,充满了宠溺,最后手指来到他漂亮的唇边,轻轻一按,再不移开。
这一刻,楼挽风清晰地看见风析的眼神微微暗了下来。
周遭风生水声不断,荡荡悠悠地在彼此周围浮着,飘着,没来由的,楼挽风突然呼吸急促了起来,连心跳都跟着开始不规律,疯狂跳动。
“让我猜猜……”按在他柔软红润的双唇上,风析慢慢将他拉到自己面前,低哑着嗓音问,“让我猜猜,我的挽风现在在想什么……”
似是被这样低沉性感的声音诱惑了,楼挽风呆呆地问,“什么……”我在想什么?我在想什么……突然他想起了什么,而风析已经扣住他的腰,手中用力,一翻身便将楼挽风压在了身下。
“我的挽风,他此刻一定会想在这光天化日之下,与我亲热……”说完顺利地看见楼挽风那张脸红上加红,几欲滴血,按在他唇间的手指在嘴角略略抹出一丝嫣然。
“风析……”楼挽风低叹了一声,胸膛骤然起伏,“你怎么什么都知道……”还来不及再深吸一口气,风析整个人已经朝他压了下来。
“我就是知道……”
温暖的嗓音在风中低低响起,而唇齿之间,已尽是属于风析的,那份独一无二的香气。
第一百零八章
南安春华,春尽留夏,这夏夜的晚风迎面扑来,略略带着一丝热气,又夹着一层独属于夜间的凉意。
一艘狭长的乌篷船在护城河上逆着方向悠扬飘荡,此刻正经过一段无人的水路,再往下划去,一炷香后,便能抵达南安城的中心。
长长的船桨被船家用力一撑到底,然后迅速两手收回,来来回回,水流被划出阵阵波光粼粼的纹理,清澈透明,哗啦啦一声响过一声,然而乌篷船船头处,却见两人相依相拥地平躺在木板上,上半身露在了半圆的乌篷外头,上下交叠,白衣纠缠之际,是令人一看就要脸红心跳的唇齿相接。
“风析……”楼挽风呻吟了一声,风析已经低下头去,将那声叹息统统吻进了唇里。楼挽风呼吸急促,心跳剧烈,脑中仿佛搅着一团浆糊,意识混乱,只记得风析刚刚说的那四字,我的挽风,我的挽风……再装不进任何东西。
双唇轻触的感觉温柔而又美好,风析闭着眼,用唇细细摩挲着楼挽风的柔软,吻得专注缓慢,好像在印证一些什么,然而他这样无心的行径却差点令楼挽风窒息,那毫无进展的吻就像在催情,此刻楼挽风全身发烫,胸膛极剧起伏着,一颗心仿佛要跳了出来。当终于再受不了这种折磨,就要喊出声时,风析却在这时突然探舌而入,楼挽风闷哼一声,下意识地张口,风析低低一笑,湿润的舌尖伸了进去,楼挽风轻轻低吟着,情不自禁地伸手揽在了风析腰间。
微微张开眼,抬头就能望见星火如芒,烟火如光的长空下,风析那张迷人心醉的俊颜。一想到风析现在正搂着自己与自己接吻,楼挽风只觉全身一股热流冲遍全身,想起片刻之前被风析捉弄的惨状,报复心一起,抱着风析的双手突然一紧,一个翻身也将风析压在了自己身下。
风析一怔,下一刻,楼挽风已经礼尚往来,低头沉沉吻住了他,湿热的舌轻巧地滑进风析口中,随即与他深深纠缠在一处。
楼挽风的吻和他的人一样,一样朝气如虹,一样欢畅洒脱,风析一时之间竟被吻得有些迷醉,只轻轻“嗯”了一声,双手从他细致的腰间慢慢往上,一直来到楼挽风划破的衣襟,轻轻拉了开来。
楼挽风倒吸口气,立刻更深更重地吻进风析口中,不甘示弱,风析轻轻迎合着,两人舌尖相抵,风析口中独特的香气顿时四起,唾液混淆在一块,再分不清你我,也不知在谁的口中被缓缓翻搅,湿润的声音伴着身下流动的水纹,听进耳中直教人如痴如醉,几欲崩溃。